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怎麼老是皺著眉頭？」莊映潔對她充滿好奇。

　　「我近視很深，所以才眯眼。」周宜霈為了愛美而沒戴眼鏡。

　　「難怪你會遇人不淑！！」莊映潔話中有話，像是警告又像是同情。

　　這是周宜霈第一次啞口無言，覺得自己好像赤裸裸的，所有的偽裝都不見了。

　　遇人不淑這句話像毒針一樣刺進她的心！

　　數不清有多少個寂寞的夜晚，她渴望有個寬闊的肩膀可以依靠，有個溫暖的胸膛可以撒嬌，有個強壯的手臂可以扶持，有個深愛的男人可以白首到老……

　　這些渴望全部化成莊濠全，但她知道他不適合她；他是個花花公子，他有太多的風流豔史，卻沒有一次是認真的。

　　照莊映潔的言下之意，她奢望他會為她而改變，但是她倒覺得不如奢望太陽從西邊出來，機率還來得比較大。

　　不過，莊映潔也有可能是想套她的話，所以她必須小心謹慎地應付才行。

　　「你哥人很好，對我更好。」周宜霈揚起嘴角，露出幸一帽的甜笑。

　　「你這麼幫他說話，可見你真的很喜歡他。」莊映潔一臉真誠的祝福。

　　「你找我進來單獨說話，要說的應該不只這些。」周宜霈採取小心翼翼的態度。

　　莊映潔直截了當地說：「我看得出來你是假戲真作。」

　　周宜霈的心震驚地一跳。「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我的意思，但你不懂我哥的心意。」

　　「他想什麼，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如果你真是他的女朋友，你應該會關心他的想法。」

　　中計了—周宜霈狼狽的說不出話，彷佛看到五萬塊和廣告合約都成了泡影！

　　維繫她和莊濠全來往的主因，就是這場無聊的比賽；現在莊映潔贏了，莊濠全一定會以為她故意放水，氣得跟她絕交。

　　一聲斷裂的聲音響起，她的心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飛到永遠也拉不回來的空中，漸漸消失……

　　半晌，周宜霈失魂落魄地說：「你可以去向他由旦布，我露出馬腳了。」

　　莊映潔安慰地摟著她顫抖的肩膀。「你別緊張，我找你進來是想幫你的忙。」

　　「幫我什麼忙？」周宜霈猜不透她葫蘆裏裝了什麼？

　　莊映潔明白地說：「幫你抓住我哥的心。」

　　「為什麼你要幫我？」周宜霈卻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

　　「我相信，你能帶給我哥幸福。」莊映潔以堅定有力的語氣說道。

　　莊映潔和莊濠全從母體就在一起，無庸置疑地，她比任何人都瞭解他。

　　雖然周宜霈很想相信她，可是她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她並不是絕世美女，而且性格不但不溫柔，甚至可以說是糟透了，叫她母老虎一點也不過分，只差她沒有一口咬死人的本領，不然現在肯定會住在動物園裏。

　　像她這樣的女孩，哪可能拴住花花公子的心？

　　周宜霈歎口氣說：「你應該知道，他對女人從不用心。」

　　「沒錯，他對女人都是用身體，但對你可不一樣。」莊映潔指出。

　　「不瞞你說，他對我是用錢。」周宜霈覺得自己比那些女人更一無是處。

　　「其實他對你有好感，從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

　　「什麼眼神？」周宜霈根本不太敢正視他。

　　「他的眼裏有藏不住的深情。」

　　「不可能！」周宜霈嚇一跳，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把周宜霈帶回家，讓莊映潔認識，是莊濠全這一生最錯誤的決定。

　　他們兄妹倆都抱著不婚主義，想終身以感情殺手為榮，因此讓他們的爸媽感到非常頭痛，後來眼見抱孫希望遙遙無期，夫妻倆才會遊山玩水，四處散心，但他們將在今天收到女兒的電子郵件，要他們趕快回來喝兒子的喜酒……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莊映潔看得很清楚，老哥墜入愛河，但不自覺；周宜霈愛得無法自拔，但不敢說。

　　在他們之間，只是欠缺一個牽線的紅娘，莊映潔當仁不讓。

　　「你們兩個上個是瞎子，一個是騙子，互相沒看出對方的心情。」

　　是真的嗎？他愛她，她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想跟她上床才是真的！

　　周宜霈激動地搖頭。「他跟不少美女上床，我懷疑他自己算不算得出來？換作是你，你會願意成為他花名單上的犧牲者嗎？」

　　「答對了，千萬別跟他上床，越是難到手，男人越喜歡。」

　　「我好像忘了讚美你，你今天好漂亮。」

　　「是你眼光好，這套衣服就算穿在醜女身上也會變漂亮。」

　　「還好跟我雙胞胎的是妹妹，若是弟弟，搞不好他會橫刀奪愛！」

　　「喂，你醒醒，戲已經演完了，映潔也不在車裏，你用不著甜言蜜語。」

　　他是怎麼了？從她走出他家開始，就嘴巴不停地讚美她，表情誠懇，語調溫柔，一點也不像在演戲的樣子；但她也不相信他跟映潔有心電感應，映潔在房裏說他愛她，他一出門就馬上真情流露，太假了！

　　不過，沒有一個女孩子不喜歡被心儀的男人奉承，即使是花言巧語，感覺還是頂棒的！

　　正當周宜霈覺得飄飄然之際，一盆冷水摔不及防地澆下——

　　「我妹子跟你在房裏說了什麼？」莊濠全露出真面目。

　　周宜霈的心有如從高空摔到穀底。「秘密。」

　　他志怎不安地問：「你該不會被她收買了？」

　　「她沒有起疑。」她跟映潔約好，假裝比賽和局。

　　「十萬塊買你們的談話內容。」莊濠全提出誘人的金額。

　　「女人的友情是非賣品。」她不僅不為所動，還很氣他看輕她。

　　莊濠全轉移目標地問：「不然就告訴我，你怎麼回答那三個問題？」

　　她不耐煩地別過臉。「我答應映潔要守口如瓶。」

　　映潔不愧是他雙胞胎妹妹，對他了若指掌，並事先告訴她，他好奇心極強，當他越想知道什麼，對方如果越不告訴他，他就會全身像爬滿小螞蟻般不舒服。

　　但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他會用盡各種辦法得到他想要的，只有能把持住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原則，遲早有一天，他會乖乖臣服在她石榴裙下……

　　拒絕他，談何容易？她更擔心自己會先乖乖臣服在他西裝褲下！

　　果然不出映潔所料，莊濠全不懷好意地問：「想不想做我女朋友？」

　　「一點也不想。」周宜霈儘量保持聲音冷淡，心裏卻像在燒炭般熱了起來。

　　「別這麼快就拒絕，考慮一下再回答我。」莊濠全故意裝可憐。

　　「不用考慮，我可不想羊入虎口。」周宜霈面無表情。

　　莊濠全冷哼一聲。「你是羊，天底下就沒有母老虎了！」

　　她直截了當地說：「你別想從我口中套出什麼，我死都不會說。」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死前寫遺言時，要記得把三個答案寫下來給我看。」

　　「我呸！」周宜霈雙管齊來，上面給他一拳，下面給他一腳，打得他難以招架。

　　「我在開車，你別動手動腳！」莊濠全緊急抓穩方向盤。

　　「誰教你要咒我死！」周宜霈當然要抓他陪葬，一個人下地獄太寂寞了。

　　這女人惹不得，他還是少開尊口，免得禍從口出，賠上自己可愛的一條命。

　　照理說，他應該送她回家，然後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可是他不甘心在自己獵豔的成績單上出現一粒老鼠屎。

　　她越是排斥他，他越要得到她，以他與生俱來的魅力和豐富的女人經驗，他就不信瓦解不了她的防線！

　　方向盤一轉，車子駛向仰德大道，朝陽明山直奔而去。

　　「這條路不是回我家的路！」她僵直了身子，神情充滿戒備。

　　「我們去看夜景。」莊濠全不需要她的同意，他有絕對的掌控權。

　　「我累了，我要回家睡覺︶」她故意打了個呵欠。

　　「明天是星期六，有兩天的時間夠你睡到死。」莊濠全毫不理會。

　　「想死你自己去死，不要連累我。」周宜霈對著他的耳朵大發雷霆。

　　莊濠全咧咧嘴，諷刺地一笑。「每次你只要一生氣，精神就特別旺盛。」

　　「誰像你越晚越有精神。」周宜霈反諷他適合做午夜牛郎。

　　「下車吧！」他故意將車停在情侶聚集的地方。

　　原本周宜霈還沒看出他的企圖，以為人這麼多，諒他也不敢亂來。

　　直到她戴上眼鏡，打算欣賞夜景時，才發現眼前全是長了兩顆腦袋的連體怪物，每對情侶的身體都像被強力膠黏住，不管是坐的、站的，甚至有的乾脆躺在車頭上，互相毛手毛腳，不時還傳出饑渴的呻吟……

　　一陣火燒的感覺從腳底竄到臉上，幾乎要把她冷漠的外衣給融化了。

　　她嫉妒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擁抱和親吻，雖然她也很想這麼做，但她卻不斷提醒自己千萬要把持住。

　　這是圈套！等他繞過車身，走到她身旁後，只要他手一伸，就能輕而易舉地擁她入懷，到時候她想逃就來不及了。

　　在他沒採取行動以前，她必須先發制人，可是她的鞋子彷佛被釘子釘在地上，拔都拔不起來；幸好她的嘴還有反抗的力量，及時發出制止聲。

　　她抖著嗓音說：「好冷，我們還是早點開車回去。」

　　「你臉那麼紅，一點也不像身體發冷的樣子。」莊濠全笑得好邪惡。

　　周宜霈緊張地咬著手指。「有些人在冷空氣下臉反而會發紅。」

　　「你是因為看到這裏都是在親熱中的情人，才臉紅的。」

　　「你那麼喜歡看別人親熱，還不如回家看A片。」

　　「我喜歡自己演A片。」莊濠全伸出手。

　　「大色狼！」周宜霈冷不防地抬起腳，誤打誤中。

　　莊濠全彎下腰，要害被她膝蓋擊中，痛到不行。「你幹麼踢我？」

　　「誰教你自己靠我那麼近，我正要做暖身操，是不小心的。」周宜霈解釋。

　　「我看我要趕快去醫院一趟。」偷雞不著蝕把米，這是莊濠全今晚的結論。

　　「周宜霈，你今年躺著就有薪水可領。」林素素又羡慕又嫉妒。

　　「運氣來了，連城牆都擋不住。」周宜霈得意洋洋，笑得合不攏嘴。

　　「我聽說你早就認識那位元超級帥男——莊濠全。」林素素打探兩人關係。

　　「是哪個賤嘴巴說的？」周宜霈拍桌，破口大?。

　　「是我！」一道冷風從周宜霈的背後吹來，冷得她渾身打哆嗉。

　　「總經理，你今天口紅的顏色真是美呆了！」周宜霈立刻拍馬屁。

　　總經理面無表情地說：「到總經理室等我，我上完洗手間，有話跟你說。」

　　都怪自己背上沒長眼睛，周宜霈感覺自已好像做錯事被捉到的櫻桃小丸子，額頭上有五條線，眼前還有一隻烏鴉飛過。

　　早知道賤嘴巴是總經理，她就不會在背後罵，而是在心裏罵：…．

　　不過，以她目刖的狀況，替雜誌社立了大功，簽下莊濠全那只大肥羊，一年一千萬的廣告合約，總經理見到她應該磕頭鞠躬，叫她一聲姑奶奶，可是總經理臉上為什麼一點血色也沒有？八成是總經理的大姨媽來了！

　　門打開，總經理回到座位上，從抽屜裏扔出一包厚厚的信封。

　　「這包是什麼？！」看總經理臉色未見好轉，周宜霈不免提心吊膽起來。

　　總經理心痛地說：「鈔票。」

　　「遣散費？」周宜霈大驚，聲音顫抖。

　　「小聲一點，是獎金。」總經理怎麼可能捨得砍掉搖錢樹。

　　「早說嘛！害我細胞死了一百萬個。」周宜霈放心似地吐一口氣。

　　「你千萬別張揚出去，免得我還要破財消災。」總經理小聲提醒。

　　周宜霈想起什麼似地說：「總經理，我想請年假。」

　　「合約才剛簽好，後續工作由你負責。」總經理拉長了臉。

　　「我不會耽誤工作，但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周宜霈義正辭嚴。

　　「什麼事？」總經理若有所思地凝娣她的臉，彷佛找到答案似地眼睛一亮。

　　以雜誌的銷量來說，總經理有自知之明，根本比不上柯夢波拉之類的大型雜誌，但是卻能夠得到名牌古龍水的青睞，取得打響臺灣市場的廣告權，完全都是因為周宜霈跟莊濠全有曖昧不清的關係。

　　看不出來，周宜霈釣魚的技術這麼好，第一次就釣到大魚！

　　這讓她想到她自己，以八十公斤的體重擊退群芳，博得她老公的注目。

　　當初她還不敢相信，以為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後來她漸漸明白，情人眼裏出西施，她老公是因為自幼家貧，只能睡地板，所以喜歡她的身體，柔軟如一張暖床。

　　「我要去做雷射矯正視力。」周宜霈考慮了半天才吐實。

　　「你戀愛了？」女為悅己者容，總經理知道她是為了增強自信心。

　　「是為了增加業績。」她避開銳利的目光，特別強調她是為了公事。

　　「我們又不是才認識一天。」總經理露出諂媚的笑容，足以去拍牙膏廣告。

　　「我跟莊濠全只有生意上的來往。」周宜霈冷聲解釋。

　　「我沒提他的名字，這可是你自己不打自招。」總經理捉到話柄。

　　周宜霈急出一頭汗水。「我怕你誤會，傳出去會讓別人想入非非。」

　　總經理佯裝不高興地抿緊唇線。「你是在暗示我，關緊我的賤嘴嗎？」

　　「屬下不敢！」周宜霈嘴巴說不，頭卻猛點表示是。

　　整整過了兩個星期，莊濠全無聲無息，彷佛從地球上消失。

　　周宜霈望眼欲穿，最後決定主動出擊，打著公事的旗幟，大搖大擺來到他公司。

大公司果然不同凡響，警衛穿一身黑制服，肩膀上還有黃金色墜惠，手上戴著白手套，簡直像駐守在白金漢宮似的，不像她的雜誌社，連條看門狗都沒有，就算有宵小闖進來，肯定是空手而回。

　　搭乘透明電梯到了十七樓，沿著大理石地磚，來到一扇印有英傑斯貿易字樣的玻璃自動門前，進去之後，地上鋪著寶藍色地毯，在入門口有一個弧形櫃檯，接待小姐胸前掛有名牌，她名字叫謝寶兒。

　　「小姐，請問你有什麼事？」謝寶兒溫柔地微微一笑。

　　「我是時髦女人雜誌的業務代表，我來拜訪莊濠全先生。」

　　謝寶兒禮貌地請她在訪客簿上簽名。「你跟莊特助事先有約好嗎？」

　　周宜霈有點難為情地說：「沒有，我想請他吃飯，謝謝他關照敝雜誌社。」

　　「真不巧，他已經去吃飯了。」謝寶兒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那我改天再來拜訪他。」周宜霈臉上浮現失望的表情。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在哪里用餐。」謝寶兒寫了張紙條。

　　「這是送你的。」周宜霈把原本要送給莊濠全的禮物，借花獻佛送給她。

　　反正禮物是總經理出的錢，送給誰她都不心疼，最重要的是，總經理不在場，她喜歡送誰就送誰，更何況她跟謝寶兒一見如故。

　　她有種預感，拉攏謝寶兒，將有助於她掌握莊濠全的一舉一動。

　　道謝之後，拿著紙條，坐上計程車，來到餐廳所在的位置。

　　一眼就看到莊濠全，他似乎很不高興見到她。

　　「你是來找我的嗎？」

　　「你想吃什麼，我請客。」周宜霈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厚臉皮地坐下去。

　　「下次再讓你破費，現在請你馬上離開。」莊濠全像趕惹人厭的蒼蠅般揮手。

　　「你約了人吃飯？客戶嗎？」周宜霈想知道不受歡迎的原因。

　　「是我新把到的馬子。」莊濠全自嗚得意地微笑。

　　周宜霈生氣地說：「你害的女人還不夠多嗎？」

　　「不關你的事。」莊濠全高傲地回嘴。

　　「我偏不走，我要為女人除害。」周宜霈決心破壞他的好事。

　　莊濠全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跳。「你要多少錢，才止同把你的屁股移開？」

　　「一毛錢都不要。」她覺得胸口彷佛被一隻大章魚纏住，幾乎無法呼吸。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付她？兩個星期以前，她就像剛研發成功，還沒有上市的氣墊鞋，他想要還要不到；現在他雖然開出高價收買，但連穿都還沒穿，合不合腳也不知道，他就已經視她如破鞋，扔之為快引？！

　　突然，有一個戴著太陽眼鏡，裝扮時髦的小姐朝他們走來。

　　又是一個瞎了眼，被他英俊的外表誘惑的迷途羔羊！她心裏冷冷地想。

　　但她自己何嘗不是她所嘲諷的對象？她不由得悲傷起來。

　　不過她已經泥足深陷，這位時髦小姐還有救，她絕不會讓她步上她的後塵，她要阻止他！

　　時髦小姐充滿敵意地問：「這位小姐是？」

　　「瘋子，我們換去別的餐廳吃飯。」莊濠全起身欲走。

　　「我已經大肚子了，你不能棄我於不顧！」周宜霈故意凸出肚子。

　　「我什麼時候……」莊濠全從未這麼憤怒過，眸裏透出想要置人於死的殺氣。

　　周宜霈毫無畏懼地瞪著他。「在台南，你敢對天發誓，我們沒上床嗎？」

　　莊濠全咬牙切齒地說：「我們只有同床睡覺而已；什麼事也沒幹。」

　　「小姐，你千萬別步我後塵。」周宜霈好心警告。

　　「差勁的男人！」時髦小姐隨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往莊濠全臉上潑去。

　　餐廳裏的其他客人，不約而同地注視他們——時髦小姐扭頭就走，周宜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莊濠全有如啞巴吃到黃蓮，有苦說不出。

　　自從認識她之後，他就像沾到世上最毒的黴菌，倒楣透頂。

　　用什麼方法才能甩掉她？他願意出一百萬，向全世界收買那個妙方。

　　「我這兒有面紙。」周宜霈幸災樂禍，從皮包裏掏出路邊收到的廣告面紙。

　　「少貓哭耗子假好心！」莊濠全負氣地用手抹去臉上的水滴。

　　她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幫你減少造孽，讓你活到長命百歲。」

　　「我不需要你雞婆！而且只要跟你多處一分鐘，我壽命自然會減少十分鐘。」

　　「這麼說，你現在應該躺在棺材裏，讓每個被你害過的女人吐你口水。」

　　「你嘴巴酸不酸？」莊濠全看著牛排刀，考慮要不要刺死她？

　　周宜霈拿起功能表，仔細地研究。「你想吃什麼？」

　　莊濠全撇了撤唇。「認識你，是我這一生最倒楣的事。」

　　「台塑牛排不錯，吃了可以像王永慶一樣好命。」周宜霈自以為幽默。

　　「你有完沒完！」莊濠全臉色鐵青，吼得全餐廳的人震耳欲聾，紛紛離席。

　　一位拿著掃把，外形孔武有力的男服務生走了過來，他是奉命來請他們保持安靜，不然就把他們掃地出門，但周宜霈反而向他點菜。「來兩份台塑牛排。」

　　莊濠全決定離她越遠越好。「祝你吃到肚皮撐破，腸子流滿地。」

　　「你真的生氣了……」周宜霈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莊濠全面無血色，滿臉恨意地瞪著她。「廢話！」

　　周宜霈的眼睛一陣刺痛。「對不起，我不該多管閒事。」一滴眼淚摔不及防地落下，接下來是一串眼淚如泉水般湧出來。

　　她明明咬緊牙關，努力想要忍住的，可是她的心崩潰了！

　　她從未這麼悲傷過。爸爸和媽媽都是病了一段時間才過世，那時她早做好失去他們的心理準備，不像這次是突然感到自己即將失去他，她太害怕、太恐慌了…

　　看著桌上一攤的淚水，他知道她不是在演戲，因為她根本不會演哭戲！

　　對付女人的眼淚，他向來得心應手，只要摟摟親親就好了，女人都吃這一套，但她不一樣，要是他那麼做一定會被視為吃一旦腐，反而會讓她哭得更傷心……

　　「你別哭了。」莊濠全拆開放在桌上的面紙，硬塞到她手上。

「誰說我哭了！」周宜霈像死了似的，把面紙往臉上一蓋。

　　「你自己看桌上…」莊濠全沒想到她個性這麼好強。

　　「是你的口水噴進我的眼睛裏，害我眼睛痛。」

　　「這一餐我請客，當是賠罪。」

　　她用力吸了吸鼻，止住淚水。「不稀罕！」

　　莊濠全煩惱地搔著頭髮。「你究竟要我怎麼做？」

　　「你把剛才那位小姐電話號碼給我，我向她解釋清楚。」

　　「算了，反正她不是我喜歡的型，還潑我一臉的水，罪無可恕。」

　　毫無疑問的，他的話明顯地表示只要遇到他喜歡的型，他還是會再犯：…．

　　她又有了想哭的衝動，但她這次成功地忍住。

　　虧他自認是獵豔專家，他竟然沒發現她的眼中有深情？他只知道要留意女人的身體，腦裏想的全是如何快速扒光女人的衣服……她真不懂，這麼爛的男人，為何她還傻傻地愛著他？

　　從皮包裏掏出總經理給她的信封袋，她勉強自己快刀斬亂麻。「這是五萬塊，總經理偷偷塞給我的獎金。」周宜霈把信封袋推到他面前。

　　「我們說好，每個月還我兩萬塊的。」莊濠全沒伸出手，只是不解地看著她。

　　「我越早還清，你就越早解脫。」周宜霈替他說出他心裏的想法。

　　「我絕對沒有討厭你的意思。」莊濠全急於澄清。

　　她苦惱地說：「你若是討厭我，就不會處處幫我。」

　　莊濠全把信封袋推回去。「把錢收好，以免周俊諺又有急需。」

　　「對了，周俊諺要我謝謝你，他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周宜霈感激在心頭。

　　「周小姐，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謝寶兒熱烈地打招呼。

　　「你好，我來拿廣告稿。」周宜霈照著既定的時間表，來拿廣告稿。

　　「莊特助沒告訴你，老闆不滿意廣告稿嗎？！」謝寶兒一臉的驚訝和擔憂。

　　周宜霈焦急地問：「沒有，廣告稿出了什麼問題？」

　　謝寶兒皺著眉說：「模特兒的表情太死板。」

　　這些日子以來，周宜霈和莊濠全保持一天一通電話的聯繫，她知道他是這支古龍水廣告的負責人，在臺灣一舉打響知名度是他的目標，所以他的壓力大到難以想像，他總是自嘲說自己現在像狗——累得像狗！

　　但他並沒告訴她，廣告稿的製作出了問題，他總是說一切順利。

　　她的心湖撩起一波波漣漪。

　　原來他不想讓她操心…

　　她真該多多關心他，像是親手做便當慰勞他，講些笑話逗他笑，甚至充當馬殺雞小姐，按摩他疲憊的筋骨，只要能幫他分憂解勞，她都願意做，哪怕是要她上床老天！她想到哪里去了？他現在肯定累得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周宜霈雙手遮住發燙的臉頰，回過神地問：「有沒有想到補救的辦法？」

　　「已經找到一個很性感的模特兒，全部重拍。」謝寶兒」五」十地告訴她。

　　「重拍來得及趕上下星期天的發表會嗎？」她不放心地追問。

　　「今天能拍好就沒問題。」謝寶兒表情顯得不太樂觀。周宜霈喉嚨如鰾魚刺地問：「萬一拍不好呢？」

　　「莊特助就要倒大楣了。」謝寶兒指出。

　　「他現在人在哪？」周宜霈心急如焚。

　　「在攝影室。」謝寶兒表情怪異地看著她。

　　她假裝沒看出她表情裏的涵義。「我可以去參觀嗎？」

　　謝寶兒熱心地寫下住址。「你是莊特助的朋友，他會歡迎你的。」

第七章

　　一踏進捕風捉影攝影室，周宜霈就發覺事情不對勁。

　　照理說，應該要有化妝師、打光員、場景員、模特兒、經紀人、攝影師，還有負責跑腿和端咖啡的小助理，這些人全到哪里去了？難道是拍完收工了？

　　可是燈亮著，冷氣開著，就連咖啡壺也正在沸騰中，至少會有個人留下來收拾才對呀！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莊濠全；他穿著時下年輕人流行的滑板褲，上身是印有籃球巨星麥克喬丹圖案的寬鬆T恤，看起來就像個藝術家，模樣瀟灑極了，可是他一臉沮喪，好像遭遇什麼大困難似的。

　　「你來這兒幹什麼？」莊濠全有氣無力地看著她。

　　「參觀。」周宜霈露出擔憂但溫柔的神情。「你臉色好難看！」

　　「模特兒氣跑了。」莊濠全歎口氣，為自己倒了杯咖啡提神振作。

　　她關切地問：「為什麼？」

　　「她是我前前任女朋友，要求複合，我不答應。」

　　「原來是報應！，」周宜霈一時脫口而出，說完立刻後悔。

　　他不高興地攏緊雙眉。「看我失敗，你好像特別快樂。」

　　「哪有！」周宜霈難為情地向他投出深感抱歉的苦笑。

　　「我沒完成工作，我們的合約搞不好會生變！！」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你……」他突然眯眼仔細打量她。

　　時間彷佛暫停了，她一動也不動，迷失在他的凝視裏。

　　他的眼神有一種令人緊張得透不過氣的魅力，她明明有穿衣服，可是在他眼中，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他面前…：

　　沒錯，他正用眼神脫去她身上所有的遮掩物，她甚至感覺到，她的乳峰在他注視下起了變化，微微顫抖著。

　　「你幹麼盯著我看？」周宜霈好不容易回復說話的功能。

　　「你來當模特兒。」事到如今，莊濠全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周宜霈拚命搖頭。「我不行，我長得太普通了。」真可怕的命令。

　　「化妝和燈光可以化腐朽為神奇。」莊濠全笑容很詭異，暗藏某種陰謀。

　　「腐朽？講得我好像是死人似的。」周宜霈有點生氣，但又想盡全力幫他度過難關。

　　他放下咖啡杯。「是你自己主動請纓，你可不能反悔。」

　　她賭氣地噘嘴。「到時反悔的人會是你。」

　　「跟我到化妝間。」莊濠全一掃陰霾。

　　在她聽來，這就像是要她到太平間一樣令她為難，但她還是乖乖地跟著他走進化妝間。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靠臉蛋工作的男人，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她對他瞭解太少。她只知道他有個雙胞胎妹妹，卻不知道他父母人在哪里？她只知道他追求女人，卻不知道他還會打扮女人，而且技術不輸知名的化妝師。

　　他書讀得好嗎；他是個好學生嗎；他工作愉快嗎？他是個稱職的特助嗎？

　　嚴格說起來，她對他瞭解太深的是－－他的床上功夫。她聽說那種事三分鐘就可以交差，一想到也能做九十九分鐘的伏地挺身，她不得不佩服他有超人的體能。

　　他是怎麼辦到的？是吹牛，還是吃威而剛？

　　看來只有她自己親身經歷，才能證明他有沒有誇大其實…老天！她必須快停止胡思亂想，不然她可能今天就以身相許了。

　　「你自口己看。」莊濠全從她面前退開，讓她面對鏡中美得無法形容的女人。

　　「真美！不過一點都不像我！」周宜霈屏住了呼吸，讚歎一聲。

　　「女人只要用心，麻雀也可以變鳳凰。」莊濠全指出。

　　「不是用心，是用錢才對。」周宜霈喃喃地咕噥。

　　莊濠全將一條浴巾掛在她肩上。「拿去！」

　　「幹什麼？」周宜霈還在夢中似的，被鏡中的美人深深吸引住。

　　「到屏風後面，圍上這條浴巾，裏面什麼也別穿上莊濠全囑咐道。

　　周宜霈嚇一大跳，整個人從椅上彈起來。「慢點！該不會是要拍裸照？」

　　「你放心，三點不露，符合新聞局的規定。」莊濠全半拉半推她到屏風後。

　　「我……」周宜霈呆站在屏風後，覺得自己好像落入陷阱裏的兔子。

　　「剛才就說好的，不能反悔！」莊濠全聲音非常嚴肅。

　　「請問一下，攝影師是男的，還是女的？」

　　莊濠全不疾不徐地說：「是我。」

　　「你騙我！」周宜霈驚訝地大叫。

　　周宜霈緊張兮兮地抓著浴巾，深怕一個不小心滑落下來。

　　這輩子她從沒有這麼大膽過，在一個男人面前，只以浴巾包裏裸體。

　　她覺得自已像個呆子，誤上賊船，但她一點也不後悔，只要能幫上他的忙。

　　只不過，模特兒不是隨便哪只小貓都能當的，在鏡頭前要保持自然，對她這種生性彆扭的人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她連搔首弄姿的經驗都沒有。

　　她想，拍出來的結果大概會是白忙一場，而且浪費不少底片；最糟糕的是，他可能還會大發雷霆，罵得她震耳欲聾，甚至會後悔自己這兩個小時沒有用在追回前任女朋友……

　　時間寶貴，莊濠全拉著呆立的她，快步走到沙發前。「躺下去！」

「我自己會躺，你別碰我。」她害羞地甩開他的手，企圖保持頭腦清晰。

　　莊濠全訕訕地走向攝影機。「上半身用腰部撐起，臉轉向攝影機上

　　「這樣可以嗎？」周宜霈照著他的指示做，發現全身骨頭僵硬無比。

　　「肩膀的線條太硬了，放輕鬆。」莊濠全一眼就看出來。

　　「我又不是職業模特兒，你對我要求別太高。」周宜霈抱怨道。

　　莊濠全正色地說：「這張照片是要在全臺灣發行，要求不高不行。」

　　「我知道，我保證全力配合就是了。」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放鬆肩膀。

　　「把浴巾解開，然後一隻手橫在胸前，遮住乳頭。」莊濠全臉埋在鏡頭後。

　　「你不是說不拍裸照？」她嚇得心差點從喉嚨裏跳出來。

　　「我只有說‘一點不露’。」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曖昧的成分。

　　周宜霈陷入掙扎，考慮著該不該相信他的出發點，真的是為了拍出好照片？

　　都到了這個地步，現在才開始懷疑他居心不良，已經太遲了，還不如信任他。

　　更何況是她自願幫他的忙，沒理由到這個節骨眼才打退堂鼓，她應該放輕鬆，當自己是來拍寫真集，為青春留下紀念。

　　她光是小心翼翼地褪掉浴巾，就用掉了十分鐘，而且還緊張得滿頭大汗。

　　「我額頭都是汗……」周宜霈知道自己的模樣，拍攝出來的效果一定慘不忍睹。

　　「沒關係，我待會兒再幫你撲些粉。」莊濠全走到沙發前，審視她的姿勢。

　　「我口好渴，能不能喝點水？」周宜霈感覺得到背上泛起雞皮疙瘩。

　　「別亂動，你的姿勢需要調整改進。」莊濠全左看右瞧。

　　周宜霈不耐煩地抗議。「你到底會不會拍照？」

　　「這只手用力一點，擠出明顯的乳溝。」莊濠全以專業的口吻說。

　　「你快一點拍好不好？」她懷疑他是有意吹毛求疵。

　　莊濠全不是很滿意地搖頭。「屁股翹高點！」

　　「這就是最大的極限。」周宜霈自知自己的臀部弧形不夠翹。

　　「把屁股抬起來，我墊本書下去，增加效果。」莊濠全硬塞了本書。

　　「好難受！你該不會是乘機修理我？」周宜霈又氣又窘。

　　「這廣告攸關我們兩個的工作，你忍耐點。」莊濠全柔聲懇求。

　　這是個令人無法反抗的藉口，周宜霈只好乖乖閉嘴，期待他快開始、快結束。

　　他的手忽然按在她腰上，從他手心傳來一陣暖流，使她全身快速沸騰起來。但他不帶任何邪念，只是在調整她的身體到他想要的效果，然後便退到一旁，選了一片CD，空氣中響起溫柔的鋼琴聲。

　　「開始了，臉看這邊，微笑，眼睛往下看，噘嘴，肩膀往前傾，很好，手撥頭髮，頭抬高，手撐著下巴，再來，眼睛微眯，很好，甩甩頭，讓發絲飛揚起來，一隻腳往上舉，臉部作出俏皮的表情，很好，再來……」

　　隨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口令，她完全忘記緊張，變換一個接著一個動作。

　　在一連串的鎂光燈閃爍和他低沉而充滿誘惑的聲音下，她感覺自己真的像專業模特兒，全身細胞充滿韻律感，整個人仿佛活了起來，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因為他而飛舞，而歡唱！

　　看著他一會兒站，一會兒蹲，一會兒趴，一會兒前進，一會兒後退，以各種不同角度捕捉她的一舉一動，仿佛他的世界裏只有她，再也沒有任何時間，比現在這一刻更令她感到心動不已，她真希望地球就此停止運轉……

　　但，閃光突然滅了，就像她心中的希望幻滅般，又回到現實。

　　「麻煩你把浴巾拿給我。」周宜霈伸手抽出讓三角地帶疼痛不已的書。

　　「先別站起來，還沒結束。」莊濠全的眸子晶亮，彷佛有什麼靈感似的。

　　「我口真的好渴，讓我喝口水。」周宜霈這時才感到全身虛脫。

　　「好吧。」莊濠全從冰箱取出寶特瓶裝的健怡可樂。

　　她迫不及待地扭開瓶蓋。「渴死我了！」

　　「用吸管喝，免得抹掉口紅。」莊濠全及時遞上吸管。

　　「我沒那麼笨。」周宜霈討厭他把她當白癡，雖然她真的上當了。

　　「在我眼中，你比專業模特兒還棒！」莊濠全眼裏有藏不住的饑渴。

　　她腦裏亮起警告的紅燈，趕緊轉移話題。「接下來要換什麼姿勢？」

　　「站起來，背對鏡頭，一手抓著薄紗……」莊濠全拿了條半透明的網紗來。

　　「這樣我不是把屁股都給全臺灣人看到！」她又驚又怒地大聲抗議。

　　「我會在這貼上透明膠帶，保護你的屁股。」莊濠全住她屁股上一摸。

　　「你乘機吃我豆腐？」周宜霈心跳如擂鼓般枰枰地響。

　　他樂不可支地轉身。「我去拿膠帶。」

　　「我自己貼。」周宜霈守身如玉地要求。

　　一切準備就緒，兩人合作無間地展開第二回合的拍攝工作。

　　他們就像一對冰上芭蕾舞的好搭檔，一抬手、一投足都配合得天衣無縫。

　　這次是有劇情的，但對周宜霈來說反而比剛才容易，因為他要她儘量發揮想像力，假設在她背後站了一個她深愛的男人，他身上的古龍水味使她著迷，使她自然而然流露出勾引他的表情…

　　她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演戲，毫無保留地洩漏壓抑的感情。

　　就在她陶醉其中之際，他的手以愛撫的方式，滑向她的臀部。「你真美！」莊濠全的喉嚨像被烈火灼燒，變得混濁而充滿欲望。

　　「是你的化妝技術好。」她緊張地舔著下唇。

　　他緊扣她的臀部，向他身體貼近。「我要你！」

　　「我怕……」她渾身虛軟無力，腦裏響起一陣狂野的呼喚。

　　「我不會弄痛你，我會很溫柔的。」莊濠全一隻手熟練地握住她的豐盈。

　　「我想知道，在你心目中，我算什麼？」周宜霈幾乎快投入他懷抱。

　　「我也想知道，但我現在腦袋一片空白，只想要你。」

　　「這樣不好，等你弄清楚，我們再做其他事。」

「寶貝，我不能等，我現在就要你。」

　　說罷，她整個人被他冷不防地壓在沙發上，毫無反抗的機會。

　　她明白將會發生什麼事，在這一刻間，她總覺得缺少了什麼；沒有愛的結合，只會帶給她痛苦，她的眼前浮現自己淚流滿面的模樣，這使得她產生了抗拒的力量。

　　「不！不要再繼續下去！」周宜霈抓住他的手。

　　「別再說謊了。」莊濠全的手照樣愛撫她的柔軟。

　　周宜霈拒絕地夾緊雙腿。「拜託你，快住手，快停止！」

　　莊濠全手回到她胸前。「我控制不住，我幾乎每晚都夢到你。」

　　「我也是，你常害我一夜睡不到三個鐘頭。」周宜霈承認自己為情所苦。

　　「人生苦短，要懂得及時行樂。」莊濠全揉搓蓓蕾，企圖化解她的武裝。

　　「我要的不是樂……」她強迫自己完全不反應他溫柔的攻勢。

　　「別擔心，攝影室有保險套。」莊濠全以為她擔心懷孕。

　　「原來你假公濟私，跟每個模特兒都有一腿！」周宜霈一腳踹開他。

　　「周宜霈，快來看！」林素素對著剛進辦公室的周宜霈招手。

　　「什麼東西這麼好看？」周宜霈走近一看，原來是以她為封面的雜誌。

　　「這個模特兒好騷，男人看了不心癢才怪！」林素素評頭論足一番。

　　「還好，她只是演技逼真。」周宜霈沒想到用的是第二組照片。

　　林素素若有所思似地偏著頭。「不知怎地，我總覺得她好眼熟…」

　　「我從沒見過她，她應該是剛出道的新人。」周宜霈及時打斷她的思緒，因為她不想讓任何人發現，照片裏的騷貨就是她本人。

　　經過上次不愉快的拍照，他們彼此不聯絡，整整又過了兩個星期。

　　就連廣告稿，也是由快遞送到總經理的桌上，然後再交由美術編輯去編排，不但沒她插手的餘地，甚至連看都沒看到一眼，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顆失去利用價值的棋子，被扔到陰暗的角落，沒有人在乎她的感受。

　　沒有人知道，她現在就形同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子，雖然每天照樣一早來公司打卡，但打完卡她就消失蹤影，有時回家發呆，有時漫無目的在街上閑晃；她想找回靈魂，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

　　林素素自顧自地說：「我敢打包票，她的星運將是一片光明。」

　　「我看她是烏雲罩頂。」周宜霈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你今天怎麼一直跟我唱反調？」樸素素感到很納悶。

　　「沒睡飽，所以心情不好。」周宜霈悵然若失地起身。

　　看她不對勁的模樣，樸素素不由得擔心起來。「你要去哪？」

　　「當然是去拚業績。」周宜霈只想遠離煩惱，一個人靜一靜。

　　林素素好心地說：「你這副模樣走在路上，很容易發生車禍。」

　　「我跟你唱反調，你也沒必要詛咒我死！」周宜霈把她的好心當驢肝肺。

　　「我是為你好。」林素素一點也不生氣地建議。「我看你還是回家睡覺好了。」

　　可別以為林素素真的沒認出照片裏的模特兒是誰，她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沒明說，是因為她也看出她現在失戀；她的眼裏完全沒有照片裏的光采，她知道她的靈魂飛了，飛到那個讓她生不如死的男人身上……

　　失戀像慢性病，是沒有特效藥可醫的，只有時間能幫助她逐漸遺忘！

　　周宜霈遵照林素素的話，拖著千瘡百孔的身體，叫了車回到家，療傷止痛。

　　鞋沒脫，整個人像喝醉酒，歪歪斜斜地倒在床上，眼睛瞪著天花板，從眼角到兩頰有兩條熱熱的濕痕。

　　她不想閉眼，因為那會讓她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身影……

　　才過了幾分鐘，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會是誰呢？她起身抹去淚痕，心想大概是送掛號信的郵差。

　　周俊諺昨天有打電話給她，用他生平第一份薪水，買了個小禮物謝謝她。昨天才寄出來，今天就送到，難怪臺灣的郵政總局辦事效率，世界有名！

　　隔著紗門，看到一臉堆滿笑意，手背在身後的莊濠全，她頓時有火冒三丈的感覺。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冒著碰釘子的危險，突然登門拜訪，肯定是又有什麼事，非她不可。

　　但這次她吃了秤錘鐵了心，絕對不會再心軟！她要讓他知道，女人的自尊心，不是肉做的，而是石頭雕成的。

　　周宜霈繃著臉，沒好氣地問：「你來幹什麼？」

　　「看你。」莊濠全從身後變出一大束的香水百合。

　　「不稀罕。」周宜霈心裏震動地」跳，但表情依然冷酷。

　　莊濠全以祈求的表情強調。「我有重要事情找你，是公事。」

　　「明天到我公司再談，我現在只想睡覺。」周宜霈作勢要關上門。

　　「我老闆很滿意這次的廣告，想請你拍新的宣傳照。」莊濠全搶著說。

　　「你跟他說，我出車禍，一命嗚呼哀哉了。」周宜霈氣到詛咒自己死。

　　「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會心痛的上莊濠全油嘴滑舌。

　　她恨之入骨似地大吼。「痛死你最好—．」

他直截了當地問：「你要多少錢才肯拍？」

　　再多的錢，也買不回她失去的靈魂，他到現在還不明白，唯有愛……

　　但她明白他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她需要的愛，她痛恨他用錢砸她的態度，對她來說，這比要她的身體，是更大的羞辱！

　　好吧，既然他認定她是用錢可以買到的拜金女，她就不客氣了，如他所願。

　　「一億美金。」周宜霈獅子大開口。

　　「什麼？」莊濠全咬著牙，憤怒大於驚訝。

　　「一億美金。」周宜霈再說一遍，帶著燦爛的笑容。

　　「讓我進去，我們好好談談。」莊濠全需要時間說服她。

　　「滾！」她用力慣上門，然後背靠著門，流下不爭氣的眼淚……

　　「你跑到我房裏來做什麼？」莊映潔從床上跳了起來。

　　莊濠全渾身無力地坐到她床上。「妹子，你好像都沒出門約會。」

　　「你還不是一樣，下了班就窩在家裏。」從他臉上，莊映潔看到煩惱。

　　自從周宜霈走進他的世界，才不過一個月又五天的時間，他的生活步調就走了樣，變得慘不忍睹。

　　他不再夜夜笙歌，對美女不再有興趣，他的工作出現危機，更糟的是，連花花公子的頭銜都快保不住……

　　她把他的人生弄得大亂，卻揮一揮衣袖，把他揮到無人居住的火星上，他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只是他還沒想到扳回一城的辦法。

　　他太累，公私兩不順，整個人像兩頭燃燒的臘燭，他想找人訴苦，但莊映潔絕不是聆聽的好物件，他還沒煩到做出拿磚塊砸自己腳的蠢事。

　　除了嘲笑他，她不對他落井下石，他就阿彌陀佛了。

　　一想到身邊有兩隻陰魂不散的母老虎，他鼻子一酸，為了避開她的眼神，目光一移，看到窗前擺了一架望遠鏡……

　　莊濠全好奇地問：「這個望眼鏡是做什麼用的？」

　　「關你屁事！」她佯裝若無其事，拿著梳子梳長髮。

　　「我懂了，你在偷窺。」莊濠全恍然大悟，跑到望遠鏡前一探究竟。

　　莊映潔緊張得手一顫，幸好梳子是掉到床上。「我也懂了，你失戀了。」

　　「我只是最近有點累，沒有其他原因。」莊濠全背對她，沒發現身後有異狀。

　　「少來了，你被周宜霈拒絕，所以才提不起精神。」莊映潔指出。

　　「是為了公事，她拒絕再當古龍水廣告的模特兒。」莊濠全解釋。

　　「你銀行裏的存款多到花不完，你才不會擔心失業呢！」莊映潔冷笑一聲。

　　能讓他把煩惱帶回家的只有周宜霈，不過他好像到現在還沒發現煩惱的本質是什麼？

　　這個傻瓜哥哥，大概很多天沒清理耳朵了，所以才會聽不見她剛才說的話，不過她一點也不可憐他這個庸人自擾的笨蛋。

　　看他用屁股對著她，她不由得擔心起來；不是擔心他放屁給她聞，而是擔心他發現她的秘密。

　　她正想把望遠鏡收起來，但是卻慢了一步！

　　「咦？燈亮了，有人回到家了。」莊濠全眼睛不離望遠鏡。

　　「不許你使用我的望遠鏡！」她伸手搶望遠鏡，但失敗了。

　　他抓著望遠鏡，像抓住她把柄似地不放。「借看一下又不會死。」

　　「滾出去！」莊映潔像只慌亂不安的猴子，又跳又叫。

　　「你在怕什麼？」她越是失控，莊濠全越是覺得事有蹊蹺。

　　「望遠鏡借你就是了，但請你離開我房間，我想睡覺。」莊映潔懇求。

　　「我想知道你在偷窺誰。」莊濠全將望遠鏡對準原先的位置。

　　「你再不滾，休怪我不客氣！」她跳到他背上，拳打腳踢。

　　他不為所動地說：「以前沒見過這傢伙，大概是新鄰居，頂帥的。」

　　「是比你帥。」紙包不住火，莊映潔只能眼睜睜地看她的秘密燃燒起來。

　　「不看了，望遠鏡還你。」莊濠全很快就意興闌珊。

　　如果是個美女，他或許會百看不厭，但俊男，他照鏡子就有了。

　　慢點！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在他從小到大的記憶中，她從不臉紅的，不管是天氣有多冷，或是她有多生氣，她的臉上就像塗了白色的水泥漆，始終保持雪白的膚色，為了這個新鄰居，她居然臉紅了？！

　　莊濠全想通了似地大叫。「啊哈！原來你戀愛了！」

　　「龜笑鱉無尾。」莊映潔吐了吐舌，不認輸地反擊回去。

　　莊濠全信誓旦旦地說：「看來我得要再加把勁，在明年的情人節結束比賽。」

　　「搞不好你在明年情人節之前就結婚了！」莊映潔已有先見之明。

　　「我早就規劃好了，四十歲才要結婚。」莊濠全還沒發覺他的背上有枝箭。

　　「到時周宜霈四十一歲，高齡產婦是很危險的。」莊映潔提醒。

　　「我才不會娶那只母老虎。」莊濠全冷冷地嗤之以鼻。

　　莊映潔斬釘截鐵地說：「失去周宜霈，你會生不如死。」

　　「我……」莊濠全本來想說他不會為了一棵樹，放棄一座森林，但莊映潔卻搶在他之前質問。

　　「你摸著自己的心，你真的割捨得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