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完] 三世尋覓系列之3 - 執著今生 (鬼王)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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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三世尋覓系列之3 - 執著今生 (鬼王)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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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说的话儿,妳可听清楚?」

「都听清楚了,可不可以让我安静安静,把书念完?」映洁笑说。

「娘说女孩子书念那么多做什么?又不能考状元,念了岂不白费工夫?」

双手扠上腰,小婕叨念映洁,在这里,婢女对小姐没大没小属于正常情形。

「念书自有念书的乐趣。」映洁浅笑,她明白,在小婕耳里,这些话全是歪理。

「妳就是这么怪,才会和前头的夫人小姐合不来。」

嘟起嘴,小婕非常不满意,虽说映洁小姐没架子,可她性子怪、不合群吶,害她少掉了许多看热闹机会。

其他小姐的贴身婢女,市集啦、饭馆啦,城里城郊的大大小小寺庙全玩透了,谁像她,哪儿都去不了。

偶尔,她觉得自己冤,怎地命坏被分派来伺候映洁小姐,这里离前头那么远,好吃好玩的全轮不到,半点好处都沾不了边。

现在,她唯能指望王爷看在亲生女儿份上,替映洁小姐觅得好丈夫,小姐性子好,几声怂恿,说不得自己能捞个二夫人当当。

「妳出去走走吧,别闷在这里。」映洁起身推推她,把她推到大门边。

「去哪儿呢?」小婕嘟起嘴,她知道去哪儿都比留在这里有趣。

「妳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总管问起,我怎么说!」口气里不情不愿,但她一只脚已经跨到门外。

「就说妳要出门帮我买绣线。」她转身回到柜子边,打开抽屉,把摆在里面的月例拿出来递给小婕。「顺便替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

小婕收下银子,嫣然一笑,心情稍稍开朗。「我知道了,天黑之前我会回来,我会……会帮妳带点新绣线。」

旋身,她走出房门。

映洁莞尔,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个小丫头既骄蛮又唠叨,贴心说不上,服侍主子也谈不上认真,偏生映洁疼她,疼进心骨里,两人大约是前世缘、今生续吧!

放下书本,映洁离开屋子,她拿来锄头走进林间幽径。

雨刚落,新笋初成,绣花鞋面沾了些许污泥,她不在意,弯下腰,手指碰碰新冒出的笋尖。

她极爱这一滋味,童年,娘总是领她挖笋,冒出头的笋只有一点点,但顺着土挖下去,别有洞天。

那鲜嫩的笋呵,渍了盐、泡了酱,腌出醉人滋味。

她在腌笋间学会近朱赤、近墨黑;在鲜笋热水间沸腾时,学会人世翻腾,总是熬啊熬、煮啊煮,才能煮出风华,煮出甘甜。

拨开土,她一面挖着笋子、一面想念娘亲,她们母女缘分极浅,娘却不吝啬将自己所有幸福分享于她。

她常说——映洁,妳是我最爱的亲人,是我在人世间唯一的眷恋,只要妳过得好,我便安心。

于是,她很努力让自己过得「好」,她是一池冰清玉洁的潭水,不与人争、不痴怨,石子投入,圈圈涟漪,衬得她心地皎洁。

石子……她想起那颗「石子」。

曾经,「那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她心湖间久久不褪,她问过自己一回又一回,为什么对他熟悉心悸?为什么想留下他的念头炽热强烈?

她总是想起他,温习他的容颜,在夜深人静时,一次次、一遍遍。他成功了,她的确牢记他,每天每夜。

若干年过去,她没有他的消息,他没再进府行刺过阿玛,是否代表他放弃报复?

或者他听进她的话,为仕途努力?只是……会吗?他是那么高傲的男子,会听取她的意见?

不想了,每每想起他总是心情起伏,平静待何时?

映洁试着专心、试着在新笋身上悟得新道理,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落入一旁男子眼底。

成功了,他在皇帝面前平反爹爹的冤屈。

圣旨出,昭告天下,当年的抚东大将军邱承信并无通敌叛国,他一心爱家爱国,却受奸逆诬害,实情传出,天下哗然。

原来,二十年前,副将刘砖遭敌军俘虏,受不了重刑逼迫,同意和敌人联手,制造假证据诬陷邱承信。

刘砖状告天子脚下,案子由睿亲王主审,因证据确凿,邱将军被判腰斩,行刑当日,百姓不敢置信,为国为民的邱将军,居然是身披羊皮的大野狼,一时间批判声浪四起,文人作诗讥讽,军人以他为戒。

邱家上下七十余口被判流放边域,独独返回娘家探亲的妻子和小儿子逃过一劫。那些日子,邱胜翊同娘隐姓埋名,四处藏匿,当所有人都不相信爹爹的忠贞时,只有他和娘坚持爹爹的清白,他们发誓要替爹爹讨回公道。

然祸事接二连三,邱胜翊的娘亲在冬天因病过世,弥留时口口声声叮嘱,要邱胜翊亲手取下睿亲王和刘砖的项上人头祭拜爹亲。

他允诺了娘亲每句遗言,直到娘断气,小小孩童亲手埋葬亲人尸体。

之后,邱胜翊另有一番奇遇,他遇上少林的静元师父,在静元师父手下习武,十数载寒暑,武功练成,师父要他下山历练。

下山,第一件事情,他找上睿亲王府,许是过于躁进,他失手了,非但让自己受伤,还教一名女子伸手相救。

算不算凑巧?她居然是睿亲王的女儿,他们是敌人、是仇家,是不共戴天的两个男女,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听取她的建言,进京求取功名。

仕途一路平稳,胜翊领兵出征,从队长到将军,彪炳战功使得他的功名一级级往上升,在肃清边族同时,他将当年使反间计陷害父亲的敌国将军一刀杀死,割下他的首级,悼祭爹爹英灵。

他用尽方法,找到当年与这件事有关的证人、抓住刘砖,在皇帝面前为父亲平反冤屈。

皇帝追封邱承信为一等抚远公,起祠堂、盖庙宇供后人追思,圣恩下,黄金十万两、白银五十万送进凊远侯府,从此爵位世袭,邱家后代,代代承受皇恩。

该报的仇他报了,可惜……他动不了睿亲王。还是老话,权贵当头,尽管邱胜翊已站到睿亲王同等地位,仍奈他何?

虽说圣上裁定,由睿亲王出资为他爹爹起祠堂,但仅是如此,怎能消他心中怨恨?

多年来,邱胜翊始终拿他当头号敌人,是这股恨,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今天。

更有趣的是,皇上居然起了念头,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要赐婚他与睿亲王府小姐。笑话!他们之间不单单是冤,还有永世不解的仇恨。

他窥视蹲在竹下的窈窕身影,满腔怒火燃起,他的恨不会停、不会止,他的恨必须找到宣泄口。看着映洁,宣泄出口……他想,他找到了……

幽居闺阁,映洁的喜怒极少,她和邱胜翊不同,多年风霜,他老了,而她的容貌却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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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大步,走出竹后,落叶碾碎声引起映洁注意,她抬眉……手中竹笋落地……

是他!他更高、更壮了,彷佛一堵高山横在面前,站在他身前,她的渺小不需费心分辨。

映洁想说话,却哑口无言,望着他的眼,深深切切……

懂了,为什么总是想起,便心湖翻腾;懂了,为何他总是无预警入梦,扰她一夜清幽;懂了,她的心闷心愁全为思念,思念他的心、思念他总带着忿忿不平的表情。映洁终算了解,她喜欢这个男人,从初次见面起……

她不该用这种澄澈眼神看他,不该挑逗他的心情!胜翊别过头,不看映洁。

他恨草菅人命的睿亲王、恨这个清灵女子的父亲!她的眼神无法扭转他的心,无法改变他的作法,绝对!

是的,他恨极她、恨极整个睿亲王府,而今,他居然要和这个痛恨的地方建立关系?

不可能,他不会让睿亲王顺遂。

所以,他将掳走她、坏她名节,由睿亲王去背负抗旨下场,也教天下人都知道睿亲王府的小姐下贱淫荡。

「你来了,要向阿玛讨回公道?」在他背后,她轻言问。

她记得?很好,她真真真确确了解两人之间有多么不可能,皇上欲将这么「不可能」的两个男女系在一起,可不可以说他太天真?

「妳想嫁给凊远侯?」开门见山,他不需隐藏对她的厌恶。

他的公道和凊远侯有什么关系?柳眉微蹙,她不解,却努力让表情平静。

「回答我,妳想吗?」他逼她,逼迫她将是他的习惯之一。

摇头,她不想嫁,没猜错的话,嫁入凊远侯府的会是八妹妹采云。

若婚姻选择权在她,她愿意同他野居山林,晨看朝曦初起,暮送霭云归乡,日日渔钓耕稼,安稳……问题是,他们之间尚有难解的「公道」问题。

「妳哑了?」

「我无法回答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

她回话,眉头的结难解。这男人呵!不说恨,每个声调却充满怨怼,她怎能在他身上摆入希冀?怎能盼望起与他同看朝曦初起?

很好,对于这桩婚姻,她同他一样身不由己。这个念头让胜翊有几分开心,至少,痛恨婚姻的不单单是他。

「如果妳必须嫁呢?」

「告诉我一种能力所及的方法,我逃。」

「妳宁愿逃,也不愿意嫁给当今皇帝眼前的红人?」挑眉,他忖度她话中有几分真实性。

「喜欢凊远侯的人是皇上,不是我。」

她对婚姻不感兴趣,何况在晓得采云妹妹正极力争取的同时,她怎允许自己蹚这浑水?不,竞争从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妳怎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凊远侯?他可是集名利荣禄于一身的人物。」

他的笑容里带着讥讽,很碍人眼,她却无法停止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世间多少人迷恋荣华,却偏有人视它为敝屣。」

淡语带过,她清楚,自己不喜欢凊远侯的主因,是她爱上一个男人,在很久很久以前。

好一个视荣华为敝屣的女子,若非她是睿亲王的女儿,他会赠与一声赞叹。

「或者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他又问。

映洁但笑不语,她爱上的男人算不上英俊秀朗,威严的脸上总带着严肃眼光,他不爱她,甚至觉得她欠他公道,可是初遇,她便爱上他,无缘由的爱,她该怎地出口解释?

「回答我!」他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垂眸,映洁望着勾着下巴的大手掌,那是一只学武的手掌,满布粗茧,再大点儿力气,要将她下巴捏碎何难?

「今日的风流倜傥,明日不也是枯骨路旁,所有人都相同,不过是一副臭皮囊。」

有意思,她比一般女子多了几分智慧,胜翊眼底浮起兴味,真想和她再多谈几句,然……不对!这不是他来的目的。

收起对映洁的欣赏,胜翊正色,沉声问:「所以,给妳一个方法,妳就不嫁凊远侯?」

「我想你弄错,如果真有人要嫁给凊远侯,会是八妹妹采云。」她平静把话说完,这事儿,本就同她无关。

「跟我走,妳可以不必嫁给凊远侯。」他没理会她的话。

如果她多几分勇气,她会跟他走,真的,她的手在抖、她的心在颤,她几乎要不顾一切点头——

是他嘴角的鄙夷阻止她,是她猛地想起,喜欢他纯粹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狠狠咬住下唇,保住心吧!她什么都没有,至少纵容自己守住无人知晓的爱情。

映洁没想到,一个念头转动,她改写了他的计画和自己的人生。

「我不跟你走,也不必嫁给凊远侯。」映洁说得斩钉截铁。

弯下腰,她拾起泥地上竹笋,放进篮子,仰头,一步步稳踩,她踩稳自己的心、自己的人生。

盯住她的背影,邱胜翊冷冷的嘴角扬起,多么骄傲的女子,她说不必嫁给凊远侯是吗?好!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必嫁。

正文 第二章

这场婚事闹的沸沸扬扬,原本领下皇命准备出嫁的八小姐居然怀了孕,而对方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宫中侍卫,皇上气得要办人,还是凊远侯出面求情斡旋,才免了睿亲王府的抗旨罪。

睿亲王扫了颜面,走到哪里,茶余饭后,都有人拿这桩事儿闲嗑牙,听说他还因此气出病,宫里御医几次探诊,束手无策,只说心病尚需心药医。

相对于睿亲王的失意,不免显得凊远侯的得意春风,计策成功,他站在角落,冷眼看笑。

胜翊没想过事情会那么顺利,宫中侍卫不过谎称自己是凊远侯,八小姐便迫不及待献出自己,这女人呵,没有她姊姊视财富为敝屣的胸襟。

他要是多几分理智的话,事情就此打住,他和映洁之间再无牵牵绊绊,毕竟,经过这遭,皇帝哪里还会再去勉强他和睿亲王结下亲事。

但,仅仅为了映洁那句「无关」、为她口气中的斩钉截铁,他抛下理智,主动向皇帝要求亲事。

于是,皇帝重新下诏,封睿亲王府五小姐为瀞怡格格,由皇上做主赐婚,嫁予凊远侯。

圣旨打乱了映洁的生活作息,怔怔看着御赐珍珠和丝绸,她作不出反应。逃吗?怎还来得及……

「小姐,快!凊远将军来了,王爷要小姐到前面相见。」门霍地被推开,小婕蹦跳进门,扰了映洁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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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神,她沉默。

「快啊,小姐。」她从柜子里翻翻挑挑,想替映洁挑件上得了台面的衣服,弄了半天,却寻不出半件象话衣衫。

「算了,就这样。」小婕拉起映洁,迫不及待出门。听说凊远将军很威严呢,只消一眼便知他是个英雄人物,她比映洁更想见见将军。

「我不想去。」对于未婚夫婿,她无半分好奇,她只是后悔,后悔那日不随他离去,若是当日离去,现在……或者是另一番境遇。

「怎能不去?这是王爷的命令呀!这当头,所有的人全众在前厅,想看看八小姐那位无缘夫婿。」

这会儿,小婕可得意了,她在阿蕊、阿碧面前露了脸,要嫁将军的可是她的五小姐呢!

「快、快!」她一边推着映洁、一边催促。

不得已,映洁只得跟着小婕走。

踩进前厅,百般不情愿,映洁缓步趋前,抬眸……在热闹的厅堂上,她认出了他。

是他!居然是他?!

她讶异、她震惊,她不能出口的言语尽在眼神里。

看到映洁的讶然,胜翊还给她一个胜利笑容,现下,他倒要看看映洁嫁是不嫁。

望住他眉间冷冽,映洁有几分茫然。

他听取自己的建议报效朝廷?他和阿玛在天子面前已论过对错?他们之间再无嫌隙?

不,就算再无嫌隙,他都不会娶仇人之女为妻。

对了,是圣旨,他纯粹迫于无奈,所以他要给她一个方法,教她不必下嫁,偏偏不嫁的自己,还是同他的生命相牵系,到底到底,他们是有分或无缘?

「不知映洁小姐是否心甘情愿嫁给在下?」邱胜翊似笑非笑。

话出,睿亲王和王妃脸上倏然变色,简简单单一句话,讽刺了所有人。采云的事未过,那是睿亲王府的重大耻辱吶!偏偏,他刻意提起,教人面上无光。

「圣旨下,哪有『心甘情愿』这回事。」映洁顶回去。

「换言之,上回的事难保不重演?」挑挑眉,他欣赏睿亲王的铁青脸色。

「将军未免看不起映洁,即便是小女子也知忠孝信义,我岂是陷父亲于不义之人。」她正气凛然。

「这番话妳该教训的对象是贵府八小姐。」胜翊一句话,堵住每张不满的嘴。

「对于这桩婚事,将军也是心甘情愿?」映洁不惧。

映洁问到他的痛处,怒目圆瞠,胜翊深吸气。

他的确不甘愿,的确痛恨,但也的确是他亲口向皇帝求来亲事。

四目相对,她的勇敢在他眼中相当刺目,勾起她的下巴,胜翊冷冷道:「总有一天,妳会后悔同我对峙。」

一顶花轿,摇摇晃晃,将映洁送进凊远侯府。

这门亲事对于睿亲王府,不过是将渐渐平息的笑话重新炒热,没有丝毫可贺见喜处,然碍于圣旨,睿亲王不得不让映洁出嫁,但,他们尽量低调,尽量不教人们有机会多话。

或者是对胜翊的不平、或者是对映洁的轻鄙,总之她的嫁妆寒伧,几十个红奁里,装的全是日常用品和书册典籍,缺金少银,没凤钗、没珍珠玛瑙,连象话的锦织绸缎都没有,妆奁方抬进侯府,映洁已教下人看轻。

对于此事,映洁没太多反应,仅仅抿唇置之。她不介意的,唯一介意的是……是他……

新房内,小婕臭着脸,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小姐知不知,将军在迎妳入门前夕,娶了个叫赵晴晴的歌妓,分明没把王爷放在眼里!」

映洁不语,翻看自己掌心,小小的食指在上面划呀划,浅浅的纹路,细细的几道线,童稚时期,娘曾翻着她的手心叹息:「这手太单薄,怕是无福享受,可怜的孩子,教我怎生舍下?」

说舍不下,娘仍旧舍了她。

不管是否真是命薄,她终是看淡了生命,看淡了人生,她从没想过,皇帝赐婚,把她送进这个进不得、退无能的境地。

「更可恶的是,侯府奴才狗眼看人低,居然把喝醉酒的将军送进妓女房里,也不想想,今天是将军和妳的洞房花烛夜,硬生生把你们拆散,什么跟什么嘛!」

小婕气极败坏,端起桌上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没规矩的她,没规矩地搞不清,那是交杯酒,给新婚夫妻交心用的,她怎能尽饮?

算了,饮尽又如何,他找了女人来惩罚她的「对峙」,惩罚她的自以为是。

东一句算了、西一声无所谓,映洁刻意教自己淡然,怎地……她还是满腹酸楚……

「小姐可是皇帝诰封的格格,那个妓女算哪根葱?凭啥给小姐下马威。」

自然是凭借丈夫疼爱,郎君看重啊!傻小婕,怎地连这点都看不清?她叹气:「小婕,先下去休息,时候不早了。」

「小姐……」

「这里不比睿亲王府,凊远侯府有凊远侯府的家规,妳在这里犯了事,伯是连我都维护不了,所以……处处小心。」她语重心长。

「欺人太甚,好歹,妳是皇帝亲口封的格格呀!」

她一提再提,本以为有了这个封号,从此小姐出头,她也占上地位,就算做不成二夫人,好歹也可以当个三夫人或侍妾呀!哪里晓得,赵晴晴欺负人,硬是强压小姐,想至此,她怎不埋怨?

「小姐,妳当真咽得下这口气?」小婕不平。

「不咽下又如何?」

「早知道就别嫁。」小婕嘟嚷。

「没这么严重,总之安分守己……妳先下去吧。」再次催促,她需要空间沉淀心情。

门呀地打开、合上,静悄悄的喜房里,剩下映洁独坐。

打开柜子,取来文房四宝,滴上交杯酒,研了墨,一圈圈,磨的是心、是她未出口就教人断念的情。

起笔,几划丹青,栩栩如生的邱胜翊跃然纸间,这男子呵,多年前匆匆一晤,沾上心,从此脱不去情意,谁晓得,再相见,竟是拧心……

早知如此,宁愿梦中相随。

凝望画中男子,映洁凄然一笑,新婚夜,秋雨梧桐,冷冷清清,萧萧瑟瑟……

叩叩叩,更夫敲过三更鼓,她想,他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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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褪下喜服,面对铜镜,镜中的自己是哀愁、是无奈,泪滑下,凝在香腮。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可怜的新人,可怜的胭脂泪,说予谁?」轻喟,映洁走回床边。

拥被,软软的被子不见他的体温,这个洞房夜,对她而言太残忍。

微闭眼,秋雨疏疏落落打上叶片,明朝是否一地落叶残红?是吧,她的心也如捻碎了的满地残红。

从此,锁心、锁情、锁意,她下定决心,不教骄傲男子看透她,看清她的失意。

这一夜,映洁睡得糟糕。

反复想起那些夜里,亲手缝嫁衣,仔仔细细,她镶起御赐珍珠,颗颗晶莹、颗颗圆润。

她对着荧荧烛火,想象自己够努力,或者他愿意化解仇怨,或者愿意让不情愿婚姻转圜,可惜……他连机会都不给……

缓缓地,进入梦境,梦里,她缝啊缝,缝了罗裙裁新衣,针尖锥进指头,刀子裁进肉里,痛了心,张口,却连个苦字都说不清。

衣裳缝了满柜子,他进屋,一句话不说,拿起火,烧去她所有辛勤……

她霍地惊醒,猛然坐起,环顾四周,没有火、没有焦破,只有夜里秋雨稀稀落落。

「二夫人,将军请您到前厅,奉茶给将军与夫人。」

门急敲,映洁惊醒,天才蒙蒙亮,多数下人未清醒吶!他便这么迫不及待要她难堪?

昨夜的委屈还不够?初入新房,已成弃妇,他到底要她怎样?

「二夫人,您醒了吗,将军和夫人已经起床。」门外的催促声再起。

二夫人,这就是凊远侯府的家规?皇帝的指令在这里起不了作用?

下床,披风衣,映洁打开房门,门外夏总管精神翼翼。

「二夫人,很抱歉吵醒您,将军说……」

口口声声的「二夫人」,他分明要她认清身分,皇帝赐婚如何?敕封格格又如何?再怎么说,她不过是「二夫人」--排行在一名歌妓之下。

「我知道。」淡淡三个字,她截下总管的话语。

「还有一事儿,将军要我转告,二夫人带来的婢女小婕做事细心,已经被分派到夫人房里,将军吩咐,倘使二夫人有需要,可以另派婢女服侍。」

才一夜,他便急着教她孤立无援?映洁吞下不平,鼓吹自己平静。

他错了,什么事她都能忍受,尤其是孤单这一项,自小到大,她受的训练应付这些,绰绰有余。

「我没有需要,谢谢你,请等一下,我马上准备好。」浅浅一句,不带情绪。

映洁的平静让夏总管讶异,他以为她会怒不可遏。

「是的,奴才在这里候着。」他躬身退后。

关上门,映洁梳个简单发饰,一袭家居青布衣,没有新嫁娘的喜气,也没有格格的阔气,她泰然自若走出房里。

门开,夏总管再次惊讶,这身打扮,近乎府里的婢女啊!

映洁抬起下巴,气泰雍容,她不自卑、不自鄙,她的尊贵不需要外物妆点。

走过回廊,行经几处院落,映洁不教他为难到自己,即使她福单命薄,可她答应过娘,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

跨入大厅,厅里空无一人,他存心要她等,她不教他失望,别忘记,顺从是她的优点之一。

垂手而立,她面向晨曦,遥望天色一点一点澄清。

昨夜雨停,大地洗净,枝头花蕊绽放清新,满地残红诉说昨日哀戚,仰首树梢,高高在上的红花展颜欢笑。

这是人生,总有人欢乐,总有人悲伤,看开世情,人世间本是这样。

映洁拚命说服自己,她从不委屈,认真想、努力算,最终还是认定,她的存在,教他不平。他恨她,一如憎恨阿玛啊!

脚微微泛酸,她撑着,不去觊觎椅子上的舒坦。

风吹起,鲜黄嫩菊展开花苞,园里各色菊花各自美丽,不管是否有人欣赏,它自开自的、自赏自的。

没错,她该学习菊花,学习君子的孤芳自赏,也学学它的傲然卓立。

远远地,映洁看见小婕扶着「大夫人」,一步步往自己方向走来,身边是「他」--她的缺席新郎。

没有了昨夜的怨怼不满,小婕满面阳光,几次偷看胜翊,那脸上的笑呵,盎然春意。她爱上将军了,她相信命,相信前世今生,她和将军必定有所牵系。

为这份认定,她在最短时间内,分析映洁小姐和自己的处境,她算准将军宠爱趟晴晴,于是她易弦改辙,站到赵晴晴身边,为她尽心尽力。

小婕盼着胜翊因她的努力看见自己,盼着有朝一日,顺着藤儿,攀上他的心,是的、是的,她充满信心……相信早晚一天,将军会喜欢上自己。

「地上泥泞,夫人小心走。」轻轻地,小婕在夫人耳边提醒。

听着小婕对晴晴的体贴,得意展露在胜翊脸庞。多么容易!不过一道命令,他成功从她身边抢走唯一熟人。

她落单落定了!

他够过分吧?但邱胜翊不介意自己的过分,咎由自取的人是她,她不该对他骄傲,更不该忘记,他和她阿玛之间那段,永远不会过去。

欠了欠身,映洁让到门边。

第一次,她看清赵晴晴,晴晴夫人长得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身子惹人心疼,这样的女子总教男人倾心吧?所以他爱她、偏袒她,皆属当然。

在映洁打量晴晴同时,晴晴也用同样的眼光审视映洁。

映洁的美丽太教人震撼,她的容颜让晴晴自惭形秽,不过是粗布荆钗,高贵气质却教人不敢逼视。

怎么办?早晚她会占据夫君所有心情,她胜不了格格的。

想至此,晴晴一阵喘咳,小婕忙靠近为她轻拍背部。「夫人,您还好吗?」

小婕清脆嗓音拉回胜翊的注意力。

是的,从眼光相触那刻起,他便不由自主,他以为映洁是狼狈的、尴尬的,甚至是愤怒的,没想到她仍是一贯教人凝眼的平静与自信。

昨夜,他没进喜房不是?为何不见她惴惴不安?他刻意压低她的身分不是?为何简装布衣,仍旧掩不去她的尊贵骄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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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她不该是这般从容自若,不该一双清灵大眼,干净清澈得映衬出他的卑劣。

错了,她该卑躬屈膝,像一个忠心小妾,巴结逢迎;她该低眉垂目,小心翼翼,担心自己的下半辈,是否能安心顺遂。

「二夫人,奉茶。」

夏总管不知几时站到她身边,侧眼,映洁方发现,门外站了几十个人,他们在什么时候聚集?是他要所有人一起来看这场奉茶戏码?

她不置可否,端过茶水,莲步轻移,将水端到胜翊面前。

他是生气的,端起茶水,忿忿。

映洁不明白他的愤怒,但她不害怕畏惧,踩着稳健步伐,再将茶水送到赵晴晴面前。

望着她的雍容大度,这杯水,晴晴是怎么都端不起来,这般人品、这般尊贵,岂能容她这般委屈?她看着映洁,无语。

映洁不解晴晴的恐惧,杏眼望去,将茶水往夫人身前递过,晴晴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这杯水她无法端起啊!

她输了,彻彻底底输掉,绝望在晴晴心底蔓延,顿时,她觉得自己的前途无半分光明。

晴晴的小家子气让胜翊皱眉,他火气更大了,他气晴晴,更恨映洁,凭什么她有这般影响力?

小婕发现所有人都僵在当地,直觉地,她替晴晴接过茶水,掀开碗盖,吹凉,喂进夫人口中,暂且止住赵晴晴的咳嗽。

小婕的举动赢得胜翊的赞赏,小婕接收到了,飞扬的心、飞扬的笑意,她的快乐无可言喻。

放下茶水,胜翊说话:「这段时间,为了皇帝赐婚,大家辛苦,从今天起,生活秩序回到过去,大家各安其分,做好分内事情,府里大大小小事情一样由夫人主持,夏总管辅助,若有人想惹是生非,弄得府里上下不安宁,不管她是什么身分,一律照家规处分。」

说话时,他眼光调向映洁。

怎么?他算准她将不安分?

轻笑,他一定没打采清楚,睿亲王府的五小姐没什么出色处,她最值得人称赞的,便是安分一事。

「假使有人不服夫人命令,大可找我来分解,要是有人敢搞小动作,暗地欺人,我头一个不饶。」

他又认定她擅长欺人?

算了,不计较,爱怎么想、怎么说,全由他,反正这场谈话,他的目的是教下人知道,新妇地位有多么低劣,他成功了,而她,不介意自己是否失势。

映洁心思飘开,飘到若干年前的夜晚,他们初见、他们的莫名熟悉,那个心慌意乱的夜里,她想起「众散苦匆匆」,想起「今年花胜去年红」,「知与谁共」……

哪里知道,再聚、再共,苦涩甚浓?

她不晓得胜翊又说了什么,不知道「奉茶」是怎地散场,只晓得恍惚回神,大厅里空荡荡,一个人不留,忍不住凄凉。

她的人生呵……福薄……

连日雨,老天也看不过去她的婚姻,满地残红,吋吋片片,一如墙头喜字,捻碎心痛。

她是蠢女人,蠢到无药可医,所以,她安分、不惹是生非,处处照他规定行事,足不出门户。

转眼,嫁入侯府近月,她没有归宁回门,这件事在凊远侯府没人关照,连睿亲王府也不曾派人来叮嘱。

这天,映洁受了点风寒,夜里辗转不宁,醒醒睡睡,梦境段段片片。

梦中,她坐在床沿,双眼裹了布,湿湿的泪水将白布浸润,心沉意重,她明白分离就在眼前,却不敢哭出声。

床边,小婕在喂胜翊喝粥,一匙一匙满足细心。三人对座,映洁看不见胜翊,胜翊也看不见映洁。

终于,他问起她:「映洁呢?为什么这几日她都不来见我?」

不过短短一句话语,映洁便快乐得像条小鱼,她想游水、想唱歌,想赖上他的温暖怀抱。原来呵!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原来呵!幸福是种教人不舍放弃的感动。

「王爷,很抱歉,映洁知道您受重伤,眼睛再也看不见后,便悄悄地离开了。」小婕说。

小婕居然说谎?为什么?她待她那么好,为什么小婕不告诉胜翊,她就坐在他身前,默默垂泪?

说话啊,映洁,妳该争取,不该放弃;说话啊,告诉他,妳没有离开,妳想一直、一直守在他身旁,时刻不离。她的心在鼓噪,却哑然无言。

「小鱼儿又异想天开了?」胜翊笑开。

「涴茹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小婕说。

「她肯定是去替我寻访仙人,治疗我的眼睛,有趣吧!妳永远弄不清楚她鬼灵精怪的脑袋瓜在想些什么。」

小婕不回话。

「告诉我,有没有人陪映洁出门?她不会照顾自己,常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胜翊急问。

「王爷,对不起,映洁离开前留下一纸书信给我,她说她没办法陪着终生失明的丈夫,她要的是能陪她走遍天涯,看尽千岳百川的男子。请王爷原谅映洁,您知道她是好动、热爱自由的,她没办法……」

「被瞎子牵绊终生。」微笑僵在胜翊颊边,冷冷地,胜翊接下小婕的话。

说谎,说谎,满纸谎言!她不想离去、不愿离去,她被迫,她不得已,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她绝不走!

映洁张不了口,她满头大汗,挣扎着伸手,她想拉拉胜翊的衣衫,告诉他,别误会,她在他身边……

同样的场景入了胜翊梦境,他吓出满身冷汗,从床上跃起,急喘……

怎会作这种怪梦?怎地梦中情景真实得教人惊心?她的眼睛嵌入了他的眼眶,小婕口口声声对他说谎,映洁的哀恸在眼前晃荡……

胜翊甩开纷乱思绪,估量自己,是不是映洁的存在影响了他?

一定是的,她不在他的估计范围内,她安静合作到令人匪夷,若非大红灯笼高挂屋檐,恐怕没人记得侯府添了个二夫人。

听说,她足不出户,对于进屋送饭菜、打理环境的下人,客客气气,没有半点王府千金的傲气。

听说她成天读书绘图,衣着打扮朴素得教人看不下去。

听说她和自己对奕,经常半晌动也不动,拧眉苦思下一步棋。换句话说,他的刻意偏心,一点都没为难到她身上。

她安适自得,恬淡宁静,她是居陋室不改其乐的陶渊明,她不嫉妒、不吃醋,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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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多年前,面对刺客的安然,不慌不惧,令人讶异;今日,面对一个教人想造反的环境,她仍旧平静如昔。

她真不在乎别人怎生待她?真不为自己的困境难过?

他掳人、坏名节的计画,因她一句「世间多少人迷恋荣华,却偏有人视它为敝屣」改变;他迎她入门、欺她的软弱,亦让她的不反应破坏殆尽……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令她屈服?

不知不觉问,胜翊走出寝居,秋雨绵绵湿了他的布靴,雨丝飘染颊边,寒意沁心,经过几道回廊,他走人后院,在她房前停下脚步。

这里够僻静了,和她的竹林小筑相当,若非需要,府里鲜少人会走进这里。

当初,安排她居住此处,是他特别吩咐,目的自然是要人忽略她的存在,而今,他的目的达到了,却丝毫不觉得快意。

轻推开门,映洁没上闩,和当年他闯入她屋内一般。

她从不对人设防吗?浓眉挑起,不满攀升。

蜡烛烧得剩下短短半小截,风自窗外刮入,烛火在风中跃动。

就着些微光线,他看向屋内的一景一物。

屋子和她搬进来前相差不大,堂堂的格格嫁妆居然少得可怜,看来,她的不受宠并非从嫁给他才开始。

桌上摆了几册书籍,摊开的宣纸上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和窗外的秋意全然不一,砚台里水墨未干,她才睡下不久吧!

走近床头,映洁睡得不安稳,身子辗转,额间汗水串串,她咬紧嘴唇,十指扭绞棉被,几次咿呀出声,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不自觉地,他在她床边坐下。

为什么?是她泛白双唇影响了他?是她眼角那些不知是泪、是汗的水珠子烦扰他?胜翊不清楚。

细看她的五官,娟眉轻镶,菱唇微翘,是熟悉、是亲切,是彷佛曾经……他们之间……怪异梦境与现实重迭,梦中人的泪、梦中人的悲怆,侵入脑间。

别哭,他知道她想留在他身边,知道失去眼睛,她满心情愿,知道她为了他不介意牺牲……

渐渐地,他伸手贴近她颊边,湿湿泪水染上他的指间。

猛地,映洁坐身。

同时间,烛火燃尽,黑暗侵袭,漆黑的夜里,两人四目相对,沉默无语……

正文 第三章

映洁不确定自己身处何处,眼前一片漆黑,彷佛,双眼还蒙着布,泪水不停歇;彷佛,她的委屈仍然一层一层,圈得她无力抗衡。

「我没走,我在这里。」她低声呢喃。

她的手触上胜翊的脸,梦中现实,她尚未分辨。

「不管你看得见或者看不见,我都在这里,不离弃。」映洁像为自己说话般,呓语迷离。

然她的话却教胜翊心惊。是吗?她和自己作了相同的梦?梦中他看不见,她就在咫尺间,他却误以为她已走远……

映洁的脸触上他末刮的青髭,泪流满面,心中悸动自睡梦中延续……

她攀上他的肩,抱住他,搂住他,用尽全力要教他相信,她没离开,他的小鱼儿没去访仙,没去追寻自由。知不知呵……她的自由要有他相伴,才具意义。

她的泪、她的梦代表了什么意义?代表前世他们有缘有分,代表此生相聚不是意外巧合?

不!他不信怪力乱神,不信前世今生,他只相信自己,和自己所能够掌控的一切。身体僵硬,他直觉后退。

他的直觉动作唤回映洁意识。

对,她不是小鱼儿,她是皇帝亲封的瀞怡格格、凊远侯府的二夫人。

那么……身前男子是谁?蓦地,心脏紧缩,她慌张推开胜翊,整个人缩进床后头。

「你是谁?」

顺手,她抽起发簪,护在自己胸前。

「妳以为我是谁?」轻鄙一笑,他迅速恢复正常。

旋身,胜翊走到桌边,燃起烛火,光线映上她的满脸惊慌。

「除了我,妳认为谁该站到妳床边?」再问一声,他咄咄逼人。

「抱歉。」

映洁不晓得自己为何说抱歉,收起发簪,她努力回复沉稳平静。

「听说妳足不出户?」

这里没有特定的婢女,他刻意不让任何人同她建立关系,但所有下人说法一致,说她安分到无从挑剔。

「你的要求,不是?」她反问。

映洁下床,离他三步远,即便他们已成亲近月,但对两人而言,他们毕竟还是陌生。

「妳那么听话?」他靠近,故意不让她躲进安全距离。

「这是侯府家规,怎能不遵循?」仰头,她用气势替自己加分。

她听不听话,他清楚得很,何必在深夜特来相欺?

「很好,对于妳的谨守本分,我该给予奖励?」他欺近,脸凑上她的,企图在她脸上寻到惊慌失措。

偏偏,她不教他如意。

「我习惯谨守分际,不习惯暗处欺人。」映洁拿他的话回答他。

很好,她记取他的每句话,真不知道他是该夸奖她的乖巧听话,或是小心她的擅长记恨?

「很好,继续保持妳的好习惯。」胜翊说完,不再开启话题。

两人相对,情况有些诡异,三更半夜,他来这里,单单要她「保持好习惯」?

咬咬下唇,映洁开启新话题:「我想请问,你对阿玛……」

「妳想知道我会不会再去刺杀他?」她甫出口,他便猜出她的心事。

「是的,你会吗?」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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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岳父。」

「这件事,并非你情愿。」她点出实情。

「我迎妳入门是事实,皇上面前,我允诺放下仇恨也是事实。」这句话,他口气间存了愤恨。

所以……阿玛安全了?映洁松口气,动作很轻,但他看分明。

「妳不用那么开心,将来只要他有把柄落在我手中,我不会顾虑这层亲戚关系,该弹劾的,我一条都不会放过。」他恐吓。

「若肯放下偏激,你不难看清,我阿玛不是个坏官。」

「妳用什么来界定好与坏?别告诉我他不贪污这一项,睿亲王太富裕了,根本不需要去贪求金银……说到这点,他对妳这个女儿似乎不那么慷慨。」

他走到她妆台前,打开抽屉,空荡荡的柜子里,没有胭脂水粉,只有一柄木梳,和几个粗糙拙劣的饰品。

「你在乎我的妆奁?」她反口问。

她不以此自卑,她自书上学习到,人的价值不在于外在表相,而是取自于内心,或者她没有珠宝来装扮美丽,但她志节高尚,谁都贬抑不了她。

「不,我在乎的是妳在妳阿玛心目中的地位。」他要睿亲王因女儿被亏待而受苦。

「我亲娘是婢女,身分低微,我的出生对全家人而言,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很抱歉,我在阿玛心中,谈不上地位。」她实说。

「难怪……」

他失算了?并不!一个八小姐,他已成功让睿亲王府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但我不认为自己身分不及其他姊妹,不管如何,我是阿玛的骨血,而我和其他姊妹相同,深受母亲疼爱。」

「妳的母亲还在?」

「不,她很早就去世,但她一直都疼我、照护我,我确定。」

「妳又知道死人的感受?」他轻嗤一声。

「生死隔开的只是形体,隔不开思念与眷恋,就算父母亲人不在身边,我相信,在另一个世界,他们仍为我们悬念。」

「那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无助的时候,娘会在心底鼓励我;碰到挫折时,她会对我说,别害怕,坚持下去,生死分不开亲情。」她企图说服他。

「妳想传达些什么?就算妳阿玛害死我爹娘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对我默默关心,反正生死分隔不去亲情悬念?笑话!」他的口气严峻。

话到此,两人谈出僵局。

「我没这个意思,甚至……我不确定,阿玛是否真正害死过谁。」映洁说。

「好一个『不确定』,我可以明白告诉妳,不确定的人是妳阿玛,他不确定我父亲是否通敌,便判他腰斩,判我家上下七十余口流放边疆,我非常非常『确定』,不管是否昏庸、不管是否愚昧,妳阿玛真真实实亲手害死不少人。」他对她吼道。

天,她怎从未听说过此事?原来,他们两家居然存在这样深的仇怨!

他的恨有凭有据、有道理、有缘由,她怎能期待两人之间有所转园改变?怎能盼望他的怨怼就此打住?

不可能的,换了她,她也不可能善待仇人之女。

所以,她受的一切全是应该,不冤呵……

「你为爹娘平反了吗?」映洁急问。

「是的,我杀死当年设计我爹的敌邦将军,抓住陷害我爹的官员,还原当年的通敌真相,皇帝追封我爹为一等抚远公,要睿亲王捐五万两为我爹建造庙堂供人膜拜。

知道吗?我唯一没办法讨回公道的人是妳阿玛,他有皇帝撑腰,我动不了他半分。妳说的没错,我爹娘虽去世,却时刻在我心底鼓励我、驱策我,他们要我摘下妳阿玛项上人头,祭拜无辜亡灵。」

提起恨,他面目狰狞。

「你说,我阿玛花五万两银子,为抚远公建造庙堂供人膜拜……」

他截下她的话。「误杀人,捐五万两银子便算了事,要是我杀死妳,也给妳建座祠堂,妳可愿意?」音调低抑,他正在控制自己的怒气。

「我没有这等价值,倘若真要杀个人才能平息你的怨恨,动手吧。」

引颈,映洁赌他本性中,理智胜于冲动。

「妳以为我不敢?」

胜翊狠狠抓住她的手臂往后扭,他不在乎她的疼痛,真的!

「杀死我,不需要多少勇气,只要你确定,我的性命能让你人生不再缺憾,你的仇恨就此烟消云散,我相信你敢。」

映洁无畏,清灵的瞳眸望住他,一如多年前,她的心未曾受过污染,即使所有人都待她不公,她亦不怨。

就这样,四目相交,她不说话、他也不出声。

胜翊细盯她的脸,回想他们的初相见,想她的笃定和教人心安的性情;而映洁,她仍然费力气应付那份解释不来的熟悉。

她喜欢他,不需要任何证据与确定,她属于他,从初识那天起,她便认定,只是……复杂杵在他们中间,教她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久久,他撂下话:「说对了,妳的确没有价值,杀一百个妳,也抵不了一个睿亲王。」

松手映洁,不顾她的踉跄,昂首,胜翊大步离开。

好吧!他承认自己太无聊,无聊到跑进全府最偏僻荒凉的院落,找人麻烦。

从那夜,他们吵过一场不算架的架之后,又是十余日不见面。

这些天,他询问下人,得知映洁的生活步调没有任何改变,彷佛那夜的事情不曾发生。

今日上朝,胜翊和睿亲王在江南赈灾的议题上,有不同意见,虽然他心下明白,睿亲王的提议不啻是个好方法,但他还是说服皇帝采纳自己的建言。

这场胜利让他很开心,开心到想飞奔至映洁身边,看看她的表情。

没错,这种行径太幼稚,但他就是想幼稚这一回合。

一回侯府,匆匆走入后园,这次是大白天。

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的后花园,居然长出几竿竹子,怎么一回事?横眉竖目,她想把这里改造成她的睿亲王府?

没敲门,他大步跨进她房间,映洁正在下棋,专注太过,居然没发现外人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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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以为迎着自己的,将是一脸仓皇的映洁,没想到她连抬眉都缺乏意愿。

凑近她,他想吓唬她的,却没料到自己居然教棋盘上的局势吸引去。

他的过度靠近,教映洁发现,身旁有人,她没举目,轻语:「午膳放在桌上就行了。」

胜翊不回答她的错认,拿起白子在右上角放下,这子替白棋攻出一条生路,映洁讶异,这才抬头看来人。

这一眼中,有敬佩也有钦羡,却没有他设想中的惊惶。

「这一步,我想了很久。」她以为再解不开来。

「妳的黑棋过度自信,也许一开始,妳就设定了白棋输、黑棋赢。」

什么跟什么,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挑衅,才不是来向她解说棋艺。

「或许吧,人们很难不主观,从落下第一子起,我就认定白棋胜不了这场。」映洁承认,主观的确局限住她。

「现在呢?」胜翊问。

「豁然开朗!白棋多了几分机会,但,我仍然不认为它有机会赢。」

「是吗?」胜翊淡淡一笑,坐到她对面,接手白棋攻势。

映洁举黑棋,封锁他攻杀出的活门。

胜翊再落一子,东一子、西一子,不过一炷香工夫,白棋赢得最后胜利,轻喟,映洁收下盘中棋子,认输。

「你的棋艺很好。」映洁说。

「我师傅喜欢下棋。」静元师父能文能武,在他手下,胜翊学到不少事物。

「你很幸运,有专人指导。」映洁的话不带酸意,纯粹羡慕。

虽说赢过这场,胜翊心知肚明,他赢在她的措手不及,严格来说,她的棋艺不在他之下。

「没人指导妳下棋?」

「下棋是我自棋谱上学来的。」这些年,她的月钱几乎全买了书。

「妳没有师傅?」

「小时候有一位,不过,他只教我认字,之后,我所知道的事情全由书本上得到。」

打开柜子,映洁向他展示满满的一柜书,那是她的宝藏,专专门门属于她一人。

「妳喜欢看书?」他走近,翻翻里面的书册,种类很杂,各种书都有。

没办法,她不能出门,只能托府里杂役小毛子替她出门买书,小毛子不识字,总是随书店老板挑选。

「嗯,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抚摸书本,这里的每册,她都看过无数次,从不懂到读出兴致,她在知识学习间得到盎然趣味。

「为数不多的兴趣?是吗,除了下棋,妳善长丹青、刺绣,听说连命理都懂一些。」

她未免过谦,即使他刻意防堵,刻意不让下人同她建立感情,但她的博学多艺,还是教下人们深感佩服。

「都是从书上学来的,谈不上专长,我的时间多,长久磨下来,总会磨出一些功夫。」映洁谦逊。

「妳喜欢看书,可以到书房去挑,里面有不少好书。」

搞什么,他是来让她难堪的,谁教他允了她一条路,教她无聊的日子多了几分惬意?

「真的吗?」她不敢置信。

快乐跃上眼帘,她当然快乐呀!这里没有一个小毛子能为她出门购书,再说……他的家规里面,二夫人没有月钱可领。

她的喜悦快意,倒教他不好意思收回成命。

「真的。」他闷闷回答。

「太好了,我可以请人替我领路到书房去吗?」

他大可恶意回答,不行!有本事就自己摸到书房里,但是,这种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原因是……她眼底的快乐,那份快乐有强烈传染力,染得他的心情也跟着蠢蠢欲动。

「可以。」他又闷了,他肯定中毒,才会一次、两次,不断违心。

「太感激你,我会好好保护书册,看完,原书奉还。」

感激?不过是借几本书,有什么好感激!她的感激衬出他的刻薄,胜翊不语,转身窗边,眼望窗外。

今日朗朗晴天,几竿绿竹在秋风里摇曳,竟不见萧瑟秋意。

映洁走到他身后,见胜翊的视线停在窗外绿竹问,他为这个不高兴?

上回,管园圃的杂役走进院子里,慌慌张张四下寻找,她好奇,问了声,杂役回答说,他买给妻子的镯子遗失,找半天都找不到,映洁从柜里寻了一个相赠,为感激映洁,工人方为她植上几棵竹子。

「你为竹子不高兴?」映洁问。

「没有。」转身,他面对她。

「那就好,我很喜欢竹子,从小就喜欢。」竹下有她对母亲的回忆,有她的童年,她的人生难得开心,而竹子囊括所有部分。

「喜欢就找人栽上,没人限制妳不行。」话甫出口,他又后悔了。

这是第二个礼物,他明明为挑剔而来,却接二连三递出善意,他到底在做什么?

「谢谢你,有它们就够了。」她不贪心。

「随便。」两个字切断连续,他们又是相对无语,为化解尴尬,映洁主动寻找话题。

「晴晴夫人是个不错的主人。」

「妳去找她了?」他反口问,本就不开的眉头,更加纠葛。

「没有……」映洁直觉分辩。

他是担心的吧?担心她到前头欺负晴晴夫人,担心她为嫉妒伤害他心爱女子。

不会的,他错看她了,她不是事事爱掌握的女子,虽然,她希望他喜欢自己,如同她喜欢他,但她不强求,更不至于要手段欺人。

「我只是看见小婕对晴晴夫人尽心尽力,我想,夫人对小婕应是宽厚。」映洁解释。

「妳妒嫉了?」嘴角微扬,他以为自己终于踩到映洁的痛处。

「我?」

「妳妒嫉自己从睿亲王府带来的人,宁愿服侍晴晴,也不愿留在妳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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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婕喜欢热闹,陪我留在这里会闷坏的,见她在夫人身边那么开心,我自然替她高兴。」

映洁对所有人都淡薄,唯独对小婕,她真心拿她当姊妹相待,尽管个性南辕北辙,毕竟她们从小一块长大。

「妳的话全属真心?」

「是的,跟着我是委屈小婕了,若非你将她调到夫人身边,我考虑过,是否送她回王府。」

「晴晴待她很好,这些天,她们形影不离,我想她们建立了不错的主仆感情。」

「这样很好……」点头,映洁松心。

「妳呢?」

「我……我怎样?」她不懂他的意思。

「没了小婕,不嫌寂寞?」他在等她点头,满足自己的恶意。

「我不怕寂寞,大部分时候,我喜欢独处。」

「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习惯,也许觉得……」

「觉得如何?」他追问。

「觉得应付别人的眼光很累。」她说出真心。

「妳常应付别人的眼光?」

「并不常,不过每个回合都让我备觉辛苦。」

「妳是怪人。」

「小婕也常叨念我,尤其对我不肯踏出家门这事,特别不解。」

曾经,娘带她上街,却碰到进庙里拜佛的姨娘们,她们旁若无人,当场给娘难堪,娘委屈受尽,噙泪认错,当年映洁年幼,以为上街是重大错误。这事在她脑里烙了深印,自那次后,她再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竹篱小屋。

安全、平静,是她极力追求的目标。

「妳没出过家门?」胜翊反问。

「我对世间繁华不感兴趣。」

骄傲抬起下巴,她不卑贱,不给人任何机会看轻。

「是吗?」他拉起她的手,二话不说,领她出屋。

「做什么?」

映洁直觉抽回自己的手,无奈他的力气太大。

「试试。」他恶意地朝她笑笑。

隐约,不祥在映洁心中浮起。

「试什么?」她试了又试,怎么都要不回自己的行动自由。

「试试妳对繁华世界有多么不感兴趣。」

终于,他找到整弄她的方法,胜翊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开心。

满街来往的人们让她头晕,身上翠薄的衣裳数她泛起阵阵寒栗,多久了,她有多久没见过人群?

缩肩,每一步都是不愿意,若非他的手拉住她的,她老早逃之夭夭。

假装看不见她的心慌,假装这趟出游他很开朗,胜翊刻意把她东带西带。

他一下子同小贩喊价钱,一下子对着摊上东西指指点点,他看得出来,映洁非常不自在,与人们隔离太久,她连微笑都显得僵硬。

「姑娘,要不要看看荷包,这是京城里有名的玉箴坊绣工,要不是您运气好,可碰不上。」

小贩把东西送到她面前,映洁想躲,却躲不开对方的热情。

「不用了,我娘子的绣工比这个好上千百倍,这等粗劣东西她看不上眼。」他故意把话说得难听,故意让映洁去接收别人的白眼。

「没有……我没……」

胜翊不等她同人解释,硬把她拉进玉器铺里,大大方方对她说:「妳挑几项喜欢的首饰,外面有个熟人,我去打声招呼。」

说着,他抢身出店铺,映洁追他出门,才一瞬,便不见胜翊踪影。

映洁左右探头,不敢离开玉器铺,深伯他回来碰不到自己。

「夫人,这是今年新款,许多官家小姐都喜欢,您要不要试试?」

怎么试啊,她身上连半两银子都没有,头昏的感觉越来越重,她惶惶不安,手足无措。

摇头,她不答话。

伙计擅长察颜观色,忙换上另一批货色。

「这些玉成分虽不及刚刚那批好,不过雕工精巧,很受小姐喜欢,要不要拿起来试试?」

「对不起,我只是想等人,不想买玉。」映洁老实说。

「您这不是寻我开心,铺里是买卖东西的地方,可不是等人处,要等人,妳何不找家茶铺子,坐下来安安心心等。」

被抢白一顿,映洁回不了话,她低头走出店门,却不敢离开太远。

映洁不知,店小二的话全教在门外窥视的胜翊听进耳里,说不出口的火气熊熊冒起,分明是他要她难堪,为何她真难堪了,他又觉不耐?

邱胜翊!你到底哪里不对劲,她是你的敌人仇家,怎地,她被抢白几句,你就心怜不舍?

不舍?他居然对她不舍?他疯了吗?一甩袖,他对自己生气,忿忿不平地往回家方向走。

而映洁站在玉铺门口,引颈张望,盼着胜翊早早回转,可人群往来,始终不见胜翊身影,她越等越慌:心焦意乱,不安的心在胸口狂跳。

脚酸了,肩垮了,她仍直直站定,深怕他寻不着自己。怎么啦,他遇到事儿了吗?为什么还不快快回来,她等得心力交瘁啊!

是不是临时有事?是不是他忘记她还在此地等待?

她做了假设,一个一个,然她假设不出一个合理借口,让他有权将她放在陌生街头。

就这样,她四下探望,在玉铺前不断徘徊,直到日落西山,暮色浸染天空,直到附近商家一户户关上店门。

眉垂下,缓缓地,映洁屈膝,缩在玉店门口。

她懂了,他不会回来,他存心要她委屈……

他想抛下她吗?他想她求助无门、走投无路吗?

不!他不敢,再怎样,她都是皇帝亲封的格格,再恨她,他都不敢拿全家人的命对抗圣旨。

是的,他不敢,皇上要两家前嫌尽释,无论多么不甘,他都不能把仇恨表现得这般明显。

万一……他敢呢?

万一……为父母遗命,他情愿赔上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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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在大婚前先迎趟晴晴入门,执意与王命相对抗了不是?

他冒险人睿亲王府,鼓吹她逃开皇命不是?

他还有什么事不敢,谁又能吓阻他的恨?

越想越头痛,千百个小人在她脑间撞击,她没想到,他竟仇恨自己至此,不惜付出天大代价羞辱她呀!

怎么办?面对这样的婚姻和夫君,她还能怎么办?

夜更深,从中午到眼前,映洁滴水未进,舔舔干涸双唇,她执意不离开,是他要她在这里等的,那么她就等,等到他良心不安,等到他察觉自己的举动过分而幼稚。

几声猫叫,两名买醉男客相伴,拖着蹒跚步履走近,他们拿起灯笼朝映洁脸上照去,瞇眼,垂涎大笑。

「这是哪里的好货色?从哪家妓院偷跑出来的吧!」穿青衫男人,不安分的眼珠子在映洁身上飘来飘去。

「我敢说,整个上京都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另一个抚抚胸口,心痒难搔。

「咱们交了好运,把她带回去,好好乐上一乐。」

说着,他们趋近拉扯映洁。

映洁摘下簪子,猝不及防地往来人脸上刺去,嗤地,深深的一道见骨伤痕划过,对方痛得哇啦大叫。

「臭婊子,妳做什么?」

青衫男子火大,伸手拉扯,他扯下映洁一只袖子,眼见巴掌就要往她脸上甩落,映洁不示弱,她拾起地上石块往对方头上砸去。

「妈的,这个小辣椒够呛,我喜欢。」

锦衣男人冲来,双手张开,搂住映洁,她挣扎半晌,挣不脱他的怀抱,只好张开嘴猛咬。

她拚死咬痛对方,他猛拉她的头发往后扯,映洁怎么都不肯松开口,用力再用力,终于她尝到血腥气味。

锦衣男再顾不得什么,张开拳头往她脸上击去,砰地,重力撞击,映洁不得不松开嘴,几个踉跄,撞到墙角。

「走吧走吧,这个女人惹不得。」青衫男人说。

「老子看上妳是妳的福气,贱!」说着,锦衣男子一脚踹上,正中映洁腹部。

她不呼喊,蜷缩起身子,两行清泪滑落。冷呵……她冷得好严重,半边脸颊麻痹了,耳边嗡嗡作响,额头的痛已算不得什么。

想起胜翊,泪刷下,他会回来吗?还是索性以此为借口,编派她七出罪条,遣她返家,教阿玛颜面扫地?

是吗?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心惊!她扶墙站起。

若真是如此,那么她该回去,不管如何,她都得窝在侯府,死守那里,不教他有借口休弃自己,不教阿玛同他对立。

勉强起身,扶着疼痛欲裂的额头,她努力张目辨识……

路在这里?不对,是前方吧……

片刻,她放弃了,没办法,她不认得路,她辨识不来方向。

再次缩回墙角,仰望天空,今夜无月……乌云掩住它的丰华……

想他,映洁满脑子想的全是他,他的冰冷、他的严肃、他的冷酷、他的轻鄙,这么多、这么多个恶劣的他,怎地,她一想再想,竟是想出满怀情意?

她病了、癫了、狂了?

她该怨他、躲他,该同他保持距离的,怎地,她还是心心念念,想着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转身寻她……

真是情爱教人不能自已?真是爱了人便身不由己?怎么办,这样的她连自己都无能为力……

雨落下,从窸窸窣窣到滂沱大雨,映洁仰面迎向冰凉雨水,盼着这场雨洗净她的心,洗去心里的人影,也洗去……她无望爱情……

正文 第四章

「小婕,求求妳了,这段日子相处妳该看出,我不是个刻薄主母。」

晴晴握住小婕双手恳求,整个下午,她对小婕说了无数话,从胜翊同自己的相识开始,到他和睿亲王府的过节为止,她解释过许多,总算让小婕理解,为什么胜翊对映洁满怀愤懑。

「夫人,我当然知道您宽厚,只是小婕身分低微,怎能同将军……」话说一半,小婕脸庞炸出两坨绋红。

夫人求她替将军生个孩子呢!这事儿,她心里已同意过一千次,她爱将军啊,爱他的英伟、爱他的俊杰,从见第一眼开始,她便爱上他,好爱好爱。

几次私下无人,她暗地幻想,幻想将军和她之间,出现一点点可能……而今,夫人的要求顺遂了她的心愿,她怎会不肯?

「说什么身分呢,我不过是青楼歌妓,若非将军垂怜,岂有今日?我小心翼翼伺候将军,只盼为他生几个孩子,全家和乐幸福,可恨吶,我这孱弱身子……小婕,无论如何,求妳帮忙。」趟晴晴幽幽长叹。

青楼岁月,送往迎来,腹间胎儿打了又打,今日,好不容易安定,却无法再生育,怎不怨呵!

「夫人,您折煞小婕了。」

小婕暗自打算,总得条件说齐、说定了,才能接下这事儿,现下求人的是夫人,万一她翻脸不认帐,往后,下半生谁来保障?

「我知道妳顾虑格格,毕竟妳在她身边有一段时间,可她和将军,终是无法成局,若是格格能替将军产下后裔,我何必辛苦央求于妳?」

这番话,晴晴加了私心,曾经,她让映洁的雍容气度折服,惶恐丈夫因映洁的美貌,转变心意,然这段日子的观察,她多了几分信心。

尽管如此,她还是需要支柱来护持自己,孩子无疑是最好的支柱了,可是所有大夫都说,她不可能怀下孩子,这教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幸而将军为她调来了小婕丫头,她贴心、善解人意,几日相处,她自认能掌握小婕,便开始筹画起这件事。

「格格对小婕恩重……」她顺着晴晴的话尾往下说。

「等妳生下孩子,我自会请将军迎妳为三夫人,到时,妳我合力好好劝说将军,说不定将军会敞开胸襟接纳格格。」晴晴没此番打算,只不过现下,她得先说服小婕。

晴晴终于提到「三夫人」这字眼,偷偷地,小婕低头窃喜。

若将军同映洁小姐的事儿永远僵在那里,而她真能替将军生下后嗣,那么未来接掌家业,不就是她的亲生孩子?

这样一来,她不仅仅是将军夫人,也是未来的侯爷娘亲啊!

映洁小姐的性子她是极有把握的,她不爱同人抢,更不会争风吃醋,至于晴晴夫人,不能生育的青楼名妓,岂是自己的对手?

这想法让小婕兴奋极了,她是个丫头,任何东西都得靠自己极力争取,有机会飞上枝头、光耀门楣,岂能错失?

念头转过,私心掩去她的善良,她忘记对她不错的映洁,一心一意争取自己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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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跪地,小婕仰头对晴晴说:「夫人和格格是小婕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只要夫人和格格能平安幸福,要小婕做什么,小婕义不容辞。」

牵起小婕,晴晴笑开怀。「我和格格都该谢妳,往后,妳别喊我夫人,我们以姊妹相称好不?」

「小婕不敢,您永远是我的主人,小婕但愿终生伺候夫人。」她满脸忠心耿耿。

她的回答教晴晴好满意,她计画着小婕,却没料到小婕也正在计画自己。

突地,门打开,晴晴和小婕忙分手,仔细一看,是胜翊回来。

晴晴趋近,温柔道:「将军回来了,小婕,快去打盆水,让将军洗洗脸。」

「不用。」胜翊拒绝。

他在生气,气映洁的孤独无依,气她被小贩欺负却没回嘴能力。虽然,这些全是他要的。

他要她受羞辱,要她明明白白,没有他的庇护,她什么都不是,她的孤傲、她的自赏,全是空谈笑话……

只是,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他的恨加注到一个无力还手的女子身上,会不会太无聊?他父母去世时,她才出生,她能为这件事付出多少责任代价?

可……就这样算了?皇上的美意、冤家变亲家,真能教他气消恨平?他矛盾、他挣扎,发作不了的怒气在他胸中波涛汹涌。

不!他的恨消不了,他没办法娶一个格格,假装皇恩浩荡,假装父母的冤屈就此了结,他动不来睿亲王,映洁成了他唯一的发泄对象,是的,就算无聊,他都决定这样做!

小婕端来几碟小菜和白酒,讨好地放在桌面。

「将军还没用饭吧?先将就吃点,厨房马上开伙……」

他没听完小婕的话,举起酒壶,仰头就口,吞下一大口烈酒。

烈酒冲淡他的火气,暂时冲去映洁刻在他脑间的身影,那个该死女人,该死地影响他的心情,她的不嗔不怒教他牵挂,她的不喜不怨反教他忘不掉她。

她在做什么?还在人墙中寻寻觅觅?

她会不会笨到不懂得先回家?

她会不会让陌生人欺负得说不出话?

蠢!想这些做什么!被欺、被辱全是她咎由自取,谁教她不会保护自己,谁教她要当睿亲王的女儿,父债女还,天经地义。

他的心情纷乱,他的举动怪异,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不对劲。

晴晴和小婕相视一眼,下一刻,晴晴决定顺水推舟,她笑着说:「将军好大兴致,小婕,妳去多拿些醇酒,咱们今天陪将军好好喝几杯。」

起身,晴晴自柜间寻来春药注入酒壶里,这是青楼伎俩,不足为奇。

这个下午,胜翊喝下不少烈酒,一坛一坛,他闷着头猛喝,小婕和晴晴的脸孔在他面前交错。

她们不停说话,他却连半句都没听懂,然而映洁分明不在身前,他硬是看见她的愁眉、看见她的忧郁眼神。

倚窗看书的映洁、对着棋盘苦思不语的映洁、在小贩面前尴尬的映洁……她的眉、她的眼,教人怦然心动,清醒时,他不愿承认,几分薄醉,他坦了心。

大手一捞,他把「映洁」捞进怀里,他想撕去她冷静的面目表情,想看看她的真心……

唇凑上,他企图吻去她的冷清,吻得她紊乱无章……

他的吻点燃了热切,「映洁」的愁眉在他眼前展开,她在笑、她居然在笑……

原来她也会笑、也会娇喘,原来她也有热情,她和其他女人并无不同……这些「原来」让胜翊满心得意,能把握她的感觉真好!

胜翊加重了动作,他要她柔软的身体臣眼于自己。

胜翊的错认,圆了小婕的梦想和晴晴的计画,悄悄推开门,晴晴离开自己的房间。

房里,小婕有羞怯、有盼望,她并不十分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确知,接下来的事将使她和将军之间有了未来,她会成为他的人、他的负担,想起明日,小婕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同一个时间里,映洁站在街头翘首张望,彷徨的心不安定,她的感觉一吋吋失落,她开始猜疑,他故意抛下她,她自问,面对一个恨她的男人,她的爱情该如何继续?

胜翊被雨声惊醒,点点滴滴秋雨打在芭蕉叶上,带了几许哀戚。

他头重眼昏,但,映洁的身影仍在第一时间,跃进脑间。

桌上杯盘狼藉,下午他喝太多酒了,起身,打起灯烛,他为自己整理衣裳,回头,却发觉床上的女子不是晴晴,而是小婕!

怎么回事?他记不得了……只记得苦酒杯杯下肚,只记得映洁的面容不断在他眼前晃动……

怎地小婕在他床上?

她的衣衫不整,她赤裸的肩背满是红痕。

邱胜翊,你做了什么好事!一个映洁已让自己头痛不已,你又欺上无辜的小婕?

恨恨地,他往桌上猛力一捶,他捶不开对自己的气焰,却捶醒了小婕的美梦。

她忙坐起身,满面羞红,望着胜翊的愤怒,慌了手足,急急忙忙下床,急急忙忙穿好衣裳,她跪倒在胜翊面前,泪流满面。

「将军,是小婕的错,请别赶小婕离开,我愿为将军做牛做马,弥补自己的错误。」

小婕磕头再磕头,事到如今,她无路可退。

她的泪水按捺住他的愤怒,胜翊拧眉问:「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昨日将军酒喝猛了,误以为小婕是、是夫人,您拉过小婕……夫人也喝醉酒,没人能帮小婕安抚将军……总之,是小婕的错,请将军降罪,责罚小婕。」小婕说谎,将军误认她为映洁小姐,不是晴晴夫人。

她哭得抽抽噎噎,哭得胜翊满心烦闷。

她能有什么错,错在力气不及他?是他要喝酒、是他要糟蹋人家处子之身,他还能反目责怪她的僭越?

不行,他不要待在这里,他需要好好想想。

一言不发,他没理会跪在地上的小婕,大步往屋外走去。

他居然连看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他居然如此鄙视自己?胜翊的举动深深伤了她,小婕恨起自己,她恨晴晴,更恨映洁。

说什么他心里没有映洁,知不知,他醉了心眼,搂着自己,口口声声唤映洁;知不知,她的笑、她的曲意承欢,在他眼里全是映洁。

说什么家仇深沉,说什么两人绝无交集,错错错,他心里,满满的,装的全是映洁小姐!

不公平,不公平,就因为她是奴婢吗?就因为她不是皇帝封的格格吗?

小婕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她再没办法控制自己、控制自己对映洁的妒意,将军拥有她了呀!为什么她没办法拥有将军,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

偏激使得小婕迷失本性,她再看不见自己,也看不清世情,她一心一意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夜过后,她不再是以往的小婕,她长大了,懂得妒恨,学会残忍。

胜翊大步离开房间,离开泪水汪汪的小婕,对她,他不见半分怜惜,有的只是不耐与烦心,以及对自己做错事的后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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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天水倒下,淅沥淅沥,他没打伞,一晃眼,浑身湿透。

他走着走着,居然走进映洁的院落,天快亮了,但屋里光线仍嫌不足,他进屋、掌灯,发现床铺整齐干净,而映洁,不在屋内。

她没回来?该死!天都快亮了,她去哪里?

回睿亲王府吗?不可能,他派人打探过,睿亲王府对于映洁受封下嫁极度不满,基本上,她早没娘家可依,那么她到哪里去了?

她知道自己故意放她在外头,便同他赌气不回来?是这样吗?所以她整夜未归,赌他的良知和忏悔?

她的骄傲非要用在这个时候!

知不知道独身女子在外过夜,会碰到多少危险,难道她没半分概念?火气渐炽,杀人的冲动在胸口翻滚,寒着脸,浓眉竖出两道横飞直线。

胜翊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街边,回到他和她分手的玉铺前面。

远远地,他看见她,在晨曦微光中。

映洁把自己缩在墙角,全身抖得如同雨中飘摇落叶,他不明白,那堵墙能替她遮挡去多少雨水?

蠢女人,她在做什么,他有规定不许她回府吗?她不晓得淋雨也会淋出一身重病吗?

白痴!亏她读了满脑子书,不过是只书蠢,根本不晓得灵活应用!

他怒气冲冲,奔至她身前,不看还好,一看,他怒目横瞠,拳头张了又握,若是手上有把刀,他老早砍过几个人泄恨。

映洁半瞇眼,倚靠墙边,左半边脸颊肿起,额头有一大块青紫,她的袖子被撕去一幅,裙襬溅满污泥。

整体而言,她狼狈不堪,落难至此,谁看得出她是个格格?

「妳故意的!」胜翊开口第一句就是指控。

恍惚间,她听到他的声音,等过一整夜了呢,她终于等到他的声音。

不是过路人、不是买醉客,是她最最眷恋的男人,虽然他心中无她,虽然他恨她,他仍是她心中无从放弃的爱恋。

怪吧!从小到大,大家都笑话她古怪沉闷,没想到,对于爱情她也古怪得可以。

映洁不说话,胜翊慌心,以为她陷入昏迷。

弯身,他抱起她,用袖子为她拂去满脸雨水,却没想到,自己早是满身湿,怎擦得出一片干爽地。

「听得见我吗?如果听得见,马上回答我,告诉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武和我赌气?妳的作法太不高明。」

他语无伦次,分明是关心,出口话却句句带刺,非要伤得人鲜血淋漓。

「我不认得路。」

映洁轻语,话出口,打上他的心!

对啊,他居然忘记,对于长年不出闺阁的女子,要求她认路,是多么可恶。

她认不得路,他竟把她抛在路边,任她自生自灭,他还有道理气恨难平,把错误全加诸于她?

「妳可以找人问。」

他认了错,在自己心中。但口头上打死不示弱,他就是专门欺负她,欺到底了。

「你要我在这里等你来。」映洁说。

又是一句话,打在罪恶感的正中心。

「我要妳等妳就等吗?如果我要妳等一百年呢?妳等是不等!」他吼叫她。

她毫不犹豫,回答:「我等。」

两个字,让他再也无从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一百年她说等,问她一千年,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吧!

笨女人,真要等尽了此生,等成顽石,才会了解自己有多蠢?

「等我做什么?」他没好气问。

「等你回心转意,等你不再恨我,等这场婚姻不再是错误,等你……」等他爱上她,一如她爱他。

最后这句,她说不出口,她的骄傲面具呵,怎能在他面前揭破?

胜翊不讲话了,分明知道她有几分恍惚,他却把她的话语都听了进去,试问,这样一个蠢女人,你还有多少本事拒绝她的情意?

他在雨中快步前行,雨愈下愈急。

「别急,前方也是雨,赶了紧,仍然淋雨。」

她爱赖在他怀里的滋味,心中渴望,这一路雨,可以淋到天边,永不止息。

「这是什么逻辑?」

胜翊笑开,紧绷的心在抱住她同时松弛,她没事、她没事、她没事……这三个字反反复覆,在他心底,敲出乐音。

雨水落下,逼得她瞇眼,但从缝缝里,她看见他的笑容,她也笑开唇,在雨中,湿漉漉的两个人,欢欢喜喜的两颗心。

「妳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开口,雨水打进口中,他说话,说得愉快,虽然映洁脸上的伤口还足教他存有砍人欲。

「我碰到两个喝醉酒的男子……」

「他们对妳不规矩?」

突地,他停下脚步,将她放在街心,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映洁仰头,和他面对面,任雨水在眼前宣泄。

「没有,是我对他们没规矩。」

微笑,她恢复几分清醒。

「把话说清楚。」

他皱眉,估测她脸上的伤痕,是酒醉男子的杰作。

「他们意图对我不规矩,但我用发簪刺伤一个人右脸颊,咬伤一人手臂,我只有瘀伤,他们却都见了血,这场战争,我大获全胜。」

她轻描淡写,不想再多做着墨。

有没有见过这种女人,都已是满身伤痕,还那么骄傲?胜翊直直望她,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他们没讨好?」他问。

「在我身上,他们讨不了好。」挑起下巴,她站得又直又挺,虽然裙襬下两条腿早已抖得不成形。

说得好,就是这股傲气,这才当得起他的将军夫人!胜翊没发觉,不知不觉间,自己承认了她的身分。

「答应我,没有下次了。」他严正说。

「只要『下次』你别再把我丢在路边。」映洁不言弱,错在他,就这点,她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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