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這樣把嫂子丟下了?也不解釋一句?」敖榮坐在馬車內,拍著兄長的肩膀,「我看你走時她的臉色好難看。你告訴她你要去清音樓?」
「嗯。」敖犬似漫不經心的整理著袖口,但其實眼前晃動著都是大牙剛才的神情。
他的離開是不是真的傷了她?那個貌似堅強的女人,對於再多等他一天應該無所謂才對啊。可為什麼她剛才那種震驚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或是……遭到了背叛似的憤怒?
也許,她已經開始以他妻子的身份自居吧?
她想霸占住他嗎?想到這個結論,他心中並無厭煩,反而覺得很有趣。他不喜歡被女人纏著,但是喜歡看大牙貌似寬容大肚,實則也會和普通女人一樣充滿嫉妒之心。改天,當他補上這一夜對她的失約,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的時候,她便會忘記今夜的不快了。對付女人,他向來是充滿自信的。
將她的事先丟到腦後,他沉聲問道:「清音樓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崔楠近來一直向我匯報說在清音樓的附近發現一些奇怪的人轉來轉去,像是在監視樓中的動靜。我本以為又是陛下派來的密探,並不大當回事。沒想到今夜說是有人潛入樓中,企圖盜取什麼,結果未遂,被抓住了,那個盜賊竟然服毒自盡。我這才覺得事態嚴重,所以過來和你商量。」
「除了那名盜賊,還發現什麼可疑的人?你不是說有一些人在樓外徘徊嗎?」
「這個人可能是對方派來打探消息的,所以只是隻身進樓。他本以為樓中是普通的煙花之地,沒想到樓裡機關重重,因此很快中了埋伏。至於外面是不是有同黨,還沒有消息報來。」
敖犬閉著眼想了片刻,又問道:「你猜他們是在找什麼?」
敖榮詭笑著,「我想……大概是找傳說中的遺詔吧?」他雖然閉著眼,但嘴角也勾起了一絲笑意。幾年前,當先帝出人意料地將皇位傳給莊敖陽的時候,京中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流傳出這流言,說是先帝本來是要將皇位傳給敖犬的,遺詔都已寫好,只是被人篡改,事後,連被篡改的遺詔都不見了。
而身為流言中的主角的他卻一直坐視流言的傳播,不做任何評論,連敖陽也不以為意,任由這流言流傳。
偶然有大臣要求皇帝找出制造流言的幕後黑手之時,敖陽就微笑著回答,「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朕這個皇位是怎麼來的,朕心裡清楚,問心無愧,不必向旁人澄清什麼。」
即使如此,這流言依然成為皇城內最大的謎案之一,甚至有人傳說,真正的遺詔早已被敖犬秘密盜得,他之所以秘而不宣,是想撐到關鍵時刻,起兵造反,或者說,奪回王權。
流言總是流言,真相如何,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敖犬來到清音樓的時候,樓前依然熱熱鬧鬧的人聲鼎沸,他沒有走前門,繞過這片喧嘩之地,從側面的角門進入清音樓的二樓東廂房,在那裡,於香香和幾個下屬正在等他。
「王爺。」於香香面色蒼白地立刻奔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可嚇死我了。」
敖犬笑笑,「不過就是死了一個人嘛,有什麼可怕的。」他不著痕跡地拉開她的手,走到房間中那具屍體前,踢了一腳,將那人原本伏在地面的姿勢翻過來,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大哥,這人會不會是陛下派來的?」瑾榮走上前問道。
敖犬蹙著眉心,「現在還不好說。」他又問於香香,「樓裡丟了什麼嗎?」
她驚魂未定似的拍了拍胸口,方才說道:「我的珠寶首飾都在,我正好在睡覺,那人只是順著我的衣櫃摸了一遍,我醒了,也不敢叫,看他正好走到機關前,就順手一拉機關繩子,讓這家伙掉進了坑裡。張強、李明他們立刻來了,但是沒想到這小子卻當場自盡。」
敖犬又掃視了一下四周,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概是賊人垂涎你的美貌。」
於香香白他一眼,「別開玩笑了,若是沖著我來,幹麼摸箱子?摸……」她礙於周圍人多「耳」雜,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卻暗中捏了敖犬的掌心一下。
敖犬和她早就熟稔這類的暗號,平日裡若是她這樣嬌噴,他會留下來,溫柔細語地呵護一番,但是今日他的心中隱隱覺得不安,好像被什麼東西牽絆著,連於香香那幽怨的眼神也忽略了。
他對敖榮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走出來。
敖榮低聲問道:「怎麼?你看出什麼問題來了?」
「現在還不好說。不過,這清音樓你要派人幫我好好監視,只怕這來人後面的主使者不會就此罷手。」
「那於香香呢?她在這裡安全嗎?」
敖犬詭笑道:「你以為她說害怕是真的嗎?那丫頭演技了得,膽子更是出奇的大,否則這個賊人怎麼會栽在她手上?」
「不過,如果賊人不是來找東西的呢?或者只是個挑釁或示威?對了,你說他們下一步會不會直接摸到王府去?」敖榮無意中的玩笑卻讓敖犬倏然臉色一變,一閃身,飛快下了樓。
回到王府,敖犬走進東跨院時,這裡已經是靜悄悄的,連侍女們都去睡了。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徑自走向大牙所在的房間。一推房門,房門像是從裡面插閂關緊,他本想放棄,但走出去幾步,又回頭看了眼門,不大死心地翻回頭,拔下頭上的發簪,插入門縫中,駕輕就熟的挑門閂。
房門打開,他走進去,看到大牙面朝內的躺在床上,大概是睡熟了,她一動不動地,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她身上仍是穿著他走時那件銀白色的緞袍。
她靜臥的姿勢如畫一般,月光映照得她的緞袍不僅亮得刺眼,也有種凜然難犯的莊重之味。
敖犬不禁啞然失笑,半夜三更,摸進自己妻子的房門,像個登徒子一樣的自己,若是讓下人看到了他現在的樣子,會暗中偷笑吧?從來沒有對哪個女人主動生起這樣難以自抑的親近之情,難道,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可以完完全全擁有她,才讓他這樣方寸大亂?
沉吟許久,他決定還是不要打擾她為好,見窗子開著,冷風呼呼地吹進來,他體貼地伸出手為她關上窗,再轉身時,恰好看到她一側的臉頰上,依稀有什麼亮光閃動。
那是……淚光?
這看來溫柔沉靜又堅強果敢的女人竟然暗自悄悄流淚?她為什麼哭?為了……
今夜他的失約嗎?
心頭一揪,他忽然很想把她喚醒,抱在懷中,溫言細語地說些什麼寬慰的話。
但這不是他的作風,從來都是女人向他奢求,他不需要去向誰低頭。
即使,她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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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地睡了一夜,敖犬向來是不睡到身體在床上都躺乏了就不會起來的,但是今兒個外面偶爾飄過的人聲卻讓聽覺敏銳的他有些煩躁。
「怎麼回事?我的王府成了市井街道了嗎?」他很不悅地開口喝止。
外面的侍女立刻嚇得回稟,「王爺,奴婢知錯了。」
他翻了個身,隨口問道:「外面好像有人來?是來找我的嗎?」
「不是,王爺,都是來找王妃的。」
敖犬倏然睜開眼,「是周府的人?」他坐起身,算算日子,是她回門的日子到了?
「不是周府的人,是王爺田莊上的一些佃戶和二地主,還有王府錢莊的幾位掌櫃……」
侍女越說下去,他就越坐不住。等一下,想起昨夜他剛回來時,她還委屈地躺在床上,眼角流著淚水,像是有無限幽怨等著對他控訴。
怎麼一夜過後,她就可以生龍活虎的開始見客了?
敖犬匆匆起身洗臉換了衣服,連早飯都沒有吃,就來到大牙所在的院子。這跨院裡果然熱鬧,主房外整整齊齊站了七、八個人,屋內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組人馬分列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