第三章
水景、水聲、水流在花牆後自然自悅,雕花的闌干爬滿紫籐花,阻隔了內外之分。
假山流泉擋住了路人的窺探,屋子的左側是庭園造景的水池。奇石噴泉粼粼水色,矮樹幹斜伸向水面,石縫間栽種著美觀的黃金榕、紅色觀葉木及矮叢九重葛。
長長的石板路兩側,有零落的河床岩石可供休憩;池內有錦鯉數條,優遊自在的過水中生活。
水池連接著人工溪流,青綠的垂柳隨波蕩漾,溪流上有座小拱橋,水面是一片綠顏笑靨的碧澄。
可惜潔琪無暇欣賞這份人工美。一路從台北開車南下,她早就累垮了。
別人喝咖啡是提神醒腦,她的體質硬是和人家不同,一沾上咖啡因就昏昏欲睡,沒顧著收拾行李就往沙發上一橫,立刻倒頭就睡。
夜漸漸被黑暗佔領,微涼的天氣開始有了寒氣,風勢慢慢地增強中,愈來愈大……愈來愈猛……愈來愈烈……
一滴、兩滴、三滴……雨勢如千兵萬馬急馳而下,企圖淹沒這個城市,毫不留情的閃著電光怒吼。
「砰!砰!」
潔琪被一陣碰碎聲吵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幕中,驟然打了個寒顫,原來窗戶不知何時被風吹開,一波波冷意和水氣在室內流動。
「該死,老天存心與我過不去,故意考驗我的耐性。」她忍不住埋怨了一下。
摩擦手臂上的冰冷,潔琪小心地依記憶中的擺飾摸索,盡量不要使自己被傢具絆倒,跌倒可是滿糗又很疼的事。
當她自信滿滿地快摸到電源開關時……
「哎喲!我的……腳。」
沒料到靠近電源下方有顆圓球,大概是附近小孩打棒球掉入屋內,因「鬧鬼」傳說而不敢抬回,才讓她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受。
球兒在滑動,她的身體自然免不了要搖擺,一個錯估手臂和牆壁的距離,才剛站穩的身體失去自以為的屏障,她感到有尖物狠狠地刺入小腿肌肉。
濕黏液體往下滑落,流人三寸高的棗紅色高跟鞋內,她知道她正在失血中。
倔強的撐起身子,蹣跚地拖著痛腳打開電源,客廳立即大放柔和的光彩,小腿足徑上上方插著一片十來公分的玻璃碎片,血水不斷湧出。
風雨正在狂嘯,她關上內窗拉上鎖,而外窗早已碎裂不堪,幸好兩層窗戶互不相連,只為美觀而裝飾。
「我的老天爺,姑婆家難道都用不著急救箱?」虧她親侄我的老爸是醫生,一點醫學常識都缺乏。
因為家中有兩位醫學界人稱天才的「庸醫」,她才能勉強地做好醫療,先用身上的腰帶綁緊傷口上方,再一口氣將玻璃碎片取出,檢查有無殘餘玻璃陷在肉裡面。
風雨實在太大了,她沒辦法出外就醫,只有脫下身上吸水性強的純棉無袖罩衫,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綁住傷口,使血液不再流失。
失血使人飢餓。
「人是鐵,飯是鋼,姑婆你就顯顯靈,別太急著找小任孫女去陪你摸八圈。」姑婆生前就愛「國粹」,她和兩個妹妹常來陪姑婆,可惜怡君和筱婕似乎跟姑婆八字不和,而勝翊怕死了姑婆,因此這些年少有聯絡。
以前她是常來走動,考上大學法律系後,好強的她一頭鑽進原文書沒空來探望姑婆,反倒是姑婆常北上找她閒聊。
「飯呀!菜呀!快到本小姐面前報到。」她孩子氣似的自言自語。
小腿傳來抽痛感,潔琪忍著痛楚「跳」到廚房。
冰箱裡存貨不多,一些過期的腐朽食物,上面長了黴菌,櫥櫃上方的罐頭蒙上一層厚砂,麵粉袋被老鼠啃咬得四處散成白雲,粉堆中有無數芝麻點,是老鼠的排泄物。
看似超現代的先進廚房居然找不到食物,這是人類前所未有的大災難。
「我這算不算報應?」為了逃避老爸千篇一律的逼婚訓言。
自怨自艾的她坐在冰冷的磁磚上。狂烈的風雨聲遮住屋內的足音。
☆ ☆ ☆
一夜宿醉,奇煜嘗到報應,此刻的他正在彈奏田園交響曲,可是用的不是手而是……大腦。
在揮揮噩噩的短暫清醒中似乎有門鈴聲,奈何他的身體笨重不聽使喚,最後擾人聲音散去。
外面的風雨如預期的強烈,行道樹被強風吹彎,甚至連根拔起,他吞下解酒和止痛的藥片,狂暴的風雨幾乎看不見對街。除了那一抹光。
光?!
驟然,他目光一聚。
是……錯覺吧?
喬家怎麼會有燈光?看來他真的喝多了,應該沖個澡使頭腦清醒些。
奇煜嘲笑自己的神經質,伸手揉揉眉宇間的疲憊,不信邪地再往對街一瞧。
這次,他確定眼未花,喬家老宅的燈光在風雨中十分明亮。
「是梓敬嗎?」對,在這種颱風天。「除非他瘋了。」
窗戶清楚地映出一道身材窈窕的女子身影,雖然不見容貌,但他分得出老女人和年輕女子的身影,「她」絕不是過世喬家老太太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