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薰手持大棍，毫不留情地朝她身上打著，映潔喊不出聲，只覺烈火般的痛楚在她身上蔓延焚燒。

　　「老太太，求求您饒了她一命吧！她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呀！老太太──」吳夫人跪在老福晉腳前哭嚎哀求著。

　　映潔發出模糊痛苦的呻吟聲，眼前紅霧升騰，在她就快痛昏之際，她微微轉過頭瞥見杖打她的大棍，這迷糊恍惚中的一瞥，那大棍竟幻化成了砍掉父親頭顱的那把冰冷屠刀！

　　她悚懼地瞠大眼，駭然停止呼吸，宛如看著屠刀閃動著冷光，朝她頸間劈砍下來！

　　鼻端彷彿竄進了彌天漫地的血腥氣息，耳際似乎聽見了肌膚的綻裂聲，濃稠的鮮血朝空噴濺成一道紅弧，一顆腦袋飛滾出去。

　　是爹的頭！

　　「啊──勝翊救我──」她以為在心裡的恐懼吶喊，卻真的衝出了口，她驚嚇得瘋狂哭喊著。

　　從映潔口中突然發出的尖聲嘶喊，震愕住了屋內的每一個人。

　　小薰高舉著大棍，呆愕得睜眨著雙眼，忘了施刑。

　　「鬼鬼，妳好了？！妳又能說話了！」

　　吳夫人聽見女兒又發出聲音來，驚喜得痛哭出聲。

　　「我……」映潔找回了聲音，但是身下火炙般的痛楚已經攫走了她的意識。

　　眼前的人影、景物全瘋狂地轉動著，在映潔昏厥前的一剎那，她彷彿看見勝翊朝她奔過來，急切而焦慮地呼喊著她的名字。

　　「映潔──」勝翊在屋外時，就已經聽見她嘶喊「勝翊救我」的聲音了。

　　他狂奔進屋，驚愕地看著她身上的單薄中衣染著絲絲血漬，急撲向她，忙亂地解開綁在她身上的繩子，小心翼翼地將她抱進懷裡。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盤問你這件事！」老福晉鐵青著臉瞪向勝翊。

　　勝翊從老僕那裡聽說小薰把映潔帶走，現在又看見映潔身上只穿著單薄的中衣被綁在這裡受杖打，屋裡圍滿了抱著看戲心態的眾女眷和丫鬟，心裡約莫已猜出八、九分了。

　　他不知道映潔受辱的整個經過，但是從圍在身旁的每個人眼中看見的幸災樂禍和冷酷無情，他就像在映潔身上看到了童年時遭到兄長毒打的自己，那種屈辱的心情和身體的創痛他比誰都能體會，對映潔必須遭受這樣的對待更是心痛得無以復加。

　　「老祖宗有話要問，等孫兒把映潔帶回屋去療傷之後再回來受責領罰。」他擔憂映潔的傷勢，急忙抱起她就要離開。

　　「你站住！」老福晉疾聲厲色地喊。「從今天開始，映潔不再是你屋裡的人了，不許你把她帶走！」

　　「老祖宗，映潔並沒有做錯什麼事，為何要杖打她？」勝翊的憤怒已在爆發邊緣。

　　「小七，我讓你收她當你的貼身奴婢，可不是要她上你的床，這是我一開始就再三告誡過的！」老福晉怒沖沖地罵道。

　　「是我要她上床的，因為天冷，所以我讓她上床暖被。」勝翊看著癱軟昏厥在他懷中的蒼白臉蛋，無法克制那份心痛和憐惜。「老祖宗，府裡將貼身丫頭收房是不成文的規矩，我若要映潔當我的妾室也無不可。三哥、六哥的侍妾不也是貼身丫頭收房的？為何她們可以，而映潔就不行？老祖宗為何要因這個緣故責打她？」

　　見自己疼愛的孫兒頂嘴，老福晉氣得一陣頭昏眼花。

　　「勝翊，你三哥、六哥的丫頭可都是八旗的滿人姑娘，收房本就不打緊！可要是收了因詆毀君父而遭斬首的罪犯之女為妾，不定什麼時候咱們都會被她連累呢！」郡王福晉忍不住不悅地插口。

　　其他的女眷們則在一旁悠哉地看好戲。

　　「小七，你要知道，映潔的爹是朝廷的罪人，她又是下等房的賤奴，當初你執意要她，我攔不了你，就只好從了你。讓她貼身服侍你不打緊，但是要納為妾室，我是絕對不答應的。」老福晉壓下了脾氣說道。

　　「那當初老祖宗為何同意阿瑪收我娘為妾？」

　　「那是因為你娘已經懷了你，我為了不讓王爺的血脈流落在外，不得已只好讓你阿瑪納你娘為妾。」

　　「因為有了我，所以不得已？難怪在府裡，人人看我都覺得我多餘，我的存在根本就是玷污了王府的尊貴血脈。」勝翊嘲諷冷笑。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說出心裡的話。

　　「沒人這麼看你，老祖宗不是寵你、疼你嗎？」老福晉歎一口氣。

　　「這個府裡每個人是怎麼看我的，我自己心裡有數。」勝翊臉色冷淡漠然。「別的事我不貪求，但是我要怎麼對待我的丫頭，希望老祖宗不要干涉，讓我自己來作主。」

　　「這可由不得你。」老福晉深深瞅著他。「你阿瑪前幾日才與慎靖郡王爺談定了你的婚事，你想慎靖郡王府的格格能接受得了你有這樣的侍妾嗎？把人家慎靖郡王府的格格許配給你，在你的婚事上，你阿瑪可沒有委屈了你。」

　　勝翊大為震愕。他今早才去過慎靖郡王府，為何沒聽聞此事？

　　「老祖宗，我今早才和慎靖郡王府二貝勒見過面，他並沒有告訴我這件事，阿瑪談的真是我的婚事嗎？」

　　「是你的婚事沒錯，這樁親事是長輩們私下談定的，兩府的晚輩尚無人知道。你們的大婚之日就訂在下月十五，過幾日就要廣發喜帖了。」

　　勝翊把慎靖郡王府的幾位格格在腦中飛快掠過一遍，驀然發出一聲冷笑。

　　「老祖宗，阿瑪要我娶慎靖郡王府的哪一位格格？該不是要我娶那個癡肥愚蠢的容音格格吧？」

　　從老福晉略顯尷尬的表情看來，勝翊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我就說嘛，是好的也不會留給我。」他的笑眼多了幾分犀利。

　　「不許說這種話！」老福晉變了臉色。「你今天是怎麼回事？老祖宗說一句，你頂兩句！我打了你的丫頭，你就想跟我過不去嗎？」

　　「孫兒不敢。」他淡淡垂眸。

　　「你已經敢了！」老福晉怒罵。

　　「真不知道那個賤丫頭是怎麼勾引教唆你的，讓你像變了個人似的，連老祖宗都敢頂嘴啦？」郡王福晉又在一旁搧風點火。

　　「是呀，我也覺得勝翊變了個人，跟以前那個勝翊都不一樣了！」大少奶奶也加入附和。

　　「是呀，勝翊整個人都變了！」

　　「以前嫂嫂長、嫂嫂短的，現在十天半個月也難見到他一面呢！」

　　「屋裡藏了隻狐狸精，還能記得嫂嫂是誰呀？」

　　其他幾房的少奶奶冷笑著，一邊加油添醋。

　　她們都知道大少奶奶所說的「以前那個勝翊」，指的是風流浪蕩的那一個。少了勝翊的笑鬧調情，她們的日子可就少了許多樂趣了。

勝翊冷眼望著那些曾為自己神魂顛倒的嫂嫂們，他現在終於嘗到從前在她們身上造孽的報應。

　　「這丫頭可真的留不得了，小小年紀就如此狐媚！」郡王福晉又更添一把火。「所幸勝翊沒像王爺那樣，隨便在人家肚子裡落了種。額娘，既然這丫頭還是完壁之身，得趕緊把她轟出府去，免得留在府裡生事呀！」

　　勝翊一聽，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我正有此意。」老福晉的聲音變得冷硬起來。「來人，把她們母女倆轟出府去，不許讓我在府裡再看見她們！」

　　幾名僕役跑進來揪著吳夫人往外拖，另幾名僕役則站在勝翊身前，伸手欲搶走他抱在懷中的映潔。

　　「滾開！」勝翊狂怒地暴喝。

　　僕役嚇得後退一步，就連屋裡所有的女眷們也被他震怒的神情嚇住了。

　　「小七，老祖宗的話你敢不從？」

　　老福晉的臉拉了下來，看他的眼神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從，我從。」勝翊深深吸一口氣，一股沉重的疲累感從心底深處完全爆發出來。「我跟她們一起走。」他轉身，抱著映潔決絕地走出去。

　　「七爺……」吳夫人無法置信地看著勝翊。

　　「小七，你給我回來！」

　　老福晉氣得面如金紙、渾身發顫，一口氣急喘著，差點順不過來。

　　「老祖宗、老祖宗！您先喝口茶呀！」

　　屋裡眾女眷們忙亂地給老福晉拍背遞水，爭相勸慰她放寬心。

　　勝翊逕自拉過貂皮斗篷，將映潔緊緊包裹住，不理會身後的混亂，抱著映潔筆直地走出王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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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爺，您要不要吃點東西？」

　　「悅來客棧」上房內，吳夫人柔聲詢問坐在床畔凝視著映潔的勝翊。

　　「我不餓，夫人吃吧，不用管我。」勝翊輕撫著映潔蒼白的臉龐。

　　映潔趴臥著，昏迷中似乎仍感到受杖後的疼痛，眉尖微微輕蹙，額上薄汗細細。

　　房門傳來兩下輕叩，吳夫人忙開了門，走進來的正是老僕。

　　「七爺，奴才送藥過來了。」老僕把一隻藥瓶放進勝翊手中，又從腰袋裡取出一堆大小碎銀。「七爺屋裡的銀子就剩這麼多了。」

　　「不是還有幾張銀票？」勝翊挑眉問。

　　「是，但奴才想暫時用不上這麼多錢，也就沒有帶出來了。」

　　「嗯。」勝翊點點頭。「你拿那些銀票去街上租間乾淨的房子，打理妥當以後，就讓她們搬過去。」

　　「是，奴才這就去辦。」老僕恭謹地退了出去。

　　「七爺，讓我替……映潔上藥吧。」吳夫人輕輕說道。

　　雖然她還是習慣喚女兒的舊名，但是想到映潔這個名兒是勝翊取的，她也就跟著喊了。

　　「沒關係，我來就行了。」

　　勝翊笑了笑，一手拉下床帳遮掩，然後輕輕掀開映潔身上的衣衫，將清涼的藥液倒在她青紫瘀腫的腿上，緩緩推開。

　　「映潔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值得七爺如此待她……」

　　看著勝翊為女兒做的一切，吳夫人感動得眼眶潮紅。

　　「夫人別這麼說，映潔值得。」

　　勝翊柔柔低語，將上好藥的身子輕輕拉起被子覆上。

　　映潔微微睜開眼，目光迷濛空茫地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勝翊。

　　「妳醒了？」勝翊俯身趴在她的床頭，微笑看著她。

　　「勝……翊……」她抬起虛弱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臉。

　　「妳的聲音很好聽。」

　　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開口說話，所以她的嗓音聽起來乾澀沙啞，可儘管如此，勝翊已經欣喜萬分了。

　　「我們……怎麼會在這裡……」她轉了轉眼珠，打量著陌生的環境。

　　「這裡是客棧，妳先待在這裡養傷。」他輕輕梳理她的長髮。

　　「客棧？」她的眼瞳一片迷茫。

　　「映潔，我們被老福晉趕出府了，以後再也回不去了……」想到母女兩人茫然的未來，吳夫人不禁哽咽出聲。

　　「娘……」她朝淚流滿面的吳夫人伸長了手。「我不知道……會這樣……」

　　「這也許就是咱們母女倆的命，竟會走到連奴才都當不成的地步。」吳夫人搖了搖頭，頻頻拭淚。

　　「對不起……我還是被趕出來了……」映潔抱歉地看著勝翊，想到就要和他分離，她的心口彷彿像被鈍刀切割般的疼。「我以後……不能再服侍你了……」

　　吳夫人想的是母女兩人的未來，映潔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卻是勝翊。

　　「傻瓜，別想這些，先好好養傷再說。」勝翊的神情倒是一派輕鬆。

　　「七爺，您待映潔好，這份恩情咱們母女倆永銘於心，只是長久以往，咱們也不能都靠您接濟，未來的日子真不知道該怎麼過……」吳夫人想到茫然的未來就泣不成聲。

　　「夫人別煩惱，以後就讓我養妳們，妳們的生活不會有問題的。」勝翊笑著輕拍映潔的臉。

　　「養我們？」吳夫人微訝。

　　雖然對一個王府的少爺來說，養她們一對母女不算什麼負擔和麻煩事，但是他能養她們一輩子嗎？

　　難道……他是想金屋藏嬌，把映潔單獨養在王府外？

　　「我怕老福晉知道了……會責罵你。」映潔憂心地望著他。

　　「是呀，而且七爺您不是已經和慎靖郡王府裡的格格訂親了嗎？您要想養咱們母女兩個，那未來的七福晉會答應嗎？」吳夫人小心試探他的心意。

　　映潔這是初次聽到他就要娶妻的消息，神情呆滯地看著勝翊。

　　「我沒說我要娶容音格格。」勝翊淺笑道。

　　「可是……這是老福晉和王爺的意思，您就算不想也是推拒不了的。」吳夫人無奈地輕歎。

　　他已經訂親了？他就要迎娶福晉了？是慎靖郡王府的格格？映潔咬著唇，惶惶惑惑地瞅著他。

　　「我已經離開王府了，以後不會再回去，從此以後，愉郡王府與我不再有任何瓜葛。」勝翊單方面地想脫離關係。

　　「為什麼？」映潔愕訝不已。

　　「我只是已經受夠了，不想再忍受了。王府裡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都沒有什麼差別。」他冷冷自嘲。

　　映潔不安地注視著勝翊。他要離開王府，從此不再回去，這樣好嗎？

　　何況，老福晉和王爺已經給他訂下親事了……

　　「七爺這麼做是為了……映潔嗎？」吳夫人忐忑不安地問。

　　倘若勝翊真心愛著映潔，那麼她們母女兩人的未來就有依靠了。

　　「也可以算是為了映潔吧。」他眼中滿是喜悅地凝視著她。「一旦和愉郡王府脫離關係，從此以後就沒有人可以干涉我了。我和映潔可以成親，沒有人能阻擋得了我。」

　　成親！

　　吳夫人眸心一喜。

　　映潔心慌意亂，迷惘不安地看著勝翊。

　　震愕來得太突然，她分不清心中複雜的情緒，就好像自己從來不曾想過會擁有的東西，突然間竟變成了她的。

　　然而，在龐大的喜悅背後，隱藏的卻是淡淡的恐懼和畏怯。

　　她真的能擁有嗎？

　　她……配嗎？

第八章

深夜時分，客棧上房內一燈如豆，床帳低垂。

　　「我娘……不知道會怎麼想？應該是我娘在我身邊照顧我的，你偏要堅持。」

　　趴臥在大枕上的映潔羞澀地望著靠躺在她身旁的勝翊。

　　「以前妳夜夜睡在我身旁時，怎麼沒有擔心妳娘會怎麼想？」

　　勝翊淺笑，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他發現她微帶鼻音的嗓音比他想像中的要好聽許多。

　　「那不一樣，現在我娘就睡在隔壁，感覺特別不一樣。」話說得比較多以後，她的發聲已經流暢許多。「而且我已經被轟出府了，不再是侍候你的丫頭，你也不再是我的主子，要是還這麼同睡一床，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她放輕了嬌柔的嗓音，藉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我都說要跟妳成親了，當然名正言順。」他輕輕環住她的肩背，神情慵懶而滿足。

　　「你要與我成親，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每個人不都是要聽父母之命嗎？」

　　映潔並沒有被他的話沖昏頭，在下等房裡待了一年多的時間，讓她深刻體會到所謂的身份和地位是何等懸殊。

　　能夠當上勝翊的貼身侍女，對她來說都已經是天大的殊榮了，遑論成為他的妻子？

　　她從來沒有這樣的奢望。

　　「所以我才不願意繼續留在王府裡，不想再受人擺佈，更不想娶那個癡肥愚蠢的容音格格。」

　　想起他曾在慎靖郡王府裡見過容音格格一次面，如果她只是外型豐滿肥胖也就算了，偏偏吟起耳熟能詳的名家詩詞也能錯誤百出，聽她的妹妹月音格格讀蘇東坡的詞，還嫌人家蘇東坡寫的詩詞太拗口、太難背，完全就是一個愚蠢的胖格格。

　　要他娶這樣的妻子過門，他的人生立時毀去一半了。

　　「可是，王爺畢竟還是你的阿瑪，老福晉畢竟還是你的奶奶，你若為了我離開王府，恐怕是無法得到原諒的。」她不想他成為一個不孝子，不想他成為眾矢之的。

　　勝翊沈寂了好一會兒。

　　「我若不離開王府，就會永遠離開妳，妳難道願意這樣？」

　　他無奈地淡笑，手指有意無意撫弄她的髮鬢。

　　「不願意。」映潔難受得將手輕覆在他的手背上，讓自己的臉頰貼著他的手心廝磨。「我不想離開你，我想一直服侍你，一直當你的丫頭。要是不能留在你身邊服侍你，你能不能把我安置在一個地方，想我時就來看看我？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妳好沒出息。」他笑歎，輕柔地挪動她的上身，讓她靠伏在自己的臂彎，舒舒服服地安憩在他的肩窩。「其實妳不明白，我心中對王府有著深深的恨意，若不是仍需要在阿瑪的羽翼下長大，我也許在很小的時候就逃離王府，浪跡天涯去了。」

　　「是因為你身上的傷嗎？」她的手指愛憐地輕撫他的胸膛。「你的傷是誰打的？是誰刺傷的？」

　　「身上的鞭痕都是兄長們的傑作，下腹的那道刀傷是五哥刺的。」

　　勝翊的神色沈了下來，彷彿陷入痛苦的記憶裡。每回一想起當年所受的苦楚，他下腹的傷疤總是會莫名的收縮刺痛。

　　「五爺刺的？！」

　　她訝異地微仰起頭看他，怎麼也想不到傷害勝翊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兄長。

　　「他雖是一時失手，可是卻造成我一生無法傳宗接代的遺憾，所以我心中對他特別恨。」勝翊的語氣寒冷，幾乎凍人骨血。

　　映潔撐起上身俯望著他，雙手輕撫他寒冰似的面容。

　　「生不出孩子沒有關係，我們也可以領養孩子，把他當成親生的來撫養長大。」她細柔地輕語，甜笑著撫慰他。

　　勝翊的心靈一陣悸動，他輕輕壓下她的腦袋，微微抬起頭舔吻她的唇。

　　映潔低眸垂望著他俊美醉人的臉孔，她在上，他在下的姿勢，讓她有種主動侵犯他的錯覺。

　　她大膽地主動吻他，嘗試著深入他口中糾纏他的舌尖。

　　「妳學得很快。」他貼在她唇上輕笑。「不過先停下來，妳今天的狀況不適合繼續下去，還是別勾動我的慾火，免得我難受。」

　　映潔紅著臉退開來，嬌羞地伏在他的頸窩。

　　「我能不能問……」她埋在他頸肩囁嚅著。

　　「問什麼？」

　　「你第一次的吻，吻的是誰？」她輕聲問。

　　「為什麼要問？」勝翊低聲笑著。

　　「因為……你好像……很隨便就可以吻一個女人。」

　　以前當他是風流主子，不是太介意，但是現在她很不喜歡他再吻其他的人。

　　「不錯，因為這是我的武器之一。」他坦誠地望著她。「我第一個吻的人就是五嫂，當我知道征服她得手之後，對五哥就有種很強烈的報復快感。」

　　是因為報復，他才吻她們的？映潔怔然。

　　「你以後還會想報復他們嗎？」她希望他不要再這麼做了。

　　「妳吃醋？」勝翊勾唇邪笑。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報復他們。」她的臉紅到了耳根。

　　勝翊笑擁著她。別的女人吃醋會讓他覺得可怕，但是映潔吃醋卻讓他覺得可愛至極。

　　「我會選用其他的方式報復，因為我現在想吻的女人只有妳一個了。」

　　映潔忍不住羞怯而甜蜜地笑起來。

　　驀地，她抬起上身凝視他。

　　「怎麼了？」他奇怪地問。

　　「龍珠。」她的視線空茫地飄向遠方。

　　「為什麼忽然提起龍珠？」勝翊莫名地看著她。

　　「我能說話，會不會是因為龍珠的緣故？那天在護國寺，你不是故意讓我抱一抱龍珠，說也許我的病就能好了，結果不到三天，我真的就能說話了。」

　　映潔並沒有想到，之所以令她失語是因為見到父親受刑之後的重大打擊，而在自己受杖打的同時，又遭受了同樣的刺激，才會忽然恢復了她的語言能力，反而一直執著於那顆龍珠的傳奇。

「映潔，我那天說的是玩笑話，妳忽然能說話只是巧合，或許是妳的心病已經痊癒，並不一定和龍珠有關係。」勝翊對於龍珠的傳說持懷疑態度。

　　「可是……」映潔更在乎的是老和尚說的另一個傳說。「老師父說龍珠與大清龍脈息息相關，甚至關係著大清皇室子孫的氣運。倘若你能擁有龍珠，是不是能改變你在王府的地位？只要傳說有五分真實，說不定對你的子嗣也有幫助，你覺得呢？」

　　她一心希望他不要對親人有恨，不要再想報復親人，更希望龍珠的神異傳說能夠治癒他絕種斷根的病。

　　「映潔，別異想天開了，那龍珠只有皇上能擁有，我是什麼人？豈可擁有那件絕世的寶物？而且千萬不要太相信傳說，傳說通常多是無稽之談，不可盡信。」

　　勝翊雖覺得她過分天真無知，但是她那份為他好的心意卻真切地感動了他。

　　「江南的少年既然能擁有龍珠，為什麼你不能呢？」映潔眨著不解的雙眸。

　　勝翊怔了怔，被她問住。

　　「龍珠如今在老師父手中收藏著，老師父只希望龍珠回到皇室、回到皇上手裡，並不會希望它又流落在外。」

　　「要不，我們求老師父讓我們收藏龍珠一段時間，只要三個月、半年或是一年，等時間到了我們再還給他？」映潔突發奇想。

　　「妳呀，真是天真又可愛。」勝翊大笑著。「老師父是不會答應妳的，妳別胡思亂想了。而且，我並不想回王府去，我在王府的地位會如何，對我已經一點兒都不重要了。」

　　映潔並非胡思亂想，她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向老和尚借一借龍珠。

　　既然龍珠的傳說如此神異，那麼，如果可以讓勝翊擁有龍珠一段時日，是不是就能翻轉他在王府裡的地位？

　　是不是……能有機會讓他傳下子嗣來？

         幾日後，映潔終於可以下床。

　　老僕在王府後不遠處找到了一間清幽的小屋，將勝翊和吳夫人、映潔一同接了過去。

　　這段時間內，勝翊和映潔過著幸福而甜蜜的日子。

　　在冬日裡，他們可以窩在暖炕上閒聊大半日；當她做針線時，他就看書；當她忙著燒柴煮飯時，他會在旁邊愈幫愈忙，惹得笑聲不斷。

　　他完全沒了少爺架子，兩人在溫馨的小屋內暫時忘記了人間是非。

　　在一個風雪夜裡，他們在深垂的帳幔內卸盡衣物，赤裸的肌膚廝磨糾纏。

　　她吻遍了他身上每一處傷疤，最後停留在他下腹那道猙獰的疤痕上，流連舔吮。

　　他狂野地喘息，在她毫無保留的吮吻中化為奔騰的烈火。

　　屋外雪花翻飛，床帳內燃燒著鋪天蓋地的熾焰，帳幔內隱約透出合二為一的人影激切纏綿著。

　　他和她，脫掉繭殼，在這方小小的天地間，羽化成蝶……

這日午後，勝翊正在臨帖，忽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笑聲。

　　「勝翊，你竟然躲到這裡來了？」

　　勝翊愕然地抬起頭，看見慎靖郡王府的二貝勒呵呵笑著走進來。

　　隨後跟進來的老僕神色歉然地看著勝翊。

　　「七爺，是二貝勒偷偷跟著老奴來的，不是老奴去通風報信。」

　　「我不這樣偷偷地跟，怎麼知道你躲婚躲到哪兒去了？」

　　二貝勒在臨窗炕上一屁股坐下，東張西望著。

　　勝翊和慎靖郡王府的二貝勒是在一間古玩店爭買一幅書帖時認識的，兩人都對書畫很有研究，由於興趣相投，常常一起鑒賞書畫，或是臨摹字帖，彼此交情甚深。

　　映潔從內室裡走出來，不期然看見陌生人，微訝地蹲身請安。

　　「勝翊，這就是你藏的嬌呀？」二貝勒挑起詫異的雙眉，一臉有趣的表情。「果然是比我家那個蠢笨格格強過百倍，難怪你要躲到這兒來了。」

　　「映潔，他是慎靖郡王府的二貝勒。」勝翊替他們介紹。

　　聽說他是慎靖郡王府的二貝勒，映潔的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請用茶。」

　　映潔低頭斟了杯熱茶送到二貝勒面前，然後靜靜地坐在角落的雕花凳上聽他們說話。

　　「你來的主要目的是什麼？單純來看我，還是來逼婚的？」

　　勝翊慢條斯理地把筆收下，微瞇著眼看他。

　　「我來看看老朋友也不成嗎？幹什麼劍拔弩張的？我才不想替我那個蠢妹妹逼婚，我還想做人呢！」二貝勒悠閒地端起茶輕啜一口。

　　「那就好，你最好趕快替容音格格找乘龍快婿，總之別指望我了。」勝翊輕鬆地伸個大懶腰。

　　「當初我阿瑪跟你阿瑪訂這門親時，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要早知道我就請阿瑪先回絕掉了，也不至於弄到兩方都準備要納採下聘的地步。」二貝勒拈起桌上一塊糕餅吃。

　　「那現在呢？我這個新郎跑得無影無蹤，你阿瑪打算怎麼處置？」

　　勝翊坐到炕桌另一側來，懶懶地問。

　　「就我所知，我阿瑪倒是不急，急的是你阿瑪。不過因為前些日子你家老福晉病倒了，所以才放你逍遙這麼多日子，要不然早把你抓回去等著成親了。但依我看，你的好日子應該過不了太久了。」二貝勒閒閒地彈掉落在桌上的餅屑。

　　「老祖宗病倒了？」勝翊驚訝地回眸看了老僕一眼。「老祖宗病了的事，你怎麼都沒有跟我提起？」

　　老僕躬了躬身，不緊不慢地說著。

　　「七爺，老福晉是被七爺氣病的，不過是一時急火攻心，肝火過盛，養些日子就會好起來。奴才想，七爺已決意不回王府了，就算知道老福晉病了，也不可能在這時候回去探望，索性就想等大婚日子捱過去以後再稟告七爺，到時候七爺再決定要不要回王府去。」

　　「還是老奴才心細，幫著主子爺躲大婚呢！」二貝勒笑著點頭讚賞。

　　勝翊凝眉垂眼，默默沈思著。

　　「我說你呀，對自己的家人有百般怨恨和不諒解，但是一聽到老福晉病了，還不是一臉擔憂。」二貝勒輕歎道。

　　「老福晉很疼我，與其他家人不一樣，她的病是被我氣出來的，我心裡難免感到不安。」他有些煩躁地揉揉鼻樑。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王府去？」二貝勒挑明了問。「一個自幼嬌生慣養的王府少爺，不可能有辦法在這裡久住的，而且你白白放棄衣食無虞的生活，跑到這兒來，每天要面對柴米油鹽醬醋茶，不嫌委屈了嗎？」

　　坐在角落靜靜聽他們說話的映潔，一顆心微涼，也不得不承認二貝勒說的話並沒有錯。

　　勝翊苦笑。「除非我阿瑪退了我跟你妹妹的親事，王府也肯收留映潔之後，我才會回去。」

　　「平時看你挺聰明，怎麼真遇到事情反而變笨了呢？」二貝勒嘖嘖罵道。

　　「怎麼說？」

　　「你知不知道你兄長們最近都在忙什麼？」他傾頭笑問。

　　「忙什麼？」

　　勝翊不知道那些不學無術的兄長們還能忙些什麼事？不外乎就是聽戲、上賭坊、和艷妓胡混罷了。

　　「就是襲愉郡王爵位的事啊！怎麼，你都不知道嗎？」二貝勒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就算知道也與我無關，愉郡王爵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頭上來的。」勝翊癱靠在椅背上，無奈地笑笑。

　　「你就這麼點出息啊！」二貝勒皺眉搖頭。

　　「閣下言下之意，莫非是要我去爭這個爵位？」

　　勝翊被刺激到了，瞇著眼斜睨他。

　　「你的兄長們個個都是膿包，你不會願意愉郡王的爵位由他們其中一人繼承吧？好歹你也要去爭一爭啊！」二貝勒輕捶他的手臂。

　　勝翊尷尬地苦笑。他沒辦法有子嗣，光是這點就爭不來愉郡王的爵位了。

　　「二貝勒，我必須跟你坦承一件事。」他凝下神色低聲說。

　　「什麼事？看起來好像很重要？」二貝勒狐疑地看著他。

　　「是很重要。雖然我並不喜歡容音格格，但其實這才是我必須退婚的最重要原因。」

　　他決定對好友坦白，當然，二貝勒值得他信任。

「是什麼？」二貝勒萬分好奇。

　　「我……無法傳宗接代。」他輕淡地說道。

　　「什麼？！」二貝勒驚呼。

　　「童年時，我五哥拿刀刺傷了我，導致我受傷過重，恐怕無法生出孩子來，為了不耽誤你妹妹的終身幸福，所以我必須要退婚。」他平靜地敘述。

　　二貝勒無法置信地盯著他，像在觀察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你告訴二貝勒吧。」勝翊轉頭對老僕吩咐。

　　「是。」老僕緩緩地說道。「二貝勒，七爺說的是實話，那一刀傷在七爺的下腹，十分嚴重，差點要了七爺的命。」

　　「這件事王府裡沒有人知道嗎？」二貝勒驚愕地呆望著他們。

　　「沒有。」勝翊淡淡地揚起嘴角。「王府裡知道的人全都在這兒了。」

　　「她也知道？」二貝勒訝異地看了一眼靜坐在角落的映潔。

　　「當然。」勝翊彷彿他問的是廢話，調眸轉望映潔，兩人相視一笑。

　　二貝勒呆愣了許久，才慢慢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你的兄長欺負你到這種程度，你難道都不曾反抗過嗎？」他氣得想為勝翊抱不平。

　　「六個對一個，我又是年紀最小的，你說我怎麼反抗？」勝翊聳肩笑笑。

　　「你該把愉郡王的爵位奪到手才對！否則，一旦你的兄長襲了爵，你還是得看人臉色過一輩子！」二貝勒氣憤地說道。

　　「這我也知道，可是我阿瑪根本不把我當一回事，而且我無法傳下子嗣，把愉郡王的爵位奪到手也沒有太大意義。」

　　他一向對這種爭奪權勢的戲碼不感興趣，不過當他在王府裡連映潔這個貼身丫頭都守不住，逼得他必須出走王府時，原本的想法就開始有些改變了。

　　「勝翊，只要你不說，沒有人知道你生不出孩子，不是嗎？要有權勢，才有地位，有了地位才有說話的餘地！」二貝勒再給他加把勁。

　　勝翊淺笑，垂眸勾著唇角，似乎沈醉在某種思緒裡。

　　「你放心。」二貝勒笑說。「退婚的事由我負責，你剛剛對我說的話，我也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勝翊，很多事不能步步退讓，讓到最後就是一無所有了，該爭取的就要爭取。」

　　二貝勒說的沒錯，要有權勢，才有地位，有了地位才有說話的餘地。

　　權勢、地位，正是他都沒有的。

　　「是，你說的不錯。」勝翊微微一笑，下定了某種決心。「該爭取就該爭取，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都要來撂倒我的兄長們，先奪到爵位再說。」

　　「好！」二貝勒大笑著附和。「你預備怎麼做？」

　　「我知道幾位兄長在王府外都有些營生，先抓他們幾根小辮子再說。」

　　「你出面不妥，讓我派人去查。」二貝勒興致勃勃。

　　「有勞了。」勝翊欣然淺笑。

當勝翊回到王府後，立即掀起小小的波瀾。

　　愉郡王爺素日忙於朝事，一向極少關心兒子們，在兒子六歲起，他就給他們選滿文、漢文、騎射師傅，白日裡把他們交給師傅們管，下學後則交給他們自己的額娘去管。除了小七勝翊以外，其他兒子的母親可都是顯赫家世出身的千金格格，把自己的兒子們溺愛得不成樣子，不但個個驕縱狂妄、脾氣囂張，還暗地裡整最小的弟弟勝翊，鞭打、欺侮樣樣都來。

　　但是，王爺忙著與王公大臣、各級官吏應酬，在王府裡的時間不多，與兒子們的感情反倒不親，跟他們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所以根本不知道這些兒子私底下究竟幹了些什麼事。

　　當勝翊帶著被老福晉攆走的貼身丫鬟離開王府時，王爺才忽然注意起這個最小的兒子。

　　當年，他無意間見到勝翊的母親後驚為天人，可礙於她是下等房賤奴的身份，只敢偷偷寵幸她，直到她懷上了勝翊之後，才得到老福晉同意，扶為妾室。

　　然而，在她病死之後，他就不太願意看見勝翊，因為他實在長得太像他的母親了。

　　得知勝翊在離開半個多月以後終於回府，王爺把他傳喚到書房來，打算告訴勝翊自己為他訂下的親事，並且想跟他好好聊一聊。

　　「你去見過老祖宗了嗎？」

　　王爺看著勝翊那張益發酷似他母親的俊臉，以及已經比自己高過半個頭的頎長身材，心中有些訝異，疑惑自己真有這麼久沒仔細看過他了嗎？

　　「回阿瑪的話，我去請過安了。」勝翊低著頭回話。

　　「那個叫映潔的丫頭呢？」王爺淡然問道。

　　「被我安置在王府後門不遠的小屋裡。」他實話實說。

　　王爺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以前對這個小兒子的印象，是成日混在女人堆裡的沒出息兒子，尤其不喜歡看他對老祖宗撒嬌的樣子，唯一值得他欣賞誇讚的地方，只有能寫得一手好字，還能把趙孟俯的字帖臨摹得唯妙唯肖，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好印象了。

　　但是，這回他竟敢為了一個小丫頭而頂撞老福晉，還自己把小丫頭養在了王府外頭，這樣的行徑倒讓他不禁想起了從前和他母親的過往。

　　當年，為了留下勝翊他母親，自己與老福晉也是有過一番抗爭的。

　　「你要是真心喜歡她，等老祖宗氣消了以後，我跟老祖宗提一提，讓她再回來服侍你。」他輕歎道。

　　勝翊怔住，他從沒有在父親臉上看過這種慈愛的表情。

　　「老祖宗年紀大了，能順著她就順著，再怎麼委屈也不許惹她老人家生氣。」王爺一邊堆迭案上的書籍，一邊說著。

　　「知道了。」

　　「我給你訂下與慎靖郡王府容音格格的婚事，你知道嗎？」

　　「知道。」

　　他也知道，二貝勒在容音格格面前如何「美化」他。

　　「本來婚期就快到了，我想先讓你娶進容音格格以後再來安頓映潔，不過現在倒不用麻煩了。」王爺歎口氣。

　　勝翊知道王爺所說的「不用麻煩」的意思，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抹笑。

　　「聽說容音格格去求慎靖郡王爺退掉這門婚事，不知是何緣故？本來我以為可以替你訂下門當戶對的親事，沒想到臨到婚期對方卻反悔了。」

　　以勝翊的外貌、儀表和家世背景，都絕對不會委屈了容音格格，王爺實在百思不解對方忽然退婚的理由。

　　勝翊在心中竊笑著。

　　二貝勒對他說，他這個妹妹過於癡笨，嫁為人妻絕對不比養在家裡幸福，而且她很好騙，只要告訴她，未來的丈夫每天都會逼她背詩詞，還要她每天寫一百字，並且不許她吃甜食，如果沒有瘦成竹竿，每一餐都還要縮減份量，不許她吃飽。這麼一來，最怕讀書寫字，最愛糕點甜食的容音格格，肯定會嚇得落荒而逃。

　　所以，他能夠順利退婚，二貝勒實在功不可沒。

　　「阿瑪，兒子在王府外住了一陣子，聽聞了一些與咱們王府有關的不利傳聞，兒子覺得還是告訴阿瑪，仔細徹查一下比較好。」

　　這是他回府後要做的第二件事──扳倒他的哥哥們。

　　「什麼不利傳聞？」王爺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大哥、三哥挪用了茶莊的銀子，在東堂子胡同開了賭坊。四哥和五哥經營的錢莊公款帳目也不清，阿瑪應該要詳查仔細，否則王府的財庫不知道何時會被哥哥們掏空。」

　　王爺的臉色驟然大變，立時發了怒。

　　「還有二哥，在風箏胡同養了一對孌童狎玩；六哥則養了一班優伶，成日流連風月，在外頭敗壞阿瑪的名聲。」

　　王爺又驚又氣，大為震怒。

　　「去把阿哥們通通都給我叫來！」他拍桌怒吼，使勁地吼叫。

　　僕役們被王爺大怒的神色嚇得連忙飛奔而去。

　　勝翊看阿瑪氣得面色鐵青、神情可怕，眼睛像兩團燒得通紅的炭火，心中不禁一陣冷笑。

　　「阿瑪盤問兄長時，我最好還是不要在場，免得兄長們氣我捅了他們，回頭又再拿馬鞭抽我，我可受不了了。」勝翊淡漠地笑了笑。

　　「拿馬鞭抽你？」王爺震驚地注視著他。

　　「阿瑪不知道，我從小就被兄長們打著玩的，有兄長額娘們的默許，他們總是拿我出氣，我也早習慣了。」勝翊蹙眉無奈地低歎。

　　「竟有這回事？！」王爺不敢相信地睜大眼。

　　「阿瑪不信？我可沒有誣賴哥哥們。」

　　勝翊扯開層層衣袍，露出傷痕纍纍的胸膛和背部，懾得王爺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這是從小就打出來的？」王爺的嗓音發顫。

　　「是。」勝翊緩緩拉起衣袍繫好。

　　「你為何不早告訴我？」王爺氣得血氣上湧，頭暈目眩。

　　「阿瑪，我多小啊，哥哥們既打我、又恐嚇我，不准我說出去，我很害怕被趕出王府，只好什麼都不說。而且我娘跟我說要忍耐，絕不能把真相說出來。」

　　「為什麼？」

　　「因為王府裡不會有人相信我們的話。我們是什麼身份？在這個府裡，誰的地位最高，誰的話才會被相信。」勝翊冷冷地說。

　　王爺心口一陣大痛，腦袋猛然一陣昏眩，整個人踉蹌了一步。

　　「我沒有期待阿瑪會站在我這邊，只是這回離開王府以後，我看清了很多事。忍耐是沒有用的，我愈是忍耐，兄長們就愈是囂張。阿瑪只管去查茶莊和錢莊的帳，就知道兄長們是如何五鬼搬運了。」勝翊淡淡歎息。

　　這時，永英、永厚、永芝等一群阿哥們惶然不解地來到書房，抬眼一看到勝翊，眉眼神態立刻轉變，變得輕蔑不屑。

　　王爺把這些都看進眼底，既心痛又心寒。

　　「阿瑪，兒子去看看老祖宗，先告退。」

　　勝翊臉上掛著輕淺的微笑，優雅地轉身離開書房。

　　就在他走出書房時，身後立刻傳來父親暴怒的狂罵聲和驚人的拍桌巨響。

　　他笑得更加怡然暢快，腳步輕盈地走進芬芳馥郁的花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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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一輛馬車緩緩在一間茶莊門口停下。

　　僕役立刻上前開門，迎下刻意修飾打扮過的吳夫人和映潔。

　　「妳們到了。」勝翊走出茶莊，笑著將她們接進去。

　　「這裡是什麼地方？」吳夫人聞著淡淡的茶葉香，欣喜地問道。

　　「『龍香茶莊』，王府的經濟來源之一。」

　　勝翊牽著映潔的手，穿過一進一進的廳堂，來到後院的正屋。

　　一路上，映潔不斷眨著大眼，不知道勝翊要她們來這裡做什麼？

　　「以後，咱們就住在這裡了。」勝翊悠悠淺笑。

　　「要搬來這裡嗎？」吳夫人和映潔吃驚地看著他。

　　「對。」勝翊傲然地笑望著她們。「王爺已經把茶莊交給我打理了。」

　　「真的？！」映潔開心地抱住他。

　　「只要我把茶莊經營好了，應該過不了多久，王爺也會把錢莊交給我。」勝翊笑著說，臉上有著一吐怨氣後的快意。

　　「王爺開始注意你了？那真是好極了！」

　　映潔緊緊摟住他的腰，臉上漾著止不住的甜美笑容。

　　「是啊，以後兄長們要用錢，都得經過我的手才能支付，屆時妳就可以看見我哥哥們臉上那種怨憤的表情了。」勝翊得意地大笑。

　　「這樣不好，他們恨上你，以後又會想方設法地整你了。」

　　「我當然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勝翊冷傲地笑了笑。「王爺要把愉郡王的爵位傳給誰，那還不知道呢。無論如何，我都要把爵位弄到手。」他現在掌握了一些權力，就想要掌握更多的權力。

　　「我看看屋子去。老天爺，我開心得心都慌了，人都要暈了！」

　　吳夫人走進大屋四處張望，東摸摸、西碰碰，開心得不得了，總算有了踏實的感覺。

　　「以後妳就是這裡的女主人了。」勝翊輕撫映潔的秀髮。

　　「不要，我不要當女主人，我還是喜歡當你的丫頭。」她把臉蛋貼在他胸前，心滿意足地說。

　　「傻瓜，妳不想當我的福晉嗎？」他大笑。

　　「不要不要，我不配的，千萬不要這麼做，我只要當你的丫頭就行了。」

　　「王爺不會允許我打一輩子光棍。」他憐惜地摟緊她。

　　「王爺也不會許你娶我呀！」她只要這樣就好，太多了她要不起。

　　「那好吧，看是妳當丫頭的時間長，還是我當光棍的時間長。」

　　他輕笑著環住她的肩，緊緊擁住她。

　　映潔笑得甜蜜又幸福，其實只要勝翊愛她，當他的丫頭還是妻子，又有什麼差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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