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他的表情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憤怒，體內的魔性似乎就要破柙而出。「妳還沒結婚，這不是真的！」

　　「這是真的！」丫頭寒峻地看著他。「你都看到我的丈夫和女兒了，還懷疑什麼？」

　　「他……」樓阿緯狠狠地一拳揍向方向盤，怒火充斥全身，粗嘎地問著。「他叫甚麼名字？」

　　「……」丫頭遲疑著，她不想讓他知道有關她的任何事。

　　「說啊！」樓阿緯咆哮，綠眸凝成凜冽冰霜。「妳不是要我祝福妳嗎？為什麼吝嗇到不願讓我知道妳丈夫的名字？」天殺的！不管那男人叫什麼爛名字，他都詛咒他！一千、一萬遍地詛咒他！

　　丫頭無奈地輕嘆。「詹曄鈞。」她不想說的，但她很清楚這男人文明外表下的蠻橫，不給他一個答案，他絕不會放她下車。

　　「詹？」他懷疑地看著她。「你們同姓？」

　　「是啊，又怎麼樣？」丫頭故作不在乎地聳聳肩。「同姓男女最好不要結婚這種迂腐的思想，早就不合時宜了，同姓又如何？只要他愛我就行了。」

　　樓阿緯眸光更狠冽，像是要把她的心挖出來看個究竟。「妳也愛他？」

　　「當然。」在他令人膽寒的眼神逼視下，丫頭鎮定地微笑。「如果不愛他，我會那麼早就結婚嗎？我跟我先生的感情非常好、非常甜蜜。」

　　樓阿緯的怒火更盛。不！他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丫頭竟在他的面前強調她有多麼愛另一個男人？！有一瞬間，他很想衝下車，親手宰了那個叫詹曄鈞的混帳！

　　丫頭看著他凝滿怒氣的臉龐：心裡不禁感到一絲哀傷。他憤怒嗎？為何憤怒？如果他真的在乎她、愛她，當年為何要那麼殘忍地傷害她？

　　罷了！不要再想了，她提醒自己。她不該再費神去思量樓阿緯對她究竟是什麼心態，她只要好好地管住自己。

　　人，只能錯一次，再重蹈覆轍，她真的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樓阿緯又問，一字一句像是冰珠子，射入丫頭的心。「妳女兒……她幾歲了？」

　　聽到這個問題，她的心臟狠狠地一收縮，臉色微變，但她不忘命令自己要鎮定，絕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她故作不耐地道：「我女兒幾歲不關你的事！樓先生，我都不知道你對別人的家務事這麼有興趣，你的問題問完了吧？我可以下車了嗎？」

　　一說完，她便迅速推門下車，像是逃避他會問出更多的問題。

　　樓阿緯想追上去，但一想到她已經屬於別的男人，甚至還擁有一個女兒，種種顧忌困住他的腳。

　　丫頭真的嫁人了嗎？但是，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尤其是方才那一吻，她的迷醉、她的投入、她的吟哦低喘……都讓他相信她是愛他的，一個女人只有深愛那個男人時，才會有那麼嬌媚的回應。

　　丫頭愛的究竟是誰？是他，還是她口中的丈夫？

　　該死！挫敗地敲著無辜的方向盤，幾絡亂髮垂在眉間。他是找到詹丫頭了，但他真的不知道……現在的他還能做些什麼？

晚上九點。

　　方嵐剛進pub，坐在角落的詹曄鈞便起身向她揮手。「小嵐，這裡！」

　　方嵐微笑地走向未婚夫，讓詹曄鈞體貼地為她脫下外套，再把公事包重重地放到椅子上。「呼……」

　　「很累吧？」詹曄鈞心疼地看她。「看妳又這麼晚才下班，一定沒有好好地吃晚餐對不對？這裡不供應簡餐，我到對面的中國餐館幫妳外帶一份炒飯進來。」

　　「不用了。」方嵐阻止想離席的詹曄鈞。「我吃過了，雖然是跟客戶吃了一頓不太好消化的晚餐，不過現在肚子很飽，暫時吃不下東西。」

　　她對一旁的侍者道：「麻煩你給我一杯現搾橙汁。」

　　「好的。」侍者點點頭便離去。

　　詹曄鈞和方嵐兩人的工作壓力都很大，平時最喜歡約在這間情調不錯的pub聊聊天，一起喝點小酒或果汁來紆解壓力，並計劃未來。

　　「對了，你吃飯了嗎？」方嵐關心地問著他。

　　「吃過了，晚上丫頭燒了一桌好菜，硬把我拉去她們家大快朵頤！」

　　方嵐笑問：「曉綠還好嗎？那孩子真是討人喜歡，既乖巧又懂事，丫頭教得真好！對了，我前幾天經過一間玩具店，一時興起幫她買了組很可愛的芭比娃娃，今天竟忘了帶出來……」

　　「唉……」詹曄鈞嘆了口氣。「玩具不急，丫頭……她現在遇到一個大麻煩。」

　　「什麼麻煩？」方嵐一聽好擔心。「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話……」她對丫頭的印象很好，更佩服她獨自撫養孩子的勇氣。

　　「這件事說起來很複雜，關係到……」詹曄鈞一頓，緩緩地說出。「關係到曉綠的生父。」

　　「啊？」方嵐瞪大雙眼。

　　詹曄鈞道：「丫頭想搬家，她託我問問妳，妳租的公寓附近有沒有適合的單位要出租？我直接間她可不可以告訴妳她急著搬家的原因，丫頭沒有反對，事實上，她早就把妳當成嫂子，是自家人。」

　　方嵐聽了更急。「丫頭為何急著要搬家？」

　　「還不是為了曉綠的生父。」詹曄鈞臉色沈重地把丫頭六年前如何認識樓阿緯、並懷了他的孩子後被迫逃到澳門，以及今天她到樓氏集團跟樓阿緯碰面的經過全說出來。

　　詹曄鈞慢慢地搖晃杯中的液體。「六年前，丫頭在懷著孩子最孤立無援的時刻，卻遭受樓阿緯最殘酷的羞辱，她恨死他了，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我懂。」方嵐無奈地點頭。「我是女人，很明白丫頭的心情，沒有一個女人能承受那樣的恥辱。所以，她恨樓阿緯是正常的。」

　　詹曄鈞又道：「丫頭今天已經親自到樓氏集團，向樓阿緯當面說明她絕對不可能去樓氏上班，也不想再看到他。但她很擔心，以樓阿緯狂妄霸道的個性，一定會再來找她。她不想見他，更不想讓他知道曉綠的存在。」

　　方嵐咬牙切齒罵著。「那個混蛋！他大概以為丫頭六年前就把孩子拿掉了吧？他沒有想到她這些年來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扶養小孩！」

「可是，丫頭很擔心讓樓阿緯看到曉綠，妳知道的……曉綠的雙眼，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孩子。她今天去樓氏解釋完後急著要走，卻不慎扭傷腳，樓阿緯硬要送她回家，在公寓門口，他看到我剛好牽著曉綠回家。」

　　「啊？天啊！」方嵐掩住嘴。「那樓阿緯已經知道曉綠是……」

「不！」詹曄鈞搖頭。「幸好當時我跟曉綠都沒有正對著他們的車，再加上曉綠戴著幼稚園的帽子，又因感冒戴著口罩，所以樓阿緯沒有看清曉綠的長相。不過，丫頭仍向我說抱歉，她說為了徹底跟樓阿緯劃清界限，她說謊了──她說我是她丈夫，正接著女兒回家，她要樓阿緯不要再來打擾已經有個美滿家庭的她。小嵐……妳不會介意丫頭這麼說吧？」

　　「當然不會！」方嵐大大地搖頭。「唉，我將來是丫頭的嫂子耶，幫她都來不及，怎麼會在乎這種權宜之下的謊言？不過，丫頭真的想搬家嗎？」

　　「對，她很怕樓阿緯再度找上門，因為，只要一看到曉綠的眼睛，他就會知道曉綠絕對是他的親生骨肉，她很怕他會奪走曉綠。」

　　方嵐冷哼。「樓阿緯有什麼資格搶走曉綠？當年他有給過丫頭一點安慰或一句鼓勵嗎？更何況，他不是還嘲諷丫頭，要她別妄想利用孩子當工具，飛上枝頭當鳳凰？他真會要回曉綠？」

　　詹曄鈞臉色一黯。「這很難說，六年前，樓阿緯不要丫頭腹中的孩子。但，並不代表他今天也不要。而且像他們那種所謂的『豪門』，是很注重血緣的，說來說去都是一句──不想讓親生骨肉流落在外，丟人現眼。所以，丫頭認為樓阿緯不會要她，但可能會奪走曉綠。」

　　「這可不行！」方嵐語氣更加嚴厲。「誰都看得出曉綠是丫頭的心肝寶貝，她只為她而活。」

　　詹曄鈞點頭表示贊同。「所以，我們才不能冒一絲一毫的險，絕不能讓樓阿緯知道曉綠的存在！丫頭目前的計劃是先搬家，她甚至想馬上帶曉綠回澳門，再也不跟樓家的人有任何牽扯。」

　　雖然丫頭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在加拿大求學，不過糖果一直安慰她，表示自己有能力照顧自己，不要擔心。再加上非常恐懼被樓阿緯奪走女兒，所以，丫頭很認真地考慮在近期內回澳門。

　　「唉，怎麼會這樣呢？」方嵐喝了口果汁，嘆氣道。「丫頭這一輩子過得真是太苦了──幼年時跟著母親在樓家幫傭，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後來懷孕卻又被樓阿緯無情地拋棄，因為母親躲債的關係，她輾轉從墨西哥、馬來西亞，一直逃到澳門才安定下來，過比較正常的生活……好不容易一切苦難都過去了，陪著妹妹回加拿大唸書，沒想到又遇到她命中最大的剋星。」

　　「是啊！」詹曄鈞也是一臉憤慨。「那個天殺的樓阿緯真是害慘丫頭了，如果今天我知道他就在公寓外，我一定會衝上去狠狠打他一頓！」

　　「你打他一頓也沒用，他們那些有錢人多的是辦法，隨便請個律師就可以整死你了。唉！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幫丫頭度過難關，她真的想回澳門嗎？」

　　「應該是吧！她想先搬走，如果有必要，真的會帶女兒回澳門。」

　　方嵐又重重地嘆氣。她很喜歡丫頭，實在不忍看到她又要躲躲藏藏地過日子。

　　詹曄鈞咬牙罵著。「說來說去，都是那個該死的樓阿緯不好！他當年已經拋棄丫頭了，為何又在今天故意回頭找她？還要她到樓氏上班當他的祕書？哈，笑死人了！鬼都知道他不安好心眼，他一定是又想玩弄丫頭的感情！」

　　「對，我也這樣認為！那種壞男人真是狼心狗肺……」

兩人義憤填膺地罵著，沒有注意到一個高大的男人也走入酒吧，在侍者的帶領下，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座位上。

　　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令他們恨得牙癢癢的──樓阿緯！

　　他今晚心情格外煩悶，知道詹丫頭已嫁做人婦後，他整個人都不對勁！

　　他先是回到公司，勉強自己想集中精神處理公事。但在業務會議上，他卻像頭發狂的猛獸般地對著無辜的部屬狂罵一通，甚至還差點簽錯了好幾份重要的文件……總之，他知道自己最好快快滾出公司，免得辛苦建立起來的江山毀於一旦。

　　所以，叫保鏢在外頭守候著，他獨自進入酒吧，想以濃濃酒精來麻痺自己。

　　點的酒一被送上來，他立刻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直直滑入他胃底，讓他眉頭皺得更緊，臉色也更加陰沈。

煩躁地放下酒杯，他伸手想招來侍者，一轉頭，卻看到坐在不遠處的一對男女。

　　那個男人……銳利的鷹眸倏地瞇起，他……是下午在公寓前看到的男人，丫頭口中的「丈夫」！

　　不會錯的！當時他狠狠地瞪了詹曄鈞好半晌，巴不得能以眼神殺了他！所以，他絕對不會錯認。

　　他為什麼在酒吧？又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樓阿緯一瞬也不瞬地緊瞪著他，危險的氣流開始蔓延……

　　方嵐一口氣喝完鮮橙汁。「呼，好累，我還是喝杯酒來放鬆一下吧！」

　　「不行。」詹曄鈞按住方嵐想招侍者的手，體貼地道：「為了工作，妳的腸胃已經出間題了，還敢喝酒？」

　　他的手伸到方嵐的肩膀後端，以溫柔的力道為她按摩。「感覺舒服一點了嗎？」

　　「舒服多了！」方嵐嫣然一笑。「你真疼我。」

　　「那當然！」詹曄鈞親暱地親吻她的粉頰。「妳是我最最親愛的老婆，我不疼妳要疼誰？」

　　樓阿緯看得更是怒燄狂噴。該死，這個混帳東西不但背著丫頭找女人，還肆無忌憚地在公共場合調情，和情婦打情罵俏？！

　　「我們走吧。」詹曄鈞摟著方嵐站起來。「這裡太多人抽菸，空氣不好，我先送妳回家，讓妳早點休息。」

　　「好。」方嵐溫順地點頭，也摟住詹曄鈞的腰，親密地一起走出酒吧。

　　兩人沒有注意到──盛怒的樓阿緯在桌上扔下一張大鈔後，也緊跟著追出來。

　「妤冷喔！」一走出酒吧，刺骨的夜風便襲來，方嵐偎向未婚夫。「今天還真冷，溫哥華的春天快點來吧！」

　　「躲在我懷裡！」詹曄鈞體貼地把大衣拉開，將方嵐緊緊地摟在懷中，兩人的姿勢無比親暱。

　　他們正往車子的方向走去，卻突然聽到背後響起怒喝聲。

　　「站住！」

　　兩人錯愕地回頭，看到臉色鐵青，宛如地獄使者的樓阿緯。

　　「你……」詹曄鈞和方嵐都愣住了，他們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誰，商業雜誌常常訪問樓門五傑，所以外界對他們並不陌生。

　　「混帳！」樓阿緯風怒罵著，渾身上下散發出濃濃殺氣。「你這該死的男人，竟然敢背著丫頭亂搞，你竟敢欺負她？我打死你，」

　　狂吼一聲，樓阿緯像出柙猛獅般撲過來，詹曄鈞還來不及反應時，整個人已被他揪起，狠狠地挨了好幾拳……

　　「砰、砰、砰……」受過嚴格武術訓練的樓阿緯拳頭又猛又準，打得詹曄鈞倒在地上，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他狂罵著。「你娶了丫頭為何不好好地珍惜她？你居然敢對不起她？我打死你！打死你，」

　　「砰、砰、砰……」拳頭又如雨點般不斷落下。

　　「唔……」詹曄鈞被打得鼻青臉腫，他很想還手，但他哪是樓阿緯的對手？

　　「不要打了！住手！住手！」方嵐尖叫著，努力擠入兩人中拉開瘋狂的樓阿緯，大吼著。「姓樓的你快住手，我不準你打我的未婚夫！」

　　唉……此刻的方嵐真是萬分無奈，她不想戳破丫頭的謊言，但，再不出言阻止，盛怒之下的樓阿緯真的會把詹曄鈞活活打死！

　　未婚夫？

　　這三個字果然令樓阿緯停下拳頭，他的臉色更加陰沈，眼底蓄滿暴風雨，語氣森寒地問著。「什麼未婚夫？那你跟詹丫頭……她說你是她丈夫？」

　　方嵐急忙把詹曄鈞扶起來，後者恨恨地別過臉，不肯回答樓阿緯的問題。

　　樓阿緯看著焦急的方嵐和一臉憎恨的詹曄鈞，突然，一個問題閃入他腦中，這人真的是丫頭的丈夫嗎？

　　但，這個女人為何說詹曄鈞是她的未婚夫？

　　無論如何，這三人中，一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是誰？

　　是……丫頭嗎？

　　他一直期待丫頭說的不是真的，他希望她還沒嫁人，他還有再度追求她的權利，只有他可以擁有她……

　　阿緯傲然地站起來，一揮手，守在一旁的保鏢立刻迎上來。「少爺！」

　　早在樓阿緯和詹曄鈞扭打在一塊時，他們就趕來守在一邊了，但沒有少爺的命令，保鏢也不敢貿然出手。

　　樓阿緯下令。「把他們抓上車！」

　　詹曄鈞和方嵐同時怒吼。「你想做什麼？」

　　「別問！」他冷叱，冰爍雙瞳仍佈滿殺機。「跟我一起去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地方。」

聽到急促的門鈴聲，正在浴室陪女兒刷牙的丫頭不禁皺起眉頭。

　　這麼晚了是誰會來？表哥嗎？但，就算表哥有事，也不可能按電鈴按得這麼急。

　　正在K書的糖果從房間出來。「奇怪了，誰在按電鈴啊？」

　　驀地，一股奇異的騷動由丫頭心湖泛起，她隱約知道，一定有事發生了！

　　她急促地道：「糖果，妳先幫曉綠刷牙，然後帶她去睡覺，我去開門！」

　　疾步衝向大門，門一打開，她整個人也呆住了。

　　鼻青臉腫、明顯受了外傷的詹曄鈞，臉色發白的方嵐，還有……最令她感到震驚的一個人──樓阿緯！

　老天！這三個人為何會一起出現在她面前？

　　樓阿緯對背後的保鏢下令。「你們下樓去。」

　　「是！」保鏢一點頭，迅速退下。

　　他又轉向丫頭，唇邊泛起難解的笑意。「很驚訝看到我？不過，我想只有來這裡才能解釋清楚一切，不是嗎？」

　　「表……」丫頭衝上去幫方嵐扶著詹曄鈞，原本想喚出口的「表哥」兩個字卡在喉嚨中間。老天──她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都進來吧！」樓阿緯冷笑，反客為主地率先步入屋內，坐在沙發上，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三人，譏諷地開口。

　　「今天下午，有人告訴我，詹曄鈞是她丈夫，兩人還生下了女兒。不過，同一天晚上，我卻在酒吧看到這位先生跟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模樣好不恩愛。」

　　他眼神銳利地盯著眼前的三人。「說清楚，我要知道事實。」

　　丫頭愧疚地看著表哥和方嵐，痛苦地開口。「對不起，請原諒我，所有的事全因我而起……」看著表哥臉上的傷，她的心裡好內疚。

　　「別說了，我沒事的。」詹曄鈞舉起手，扯出一抹苦笑。

　　方嵐也勉強微笑。「丫頭，別擔心，他只是外傷，我先帶他回家上藥。」她相信樓阿緯見到丫頭後，便不會有興趣再留下他們兩人。

　　果然，樓阿緯冷漠地看著方嵐扶詹曄鈞離去，未出言阻止。由兩人親暱的互動中，他已可以確定，詹曄鈞跟方嵐才是一對！

　　所以，他要親自來弄清楚──丫頭為何要說謊？

　　客廳只剩兩人，丫頭緊張地看著樓阿緯，氣氛詭異而凝重。

　　「說啊！」樓阿緯碧眸幽冷，寒星似地鎖住丫頭的臉。「妳欠我很多解釋，我想，妳最好一項一項說給我聽，不然，我不會離去！」

　　他更囂張地伸直長腿，擺出一副要耗到底的模樣。

「……」丫頭心頭又苦又澀。她欠他很多解釋？不！為何不說是他欠她解釋？

　　他既然可以在六年前狠心地拋下懷孕的她，不理她、也不理她腹中的胎兒，那麼，他今天又有什麼資格上門興師問罪？

　　他憑什麼？

　　憤怒地想反擊，一個細微的聲音卻在背後響起。

　　剎那間，丫頭全身寒毛直豎，驚恐地幾乎無法呼吸……完了！

　  她居然忘了──曉綠還在屋內！

　　她不敢回頭，雙眼死死地看著樓阿緯，在心底拚命祈禱他不要發現背後的聲響。

　　但，很可惜，老天爺並沒有站在她這一邊。

　　在浴室陪曉綠刷牙的詹糖果，聽到外頭的吵鬧後，不安地悄悄探出頭，一看到樓阿緯，她也嚇到了，不知該怎麼辦。

　　她想先把曉綠關在浴室，等樓阿緯回去後再出來，但，那個臭男人一直坐在沙發上不肯離去；再加上年幼的曉綠一直吵著說牙齒已經刷乾淨了，她要上床睡覺。

　　糖果怕曉綠又發出更大的聲音，所以，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悄悄地把曉綠帶回房內。

　　但，任她再小心，浴室的門扉還是發出了聲響，而且曉綠又蹦蹦跳跳地跳出浴室。

　　「媽咪，我牙齒刷得好乾淨喔！媽咪親親，我要去睡覺了！」她笑著撲向丫頭。

　　完了！丫頭一顆心急遽地下沈，看都不敢看一旁的樓阿緯，一切都完了……

　曉綠也發現了客廳還有另一個人存在。「咦？媽咪，有客人嗎？這位叔叔是……」在丫頭的教導下，小小年紀的曉綠相當有禮貌，懂得要主動向客人間好。

　　樓阿緯的震驚完全不少於丫頭，當小女孩把臉轉向他時，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擁有一雙無比燦爛晶瑩的碧眼，完美得像是上等翡翠，又像是澄澈綠湖。

　　一瞬間，他的呼吸幾乎停頓，像是有一股巨大的衝擊力襲來，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感覺，這是……這是他的女兒！

　　不會錯的，這絕對是他的女兒，她漂亮的綠眼、還有……她身上那股令他感到親切的熟悉感……那是血緣至親才有的歸屬感！

　　他抬眼瞪著詹丫頭，不敢相信她居然敢隱瞞他這麼重大的事，眼底有氣憤、有狂怒、更有重重的不解和心疼。

　　老天！她竟生下他的女兒？但他為何一點都不知情？為什麼？

　　「曉綠！」一旁的糖果也快被這股詭異的氣氛逼得喘不過氣了，她想拉開甥女。「妳先跟阿姨回房間睡覺……」

　　「等一下嘛！」曉綠甜甜地看著樓阿緯，平常有些怕生的她居然主動抓著他的手。「叔叔，我叫詹曉綠，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樓阿緯想說的話全卡在喉間，熱熱的液體刺激著他的眼。老天！他的女兒……這是他的女兒！

　　「你的眼睛好漂亮，跟曉綠的一樣漂亮呢！」小女孩完全不懂大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仍是一臉天真，她踮起腳尖，甜甜地親吻樓阿緯的臉頰。「叔叔，晚安。」

　　丫頭別過臉，淚水再也忍不住地落下來。

女兒親吻樓阿緯的畫面讓她心痛又自責。曉綠……她應該給女兒一個父親，一個完美的家的啊，但……

　　「曉綠乖，快跟阿姨回房間睡覺吧！」看到這一幕，眼淚也在糖果眼眶中打轉，她拉起曉綠的手，快步進入房間。

　　唰一聲，丫頭率先站起來，冷冷地看著樓阿緯。「走吧，不管有什麼事，都到外頭說清楚！」很多話不能讓曉綠聽到，她只想保護好女兒。

丫頭聞言更加悲傷。這個男人還要裝傻到什麼時候？六年前，他選擇拋棄她，卻又在今天看到曉綠後，突然良心發現似地「父性大發」？！這算什麼？哈哈哈！可笑，實在太可笑了！

「丫頭，看著我！」樓阿緯硬是扣住她的臉，非常不滿她冷峻的態度。「我知道我們之間存在太多尚未釐清的問題，但，妳至少要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首先回答我，六年前妳為何不告而別？」

　　所有的謎團起點都發生在六年前那個聖誕夜的隔天，他決心一步一步來，找出問題的答案。

　　丫頭疲憊地輕嘆口氣，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她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我是在十分匆促的情況下被我母親硬帶走的，因為……我母親為了發洩心中對我父親的怨憤，所以在不知不覺中染上賭癮。她常常利用下工後去附近的一家賭場賭博，後來越賭越大，欠下鉅額賭債，嚇得她連夜帶著我和妹妹逃走。」

　　「那……妳們是直接逃回台灣嗎？」阿緯問著，語氣裡滿是不捨。

　　「不。」丫頭淒涼地搖頭。「我們不敢回台灣，就怕賭場的人查出我們原本的出身，到台灣抓人。我母親先是帶著我們流浪到美西、又到墨西哥，後來輾轉偷渡到馬來西亞，最後到澳門……」

　　樓阿緯越聽越心痛。他的丫頭竟吃了這麼多苦，像是亡命之徒般躲躲藏藏地過日子，還是在懷了身孕的情況下……

　　「原來，這些年妳們一直在澳門！」該死！樓阿緯狠狠敲了自己一記。「我還以為妳們回台灣了，只知道要小傑注意台灣海關的出入境記錄，我真笨！」

　　他十分懊惱，台灣與澳門僅是一水之隔，他卻沒有想到這個地方，否則，他就可以早點找到丫頭了。

　　丫頭一臉哀傷地看著他，這男人說的是真心話嗎？他真的心疼她？這幾年來一直找她？但，他明明在六年前寄來一張分手支票……

　　他緊盯著丫頭的眼，又提出一個問題。「但是妳為何不讓我知道曉綠的存在？甚至連回到溫哥華後也不主動跟我聯絡，我是她的父親啊！」

　　「你不是！」她憤怒地喊著，心湖裡的水全是鹹鹹的淚。「樓阿緯，你哪一點夠資格當曉綠的父親？你早在當年就表明不要我們母女了，還以支票來羞辱我……」

　　「支票？」樓阿緯劍眉一緊，追問著。「什麼支票？」

　　「不要再裝傻了！」丫頭又恨又怒，他不敢承認自己做過的事嗎？他真是個懦夫！

　　「說，給我說清楚！」樓阿緯卻嚴厲地斥喝，凜然氣勢令人無法抗拒。「如果我們之間真的存在什麼誤會，我一定要在今天完全解釋清楚！」

　　誤會？那是誤會嗎……儘管命令自己要堅強，但想起六年前那份絕望的心痛，淚水還是盈滿她的雙眸……

　她的聲音微弱，像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楚。「我逃到馬來西亞後，寫了一封信給你，告訴你，我懷孕了，很害怕、也很恐懼；再加上，我母親非常地憤怒，她一直要我去墮胎……當時我多麼希望你可以在我身邊……」

　　「但是、但是……」她的身子一直發抖，必須緊握雙拳才有辦法把話說完。「你卻寄來一張支票給我，並附上一封信，短箋上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不要以為懷了孩子就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更不要再去騷擾你！」她哽咽。「……你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要我收了那筆『遮口費』後去拿掉小孩，然後永遠不準再騷擾你！」

　　一說完後，她也撐不下去了，忍不住雙手掩臉，開始低聲痛哭。

　　不……樓阿緯腦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激烈地辯白著。

「不可能！我不可能做那種事！丫頭，難道妳不相信我？如果知道妳懷孕了，我會在第一時間飛到妳的身邊陪妳，我不可能選擇扼殺我們的孩子！」

　　丫頭把臉埋在雙掌之間，滾燙的淚決堤般流洩而出，像是要把這六年來她所承受的痛苦、鄙視、傷痛、絕望，全化為一串串熱淚……

　　「丫頭……」她的淚讓棲阿緯心如刀割，他緊緊抱住她，以熾熱的體溫籠罩著她。「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這些事，我讓妳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我只求妳相信我，我不可能那樣對待妳，不會以一張支票來羞辱妳，更不會不要我們的孩子！」

　　「不要碰我。」丫頭含淚推開他，嚴厲地提醒自己萬萬不可再眷戀他的溫柔，哀戚地指控著。「對！一開始我也不相信你會如此絕情，但，支票和信箋都清清楚楚地擺在我面前，你還要我怎麼想？」

　　阿緯更加挫敗地扒扒亂髮，一片混亂中終於找出一絲線索。「信箋？妳是說妳看到我親筆寫的信？」

　　「……」丫頭遲疑了。「那是電腦打字的，不是你的筆跡，但信封和信箋都印有樓氏家族的家徽，絕對是由你們樓家所寄出的信！」

　　「這不可能！」樓阿緯眼神散發出肅殺之氣，怒火也開始蔓延。「雖然我還沒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我直覺認為……這其中一定有人在搞鬼！有人假借我的名義，寄了那封信跟支票給妳。」

　　他深深地看著丫頭，碧綠的眼瞳如磐石般堅定。「難道妳不相信我？妳真的認為我是那樣的爛男人，會拋棄妳跟妳腹中的胎兒於不顧？丫頭，妳不知道嗎？在我的心中，妳一直擁有無人可以取代的地位，儘管分離六年，這份感情還是不變！我對妳的愛戀更是有增無減！」

　　丫頭哀傷地看著他，她是很想相信他，但，她完全信任他的下場是什麼？

　　這六年來的苦和淚她都可以往肚裡吞，她也不在乎澳門鄰居的冷嘲熱諷和閒言閒語……

　但，她最最心疼的就是曉綠！她無法給曉綠一個正常而溫暖的家，曉綠是個早熟的乖孩子，她曾經向阿姨糖果問起有關父親的事，卻貼心地從不曾直接向丫頭問起。

　　她還可以相信他嗎？定定地看著阿緯濃密的劍眉、令她迷亂的碧眸、他身上那混合著儒雅與邪魅的誘惑氣息……這個讓她深深愛過，卻又深深傷過她的男人，她真的還可以信任他嗎？

　　現實的問題閃入她腦中，她淒涼地問著。「就算你知道曉綠是你的女兒，那又怎麼樣？你打算怎麼做？你別忘了……」她的微笑此哭泣還難看。「你還有一個未婚妻──蚊子。」

　　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記，樓阿緯也呆住了。

　　是的，他……他的確沒有想到該如何處理他跟蚊子的婚約，因為在他的潛意識中，多麼渴望他不曾跟蚊子訂婚，就算沒有丫頭的出現，他對蚊子也根本無法產生男女之間的愛情！

　　「我……」他的臉色凝重，他不想再讓丫頭母女受苦，甚至想馬上把她們帶回樓家，舉行盛大的婚禮迎娶丫頭進門。但，蚊子怎麼辦？他們早就訂婚了，他該怎麼做？

　　丫頭將他的矛盾與掙扎全看在眼底，慘笑著。「你很難抉擇嗎？用不著痛苦，樓先生，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出身，不會死賴著你不放，我會繼續獨自撫養曉綠，你……就當今晚的事不曾發生過，以後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說這些話時，她的心在哭、在悲鳴，但她還飽怎麼做？她不想介入別人的婚約中，她不想破壞任何人的幸福。

　　「不！我不能！」阿緯厲吼著。「要我裝作沒有再遇到妳，我辦不到，萬萬辦不到！我要妳，丫頭！」他一字一句，深情而堅定地道：「我要妳，這一輩子我只要妳一個女人！我更要曉綠，她是我們的孩子！」

　　淚水滑下丫頭臉龐，她幽幽地問著。「那蚊子呢？她怎麼辦？」

　　「我……」阿緯像是被逼到崖邊的困獸，痛苦地擠出聲音。「我會解決的，我會跟她解除婚約。」

　　他跟蚊子訂婚原本就是個錯誤，他根本不愛她！這六年來，他也曾經努力想愛上自己的未婚妻，但……付出再多的努力都是枉然，他不愛她，再過一百年也不可能愛上她！

　　所以，他不想再繼續耽誤蚊子。也許乍聞他要解除婚約時，蚊子會很憤怒，但長痛不如短痛，他不能害了蚊子的一生。

丫頭苦笑地拭去淚。「你真的愛我嗎？我早已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相信你說的話？如果你真的愛我，你為何……為何要在六年前就跟蚊子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