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完] 秘恋系列2之告别孤单 (mei煜)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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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秘恋系列2之告别孤单 (mei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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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什么?我很想打开抽屉,抓一把牛奶糖给他,再拍拍他的头说「好乖、好乖,给你」,只可惜——我叹了口气,明显压迫着的生理反应容不得我睁眼说瞎话。
  但是——他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情绪说来就来,我根本没办法从上一个话题转化过来。
  「可不可以?」他定定瞧着我,没得到我的允许,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乱动。
  那表情,无辜得仿佛是站在冰淇淋柜前,拉着妈妈的衣袖,仰着头问「可不可以吃」的渴望表情,而不是在大胆求欢。
  完了……我知道自己完蛋了,一股接近爱怜的柔软情潮,在胸口泛滥得一场糊涂,明明知道应该理智地拒绝,却没有办法狠下心肠推开他。
  「替身也没关系,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可以看着我想他,无所谓。」
  「我——」这一次,他果断多了,迎面堵住我的唇,一次又一次,不让一丝一毫可能的拒绝出口。
  他其实,真的很没安全感啊。
  我叹了口气,张手回应地拥抱。
  「我只是要说,你不是替身,从来都不是。」
  或许,在第一时间没能果决地推开他,就已经错了,不该贪恋这个宁静温存的夜晚及拥抱,不该怜惜他眼底,情感孑然无依的孤寂脆弱……因此造就往后数年的情伤纠葛,一颗心绑在他身上,怎么也离不开。
  我们之间演变成有肉体亲密的同居关系。
  一回、两回、三回下来,他在客房就寝的次数渐少,最后就成了同床共枕。
  他习惯裸睡,天气冷时,睡梦中会无意识地抱牢身边现成的「暖炉」取暖,然后还得寸进尺,嫌衣料磨擦不舒服,缠闹着非要把我也剥光了来陪他。
  这是非常不明智的决定,男人清晨醒来容易冲动,蹭着蹭着就蹭出火来,免不了来场「晨间运动」,这是害我近期老是上班差点迟到最主要的原因……
  「拜托,楊奇煜,我已经错过两次的晨间会报了……」我试图用文明人的方式沟通,但是——
  没有用,精虫冲脑的男人,哪管你说了什么。
  既然无力回天,我改为退而求其次。「不然……十分钟?」拜托拜托,大爷你快点!
  「十分钟?你羞辱我吗?」很故意地用力顶弄,害我没防备地失声叫了出来。
  「会痛?」他停下来,低头看我。任性是索爱的一种手段,却不蛮横,仍会顾虑我的感受。
  「一点点……」其实是害我咬到舌头了。
  他缓了缓,低下头衔住我的唇,舌尖舔了舔,缠卷着我的舌,相互抵舐。那是带点示好补偿的意味,我懂。
  「不痛啦。」吻与吻的间隙,我逸出声来,安抚地摸摸他脸庞。
  「可是流血了。」他舔了又舔,啄吻时的啾啾声响,听起来超害羞的。
  结束这场晨间运动,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
  唉,不说还好,一说更故意。
  男人哪,不管几岁都是一个德行,一旦被戳到敏感点,行为就一整个幼稚。
  「好啦,你满意了?快点让我起来啦!」晨间会报是注定要错过了,我只能退一步要求别无故翘班。
  「不要。」他还压在我身上磨蹭,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愿。
  「楊奇煜……」
  「请一天假好不好?」
  脑中开始快速运作,思考今天有没有什么重要行程或会议。
  思索完毕,我探手取过床头柜的手机拨给秘书,简单交代今天不会进会司,有要事再拨我手机。
  他静静看着我,等我讲完电话才开口。「你不问原因?」
  我笑了笑,摸摸他颊容。「不需要。」
  我也知道应该要理智点,男人不能这样宠,但就是不舍得让他失望。
  他太习惯索求,而我也愿意给予,彼此之间竟也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
  幽湛黑眸闪了闪,突然迎面吻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差点又擦枪走火。
  还好这一回他有所节制,目的都达到了,也就没闹得太过火,厮磨一会儿就放我下床冲澡,打理仪容。
  他是个善于玩男女游戏的人吗?我想也不是。
  根据我的观察,他有身体洁癖,不轻易让人碰触,尤其是做爱那么亲密的行为,肌肤贴着肌肤、体温熨着体温,分享彼此的心跳,深入地贴合纠缠,不是谁他都做得出来的,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生命中有过的女人,除去初恋女友之外,应该只有我了。
  对他而言,我究竞算什么?
  曾经有一回,体息交错中,我问过他。
  他止住动作,困扰地抬眸回望。「我、我不知道……」
  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但我想,我是知道的。
  在乎,是毋庸置疑的,因我为是他此刻,情感上唯一的依托。
  在他人生最低潮的时期遇上了我,拥有一束温暖,他贪恋着,不舍得放手。这不难理解的,处在冰天雪地里的旅人,意外照入的一暖阳阳何其珍贵,任谁都会贪渴抓牢,即便那人不是我。
  但是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爱情。
  他只是害怕失去,慌了,于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留住他生命中仅有的阳光。
  在无法确定自己能给我什么时,就先牢牢霸住不放手,不让我去寻其他幸福的可能,很任性也很自私,我却没有办法指责他。
  回过头来,我自问,于我而言,他又是什么?
  同样难以定义,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的心会为这个男人而疼,能够给予的,我都愿意给,只要能让他快乐一点点。
  即便那还不到爱情,他也是在廖俊杰以后,唯一能给我那么强烈感受的人,让我愿意倾尽所有地宠他,放纵他的予取予求。
  如果说他任性,那也是我纵容默许的,没啥好埋怨。
  一同用完早餐,他依惯例在书房练琴,我坐在旁边翻杂志。
  他今天很不投入,连连拉错了好几个音,空洞而不知所云。他怎么会容许自己用灵魂在热爱的小提琴被糟蹋成这样?
  再没神经都知道他有多魂不守舍。
  聆听了一下,我才开口。「你要我请假,就是要待在家里,陪你大眼瞪小眼?
  他停下动作,像是反复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说出口。「陪我去个地方?」
  「好啊。」去哪里都行,只要别让他再继续摧残他最爱的音乐。
  我没问要去哪里,车钥匙交给他,全权任由他摆布。
  没想到他一路开车南下。
  坐车坐得困了,中途不小心小睡了一下,醒来时人已经在南投。
  他有旅游的兴致?也可以啦,南投好山好水,来个一日游也不错。
  他一路开往山区,小小绕了一下路,我这才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去哪里?」
  这么荒凉的路径,不太像旅游选择,反倒比较像杀人埋尸的好地点耶。
  他有些烦躁地蹙眉。「太久没来了,找不到路……」
  「原来还是惯犯,你到底杀过几个人?」
  他偏头瞪了我一眼。
  好吧,不好笑。我又耍冷了。
  只是看他表情太凝重,说说而已咩。
  小绕了十分钟,发现他将车停在一处会墓前。不、会、吧……
  我一手抓牢车上扶手,背紧贴着座椅,瞪大眼惊恐地看他。
  「不要再制造效果了,你不适合当综艺咖。」
  喔。发现怎么逗都无法让他紧绷的神色舒缓,我拉拉裙摆,安分地开车门下车。
  他微微拉了唇角,算是心领了,伸过来牵我的手。
  「我父母葬在这里。」
  咦?「你不是孤儿?」
  「没有人天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当然也有他的来处。
  他用没什么表情的平寂口吻告诉我,多年前的一场大地震,他的家没了,亲人也没了,日后被安置在育幼院,一直待到成年。
  当时年纪要大不小,有记忆却没有能力做什么,家人是由政府及民间慈善团体举行公祭,处理了后事。
  我看得出来,他很希望能为家人更妥善地安排身后事,只是在那时,能够让往生者入土为安,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泽,无法再奢求更多。
  杂草丛生的荒凉公墓年久失修又缺乏管理,倾颓磨损的墓碑难以辨视,我们向公墓管理员寻求协助,来来回回花了好一番工夫寻找,一面在心里不断向众家好兄弟道歉,如果不小心打您头上走过,还请多多包涵……
  「有好些年,我不敢来,怕看了难受……」他扶正倾倒的墓碑,指尖抚过几乎看不清父母姓名的刻痕,双膝落地,徒手拜了拜。「其实我很不孝,为了自己逃避,连忌日都不肯来看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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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小方寸之地,竞然就埋葬了他前半生的幸福。
  原以为他是弃婴,没想到他也曾经有过家庭温暖。
  我忍不住要想,是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与拥有过后再失去,到底哪一个比较残忍?
  我没有答案。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让他眉宇间的沉郁淡去了些,偶尔嘴角还能噙起浅浅笑意,如今又再度笼罩阴霾,一如初识时。
  离开公墓时,他整个人更加沉黙了。
  「咦,时间还早,带我认识一下你的故乡如何?」
  他看了我一眼,转动方向盘更改路径。
  ——意思就是,默许了。
  他带我去看了他待过几年的育幼院,育幼院的院长仍是原来那一个,没一会儿就记起他来,我从院长那里挖出了不少他成长过程干过的蠢事、闯过什么祸。
  接着,我也去看了他读过的国小。
  「喂,没人导游这样当的吧?人家院长话都比你多。」
  他抿了抿唇,不甚自在地开了尊口。「我小时候其实很皮,上课常常捣蛋,被老师叫去教室外面罚站。」
  如果没有那场天灾,现在的楊奇煜,应该会长成开朗进取、对未来怀抱热情的青年吧?
  我看了看他指的方向,顺着楼梯爬上二楼,四年二班的位置。
  今天是假日,学生不上课。我站在讲台上,想像顽皮好动的小楊奇煜扰乱课堂秩序,拉前面女生辫子的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捡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再换上红色粉笔画了颗红苹果。
  「楊奇煜小朋友,你很乖,很坚强,老师觉得你的表现已经够好了,给你一颗红苹果。」
  他瞪着我,大概是觉得我很幼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接着,他有了动作,几个大步上前,用力抱住我,闷声道:「那老师,我可以要求奖励吗? 」
  我拍拍他的头。「楊小朋友要什么奖励?」
  「这个。」他出其不意凑上来吻住我。
  哪里来的混帐学生?对老师可以这样乱亲乱抱的吗?手还乱摸!
  这种角色扮演,感觉好变态……他一定是故意的!以后我听见「老师」这个名词,可能会有阴影……
  后半段时问,我感觉他心情似乎有好了一点,带我逛了几处南投著名景点,吃了两支枝仔冰才步上回程。
  不想让他太累,回程换我开车,副驾驶座的他闭着眼睛,但我知道他没睡,只是在调整情绪。
  「楊奇煜,你有没有什么人生目标?」
  「当然有。」他一副我在问废话的表情。又不是米虫,人活着怎么可能醉生梦死,没有想努才的目标。
  「你现在的想法还是没有变,想去读维也纳音乐学院,当个出色的小提琴家吗?」
  他睁开眼,错愕的目光望过来。「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前阵子找时间回学校,跟他以前的指导教授谈过。
  他不能继续深造,连教授都惋惜,但他是个上进的青年,曾向教授保证,那只是早晚的事,只等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不用说更多我也晓得,不过就是经济条件不允许。
  所以除了最初透过我的牵线,当黄董女儿的家教之后,黄董对女儿的进步颇满意,又帮他介绍了另一个家教工作。
  但是无论家教条件开得再优渥,以他目前的情况想出国去深造,少说也得准备个三、五年才能成行。
  确认了他的意愿,我笑了笑,一语带过。「没什么,只是提醒你,这种事是愈早愈好。」多拖几年,过了二十五岁,想取得入学资格会更困难。
  「我知道。」他沉沉地道,目光调向窗外,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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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些事情,我们虽然没有明确谈过,但是我默默放在心上了,像是关于他的梦想、他想完成的那些事情……
  直到我与楊奇煜同居八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审核一份公关部提报上来的案子,陷入沉思。
  会司为了提升企业形象,有时会赞助一些艺文团体的演出,这一回是义大利知名的舞团来台会演,我们预计提供表演场地,以及一些服饰、配件上的赞助。
  我在文件角落签名放行,交由公关部执行,并且交代公关部门,下个月剧团抵台时安排个时间,让我与他们的负责人吃顿饭聊表地主之谊,千万别失了礼数。
  团主罗勃特先生是个四十岁出头、风趣健谈的中年男子,餐厅是我挑的,与合的还有会关部经理,一方面是接风柳表欢迎,另一方面对方也坚持要当面向我们表达谢意,并送上责宾席入场券。
  「那么,我就代表本公司收下您的谢意及谢礼。」
  餐叙进行到三分之二阶段,品尝过主菜有个六分饱,开始有兴致欣赏餐厅的演奏。
  「罗勃特先生,您是行家,目前的小提琴演奏者,您认为水准如何?」
  「郭小姐也对古典乐有研究?」
  「不,我是门外汉,要我评论只觉得听了顺耳,还想向您请教请教。」
  在专业领域得到相当的尊重,罗勃特满意地认真聆听起来。

  「他的音乐有灵魂,初步来说已经有职业水准,但我觉得,他的天分不只如此,你知道的,真正的艺术表演,不只是职业,而是发挥极限潜能后的登峰造极。」
  「您也觉得他是可造之材?」
  「是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获得如此正面的肯定,我松了口气,一方面也觉得与有荣焉。
  罗勃特自然不是傻瓜,也听出我话里的弦外之音。「是郭小姐认识的人吗?」
  「是啊。」我大方承认,抽出花瓶内摆饰的红色玫瑰,招来侍者,请他送给目前的小提琴演奏者,感谢他送给我如此美好的音乐。
  一曲奏毕,台上的男人听完侍者的转达,目光朝我们这里望了过来,表情微微错愕,我适时回了他一记浅笑。
  他收下玫瑰,低头不晓得跟侍者说了什么,再回来时,侍者手中多了杯调酒。
  「美丽的小姐,这是本餐厅演奏者的回礼,感谢您的玫瑰。」
  我微微红了颊,收下他的「粉红佳人」,也收下他的双关语。
  结束餐叙,公关经理送罗勃特先生回下榻的饭店,我则是婉拒搭顺风车的美意,留下来等楊奇煜。
  不必说,他知道我会等他,我们有这样的默契。
  这家餐厅的演奏工作,是三个月前开始的,每周五、六、日三天,晚间约一至两个小时,因为是高级餐厅,不至于发生太没品的事,他考虑了一下,就接下来了。
  不到半个小时,他走出餐厅,看见前方等待的我,快步走来。
  「天气那么冷,怎么不进车内等?」
  「我搭同事便车来的。」也就是说,今晚没车可以开。
  他一副现实嘴脸,没好气地回我。「没车还留下来干么?」
  我讨好地挨靠过去,手伸到他大衣口袋里掏啊讨的,再递到他面前,摊开掌心里的几枚铜板。「有公车啊。」
  他哼了哼。「原来是想搭我的霸王车。」
  「不行吗?」
  「有人都动手抢劫了,有我说不的余地吗?」
  我不以为意,笑笑地抱住他手臂,一同步行到公车站牌下。
  距离下一班公车到站还有十分钟,我动动手脚,再跳一跳,想让身体暖一点,他看了好笑,摊开大衣说:「过来。」
  我立刻快手快脚钻了进去,感觉他兜拢大衣,密密将我包履在他的暖逸气息里。
  呼,好暖。
  我满足地吁口气,圈住他的腰,将冻红的颊贴在他暖呼呼的胸口。
  「今天刚好领到薪水,想吃什么快说,连霸王餐都让你吃。」
  「别吧?你忘了我才刚从餐厅走出来?都满到喉咙了。」
  「你少来。」这种高级餐厅的鸟食,中看不中用而已,他也知道。
  「那不然——」我偏头,礁见一旁的摊贩。「大肠包小肠好了。」
  他表情复杂地瞥了我一眼。「你不必替我省这个钱。」
  「哪是?就真的很久没吃了啊。」
  他拗不过我,还是买来两份大肠包小肠,还附加一杯热奶茶,那是让我暖手用的。
  公车来了,我们挑了最后一排的位子,趁他去投零钱时,我心机很重地把夹在里头的蒜片挑到另一份。身为一名优雅的淑女,这个步骤绝对是必要的。
  他回来以后,看都没看就知道我搞了什么小动作,凉凉说了句:「你以为最终受害者是谁?」
  对厚!百密一硫!依这家伙的恶劣本质推测,一定会满口蒜味故意凑过来,然后搞舌吻那一类的……
  「你不用把期待摆得那么明显。」
  「……」谁期待了!这个痞子!
  没让我抗辩,他冷不防逼近,喻住我的唇。
  「唔……」有乘客、还有司机会看到啦,我不想以妨害风化的罪名被抓进警局……
  「我挡着了。」这家伙绝对有预谋,不然还知道我想说什么,事先勘察好角度……可恶,真的都是蒜味!
  「郭婕祈,你真是个奇怪的千金小姐。」
  抵着我的唇,模糊音律送进我口中。
  干么?有人规定千金小姐一定要是怎样吗?我哪里奇怪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闲聊,他顺口问了餐厅里的事。
  「应酬?」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就是说台面上是,台面下绝大部分是我个人的私心。
  「等确定再跟你说。」
  他眯起眼,不满我模棱两可的回答,大概是又想起上回的「应酬事件」。
  「没有任何暧昧喔。」我赶紧声明,实在是怕了他了。
  他哼了哼。「我又没说什么。」
  他现在就算跟我呕气,也不会下那么重的手——我的肠胃炎同样也吓到他了——不过会小小「失常」一下,把酸的煮成咸的,咸的煮成辣的,还不至于难以入口,就是味道怪了些,点到为止,我大概就晓得意思了。
  隔两天后,罗勃特先生主动跟我联络,说是想和那位小提琴演奏者谈谈,我居中牵线,没想到两人相谈甚欢,谈到某一段曲目,那是楊奇煜偶尔接触、极力喜爱的作品,没想到是出自罗勃特的得意创作,即兴演奏了一段,还让罗勃特先生大赞他是少数能表现出这首曲子创作之魂的人,当下开口邀请他担任这节曲目的小提琴演奏。
  这结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罗勃特先生是个惜才的人,看见了一颗明珠,就不会舍得任它一直蒙尘。因此,当舞团结束台湾区展演,离台前要我代为问候楊奇煜,并关切他有无继续深造的打算时,我便顺势提出了原先计划的事。
  对方很干脆地应允,并说:「希望有一天,我们在舞台上再度相遇时,他已经发光发热。」
  「会的。」我相信会。「我会转达您的问候,并代楊奇煜感谢您的爱才之心。」
  对方笑了笑,似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他很幸运,有你这样的……嗯,你们中国人是怎么说的?红颜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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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很接近。」我浅笑,收下他的赞美。
  那天我特地提早下班,去书店搬了几本书回来研究。
  楊奇煜一直到入睡前进房来,看见摊在矮几上的书本,顺手拿起一捆滚落地面的毛线球。「你躲在房里一整晚,就是在搞这些?」
  「是啊,我想学打毛线。」
  「行不行啊?」他面露质疑,看毛线在我手中纠结。
  「干么瞧不起我?虽然以前没有接触过,不过我学东西很快的。」
  研究了一晚,有稍微摸出点脉络了。
  太繁复的织法目前还挑战不来,不过简单织一条围巾应该还不成问题。
  「我以为你躲进房里,是在用无言的抗议向我表达不爽。」
  「我干么不爽?」
  「你说过,我要是再害你错过一次晨间会报,我就死定了。」
  「嗯……」对厚,我好像说过这种话。
  经由他的暗示,联想到今晨那场火辣辣的纠缠,脸颊红了红。
  「还敢说!你会害我变成大胖子。」老是把自己说过的话吞回去。
  他跟着挤进沙发来,看了一下,也手痒一起研究。
  「你不要闹啦!毛线快打结了。」他根本就是来闹场的。
  玩了一阵子,他觉得无趣了,倒头往我腿上一躺,无聊地玩起毛线球。
  「你不是想睡?先去睡啊,我还要再研究一下。」都十一点半了,这人的生理时钟比灰姑娘还准。
  「我等你。」
  这只无尾熊,八成是没有尤加利树可抱,睡不着。
  我放下钩针,低头瞧他倦懒的神情,颊容无意识蹭着我大腿的举动,勾起我几近爱怜的情感,想笑、又有点心酸酸。
  人都还在身边呢,我就已经开始思念,真舍得放手让他走吗?
  「平常工作已经很忙了,干么突然想学打毛线?」
  「奥地利应该很冷吧?」我凝思了下。
  他一脸困惑,不太理解前后两句话要怎么兜起来。
  我伸长手,抽出压在毛线教学书籍下的物品,递给他。
  「这是罗勃特先生替你写的推荐函,你再找个时间回学校申请历年成绩就可以了。有了业界知名人士的推荐函、再加上你在校的优异成绩,要申请到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入学资格,我相信不难。」
  「等等、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去读了?」
  「你不想吗?」
  「想,可是不是现在。」
  「眼前就有那么好的机会,现在不去,你想拖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那些我会打点好,你不用担心。」
  「我为什么要?」他绷着脸,不甚愉悦。
  「别别扭了,楊奇煜。」我指尖轻轻抚过他眼眉,化开他深亮的眉心。「你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不要让无谓的骄傲自尊绑死自己,那很不智。你只需要问问自己的心,你想要什么?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得到真正的快乐,这样就可以了。」
  我是这么想的,也希望他这么想。
  这些日子以来,他真的快乐了很多,我的宠、我的纵容,不是没有代价的,瞧,我换来了他真心的笑容。
  原本深逆的眉心,一天一点地化开,他现在,眼底已经没有初识时的沉郁气息了,偶尔还会好心情地闹闹我,谁说不值得?就算,要我放手让他走……
  他抿紧唇,不吭声。
  「别以为我是无条件帮你,亲兄弟都还要明算帐呢!记不记得我说过,每一笔我都会好好记着,等你将来双倍还我,我这个债主都这么相信你了,你难道对自己的还款能办没信心吗?」
  他盯着手中的推荐函,久久不语。
  「如果我真的去了,那、那你、我们……」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柔声安抚他。「你不用急着厘清什么,安心完成你想做的事,在我们之间没有明确做个结束以前,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这几年,也让我们好好想想看,该怎么定义我们的关系,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想跟我在一起,我们再来谈,这样可以吗?」
  「你……」他声音哽了哽,低哑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说,我等他,即使没有承诺,也愿意等,等他为我们之间下个定论。
  有承诺又如何呢?海誓山盟的爱侣,就一定能保证拴牢对方的心,感情绝不变质吗?要了,我不见得就能比较安心。
  真正的安稳是取决于自己的心态,不是等着别人来给。
  我甘心等,也愿意等,就算等到了最后,结果不如预期。
  寄出入学申请后,我们也收到学校寄来的面试通知,我挪出时间陪他去了一趟。
  一切都很顺利,楊奇煜取得入学资格,只等明年春天,他就可以飞往遥远的国度,实现他的梦想。
  我为他感到开心,心却莫名地酸楚。
  我替他织了一条围巾,打点所需,将那本为他开立的存摺放进行李箱的最底层,最后看着屋内几处空下来的角落发呆。
  楊奇煜洗完澡出来,由身后轻轻抱住我。「舍不得我了?」
  「嗯。」 酸酸地应声。我是舍不得,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他扳过我的身子,低头吻吻我红红的眼眶。
  「我答应过,不会背着你乱来,你也不可以。」
  我被他计较的口吻惹笑。「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多笑一点,你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忧郁,可以的话就多接触人群,怕孤单的人就不要一直孤立自己,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回来——」
  他没等我说完,低头堵住我的唇。
  他离开后的第一天,我下班回来,看着没有饭菜香的屋子,未开灯的房间,悄悄寂寂,一切都恢复到他未出现前的样子。
  一整晚,过分的安静,让我极不适应。
  入睡前,身畔缺了偎靠的对象,几度惊醒。
  凌晨三点,再也睡不着。
  我爬下床,打开清空大半的衣橱,拿取一件他穿过的衣物,抱在怀里。
  自从确定成行后,一直蓄在眼底的泪,终于滚落颊腮。
  我再也、再也无法漠视那强烈的感觉。
  我爱他。
  与他在一起这一年的点点滴滴浮现脑海,我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对我而言有多特别,却没有一刻这么清晰、这么笃定地确定这件事。
  我真的,很爱很爱这个男人。
  所以,我愿意以他的快乐为快乐,用分离换取他实现梦想的机会……那是我爱他的方式。
  楊奇煜……
  我无声喃唤,让缱绻的情意绕在舌尖,细细品尝。
  开始了等待,才知道那有多难熬。
  以往,安于一个人的日子,是因为无所垩碍,而现在,心上有了重量,一个人的日子里还会有思念、酸楚随之而来。
  有了期盼,会开始一天天数着他的归期,那样的酸疼滋味,没有经历过等待的人不会知晓。
  他离开的第一年冬天,清晨准备出门上班前,我接到他的电话。
  约略估算了一下时差,这时候维也纳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宕。
  「那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他喃喃抱怨。「这里好冷。」
  「帮你打的围巾呢?」
  「围着了。还是好冷。」
  光是听着他的声音,我胸口便冲激着软软的浪潮激荡。「等忙过这阵子公司的年底结算,我再帮你织一件毛衣。」
  「……」
  「楊奇煜?」
  「……想抱你。」
  我沉默了。
  他也不急着搭腔,两相静默,只要知道彼此就在另一端就够了。
  他利用课余的时间打工,每次回台湾都是来匆匆去匆匆,彼此真正能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多,我又何尝不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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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就在工作大致忙到一个段落后,我请了一星期的长假,远渡重洋。
  我知道这太疯狂,但我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行为,就因为耳边轻回的一句话,鼓动耳膜,震动心房。
  他上完课回来,在住处门口看见我时,显得极错愕。
  「你……怎么……」
  「你不是说,想抱抱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冷静下来想想,好像真的太冲动了,也不晓得会不会造成他的困扰……
  他很快地反应过来,几个大步上前,用力抱住我。
  那一晚,他很失控,缠了我整夜。
  「你收敛一点……」我快窘死了,完全无法阻止他脱缰野马的狂恣索求,同一个屋檐下,还有与他合租的两名室友呢!也不晓得这里隔音如何……
  「管他!他们有时也会带女伴回来。」
  言下之意不就是——隔音真的不怎么样?!
  完蛋了,我明天哪来的脸走出这个房间……
  他一直闹到天色朦胧亮起,才放我去睡。
  被他弄得浑身疲软,再加上时差问题,我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来,枕边已经不见他的人影。
  应该去上课了吧。
  我赤足下床,才打开房门,就听见客厅传来对话声。
  「玩到天亮,你也太猛了吧?」是楊奇煜的英国籍室友,我超想找个地洞钻,真希望自己听不懂英文。
  「你们三天两头地玩,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讲,才一晚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原来他真的有信守承诺,很乖很安分,没有乱来。
  「哪里钓到的?看起来很良家妇女,肯跟你玩?」
  「我们是固定的伴侣,不是那种路上随便找的一夜情,你不要乱说话。」
  「啧,原来是真的。」
  「我早就说过了,是你们不信的。」
  他转身准备回房,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下意识赶紧溜回被窝里装睡。
  他开门,放轻步伐走近床边,低头亲亲我,我假装被惊醒地张开眼。
  「醒了?起来刷牙洗脸,带你出去走走。」
  「你刚下课,不睡一下?」他昨晚像嗑了药一样,兴奋地闹我一整晚,不补个眠怎么行。
  「不要。睡觉什么时候都能睡。」
  但我不是什么时候都在,我听懂了。
  他很珍惜和我相处的时光呢。直到这一刻,我才肯定自己来对了,此举让他开心了,虽然脸上没有太多情绪表露。
  他带我去看他打工的餐厅,走访几处名胜,牵着手逛街,看见街头艺人帮游客即兴绘画,我看了有趣,也拉了他各画一张。
  Q版人物画像,头大大、身体小小,神韵逗趣,掌握了五官特色,乍看之下还真有个七分像。
  离开前的那一晚,我在整理行李,看见那张人物画,悄悄留下属于我的那一张,带走了他的。
  隔年、再隔年,已经是楊奇煜离开后的第三年,我三十一岁了。
  那一天回家吃饭,被父亲叫进书房私下聊聊。
  言谈问,父亲的叹息多了,拐着弯绕半天,才发现他要问的是这一句——
  「你要跟他耗到什么时候?」
  他很担心我,女人的青春有限,经不得蹉跎。
  如果是有目标地等,那还有话说,问题是那个男人什么承诺都没有给我,万一到时候一无所有,我怎么办?
  看着苍老的父亲,我怎么也没有办法,违逆一个父亲的关怀。
  为了不让他更操心,我允下那场相亲饭局。
  有一就有二,开了先例之后,三十一岁生日的前一个月,我几乎都在相亲宴中度过。
  回到家,看着冷清的房子,突然好想哭。
  日子好漫长,等待像是无止无尽,睡不暖的枕被、深寂的夜像是没有尽头的黑,永远只能自己与自己对话……
  我不是不想有人陪,我也想要稳定下来啊!我也、我也有脆弱想依靠人的时候,不是无时无刻都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独立坚强……
  蹲下身,抱着早已嗅不到他气息的衣物,无声痛哭。
  铃——
  不知哭了多久,电话铃声穿越浑沌的意识,进入脑海。
  我胡乱一抹泪,慢吞吞地移过去,接起电话。
  「怎么这么晚才接?你睡了吗?」
  是他!这时听到他的声音,情绪整个大崩盘,我不敢贸然出声,咬着唇,泪水无声狂泄。
  我真的、真的好想他……
  「不对,现在台湾时间算算也才晚上十点……」他喃喃道:「meimei?」
  「楊……」一发声,便哽咽得无法接续。
  「你在哭?发生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想起另一头的他看不见,又补一句:「没有……」
  然后抱着电话继续无声狂哭。
  「meimei,上网开视讯,我要看看你。」
  「不要……」我才不要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那就说话,告诉我怎么了?!」
  我想,我一定是昏头了,居然一个冲动,哭着问:「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想结婚……真的,好想。
  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有了归属,只有我,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结了婚,拥有某个人,也被拥有,是不是心就不会那么无助、那么彷徨、那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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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那通电话是怎么结束的,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他后来是怎么回应的、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回应,我也记不得了,哭得累了,电话断了讯,昏沉沉睡到天亮。
  醒来时,头痛,喉咙痛,眼睛肿。
  摸了摸额头,热度有点不太寻常。
  原来是生病了,难怪昨天情绪乱糟糕一把,像个疯婆子一样脱序。
  我打起精神,简单打理得比较能见人一点,拎着皮包自己去看医生。
  因为重度流感,反复发着高烧,在医院待了三天,才被医生恩准放行回家。
  踩着虚浮的步调回房,将身体往床上抛,就不想再动。
  好累,好想喝一碗楊奇煜煮的热粥,就算是甜得腻死人的芋头粥都好想念……
  空腹吞了药,昏昏沉沉即将入睡前,依稀听到电话铃声,我懒得爬起来,也就任由它去响。
  不知睡了多久,铃声又响起,为了安心睡觉,这回忍耐着爬下床,接起电话喂了两声,才忧惚发现响的是门铃,又拖着脚步去开门。

  「天!meimei,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样」是怎样?我知道看起来应该不太美妙顺眼,住了三天医院,几乎是靠营养针度过,气色本来就会差了点。
  在我恍神得差点撞到玄关柜时,廖俊杰及时伸手扶住我。
  「打你手机没接,简讯也没回,就知道会这样。」
  平时我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都找得到人,这三天我除了拨电话到会司请病假以外,其他都没精神理会。
  他替我煮了稀饭,吃完以后又倒头回去睡。
  对于时间的流逝,我不太有概念,反正他叫醒我,塞食物、塞药包,我只负责吞下肚就可以。睡睡醒醒了几回,再一次醒来,没看见廖俊杰,倒是客厅传来刻意压低的音量。
  「刚吃完药,睡了……有点糟,我刚来的时候,她抱着你的衣服一个人躲在床上哭。」
  我一呆,瞬问领悟他是在跟谁讲电话。
  顿时间,我拿不定主意该假装没听到以免尴尬?还是适时出现别让他泄我更多底?
  关于我和楊奇煜的事,他是知道的,之前来找我,遇到了也能和楊奇煜聊上几句,我已经很习惯对他说心事,他开口问了,我就绝不会隐瞒。
  倒是不晓得这两个男人太有默契还是怎样,在我面前从来不曾提过对对方的观感与看法。
  「别误会,我没责怪的意思,你有你的难处,本来就没有办法马上飞奔回来,我会就近照顾,你不必太挂心,只是——」他顿了顿,像是在扰豫该不该说。「楊奇煜,对她好一点,她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我鼻头酸酸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这个人心太软,总是为别人着想,受了委屈却第一时间先检讨自己。明明外表看起来聪明、能办强,可是面对感情,她很单纯,只知道一味傻劲地付出,连要点小心机、在爱情里为自己谋点小福利都不会,你只要对她好一点点,她就可以挖心掏肺为你付出,傻得可以。」
  「她从来不对你要求什么,不是她真的无欲无求,而是怕多要一点点,会造成你的困扰,如果你愿意给,就会给。原本我是不该多嘴的,只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好好珍惜她,这样全心全意对待你的傻女人,你一辈子很难再遇到第二个,错过了我保证你会后悔到死。」
  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我没细听,安安静静躺回床上。
  过两天,我状况好多了,再度接到楊奇煜的电话,问我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明天就销假上班。」
  「要不要我回去看你?」
  「不用了啦,小感冒而已,来回一趋很麻烦耶。」学业、工作都要放下,还长途跋涉的,何必让他这么累?
  「对不起,没能陪在你身边。」
  「没关系。」这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接着,两方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犹豫地开口。「关于那天,你说的事,如果你——」
  「楊奇煜。」我轻轻打断他。「我胡说八道的,那天发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全忘了吧。」
  「是吗……」他喃喃说:「只是……一时冲动?」
  「嗯。」无论他要说的是什么,在第一时间,他迟疑了,事后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结婚这种事,只要有一丁点的不确定,都是勉强。
  其实也没什么好失望的,我答应过会等他完成学业,现在这样反倒是我违背约定,为难了他。
  「真的,楊奇煜,你不要想太多,我还没有那个打算,你要我也不会答应的。」
  我必须这么说,也……只能这么说。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继续为他的梦想努力,而我,依然持续为我的爱情等待,依然,单身。
  年复一年——
  直到越过第四年,迈入第五年开端,过完三十二岁生日后的那年冬天,终于盼回了他。
  他没有通知我去接机,傍晚悄悄抵达家门时,把我吓了一大跳。
  「楊奇煜?」
  「嗯,我回来了。」
  「不是说明天下午……」不可能记错啊,他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记错,下午还请了假准备去接机。
  「有候补机位,就先登机了。」他张开手。「你是要继续问那些不重要的事,还是要过来让我抱抱?」
  我反应过来,用最快的速度扑进他等候的臂弯。
  对,那些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来了,回到我身边。
  我紧紧抱着不愿丝毫松了力道,他低下头吻我,久违的身体敏感得禁不起一丝撩拨,他来来回回抚触,抵着我的唇懊恼低喃。「我应该先洗个澡,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长久的思念哪能在这一吻当中获得满足,我顾不得矜持,回应他。「我陪你。」
  许久未曾拥抱,他动作有些激切野蛮,在浴室里先解放过一回,回到床上的第二回,他放慢步调,延长了欢愉,加深温存。
  结束之后,他抱着我一起窝在被子里,缓下呼吸频率,才开始有闲话家常的兴致。
  「你现在学业完成了,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的指导教授举荐我去一所大学任教,也有几个知名乐团跟我接洽过,我可能先谈谈看,再作决定。」
  「喔。」这是前途上的生涯规划,那……感情上的呢?
  当初我们约好,等他完成学业,他会清楚地为我们之间下一个定论,答应他的,我做到了,那……他思考过后的答案,又是什么?
  他似乎也知道我难以启齿的部分是什么,被子底下的手悄悄握住我的。「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向你保证,除非你不要我,否则从今天起我都会在你身边,一步也不会走开。」
  这是——承诺一生一世,牵手到老的意思吗?
  我眨眨眼,逼回眸眶的热浪,故作镇定地开口。「那找个时间,一走回家见我爸?」
  他老人家很不放心我,至少我要让他知道,我的赌注没有下错,这男人回报了我的真心,让他可以不必再挂念。
  他静默了下。「再缓缓好不好?」
  「为什么?」
  他苦笑。「meimei,我也有男人的尊严,至少让我站在与你对等的位置,我不想让你父亲看轻、让所有人质疑你的选择。」
  我懂了。这男人那么骄傲,怎么会容许自己被人指指点点,批评高攀了我。
  「好。」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所在的位置有多高,但他介意,我就等。
  这些年相隔两地我都等了,如今人已经在我身边,我难道还等不了吗?
  我郭婕祈别的本事没有,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尤其是等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再久也心甘情愿。
  这段时间,不少人与楊奇煜接洽过,他后来慎重思考后,接受了一家公司的经纪约,交由他们全权打造他的展演规划。
  在那之前,他与我商议过,我看得出来,他很想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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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公司很有心,还事先规划进程表让他参考,这当中还有为期半年的世界巡演。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点头支持他,放手让他去闯。
  数年前能够放手让他去追筑梦,没有理由现在办不到。
  他开始变得很忙碌,经纪人有计划地让他慢慢在观众面前曝光,最初,是他的音乐,录制单曲,制造些许神秘与期待感。
  但出色的小提琴家不是只有他一个,待观众听觉上接受了他的音乐,再惊艳于他的年轻俊难,成就独一无二的楊奇煜。外貌绝对有大大的加分作用,毕竟,人是视觉性的动物,帅哥美女谁不爱?
  他打响知名度以及走红的速度,有些许出乎我的意料,随着财富累积而来的还有忙碌,现在他的行程,经纪人比他自己还清楚。
  慢慢地,我跟他经纪人通电话的次数,比他还多。
  他的经纪人知道我们住在一起,私下曾婉转地暗示我,我们的关系可否暂时低调?
  我懂经纪人的顾虑,毕竟他现在才正要走步,一切都还不稳,不可否认,才华之外,他的外形也具有十足的话题性,一旦私生活曝光,没有人能预料结果。
  接着,他开始了为期半年的世界巡演,我又回到一个人,夜晚与寂寞对话的日子。
  父亲问过几次。「这小子到底要不要娶你?」
  我一律给予同样的回答。「他还年轻,想全心拚事业,不急。」
  「他年轻,你年轻吗?一下等他这个,一下等他那个,女人最宝贵的精华岁月全都耗在他身上了,到现在连一纸婚书都换不到,你值得吗?」
  父亲看起来真动怒了,每一句话都说得好重。
  但是到最后,还是无力地叹气妥协。「要是真的放不开他,至少生个孩子,让自己有个依靠,再晚,真要生不出来了。」
  从父亲住处回来以后,这阵子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父亲的观念不是那么守旧的人,自己都有两个非婚生子女了,也不会死板地认为未婚生子是多败坏门风、让他颜面尽扫的事。
  他是真的在为我着想,看穿我在等待过程中的寂寥与心酸,只想让我快乐一点,不在乎被议论。
  现阶段来讲,要结婚是不可能的了,我也不想为难他,但是如果能有一个孩子,我会很开心地欢迎「他」的到来。
  过了今年的生日,就要三十三岁了,爸爸说的,何尝不是我内心的恐惧?我也怕,我也急啊!可是……能跟谁说?
  那天,他打电话回来,跟我说生日快乐。
  我不晓得他人在哪里,台湾时间已经是隔日了,但我没有说破。
  「想要什么礼物?我快递寄回去给你。」
  如果我说,我希望他把自己快递回来我身边,他做得到吗?
  算了,一向就不是那块耍任性的料,这种强人所难的话我说不出来。
  「我想要一个孩子,可以吗?」
  另一头顿了一下。「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
  「都没有。楊奇煜,我是真的想生一个孩子。」
  「我以为……关于结婚的事,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不是结婚,我只是要生孩子,其余一切不变,你还是可以忙你的,我有能力自己照顾孩子。」
  「不可能!」他断然回绝,答得那么果断,毫不扰豫,刺伤了我的心。
  我已经什么都不要求了,只是一个孩子,也让他这么为难吗?
  「楊奇煜,你到底有没有替我想过?我不年轻了,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这些年来,我从不曾对他埋怨一句,但是这一刻,我真的忍不住怨他了……
  「电话中说不清楚,这件事情等我回去再谈。」
  又是等。我郭婕祈的人生中,除了等他,还剩下些什么?
  「楊奇煜,我——」
  「拜托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争论,我忙了一天,很累,现在是凌晨两点,我淋雨回饭店,连衣服都还没换下来,只是想拨电话跟你说声生日快乐而已,不要把气氛弄得这么僵,可以吗?」
  他口气有着压抑的忍耐,我听得出来,他很不开心。
  真的是我太任性了,不懂得体贴他吗?
  我已经没有办法分辨了。
  「那,你去休息吧,泡个热水澡,不要感冒了。」我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软下心来。
  「meimei……」
  「嗯?」
  「不要胡思乱想,乖乖的,等我回去好吗?」
  「好……」我只能一如往常地应允,除此之外,对他,我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项。
  等到他再度踏上台湾这片土地,已经是又过了半年以后的事。
  这段时间,我们为了小孩的事又争论了几回,回回都没有结果,到最后,他烦了,索性转头离开,整晚睡客房,让彼此激昂的情绪平缓下来。
  我不懂,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只是生个孩子,有这么为难吗?
  他却认为,我完全不懂得看时机说话,他现在全心在工作上冲刺,根本顾全不了。
  我说,我可以应付得来,他不必改变任何事情。
  「所以你当我是混帐还是种马,只负责射精就够,其他都不用管了吗?」
  他听了更不爽。
  我们之间产生极大的认知落差,无法沟通,总是闹得不欢而散。
  我不晓得,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
  我不止一次检讨,是我包容度变低?是我无理取闹?是我没站在他的立场体会他的难处?
  那……谁又来站在我的立场,感受我的无助?
  最严重的那一回,我甚至气到口不择言。「你就不怕我找别人生?」
  他转头瞪我。「你威胁我?」
  「如果是呢?」他会受我威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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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也认了!」他冷冷吐出话,甩门走人,这一回,整晚都没有回来。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呆,等他到天亮。
  原本,只是一时气话,谁知换来的结果更伤人。
  他就这么吃定我吗?吃定我走不开,吃定我非他不可,才能那么有恃无恐,一丁点让步也不肯。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长久以来坚守的这段关系有多悲哀。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在执着,放纵他在我生命中来来去去,予取予求,却忘了问,对他而言,我算什么?
  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习惯性依赖,一个汲取温暖的所在而已。
  人真的很奇怪,一旦开放了某个点,想通之后,很多事情在眼前就会逐一明朗起来。
  我看见,他眼底缺乏激情,看着我时总是太冷静,没有情人该有的缠绵。
  我看穿,他心底的茫然困惑,无法定义对我究竟是爱情还是恩情居多。
  我可以义无反顾地说,我爱他,他却不行。
  甚至,承诺我未来时,他也不曾说过一个爱字,只是保证不离不弃。
  他从来、从来就不曾说过,他爱我。
  我不想让自己钻牛角尖、胡乱猜疑,这样的自己太不可取,也只会徒惹楊奇煜厌烦。我拨电话约了廖俊杰出来聊,他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看不见的盲点,我是真的需要有个懂我的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已经茫然得没有方向了。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该怎么做。」总是能一针见血道破问题症结的廖俊杰,这一回反常地拒绝了我,什么答案也没给。
  我不禁感到失望。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
  我摇摇头。若是知道就好了。
  「你总是看着别人。」言简意赅。
  这是什么意思?
  这回的注解长了一点。「你总是在别人的立场想事情、总是想着别人需要什么,而忽略了自己。体贴不是坏事,但是过于体贴别人,而忘了问自己需要什么,就不太好了。对你继母、兄妹是这样,对楊奇煜也是这样,所以当初我会跟你说,是你的就不要退,大方争取,现在对楊奇煜,我还是一样的话,谁都没有办法告诉你该怎么做,你自己想要什么,只有你最清楚,如果连你都不晓得该怎么爱自己,你要楊奇煜怎么爱你?」
  是吗?长久以来,隐藏寂寞、等待过程的煎熬、还有诸多的压力,不让他知道,其实是错的吗?
  那么,我究竟想要什么?
  孩子,只是一部分,我真正想要的,是一个家,一份属于我的踏实。
  然而,楊奇煜给得起吗?
  若是给不起,我是不是就该从这段关系中走开,多爱惜自己一些,而不是永无底限地包容、迁就,藏起自己的情绪。
  由沉思中回神,发现廖俊杰的视线落点,以及神情都不太自然,我顺着他的方向往窗外看去—很寻常的画面,一男一女从妇产科走出来,男的体贴万般,扶着女人过马路,真要说有什么不对劲,只不过差在那个男人是楊奇煜而已。
  「你认识?」
  「嗯。楊奇煜的前女友,见过一次。」会记得那么牢,牢到一眼就认出,是因为楊奇煜皮夹还放着他们过去的合照,我一直没有问,这是一种对过去的凭吊、纪念、还是旧情……
  「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要。」我才没那么白目。
  「你不在乎?」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相信楊奇煜。」他承诺过我,不会背着我乱来。
  这也没什么,谁没有几段过去?又不是说分了手就一定要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嗯,有自信是好事。」
  他扶着女人进车内,仰头时不经意望过来,视线与我对上,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心虚地移开。
  为什么不能坦然一点呢?我都不怀疑你了,你在气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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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其实是告诉我,今天要进录音室,说的时候,神态那么自然,任谁也不会怀疑他说谎。
  可是,我在妇产科门外看见他和另一个女人。
  他不惜与我闹僵,怎么也不同意我生孩子,理由是时机不对,但是另一个女人,他却抽得出时间,愿意花心思陪她产检……
  我好像有些懂了,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时机是不对的。说穿了,男人所谓的时机,也只是借口罢了,用来掩饰内心的不确定感。
  他不确定是我,曾牢牢占据他心灵的那个女人一出现,他就不确定了。
  楊奇煜回来时,我躺在床上,已经快要睡着。
  他早出晚归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忙工作,现在想来,有多少时间是工作,多少时见是另一个女人所占据,又有多少时问是留下来给我的?
  我从来不问,信任他,给他绝对的自由,因为无论多晚,他总还记得要回来,睡在我身旁。
  他脱了衣服,轻巧地在身畔那个位置躺下,习惯性要将我抱进怀中,我颤了颤,被他冰冷的手脚冻了一下,他察觉到了。
  「我吵醒你了?」
  「嗯,没关系。」我模糊地哼了声,自动挪了下身体,偎进他怀中。

  他很怕冷。冬天总是手脚冰冷,我就成了他的现成抱枕兼活暖炉,熨缓他的体肤。
  他呼了口气,手脚都缠上来,身体暖了,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仅有的睡意被他这一闹也没了,索性放任他缠个彻底。
  痛快缠绵了一回合后,他抱着我调整呼吸,然后才开口。「你不问吗?」
  「你会说吗?我已经厌倦了争吵的日子,或许我还是不习惯索求吧,他想给自然就会给,不用我开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瀞怡清清白白的。」
  「我知道。」他若真和前女友有什么,就不会抱我,他不是那种身体可以同时和两个女人纠缠不清的人,这点基本认知我还有。
  「我们前一阵子才联络上,她和那个男人分了,那个男人是她的上司,她以为跟着他日子会安稳些,但是当一个男人的外遇对象,哪有她想的那么容易,这些年男人的老婆上门找过麻烦、也带警察抓奸过,场面闹得很难看,逼到她几乎没办法抬头做人,只好离职。」
  「男人后来迫于外界压力,也倦了,决定跟她分开,当时她已经怀孕了,男人给了钱,怕又惹出旁枝末节的是非,连陪她去医院都不肯。她也傻,以为孩子可以是筹码,让她挽回男人的心,但是肚子一天天大了,男人不曾回头过,绝了心要跟她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meimei,我希望你能谅解,我没有办法放着她不管,别的不谈,单单就我与她一起在育幼院那段相互扶持、同甘共苦的情分,我就没有办法。她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什么苦都吃过了,唯一要求的也只是一个安稳的生活而已,所以当初她选择离开,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他们同甘共苦,相互扶持,那我呢?
  我没有和他共苦过,没有那种患难中的刻骨铭心,要怪我家世太好、能力太强,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妥当,没让他伤一丁点脑筋?
  「我只是帮她掇家、打点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而已,她一个女人大着肚子,我必须照顾她……」
  男人的英雄主义作祟吗?我心里明白,他仅仅是告知而已,就算我不同意,他还是会去做,就因为她太柔弱,需要被保护,而我太强,永远不会受伤。
  「嗯。」我哼应一声,翻身作势要睡,反正,他也没打算要问我意见。
  「meimei……」
  他喊了我一声,我没搭理,他也就没再多说。
  我心里其实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楊奇煜放不下前女友,如果真如他所言,她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甚至不惜去当第三者,背弃当时的男友,那么,现在有情有义的前男发就在眼前,她会怎么做几乎不难猜侧。
  现在的楊奇煜已是今非昔比,目前或许还有努办空间,但未来成就绝对难以枯量,以他现在的条件,多的是女人前仆后继。黄瀞怡不是傻瓜,前男发又念旧情,她会不把握住机会吗?
  尽管楊奇煜说得再堂而皇之,这样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不出问题才是奇迹。
  我开始会不定期接到不知名的简讯,告知楊奇煜的行踪,附带照片一张。他和谁亲密走在一起、他和谁吃饭、他睡着时的样子……
  意图太分明,我不想理会这种低级招数,全删了。
  也许是我的无动于衷逼得对方急了、恼了,开始出狠招,那些楊奇煜未归的夜晚,我必会在半夜接到由楊奇煜手机拨出,却传来陌生女音,告诉我。「楊奇煜今天不回家了,在我这里过夜。」
  如此挑畔意味分明。
  所以当看到杂志刊登出来的暗巷激吻照后,我已经一点都不意外了。
  现在的楊奇煜知名度大开,出门一不小心就会有狗仔跟拍,加上私生活保密到家,别人也就更想挖出来。
  他一直很小心,没让我们的事曝光,有时回家发现被跟拍,还要绕上好几圈甩人,才敢进门。
  现在,却让另一个女人先曝了光。
  上个月,他荣获年度音乐杰出新人奖,登台受奖时说:「我很感谢她,这些年,她一直默默陪伴、支持我每一个想法,她为我做的一切,我全都放在心上,一辈子都不会忘。」
  因为这一段话,开始盛传他有秘密交往了多年的情人,只是一直逮不到证据,他也从未正面承认口中这个「她」是情侣关系。
  这下,所有天马行空的想像,全套进这张「会说话的照片」里。
  我知道我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廖俊杰说,我不懂得爱自己,所以现在,我想要正视自己的情绪,要我所想要的人,说我想说的话,不再亏待自己。
  那天,我一直等到凌晨三点,他才回来。
  开门时,看见坐在客厅里的我,他愣了一下。「还没睡?」
  「有事跟你谈。」
  他一眼瞧见摊在桌上的杂志,大概也晓得我要谈什么,抢先一步说:「那个是意外,我没——」
  「楊奇煜,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会跟别的女人乱来,让你难堪,我不会。」
  阻止我和前男友复合时,他是这样说的。
  他给过我的承诺不多,但都会遵守。而现在,连少之又少的承诺,都跳票了。
  「你知道我今天接到父亲的电话,他有多生气吗? 」一再一再地安抚、一再一再地代他向父亲背书,如今,难堪是他给我唯一的回报,我连想要再替他多说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必强调,我知道你父亲从没喜欢过我。」他绷着脸。
  「那你要让他更厌恶下去吗?」他做过什么让我父亲放心的事?能怪人家对他有偏见,无法同意让女儿与他在一起?
  「楊奇煜,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们结婚,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问不管,让你全权处理,另一个,和她断绝一切往来,别再过问她的任何事。」
  「这是两回事,你不要相提并论。」
  是两回事吗?在我看来,是一体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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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我忘了,还有第三个。」面对他的焦躁,我显然是相对冷静。「我们分手,你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了。」
  他愕然,死瞪着我。「就因为一张照片?郭婕祈,你讲讲理好不好?我说过我可以解释!」
  「你是无心吻了她?那是借位的视线错觉?她扑上来,你来不及推开就被拍到了……还有什么?楊奇煜,就算上述都成立,那也不是问题的重心,你知道重点在哪里吗?你放不开她,你对她还有昔日眷恋,宁可让我这么难过都不愿意放开她,是她对你太重要,还是我对你太不重要?」
  他哑了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可以等他追逐梦想、也可以等他打拚未来,任何事我都能等,唯一不愿意等的,是一颗已然远扬的心。
  一旦心不在我身上了,再去等他回来,也没有意义了。
  「看来,这个选择题要由我来选了。楊奇煜,我们分手吧。」一如小杰所说,我正视了自己心底的声音,确定要不到,就不必再屈就自己。
  他一副我撞邪的表情。「郭婕祈,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笑了笑。「没有,我脑袋很清楚。」
  「我不想陪你一起疯,这件事等你冷静一点我们再来谈。」
  又来了。他总是用这种方式逃避,但是人逃开了,问题仍在那里。
  「楊奇煜,我是认真的。」
  他停住脚步,看出我态度有多坚决,整个人开始烦躁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你不会这样的,我都说我跟她没什么了,你还这样蛮不讲理,如果我真的放手,你要她一个人怎么办?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孕妇,你就不能多一点同理心吗?非要把她逼到绝境你才甘心?」
  所以现在,成了我心胸狭隘,迫害无辜孕妇了吗?
  「楊奇煜,你不是笨蛋,她有没有心机你自己知道,把眼睛蒙起来,责任全推到我身上,这就是你处理事情的态度?」
  够心寒了,一个男人对你有没有心,从这里就看得出来。当整颗心都偏向另一个人时,她做了再多的小动作,都会视而不见。
  「你到底想怎样?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也知道自己亏欠你很多,无时无刻都不敢忘,你不必这样疑神疑鬼、咄咄逼人!」
  那么,他是否问过,我要不要这种感激?
  如果一对男女之问,只剩下恩情、亏欠,还走得下去吗?
  「她也是这么说的。」
  「谁?」
  「黄瀞怡。」那些夜半扰人的电话,她可是说了很多呢。
  说一个女人靠恩情绑住男人,不感到悲哀吗?
  说楊奇煜的心在谁身上,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说……
  说太多太多了,但是我要真转述出来,他就会相信吗?他眼中那个柔弱又无辜的孕妇只求安稳而已,怎会耍手段?当然是我造谣生事,中伤人家。
  这一刻,我是真的醒了。
  「你不必觉得亏欠。」我起身越过他,走进书房,抽出压在抽屉最底层的纸张递去,那是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还是用上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你真要玩这么大?!」
  一张纸,一行行条列了这些年来,他的学费以及所有生活中的必要开铺,该列的,我没有少掉一项。
  「既然你坚持走不开的原因是这个,那就把前债清一清,从今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他瞪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啊,我从来不曾对他这么狠,他傻住也难免。
  「不用这样看我,我说过这是我应得的,包括利息部分我也算得很合理,你可以分期偿还。」而且是评佑过他目前的状况,计算出他能负担的范围,够仁至义尽了。
  手中的纸被他担得又紧又皱,我知道他有多抓狂,但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安抚他。
  「楊奇煜,我真的累了,不想再跟你耗下去,离开你我会更快乐。」
  「原来和我在一起是这么痛苦糟糕的事。」他一字字从齿缝里挤出话来。「那真是抱歉,你应该早点说的,何必那么委屈。」
  「现在说也还不迟,不是吗?」
  「是啊,是不迟!你都这样说了,我岂无成人之美?」他甩头离开,一进到房间,将行李箱扔出来,抓了衣服就塞,再打开置物拒,看也不看地将自己的私人物品扫进去,每一个动作都显示他极其火大。
  「等一下。」
  他停住动作,冷冷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挑出一只相框。
  那是去找他那一年,在街头画的Q版人物像,我们做了护贝、也买了同款相枢,一直都收藏得很好,他的摆在我书桌上,我的放在他的置物柜上,如果要出国都会放进行李箱随身带着。
  我将属于他的人物像还给他,换回了我的。
  「这个,没有必要带走了。」
  这句话很火上加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重重关上行李箱。「你不要后悔!」
  「不会的。」留住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那种痛才是无尽期的,现在这种快刀斩乱麻的痛,我还可以忍。
  他哼了一声,拎起行李走人,关门的力道声完全展现出他的一腔怒火。
  但是……无所谓了,他的情绪再也不用我来担待,解脱了。
  走出房门,看着空荡荡的衣拒、置物架,还有胸腔里头空荡荡的心……从今天起,又要回归一个人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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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涩的眼眸,突然涌起一阵热浪,淹没了脸庞。如果当时,让他看见这一面的我,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真的有这么坚强、平静、无谓吗?不是的,我只是—必须把情绪抽空,才能勇敢把话说完。
  我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伤得有多重、多痛、多在乎。
  我只是——列了一长串债务明细,却列不出最重要的那一项。
  我的青春,我的等待,我的真心……无价。
  楊奇煜,你还不起。
  隔没几天,我发现自己的银行帐户多出一笔巨款,查了一下汇款人,是楊奇煜的名字,而且数宇比我清单上列的还多出太多。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虽然在事业方面稳定爬升,但一时之间要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也不太可能,所以我连分期金额都帮他算好了。
  我不放心,拨电话给他的经纪人问明原由。
  对方反问我:「你们怎么啦?我没看过楊奇煜气成这样子,还撂话说从今以后他跟你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的事不必再向你报备……」
  我握着话筒,静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对不起,我太多话了。」他很快察觉自己的失言,将话题带回。
  他说,楊奇煜被我激得气昏头,跟会司签下三年的「卖身契」,公司当然也大方让他预支了部分款项,连同这段时问以来的收入,全数都转到我名下。
  「这样没关系吗?」我蹙了蹙眉,他太意气用事了,我没想到自己会把他激得这么严重。
  「是无妨啦,反正会司很看重他,本来就将他列为重点栽培,现在他跑不掉了,站在公司这方面来看还乐得开怀。」
  确认无碍后,我才放心挂电话。
  从那天起,我没再见过楊奇煜,应该是国外有一场演出吧,上回讲电话时,他的经纪人透露的,我没问太多,反正他现在的行踪不归我管,我最好也别关注太多,纯粹当一个普通朋发,日子会比较好过下去。
  冬天即将过了,我把过季的衣物稍作整理,无用的打包封箱,捐给慈济功德会。
  廖俊杰被我一通电话叫来当苦力兼大扫除。那种完全不需要客套的交情,舍他其谁?
  将最后一箱物品送进回收箱,他回头看我脸色苍白,站都站不住,赶紧过来扶我。「才多久不见,走起黛玉路线了?」
  嘴上亏完我,还是坚持要陪我去医院做检查。
  我挂了妇产科,等待结果出来时,他眼含深思地瞅住我。「你自己根本就知道怎么回事吧?」
  「八九不离十,今天只是顺便做第一次的产检。」
  「如果我没猜错,你八成在跟他提分手时,就知道了?」
  「隐约有一点感觉,还不确定。不过有没有都没差。」不影响我后来的决定。
  「……郭婕祈,你真是奇葩。」他大概也陷入毕生少有的无言窘境了。
  「谢谢。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不为我恭喜一下?」
  「郭伯伯呢?不让他知道?」
  「暂时不要,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怕他血压飙高。」
  虽说生个孩子父亲也赞成,不过那是在我与楊奇煜还在一起的前提下,现在这样,说了怕他不是受不了刺激血压飙高,就是冲动跑去杀了楊奇煜。
  「我很好奇,他不是不想生?」
  我回他一记「你几岁了」的眼神。
  女人想要生孩子,有一百种方法,而且都不必经过男人的同意,除非他忍得住不碰我。
  「真悲哀。」他作下结论。
  是啊,谁要你们男人下半身思考。
  一起用过晚餐,他送我回来,车刻意停远一点,陪我散步走回来。
  平时坐办公桌少有运动量,从现在开始要听医生的建议,每天多走几步路,宝宝也会比较健康。
  然后不知怎地,就聊到廖俊杰那个分了六年的前女友。
  「我警告你,最近都不要让我听到『前女友』三个字!」我跟它有仇!
  「恨这么大?又不是我这个前女友惹你的。」
  「一样啦,我跟全世界的前女友都有仇。」
  他凉凉地提醒我。「你也是别人的前女友。」
  「至少我不会回头去跟前男友纠缠不清。」
  「那楊奇煜算吗?」他一脸好奇,颇有求知欲地举手发问。
  「当然算。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就是过去式,过去式就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这个就叫——前、男、友!」
  他「喔」了好长一声。「希望你言行一致。」
  他神情颇怪异,让我有一种被陷害的自觉。警戒地往后一瞄,有零点零零零一秒,呼吸停顿了一下。
  楊奇煜?!他坐在我家大楼前的阶梯干么?
  「我有东西忘了拿。」他脸色很臭,口气冷冷的,大概气还没消吧。
  我也没多说什么,开了门让他进来,自行去找,我则到厨房冲杯热饮招待客人。
  「我的围巾呢?」他两手空空,站在厨房外质问。
  我想了一下,他指的是我第一次打给他的那条围巾吗?「早上清掉了吧。」
  那是初次的成品,只是每一针匀得扎扎实实而已,没什么技巧,而且是五年前的旧物了,想想也用不着,就一起封箱了。
  「你凭什么丢掉我的东西!」他整个人火大起来。
  呃……是我理亏没错,但是大爷,这东西好像是我送的,他当时既然没有带走,那分手后被我认定是无用的物品扔弃不也合情合理吗?他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不要借题发挥好不好?你现在要什么样的围巾没有?有差这条吗?」我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人都不在乎了,会在乎一条围巾吗?要找碴也找好一点的借口。
  「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替我决定。」
  「……」我叹一口气。「好吧,丢都丢了,你要我怎么办?」
  「谁丢的谁就负责赔。」
  「好,我明天就去买一条还你,可以了吗?」
  他冷冷瞪我一眼。「算了,不稀罕。」
  他走的时候,看起来更火大了,而且两手空空。那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找我吵架?
  全程看完好戏的廖俊杰,不丢个两句安慰过来,还悠悠然叹上一口气。「我一直觉得,楊奇煜在面对任何人时都还算应对合宜,只有在你面前,完全像换了个人一样,任性、耍赖、幼稚……」
  「好,停,够了。」虽然已是前男友,还是听不得别人批判他。
  「你真的让我深深地相信,古人的智慧是对的,并且引为借镜。」
  「谢谢你喔!」我没好气地回他。原来我还让他体会了这么深的人生大道理,也算功德无量。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就慈母多败儿。」他表情摆得那么明显,一副就是我宠坏了这个男人。
  他大笑。「不错啊!你还有自知之明,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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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怀孕第八周时,我回医院做产检。
  因为是初期,我还是有点担心,问了很多问题。
  医生应该也见怪不怪,对我这种新手妈妈的穷紧张都一一答履、安抚。
  「可是我最近早上醒来,偶尔会有轻微的出血现象,不要紧吗?」
  医生替我做了检查,开药给我,交代我心情放轻松,我如果太紧张,宝宝感受到妈妈的情绪,也会感到不安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努力想让自己愉快一点,不沉浸在分手的痛楚里,尽快将那个人从脑海里忘掉,这样就不会太难受。
  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哭,我哭,宝宝也会哭的。
  离开诊问,在医院的挂号大厅,瞥见熟悉的身影。
  男人体贴依旧,扶着女子小心前行。
  明明才说要快乐,不知怎地,鼻头就是酸酸的,原本,那应该是我的权利……
  现在,没有我梗在中间拿恩情阻碍,他们应该更可以无负担地在一起了吧,不必背负道德压力,愧对了谁。

  「宝宝,我们不要介意,不要计较,好不好?」轻轻抚着肚腹与宝贝沟通完,试图让自己无视地走过。
  没有关系的,我们没关系……
  走出医院,外头正下着雨。明明刚刚来的时候一滴雨都没有!
  「你怎么了?」身后响起的声音,小小地惊吓到我。
  他对身边那个人呵护备至,哪有心思留意其他,我以为他没有看到我……
  「哪里不舒服?」他还是板着脸,目光落在手中的药包,口气冷冷的,听起来没什么诚意。
  「没,只是做些例行检查,药是帮助受孕用的。你知道我一直想生个小孩。」趁现在赶快铺个合理的梗,否则肚子早晚会大起来,世界就那么小,我无法保证能避开他的视线。
  瞥见他紧握的拳,我在心底叹气。恐怕又要惹他大爷不爽了。
  「有这么急吗?我才走多久,就时不住寂寞找下一个!」
  唉,果然不是太美妙的话语。
  我如果耐不住寂寞,这五年怎么等过来的?全世界最没有资格这么说我的人就是他。
  「我不必找啊,身边就有一个,廖俊杰愿意。」抱歉哥儿们,借你的名字用一下,因为我生气了,而最能让这男人不爽、也最有说服力的就是你的名字。
  他冷冷笑哼,极尽讽刺。「原来旧爱还是最美?成天出双入对,当我瞎了吗?难怪你要借题发挥,急着分手。到底真正出轨的人——」
  「楊奇煜,注意你的措词,我不想要埋怨你,不要逼得我日后想起你的名宇,只剩下厌恶与悔不当初。」
  他住了口,怔怔然望住我。
  「你从来只站在你的立场想事情,有没有想过我已经要三十三岁了,再晚要想生个健康的宝宝有多困难?你没有,你只是自私地要我配合你的脚步,不曾体会过我的无助恐惧。是,我急着想要一个小孩,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一点也不在意,那又如何?你得为这些负一半的责任。一再用言语刺伤我来平衡自己的情绪,真的就会好过一点吗?我并不欠你什么!」
  说完,我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好疲惫,每跟他交手一回,内心的无力感就更重。
  一直以来,我总是在包容他的情绪,纵使受了伤,也不曾向他埋怨一句,是不是就因为这样,让他理所当然认为我是无坚不摧的?理所当然地……一再漠视。
  「我送你回去……」
  手腕被握住,他声调软了些。「好不好?」
  「不用了。」我没回头,旋动手腕想挣开。
  「可是在下雨。」
  就算淋雨,也好过待在他身边。
  至少,雨不会让我这么痛,痛到想拴住眼泪都没有办法。
  「你走开,离我远一点!」我是真的想离开他,不计代价!
  当拉伤的手腕传来一丝痛觉,他立刻松了力道,语气微慌。「我不知道你这么恨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太生气了,你不要……」
  我大步走进雨幕中,不理会他说了什么,随意挑了辆计程车坐进去,驶离后才任泪汹涌决堤,埋首在臂弯间无声痛哭。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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