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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錯愛之償還篇 (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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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錯愛之償還篇 (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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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際微微泛紅,晨曦染艷了遠方山巒,層層疊疊的山,層層疊疊的色彩,層層疊疊了他的不安。

  這趟,明知不會得到好臉色,他仍非來不可,因皇太子病情急轉直下,昨夜已陷入昏迷之中。

  他領了聖旨和百名禁衛軍,這回,吳鬼鬼失去拒絕權利。

  勝翊方走進竹林,便看見一道長長的人龍。全京城,生病的人都來這裡求醫了?看來,對她醫術感到讚佩的,不只有司徒先生。

  不排隊,勝翊直行到小屋前方,曲姑娘尚未開始看病,只見莊濠全進進出出,為她張羅吃食。

  他想起她說過,行醫,不過生活而已;當年,映潔說過相似的話,但她說的是「製毒,不過興趣而已」。

  勝翊清楚記得,自己常取笑映潔殺人的本事比救人大;他批評她內力不足,好功躁進……

  糟,他又在吳鬼鬼身上尋找對映潔的熟悉。

  昨日,他刻意打聽吳鬼鬼。其實毋庸刻意,她在京城夠出名了,隨意抓個人問,都能問出幾句和她相關的傳說。

  傳說,那個彪形大漢不是曲姑娘的護衛,而是她未成親的夫婿;傳說,曲姑娘家財萬貫,看不上那點診金,置竹籃,只是教人們知道感恩圖報;傳說,曲姑娘家裡曾發生過大火,把一張臉燒出猙獰疤痕,不得不覆上帕子,深怕駭著病人……

  聽到此,他便知傳說十之八九是假。

  莊濠全不是她的夫婿,她凝望他的眼神沒有愛情;她沒有家財萬貫,一桌一櫃,滿屋子寒傖;而她的臉,無疤無痕,美艷得教人目不暇給。

  映潔也美麗,卻是截然不同的容貌,映潔眉宇間掛著堅毅,而她眉間只有冷淡,時常,映潔出現不服輸的神情,而吳鬼鬼,對著他,隱約透露恨意。

  為什麼恨他?她是被他逮捕入獄的貪官家屬?她與他是父母親仇、不共戴天?她說因果,難不成他或朝廷真的對她的家,做了不可原諒之事?

  唉,過去不論,勝翊相信今天過後,她定會更憎恨他了。

  回頭,他低聲對身後的禁衛軍叮嚀,然後走到屋前,對著病人說:「各位叔伯姨嬸,今日曲姑娘有要事在身,不能為各位看病,但百草堂開放義診,藥材診金全免,請諸位移駕到百草堂吧!」

  百姓議論紛紛,但身後穿官服的衛兵臉色嚴肅,為怕招惹干係,大夥兒不得不盡快散去。

  莊濠全聽見勝翊的聲音,匆匆出屋,發現他領了百名禁衛軍,團團圍住小屋,心知情況有異,忙奔進屋,攬住吳鬼鬼奪門而出。

  然他前腳才踏出屋門,禁衛軍便一湧而上,轉眼,他們被團團圍住。

  莊濠全自腰際抓出一把長鞭,刷刷數聲,一鞭鞭力道沉穩,打在地上石板,石屑四濺,他不斷揮動鞭子,迫得眾人不敢靠近。

  他抱住姑娘緩緩移動,心想只要進了竹林,便有機會脫身。

  勝翊看出他的意圖,嗤地一聲,暗器從人群中飛射而來,莊濠全來不及閃躲,急切間,只能用身子護住姑娘。

  暗器撞上莊濠全的手臂,穴道被封住,長鞭震落在地,他朝下望去,只見一枚石子在地上滴溜溜滾轉,邱勝翊內力非同小可。

  莊濠全偏頭看姑娘,他很抱歉,這回,護不了她周全。

  吳鬼鬼湊近他耳邊說:「閉氣。」

  她出言瞬間,揚起右手,一把銀色粉末朝空中灑出,但勝翊比她更快,催動內勁,將銀粉向他們逼回去。

  情況緊急,幾個靠得太近的禁衛軍被藥迷昏在地,剩下的人一湧而上,迅速制伏吳鬼鬼和被點上穴道的莊濠全。

  一反常態地,勝翊站在原地,遠遠望著吳鬼鬼,一動也不動。

  知道嗎?他之所以能在吳鬼鬼動手前先出招,是因為看見她在莊濠全耳邊說話,那一幕讓他聯想到他與映潔在肅親王府遭受危困時,映潔在他耳邊輕語:「少爺,閉氣……」

  映潔灑了毒粉,吳鬼鬼也會嗎?他來不及思考,直覺動手,果然,他贏了。

  他拿對映潔的熟悉來對付吳鬼鬼。

  不光明磊落!

  「靖遠侯,犯人已經拿下。」

  禁衛軍隊長來稟,他回神。

  「收隊了,把莊濠全壓入大牢,放開曲姑娘。」他下令。

  「是。」

  隊長領命,幾聲編派,一組人壓著莊濠全,一組人扶起躺在地上的弟兄,極有效率地率隊開拔,不過片刻,走得乾乾淨淨。

  沒多久,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竹林裡,安靜得只剩下風吹過竹葉的颯颯聲,和吳鬼鬼急切的呼吸聲,勝翊與她相視,卻互不言語。

  他看她,心底想著自己厘不透的熟悉感,而她看他,怨懟在胸,怒氣張揚。

  非要迫她嗎?非將她逼入牆角、無路可逃,方肯罷休?他就不怕她的怨憤堆上天,不顧一切?

  「姑娘,得罪了。」他打揖行禮。

  只是得罪?他說得未免太輕易。

  「朝廷行事,皆這般蠻橫無理?」她冷酷語氣,冰涼得教人發寒。

  「皇太子命在旦夕,原諒在下苦無對策。請姑娘入宮,治好皇太子的病後,我自會釋放冷公子。」他痛恨自己以權勢壓人,但這回,皇命在身,他別無選擇。

  若是醫不好呢?滿門抄斬?哼,他就這麼本事,一次次將她送入地獄,打死不讓她成漏網魚?

  「若姑娘要恨、要對付,就針對我來吧,我全數接收。」只要能救回皇太子,助天下百姓一臂。

  針對他?「你有把握受得起?」她怒目相迎。

  苦笑,他能說什麼。受不起也得受,反正她痛恨他,不是從現在才開始。

  「吳姑娘,請!」

  吳鬼鬼吸氣,狠咬牙,緊握的拳頭青筋暴張,瞠大眼裡盛滿憤慨。要是她的武功還在、要是她還有那麼一點點本事,她保證,他不會這麼安然。

  猛喘息,她想說:「你就篤定我非救下莊濠全的命?錯了,誰都逼不了我的意願,尤其是你。」或者說:「誰來請,我都去,獨獨你,對不起,我不會助你仕途高昇。」甚至想諷刺他幾句:「真是個偉大的好駙馬,為了妻子岳家,什麼霸道事兒都做得出來。」

  她想說的話很多,卻半句都出不了口。因現實中,莊濠全的命在他手裡,他很行,一把掐住她的弱點。吳鬼鬼用力吐氣,痛恨自己無能為力。

  「吳姑娘……」他再聲催促。

  「請教公子,朝廷給了你多少好處,值得你放棄良知?」終於,她還是擠出一句刻薄言語。

  語畢,她領身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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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自雕花窗欞間射入,在玉石地面上,投入點點花影,門窗封得死緊,半點風都透不進。

  金獸爐裡,燃燒的檀香升起裊裊煙霧,卻掩蓋不去藥味、炭火味,空氣凝重,屋裡的人也個個凝重。

  御醫站了一排,宮女分侍床側,他們眉宇不展,面色青黃。

  吳鬼鬼走近床邊,執起三皇子瘦骨嶙峋的手臂,未把脈,先讓他指甲間的青綠色吸引注意。

  柳眉相聚,抿唇,她拉開被子,觀察他的雙足。指甲間有相同的青綠,她伸出纖纖細指壓在皇太子腕間,取出金針,對準幾個穴道刺入,皆無反應,直刺到曲池穴時,他的手腳反射地向裡蜷縮。

  吳鬼鬼抽出金針湊在鼻尖嗅聞後,點頭,她拉拉錦被,將皇太子全身密密實實蓋好後,把金針插在皮革間,收妥。

  「怎樣?」勝翊湊近。

  吳鬼鬼不願同他說話,她轉頭對隨侍的御醫道:「有人要他死,皇太子得罪過誰?」

  御醫嚇得倒退三步,這、這話兒……可不能隨便亂說。

  她想走到外廳,但突如其來的暈眩讓她的身子晃了晃,勝翊立即靠上來扶持,她推開他,冷目相視。

  他知她生氣,點頭退開。

  勝翊對宮女使個眼色,宮女忙扶吳鬼鬼坐下。

  這時辰,她應休息,不該看病,要是莊濠全知她過勞了,肯定又有話講。

  勝翊自作主張,替她倒來溫茶水,她別開眼,不看。他熱切,她冷淡;他想對她親近,她卻一心將他推離。

  「吳姑娘,你能告訴我,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不管她的態度,這事兒干係太大,一定得查清楚。

  她尚未想清楚要不要回答之前,皇后聽聞神醫入宮消息,匆匆忙忙趕到太子寢宮,一見到勝翊,立即上前,急問:「你說的神醫呢?他來了嗎?」

  勝翊上前,「稟皇后,此位是吳鬼鬼姑娘。」

  「她就是你向皇上大力舉薦的神醫?」

  只是個姑娘啊?她看來年紀尚輕,身如弱柳,似有病態,這般女子竟有神醫能耐?會否徒具虛名?

  「曲姑娘初進京不久,已是百姓口耳相傳的神醫,她的醫術連百草堂的司徒先生都自歎不及。」

  勝翊和皇后對談時,吳鬼鬼定定望住皇后,一瞬也不瞬。

  皇后老了、憔悴了,兩鬢霜白,皺紋飛上嘴角眉梢,佝僂的背微彎,無助的面容間淨是憂愁。她不再是當年威嚴冷肅、高高在上的皇后,她只是一個擔憂兒子性命垂危的老母親。她呀,也有今天?

  不需吳鬼鬼親手報仇,她早自囚險惡後宮,戰戰兢兢度日。

  人人皆知後宮爭寵、爾虞我詐,嬪妃昭儀、婕妤才人,莫不費盡心機經營,只盼生得太子,從此母憑子貴。

  可惜啊,她小心翼翼栽培維護的皇太子,有人要他的命,她救得他一著,可下回呢?她不是隨傳隨到。

  她就是想幸災樂禍,雖然皇后的哀愁並未帶給她太多快樂。

  「那就偏勞姑娘,請姑娘盡快診治皇兒。」皇后軟聲懇求。

  盡快嗎?不,她要她多擔幾日心,要她的兒子多受幾回苦,才能弭平心中舊恨。

  她對身邊的宮女道:「請把所有窗戶統統打開。」

  「不行,風吹進來,太子會咳嗽。」皇后身邊的方嬤嬤跳出來阻止。

  才一眼,方嬤嬤就討厭極了吳鬼鬼,她討厭她的倔傲、目中無人。

  若非礙於她的身份,早在皇后進門,吳鬼鬼未起身迎接時,就怒聲斥責她無禮了。也不看看這裡是哪裡,皇宮啊,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尋常百姓家。

  吳鬼鬼沒理會方嬤嬤,拿起茶壺走到金獸爐邊,手一偏,滿壺茶水澆熄了正在燃燒的香料。

  「你在做什麼!」方嬤嬤出手,飛快打掉她手中的茶壺,鏗鏘,瓷壺碎了一地。

  吳鬼鬼終於抬眼正視對方。

  這一看,讓她認出了方嬤嬤。吳鬼鬼記得她有多麼恐怖狠毒,她殺人的手法比劊子手更嚇人,心紮了一下,方嬤嬤是她的惡夢,在若干年前。

  莞爾,心有了較量。她氣定神閒,走到皇后面前說:「皇太子手腳指甲泛青,無食慾、血便,每至三更,必尖喊狂舞,他不識得人,就是親生母親亦然。」

  幾句話,她讓皇后驚訝不已,皇后露出連日來第一個笑容,「是,便是這般。」

  「他力大無窮,需數人方能制伏,只飲肉湯,不進米飯,似撞邪偏又腑臟皆傷,一見風便咳嗽,每咳必吐血。」停話,她靜望眾人,等待反應。

  「沒錯、沒錯.姑娘親眼看見……唉呀,不對,姑娘初來乍到……」御醫高興得近乎失態。

  勝翊唇角上揚,他找對人了。

  吳鬼鬼打開金獸爐蓋,挑起一塊未燃檀香,湊近鼻間嗅嗅,問:「這是誰點的。」

  一名宮女趨前,低頭答:「回姑娘,是奴婢點上的。」

  「你沒發覺,這檀香的顏色和平日不一樣?」

  「這香是福和宮差人送來的,說是貢品,奴婢心想,也許別國的檀香與我們的色料不一樣,便沒太在意。」

  「這香摻了百日草,常人聞了不覺有異,頂多感到心煩、臉色青黃不濟。」她轉頭看看御醫和宮女。

  皇后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沒錯,他們的臉色很壞,之前,她還以為是因為憂心皇太子過度所致。

  吳鬼鬼續道:「但百日草若與桃杏相遇,便成毒藥,毒日日累積,不過半旬,毒性發作,一發作便是驚心動地。我猜,皇太子一定喜食桃杏。」

  「是,前陣子是桃子出產季節,皇太子每日都要吃上許多。」宮女恍然大悟。

  「下毒之人,必然非常瞭解皇太子的嗜好。就方纔這位嬤嬤阻止我澆熄香爐的激烈反應看來,容我僭越,鬼鬼不得不懷疑,嬤嬤和福和宮之間,有沒有什麼特殊協定?」她惡意栽贓方嬤嬤。

  人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正所謂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好風水繞到她身上了,她怎能不用上一用?

  果然,之後皇后對方嬤嬤起了疑心,不再重用,方嬤嬤心底不平,轉投向大皇子的親生母親琴貴妃身邊,沒多久,大皇子意圖篡位,琴貴妃連同方嬤嬤一干人等被捕入獄,老死獄中。這是後話。

  「把香撤下,大開門窗。」皇后瞪方嬤嬤一眼,下令。

  吳鬼鬼續道:「就讓皇太子咳血吧,將毒血咳出未必是壞事。」

  「那麼,曲姑娘要開方子了嗎?」皇后急問。

  她把吳鬼鬼當成是救命仙子了,不顧身份,走向前,她握住吳鬼鬼雙手,緊緊不放。

  吳鬼鬼從皇后掌間抽回手,別開眼,「不,後天再開。先備下一壇紹興酒,這二日,只可給皇太子米漿,不許飲肉汁。」

  「只需要這樣嗎?」光一壇紹興酒就能解毒,那麼滿宮御醫在做什麼?

  「皇后信不過鬼鬼?」她問得挑釁。

  「相信相信,皇太子的性命全仗姑娘盡心。」她謙卑得不像個堂堂國母,身為母親,孩子是她最大弱處。

  「我累了,可否先行告退?」

  「當然,吉祥、如意,你們領曲姑娘下去休息,好生伺候。缺什麼東西,全上慈暉宮拿。」她出聲喚身後兩名宮女。

  「是。」吉祥、如意領命。

  吳鬼鬼跟在她們身後,走出皇太子寢宮,行經勝翊身邊時,她淡淡撂下一言:「莊濠全一日不到我身邊,我便一日不開藥方。」

  勝翊莞爾,她居然當著皇后面前威脅他?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這姑娘啊,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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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裡,吳鬼鬼沉睡。

  勝翊從敞開的窗戶朝裡望——莊濠全在半空吊起一根繩子,他躺在繩子上,雙手壓在後腦勺,閉目養神。

  勝翊方走近,莊濠全驚醒,他躍下繩索,走出大門,與勝翊面對面。

  「有事?」

  他壓低聲音,不願擾醒吳鬼鬼。吳鬼鬼睡眠極淺,一點聲響就會清醒。

  「晚膳時間到了。」

  勝翊側身,讓他看看身後端著托盤的吉祥、如意。

  「需勞駕靖遠侯親送晚膳?」他不領情。

  他們主僕間真是態度一致,勝翊苦笑。「曲姑娘是宮中貴客。」

  莊濠全投過冷眼,雙手各接過一個托盤,逕自往屋裡走,態度很清楚——

  飯送到了,侯爺請自便。

  勝翊假裝沒看見他的拒人千里,跟在他身後進門。

  莊濠全擺好盤子,轉身,與勝翊對峙。

  「在下有事求見曲姑娘。」

  「姑娘沒空。」沒想到話方出口,吳鬼鬼的聲音就自屋內傳出。

  他理也不理勝翊,抽身進屋。

  好半晌,莊濠全扶吳鬼鬼出來時,勝翊未離開。

  看見他,吳鬼鬼全身震了一下。他來做什麼?她都進宮了不是,難不成他還得負責讓她將皇太子的病治好?

  她腳步虛浮,半倚在莊濠全身上,和下午威脅人的精神全然不一樣。

  她病了?是吸太多她說的百日草?勝翊皺眉。

  莊濠全端來參茶。

  鬼鬼假意沒看到他,旁若無人地一小口、一小口喝著參茶,不多久,參茶飲盡,莊濠全馬上轉回房,屋裡,他用小火煨著鮑魚湯,晚膳之前,得先喝上半盅。

  「姑娘身體不適?」勝翊慇勤。

  「不勞公子費心。」他的熱臉貼上她的冷面,她不想交談。

  他盯著她慘白神色,是不是該讓司徒先生來替她看診,或者找兩個御醫過來?勝翊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姑娘對於毒藥認識很深?」勝翊忍不住發問。

  他告誡自己別在她身上尋找映潔的影子,可是午後那場談話,吳鬼鬼說起皇太子病情時的自信自若,簡直與映潔一模樣。

  她靜默。

  「早上姑娘使毒退敵,司徒先生為禁衛軍診斷,說那是很高明的毒物。」

  退敵?說得好,他也知,她與他是敵非友。

  「姑娘方才為皇太子診治,一口道盡病情,姑娘擅毒?」

  不得答案他不走是嗎?

  寒目斜過,她冷淡道:「我對毒藥認識不多,早上使的毒物是旁人所贈,而皇太子的病症,我曾在行醫途中見過一回。」

  「這麼古怪高明的毒也能教姑娘碰上,姑娘肯定見多識廣,難怪司徒先生對姑娘諸多推崇。」他道。

  「這毒不算高明,高明的毒物無形無色,中毒者日漸虛弱,大夫遍尋不出緣由,只當中毒者命也運也,時辰到,本該歸陰。而百日草的中毒跡象太明顯,任何醫者見了,很容易發現問題所在。」

  糟,她露出本性,每每談起毒物,便忍不住賣弄。

  「姑娘這話欺人。」勝翊微笑。

  「怎說?」她又欺人了?錯,這世上,她欺人少,人欺她多,怎每次算算說說,弄到最後總編派成她的錯。

  話題打開,她從不得不回話,變成一句句接說。

  「依姑娘說詞,難不成宮裡御醫全是庸材?」

  「是他們被豢養太久,不去學習新東西。」世界何其廣闊,多少疑難雜症考驗著醫者智慧,光是待在京城一方小小天地,能學到什麼?

  豢養?既露骨又刻薄的言語,不過,這話說得真好,御醫們熟讀醫書,用以治療皇親高官,自然比不上遊遍五湖四海的醫者親身見識。

  「姑娘可知,司徒先生是百草堂的主事。」

  「聽說了。」也知道百草堂的老闆是眼前的靖遠侯爺,對京城、對皇宮也對眼前靖遠侯,她比他所知的更熟悉。

  「司徒先生對姑娘的醫術讚不絕口。」

  「承蒙先生不棄。」提起司徒先生,她臉色稍微和緩。

  「司徒先生告訴我,他已和姑娘接觸過,姑娘同意他到竹林一起切磋醫術。」

  「是。」

  「你不怕司徒先生偷學姑娘的醫術?」

  「醫術本該讓人學習,以治癒更多病患。」偷學?哼!狹隘眼界。

  「姑娘無私。」

  「人壞就壞在有私,人人想藏私、想把好處盡往囊袋裡收藏,於是商場競爭、勾心鬥角;於是手足相殘、血親互傷。卻沒想過,終朝聚財懷寶,集到多時,命終了;人人都搶功名,十年寒窗爭一夕,請教,古今將相何在?不過是荒塚一堆,草沒;男子皆想嬌妻美妾,日日枕邊說恩愛,今日望夫崖、明朝相思難,豈知光陰荏苒,再多情愛也如輕煙飛散。」她的口氣似針鋒相對、似指責,口口聲聲全在細數他的錯。

  吳鬼鬼的話教勝翊深思。

  她沒說錯。當年伯父為一己私,弒弟媳、圈侄子。而他,聚金納銀,納不了心中快意,汲汲營營的下場是什麼?是換來一場懷疑,懷疑人生所為何來。

  不過,她說錯了一事——他的情愛是磐石、是堅定青玉,絕不會如輕煙飛散。

  「姑娘願意的話,在下願侍姑娘為上賓,延請姑娘進百草堂,一起為京城百姓盡心。」他轉開話題。

  「不。」她別開臉。

  「姑娘心無大志?」他還想勸說。

  大志?像華陀,流芳百世?算了,能安順一世,心已足,何必拿百世來為難此生。

  她冷哼,擺明看不起他口中的「大志」。

  「姑娘面前,在下顯得膚淺。」他唇邊笑意漸濃,這女子,非爾爾。

  看著他,吳鬼鬼笑不出口,她有滿懷舊恨。

  她低頭,把他的身影自視線中推離,舉箸,她夾起一筷子青菜擺進碗裡,準備入口時,莊濠全端出熬好的鮑魚湯。

  「青菜太冷,姑娘先用湯。」

  她沒反對,端起湯慢慢品啜,斯文秀氣。

  就這樣,一個靖遠侯、一個莊濠全,兩個高大男子站在她身邊,靜看她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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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子病情漸有起色,而緝查兇手的行動也在持續當中,勝翊被委以重任,足見當今皇帝對他的重視。

  早晨,太子寢宮靜悄悄,靜得連根針掉落地面都聽得見,勝翊和莊濠全站在桌邊,吉祥如意隨侍在殿下身側,眾人屏氣凝神,看著吳鬼鬼執針。

  吳鬼鬼將針插入皇太子十指指尖,拔出針,在傷口處敷上黃色藥粉,然後泡入酒水中,眼見黑血一點一點滲出,溶入酒裡;滲出的黑血帶著強烈腥臭味,不多久,澄澈酒漿轉為墨黑。

  半個時辰後,如意取來一缽新酒,吳鬼鬼重複同樣動作,然這回,流出來的血已漸漸變成殷紅色。

  這診療過程,吉祥、如意已看過數回,但每次看,仍忍不住心驚膽顫。

  吳鬼鬼按按皇太子的脈搏,點頭,再放幾次血,他身上的毒便可除盡。

  莊濠全遞來帕子,替她抹去額間薄汗,扶她走至桌前。

  吳鬼鬼提筆寫下藥單,交予宮女,吩咐三碗水煎成八分,服二帖。宮女拿了藥單下去辦事,吳鬼鬼則起身準備回房安歇。

  「姑娘請留步。」皇太子喚住她。

  「有事?」

  吳鬼鬼回頭。不屈膝、不請安,在皇太子面前,她擺足大夫架式。

  「可否請教一言?」

  「請說。」

  猶豫半晌後,太子開口:「姑娘為何終日以白綢蒙面?」

  「我的臉曾受重傷,為怕駭人,故以白綢覆面。」她的語氣輕淡,聽不出特殊情緒。

  她的答案引來勝翊側目。

  說謊,他分明見過白綢下的臉蛋,不僅完美無缺,更是艷光照人。他不懂,吳鬼鬼為何說謊,凡女子有機會在太子面前露臉,誰不爭先恐後?

  突地,勝翊想起她的藏私論,想起她的「終朝聚財納寶,集到多時,命終了」,對啊,她視金錢名利如糞土,這種女子怎會想露臉?說不定,就是把後位雙手捧上,她也不會多瞧一眼。

  勝翊無法不欣賞吳鬼鬼,她的清新脫俗、她的冷漠淡然,樁樁件件都吸引他。

  「不唐突的話,可否請姑娘取下綢帕。」皇太子按捺不住好奇心。

  她瞪視他一眼,語帶寒冽:「是很唐突。」

  轉身,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太子寢宮。

  「我想,我把她惹火了。」太子苦笑,對著好友勝翊道。

  「可不是。」

  吳鬼鬼非普通女子,誰是帝、誰當王,在她眼中皆一樣,說不定她醫平民百姓還比醫太子皇帝來得盡心。

  「母后喜歡她,想我納她為妃。」

  「殿下意願呢?」勝翊反問。

  「她是個特別女子,在她面前,我是男人而非太子,我的尊貴入不了她的眼,她對我不比對宮女太監友善。」

  太子也看見了?勝翊輕笑。

  日前,太監小貴子送湯汁過來,許是新人入宮,對週遭環境尚不熟悉,一緊張,把藥汁灑了,滾燙的湯汁潑掉大半碗,老嬤嬤氣得大罵,要他趕緊重新熬藥。

  只見吳鬼鬼不慌不忙,說一句:「皇太子喝半碗藥足夠了。」

  接著,她就把潑剩下的藥接過來,交給宮女。然後拉起小貴子坐到一旁,掏出帕子、藥膏,細心替他清理傷口。

  老嬤嬤不滿,想懲罰小貴子,吳鬼鬼卻不怕得罪人,全力維護。

  皇太子續言:「對我而言,這是全新經驗,從沒人這般待我,你是第一個,我視你為兄弟,她是第二個……」

  「所以,殿下有意納她為妃?」

  「倘若她臉上真有殘疾,我便要納她為妃,若沒有,金銀財寶看她要多少,我都給。」

  「為什麼?」

  「我也想在她面前特殊一回,讓她知道,我並不是只看重外貌的男子。」他也想要她清麗的雙瞳注視他的臉,而不是他發綠的指間。

  「殿下別這麼想,若你到過她的竹林小屋,便會發覺,她視錢財如塵土。」他記得那籃「診金」是怎地隨意擺在屋前。

  「她視錢財如塵土?你在鼓勵我納妃。」

  「不,我想告訴殿下,誰在她面前都特殊不了。」

  「是嗎?」太子坐起身,精神奕奕對勝翊說:「她很耐人尋味,像一本好書,讓我很想努力讀到最後一頁,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母后的提議突兀,但越和她相處,我越有征服她的慾望。」

  「征服?」征服什麼?征服她的高傲、她的冷淡、征服她不食煙火的特殊?

  「你想什麼?」太子問。

  「沒。」他否認。

  「你對吳鬼鬼感到興趣?」太子笑問。

  「並沒有。」這輩子,他再不會對其他女子感到興趣。

  「最好沒有,可別弄到我們兩兄弟閱牆。」他半開玩笑。「玉兒還好吧?這段時間為我的病,勞你四處奔波,現下我逐漸痊癒了,你該多花點心思在玉兒身上。」

  想起丫頭,皇太子忍不住擔心,玉兒是他最疼愛的皇妹,勝翊是他最知心的朋友,這樣好的兩個男女分明是天作之合,怎會一個苦、一個愁,一個怨、一個悲。

  「是。」

  「你和玉兒結為夫妻已經五年,也該有個孩子,希望玉兒能一舉得男,替邱家延續香火。」

  勝翊沉默。

  對孩子、對公主,他都愧疚。這輩子,他當不了好丈夫,只能在其他方面盡力彌補。

  「至於映潔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早該從悲慟中恢復了。」

  勝翊臉色微變,扯唇輕道:「殿下好生休息,勝翊告退。」

  他凝視他,須臾,妥協:「退下吧!」

  他知道自己踩到勝翊的界線了,對勝翊而言,吳映潔是不能談、不能勸的部分,她是他心中的秘密,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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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喜姑娘,皇后很重視姑娘呢,幾次問起姑娘,皆要我們姊妹盡心伺候。」吉祥捧來新盆栽,擺在茶几上,是宮裡規矩,每逢月半就要換新。

  吳鬼鬼看一眼盆栽,那是金製枝、玉雕花葉,終年不萎。

  她不喜歡,她寧愛生長在土地上的繁花綠草,雖躲不過春夏秋冬,卻有著金枝玉葉缺乏的生命力。

  「皇太子還不是一樣,屢次探問姑娘平日進何飲食,還吩咐御廚,照太和宮給的多備一份,可見太子是真心喜歡姑娘。」如意在她耳邊吱吱喳喳,說個沒停。

  耳底聽著,嘴裡悶著,那個皇太子啊……盼別給自己招來麻煩才好,吳鬼鬼低頭,看自己繡得亂七八糟的荷包。

  「姑娘聰明穎慧、仁慈善良、蕙質蘭心,大家都好喜歡你。還有啊,上回姑娘救下小貴子,他四處說姑娘的好話,別的宮裡的太監、宮女都羨慕咱們被派在姑娘身邊呢!」吉祥說。

  她們說的是自己?

  原來歲月真會改變人,想當年,人人批評她孤僻倔強、冥頑不靈,沒想到,搖身一變,她竟成了蕙質蘭心。

  如意端來參茶,放下茶水,她拉起吳鬼鬼手臂,笑容可掬道:「姑娘,你當妃子後,可不可以把吉祥和如意留在身邊,我們想跟著姑娘。」

  姑娘隨性,不愛麻煩人、不擺架子,又從不對他們發脾氣,能跟著這樣的主子,肯定福氣。何況……偷偷瞄一眼莊濠全,如意頰邊浮起兩抹紅暈。

  吳鬼鬼沒答話,轉頭,看見門邊臉色難看的男人。

  「濠全。」

  「是。」他走到她身邊。

  「這個給你。」她把線頭剪掉,將新繡成的荷包送給莊濠全。

  這是她繡的第兩百還是三百個荷包?練習那麼多回,她仍繡不成一朵新梅,更別說什麼鴛鴦蝴蝶,她啊,永遠當不成賢淑女子。

  「多謝姑娘。」他看也不看,就要把荷包收入懷裡。

  吉祥一把搶走荷包,藏到身後。她尷尬地看看吳鬼鬼和莊濠全,訥訥說:「這東西……做得不夠好。」吉祥說得含蓄,事實上是很糟。

  「還我。」莊濠全伸手,面無表情。

  吉祥對莊濠全溫柔笑道:「莊濠全哥哥,我帶回去修補一下,明日還你。」

  「不必。」

  「你生氣了哦?」

  如意湊到莊濠全面前,巧笑倩兮,圓圓的臉、圓圓的笑,圓得讓人好幸福。

  莊濠全不答,定定望住吉祥,用眼光逼她把荷包還來。

  「別氣、別氣,荷包不會被吞掉,吉祥姊姊的繡工好得不得了,大家都央求她指點呢?莊濠全哥哥,笑一個嘛!」

  如意扯扯他的袖子,仰著臉望他。

  吳鬼鬼看著小女兒們的嬌憨純真,她實不該把莊濠全留在身邊,他應過著輕鬆日子,有妻子、有孩子,熱熱鬧鬧的一生。

  「濠全。」吳鬼鬼出聲緩和氣氛。「你讓吉祥把荷包帶回去試試,我很感興趣呢,她能把我的荷包補救成什麼模樣。」

  姑娘出口,莊濠全自然無異議。

  莊濠全退到姑娘身後,兩個小宮女笑瞇眼擠到吳鬼鬼旁邊,把荷包攤在桌上。「姑娘,這梅花,不是這麼繡法的……」

  說話間,勝翊進門,他雙手後背,狀似悠閒。

  但瞄見桌上的荷包,他的悠閒轉為沉重,她的女紅和映潔一樣……壞透。

  「姑娘不擅長女紅?」話不自主吐出,方出言,已然後悔。

  「凡女子都得擅長女紅?」板起臉孔,她的口氣咄咄逼人,沒辦法,她見到他,就忍不住嘲諷幾句,誰讓他們有仇。

  「在下並無冒犯之意。」

  他自懷間掏出荷包放到桌上,那是映潔第一次的作品。

  吳鬼鬼像似觸電般,瞠大雙眼,凝視勝翊,久久不放,眉目間有著難解的愁緒。

  為什麼?差一點點,她問出口。

  「吳姑娘?」勝翊低喚。

  她回神,卻回復不了心跳速度,心肝腸胃全扭在一起了,那痛,痛得她汗涔涔、淚潸潸,齒牙緊閉,她沒被下毒,卻出現了中毒跡象。

  她迅速將勝翊的荷包推開,彷彿上面沾上十哭散,不到一炷香便會要人命。

  「吳姑娘,送荷包之人也不擅長女紅,但受贈者收下的是繡者的心意,而不是織工。」說著,他鄭重將荷包納入懷間。

  「你珍藏了嗎?」她反射性回答,口氣壞到讓人無從理解。

  「什麼?」他沒聽懂。

  「你珍藏繡者的心意了嗎?」她問,臉上帶著一分淒絕、兩分怨恨。

  「是的。」

  他居然敢大言不慚說是?

  四目相交,吳鬼鬼寒目對他,望得人不自覺泛起陣陣冷意,怒氣在她胸中衝撞,急欲尋到宣洩出口。

  而他眼神充滿誠懇真心,他是珍藏了映潔的心意,只是來不及對她表明;他是愛她愛到無法言喻,只是沒機會對她說千百聲我愛你,他有無數遺憾,但對映潔的心,真誠無偽。

  兩人不語,她的質疑對上他的誠摯,她的怒濤襲擊不了他的懇切。

  倏地,吳鬼鬼起身,椅子順勢往後倒去,狼狽地,她拖著跛足朝內屋走去,她的恨,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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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屋中燃起油燈,金黃色的燈光照出一室溫暖,吉祥、如意無事可做,纏著莊濠全說話,他皺起濃眉,手足無措。

  吳鬼鬼從書上抬起視線,淡淡笑著。莊濠全快被弄瘋了吧?

  「吉祥、如意,你們想聽故事嗎?」她試著解救莊濠全。

  「姑娘要講故事給我們聽?」吉祥、如意捨棄莊濠全,跳到她身邊。

  「不嫌棄的話。」

  「太好了,吉祥,你去泡茶,我去拿些瓜果點心,姑娘,等等我們哦!」說著,兩人快手快腳走出屋裡。

  只不過是講故事,又不是看戲,何必又是茶水又要點心?不過,隨她們去吧,能替莊濠全解圍,又教大家愉快,很好。

  不多久,她們張羅了吃食,擺上幾把椅子,連同候在外面等待傳喚的太監也讓她們拉了進來,一人一張椅、一盞茶、一把瓜子,人人有份兒。大家都很開心,只有莊濠全還是不快意,因為他被吉祥、如意一左一右夾在中間。

  「去年我和莊濠全到安和縣,那裡正傳染疫病,病情散播得非常迅速,全縣有半數百姓染上病,大夫想破頭,想不出這病源打哪兒來。患者由雙足開始出現黑疹,很快地,三五天之內,黑疹擴散至全身,雖不致命,卻麻癢難當。」

  「唉呀,癢比痛更難受,我入宮前,家裡窮,床鋪底下全是跳蚤,每天睡覺這裡癢那裡也癢,有時候癢得不得了,東蹦西跳,我奶奶老笑話咱們,說是小猴兒在跳舞吶。」小太監插話。

  「別嚷嚷,讓姑娘說故事,我愛聽。」如意出聲制止。

  吳鬼鬼低眉淺笑,她喜歡上這份熱鬧。

  「初到安和縣時,看見庸醫當街賣藥,一帖五文錢的藥材被哄抬成五十兩銀,百姓苦不堪言,可那藥只能控制麻癢程度,斷不了根。我們進縣府公堂,想聽聽官醫對此病的看法,哪知,官醫、衙役全上街賣藥了,衙門裡空無一人,我們還被守門的老翁趕出去。」

  「那衙門豈不是大撈一筆?」吉祥問。

  可不是大撈一筆?後來疫情控制住,無恥的安和縣令還以此向聖上邀功,得了個六品頂戴。

  「我想,得找出病源才救得了命,傳染一定有根源、途徑,不會一下子莫名其妙整個縣都陷入疫區。」

  「姑娘找出來了嗎?您有沒有被傳染?」太監又加話。

  「我沒事,也找出原因來了。有人在水源處漂染布料,染劑有毒,毒順著河水流下,成了鎮民的飲用水。換言之,那不是疫病,而是集體中毒。」

  「後來呢?」

  「莊濠全當了幾回樑上君子,偷竊庫銀百萬兩,拿這筆銀子買藥材分贈百姓、僱人四處宣傳不可飲用河水。」

  「太好了,疫情控制下來,縣民一定當姑娘是活神仙。」

  「精彩的還在後頭。」她輕笑。

  人心惡,忘恩負義是自古以來就有的事。

  「還有精彩的?」

  「在源頭開漂染廠的是縣令的侄子,縣令知我花銀子僱人四處宣傳,直說妖言禍眾,要緝拿我們到案,幸而百姓堵在門口,我和莊濠全才不至於成了階下囚。」

  「為了掩護,我們每日住在不同的百姓家中,縣令發下公文,不准藥鋪把藥材賣給我們,於是明著不敢買賣,藥商只好同我們暗渡陳倉。」

  「好可惡的縣令,真該讓皇上打他一頓板子。」如意不平說。

  「幸好,病人身上的毒在藥物控制下,慢慢解了,投過藥,河水也漸漸變得清澈。莊濠全領著百姓走一趟漂染場,把裡面的東西砸的砸、燒的燒,還把縣令侄子抓起來痛毆一頓,眼見大勢難挽回,民怨高昇,縣令不得不下紙公文,規定水源上頭不准開設染布場,百姓才又敢喝水。」

  「太好了,這就是團結力量大,以後咱們也要團結,那些老嬤嬤才不敢欺負咱們。」

  說話的是前幾日被湯藥燙傷的太監小貴子,他讓吳鬼鬼要到身邊來服侍了。

  「你在胡說什麼?老嬤嬤不是欺負,是在管教咱們,哪天你學精了、乖覺啦,老嬤嬤哪還會罵你?」吉祥用食指推推小貴子的頭。

  「是,吉祥嬤嬤,小貴子錯了。」他一說,大夥兒全笑了起來。

  「姑娘,還有沒有故事?好好聽吶!」如意拉拉吳鬼鬼的袖子問。

  「是啊、是啊,再說一個吧!」小貴子道。

  她偏頭想想,說:「今年年初,我們路經水雲村,恰巧趕上了一場熱鬧。」

  「廟會嗎?姑娘一定得嘗嘗糖葫蘆,那味兒啊,好吃得夢裡也會想呢!」小貴子說。

  「偏你那麼多話,老打斷姑娘,你就安安靜靜吃東西吧!」說著,吉祥把糕點塞進他嘴巴裡,惹出哄堂大笑。

  吳鬼鬼微笑說:「水雲村裡不是辦廟會,是在辦殺人儀式。他們把一個大腹便便的女子綁在高高的十字樁上面,下方還堆了柴火,村人拿了石子拚命往她身上砸,砸得她滿頭鮮血直流,奄奄一息。」

  「天吶,沒王法啦!」吉祥驚呼。

  「當時我也這麼想,我問村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問之下方知那女子是牛老爹的閨女,未出閣的女子不守貞,竟和野男人暗結珠胎,村人正打算放火燒了她,讓村裡年輕女孩有個警惕。」

  「太殘忍了,兩條人命啊,官府不管嗎?」如意也忍控不住。

  「我不知道官府管不管,但我是非管不可。莊濠全飛身上木樁救人,我擋在眾人面前表明身份,我告訴他們,我是京裡來的神醫,這位姑娘不是暗結珠胎,而是得到一種怪病。

  我當場大聲問牛老爹,她是不是逢早便吐?是不是夜裡不成眠,常常莫名其妙掉眼淚?是不是發枯、骨瘦、目青、不進飲食?牛老爹被我這麼一喊,慌了,直點頭。」碰上這種事,哪個姑娘還能吃得下、不掉淚?過度焦慮的結果,自然是發枯、骨瘦、目青、夜不成眠了。

  「然後呢。」吉祥催促。

  「於是,我斷她得了怪病,而且此病會傳染給別人,若是燒了她,屍骨成灰讓大家吸進去,恐怕整村無一倖免。就算埋了她,病毒也會從泥土裡面竄出來,這種病唯一的醫法就是趁人活著的時候.在身體裡面用藥物消滅。」

  「真有這種怪病?小貴子活了十幾年啦,聽也沒聽過。」

  「當然是假的,蠢蛋。」如意戳了戳他的額頭。

  「那麼,他們信了嗎?」吉祥問。

  「我當場表演了一手針灸,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的。我告訴他們,這種病太難醫,我得帶她回去找我師傅。然後,我們就把她,連同她的男人一起帶離開水雲村了。」

  「沒人阻擋嗎?」

  「有莊濠全哥哥在,誰擋得了?」如意說得驕傲。

  「不只沒人阻擋,村人還集了一筆錢給我們,感激我拯救了整村人。離開水雲村後,我們把那筆銀子給了牛老爹閨女兒,助她與丈夫在異地開啟新生活。」

  「太棒了,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才對嘛!」

  「你啊,思春哦,什麼有情人終成眷屬,好噁心……」

  他們推推吵吵,笑聲不斷,冷清的屋子熱鬧了起來,屋外,一個頎長身影佇立,靜靜望著屋裡,看著他們笑鬧,他的唇角不自覺地跟著上揚。

  原來,卸下冷漠,她這般可親溫柔。她真的跟他有仇吧,只是他不曉得仇結在哪裡,這些年頭,他的確得罪了不少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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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勝翊到她屋前偷聽故事,每個故事都讓他開心得不得了。

  然後,他的飛揚快樂,侯府上下全知道了,他的快樂感染所有人,於是,廚房大嬸一面炒菜一面笑著,園丁一邊鋤草一邊唱起山歌,連抹桌子的婢女也忍不住道起八卦。

  「你瞧,侯爺成天都掛著笑,不知有什麼快意的事兒?」翠衣婢女推了推紅衣婢女,指指甫從窗外走過的勝翊。

  「肯定是皇帝又升了侯爺官位。」紅衣婢女放下抹布,歪了歪頭說。

  「不對,咱們家侯爺對官位高低沒多大興趣,記不記得去年,聖旨下,升侯爺為一等靖遠侯,侯爺也不見開心。」

  「說得也是,會不會侯爺做成了大生意,賺進大筆金銀?」

  「更不可能了,咱們侯爺哪天沒做成生意,再多金銀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不是,自從映潔小姐去世後,侯爺變了個人似的,成日眉目深鎖,弄得公主不開心,四處尋人穢氣。真不明白,公主哪裡比不上映潔小姐?雖然映潔小姐很漂亮,但公主也不差呀!」

  「這不是比得上比不上的問題,而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什麼西施貂蟬,我還楊貴妃咧!」紅衣婢女拍了翠衣婢女一下,笑道。

  「我的意思是,不管長相如何,在有情人眼裡,彼此都是最美麗、最英挺的,就是下凡神仙也比不過。」

  「你的意思是,公主再美,也當不了侯爺眼裡的西施。」

  「恐怕是,不然侯爺怎麼不上衡怡閣來?」

  「那公主……要一直守活寡嗎?」

  「你瞧,侯爺近來那麼開心,說不定和未出世的嬰兒有關。侯爺早年失去親人,身邊的親戚又是可惡得教人恨,倘若,公主生出一個小少爺,你說,侯爺會不會對公主加意疼愛,這一疼二疼吶,疼人心,自會慢慢淡忘映潔小姐.到時,咱們日子就好過啦……」

  砰地,門撞上牆反彈的聲音嚇著了閒聊婢女,她們同時回頭,臉色鐵青的丫頭公主射來惡毒眼神,不由自主地,砰,雙膝落地。

  怎、怎麼會呢?公主明明到寺院裡去祈福了呀,不然,她們怎敢放下心大膽說話,平日,大夥兒是連個重聲都不敢說。

  「公主……」她們雙雙跪爬到公主跟前,伏在地上。公主未語,她們的淚已先翻落地上。

  「把頭抬起來。」公主道。

  「奴婢不敢。」

  「我說,頭抬起來!」她大吼一聲,順手抓起杯子往她們身上砸去。匡啷,杯子落在地上,砸成碎片。

  忍住痛,她們抬起臉,在接觸到公主凌厲眼神時,心一震,不自主地,又撲回地,不偏不倚,正好撲在碎瓷片上面——痛啊!她們忍痛,不敢出聲。

  「你們好大的膽子!」

  「公主,請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們是越來越過分了,也敢背後評論主子,是這個府裡沒有了規矩,還是見我被冷落,人人都能說三道四啦!」

  丫頭公主手朝桌面用力拍去,砰地,駭得兩人魂飛魄散,渾身顫慄不已。

  「奴、奴婢……該、該死……」串串淚水滾下,她們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的確該死,我守活寡要你們來四處宣傳,可不可以請教一下,誰是侯爺眼裡的西施,你?還是你?」她走近,勾起她們的下巴。

  她們眼底的驚懼滿足了她的快樂,她喜歡下人對自己恐懼驚疑,喜歡權威壓人,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覺得自己還是侯府裡的當家主母。

  「公主……奴婢知錯……」她們泣不成聲。

  「知錯?這麼簡單?既然你們嫌日子難過,那麼就打上一頓攆出去好了,反正,侯府也不缺兩個丫頭。」

  她們嚇得瞠大雙目,被桃紅姊姊打過一頓,沒死也半條命啊,上回翠屏姊被打斷雙腿攆出去,現在只能在街邊行乞為生。

  「奴婢該死,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多話了,公主饒命啊……」

  「可我要是不立點威嚴,你們豈不是在背後到處說我?」

  「不敢了,奴婢發誓,往後要是再多說一句閒話,就讓公主把舌頭割下來。」

  割舌頭?這倒是好主意,冷哼一聲,看在她給了個主意份上,暫且饒下。

  她轉過身,「桃紅,把她們關到柴房裡,我說放人才可以放,我沒開口之前,誰都不准給她們東西吃。」

  「是,公主。」隨身宮女桃紅領命,將兩人帶了下去。

  人走了,又是一室清靜,不,不是清靜,是冷清,沒有男主人的樓閣,女人吶,怎能快樂?

  攏攏頭髮,她坐入椅間。其實,她們並沒有說錯,她確是惦著這份心思,希望娃娃出世,相公回心轉意,從此衡怡閣裡有父親、有兒子,有數不清的歡笑聲。

  即便侯爺多情多心,映潔總是不存在了,她就不信,一個活生生的女人不及一縷亡魂?所以,她下藥,寧願傷心被錯認,也要成就一夜,為的就是賭一個未來。

  從前,她不認同母后的作法,她天真相信,只要男有意、女有心,愛情,何等輕易,何況,她的容貌是萬中選一,怎有男人不對她動心?若不是挫折太多,她怎須用盡心機。

  只是,她的事兒輪不到低三下四的奴婢來評論。

  披上披風,他不上她的衡怡閣,她便去就他的探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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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頭公主推門進入時,勝翊匆匆藏物入懷。

  她看見了,眼神一閃,掛起恬靜笑容,隱去滿腹不滿。

  她知侯爺又在看那個毫無繡工可言的醜荷包,氣呵。

  她繡過幾十個荷包給相公,他從不貼身收藏,那日心念起,趁相公昏睡,她偷出映潔做的荷包,本想替他的荷包改個式樣,心想,換了花色,把自己疊在他心版中央,映潔的身影會自他心中逐漸淡去吧。

  豈知,荷包裡面,滿滿的相思豆,滿滿的紅心在桌面上滾動,他愛映潔的心……仍然鮮紅……固執的他,怎不教人咬牙?

  她怨懟、恨極,幾番挫折,氣恨難當。

  想吳映潔的牌位端坐在邱家大祠堂,想一個沒名沒分的丫頭擄獲了相公的全部心思,她怎能不妒忌,怎能不詛咒吳映潔永世不超生?

  「公主,有事?」他溫和卻疏離。

  「聽說相公找到神醫,把皇兄的病治好了。」暫且放下仇怨,她端起賢淑笑容。

  「是。」

  「聽說那位神醫是個年輕姑娘?」宮裡來的消息,凡與相公有關,她都不放過。

  「是。」

  「聽說她聰明慧黠,相當受歡迎。」

  「對。」

  「我還聽說,她拒絕母后的賞賜,不願入宮為御醫?」

  「她對名利看得淡薄,且閒雲野鶴慣了,不習慣宮中拘束。」

  「相公和神醫姑娘很熟?」熟得知她閒雲野鶴、淡薄名利?丫頭兩道細眉攏起,不安擴大。

  是很熟,從第一次見面,他便覺得她熟悉,而從她的故事裡,他認識了她的真性情。

  他沒回答,望住窗外的相思樹,魂魄飛過後宮紅牆,飛過重重長廊……漂亮的弧線勾上他嘴角。

  她回眸,看見,心驚。

  他在笑,不是敷衍、不是表面作戲,而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她以為他這輩子再不會笑了,她以為除了腹中胎兒,再沒人可以讓他敞心開懷。

  是那位神醫姑娘把快樂帶給他嗎?他是為著她而快樂?會否,他的心情打開,是為著另一名女子?是不是,他只愛懂得醫術的女人?

  恐慌升起,幾度倉皇,一個吳映潔已教她揪心,怎能再出現一個女神醫,她的序位要往後排過多少輪,相公才看得見她的委屈?

  不行,她得在事前阻止這一切,不讓舊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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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5 00:38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Yahoo!
第四章



  乾清門分前後,前為朝、後為庭,朝為文武百宮參拜、皇帝處理國家大事處,後宮嬪妃太監均不得入朝,就連未滿十四歲的皇子想入朝也得皇帝下旨,方可走入乾清門。

  庭即為皇帝嬪妃居處,分東宮、西宮、中宮……共有九千多個房舍,後宮佳麗何止三千。

  東宮養心殿裡,皇后滿身的綾羅綢緞,手撫一柄玉如意,桌上擺著一座像牙雕成的寶塔西洋鐘,發出答答答的聲響。

  皇帝座邊,皇太子與邱勝翊分旁站立,吳鬼鬼站在皇帝身前,低頭,抿唇,絲帕下,悄悄打起呵欠。

  這時辰她通常不見客的,她該在床上好好安睡養足精神,偶爾不安分,躺在草地上、枝椏間休憩,總之,不該打起精神見任何人。

  「吳姑娘,聽說你拒絕賜婚?」皇帝開口。

  「是。」她視線對著皇帝,沒有驚懼與敬畏。

  「為什麼?」皇帝審視她。有趣,小姑娘居然不怕自己。

  「吳鬼鬼無德無貌,怎能入宮為妃?倘若太子想娶妃,自當從新選秀女當中挑選。」

  「曲姑娘忒謙了,姑娘品德高尚,謙和自抑,兼之才學高超,這些,皇后對朕提了又提,至於容貌……」皇上頓了頓,道:「曲姑娘可否掀起絲帕,讓朕一睹芳顏。」

  輕握拳,吳鬼鬼蹙眉。

  勝翊看見,騎虎難下了,她不該對皇上說謊,這叫欺君大罪,一個弄不好會殺頭的。

  正當勝翊急著該怎麼替她解圍同時,只見吳鬼鬼抬起纖纖玉指,取下絲帕,然後,他聽見皇帝、皇后、皇太子倒抽氣聲。

  那是張美艷的臉,但左頰處兩道一長一短疤痕自右耳劃到下巴,新生的紅色肉芽沭目驚心。

  吳鬼鬼很滿意他們的反應,眉角含春、嘴唇帶笑,她把絲帕掛回臉上。

  勝翊劍眉攏聚,若有所思。

  「怎會弄成這樣?」皇帝問。

  「吳鬼鬼自毀容貌。」她相信,這張臉足夠嚇走所有男人。

  皇太子前一步,「稟父皇,兒臣不在乎曲姑娘的容貌,相知相交貴在心,曲姑娘有一顆高尚皎潔心,兒臣願娶姑娘為妃,敬她重她,一世愛憐。」

  他的話引來兩道不友善眼光,一道來自吳鬼鬼,她覺得他瘋了,懷疑自己下錯藥,解毒同時傷了他的腦子;一道眼光來自勝翊,他知皇太子早有心理準備,知他愛上她的高傲冷淡,可他已警告過太子,吳鬼鬼不是可以被征服的對象。

  「是啊,曲姑娘不必自貶,太子並非俗人。」皇后道。

  唉,既然皇太子傷了腦,她只好再加幾味「重藥」。

  「稟皇上,可知鬼鬼為何毀容?」

  「為何?」

  「鬼鬼十六歲成婚配,丈夫氣宇軒昂、允文允武,婚後相攜相持、鶼鰈情深。無奈際遇磨人,良人娶入名門閨秀,夫婿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她耐心編派著故事。

  「你的夫婿變心?」皇后問。

  「是。在一次爭執中,鬼鬼劃破了小妾的臉,夫君大怒,鬼鬼無話可說,拿刀子毀掉自己半張臉,償還對方的怨。然後一紙休書,休掉丈夫。」

  「什麼?」皇后震驚極了。休夫?聽都沒聽過。

  「沒錯,我不要他了。離去前,夫君苦苦哀求鬼鬼留下,說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可惜鬼鬼貪心,不當『重要』,只當『唯一』。」

  「當『唯一』?」皇后問。

  多麼匪夷所思,這世道哪個有能力的男子會是女子的「唯一」?

  「是。」

  「你性子未免太烈。」皇上歎息。

  「鬼鬼願竹籬茅舍,結心結情,不願淚眼倚樓頻獨語,更不甘鑾鏡鴛衾兩斷腸。」她字字句句說分明。

  夠清楚了吧,她既是殘花敗柳,也是貪婪女子,這年代,要求男子專一,實屬非分。何況,皇太子吶,是將來要登基帝位之人,豈能不後宮六院,嬪妃無數。

  「既然曲姑娘執意如此,朕自不能勉強,只是可惜了一段良緣。」皇上讓步,即使他再欣賞吳鬼鬼,她畢竟非清白身,怎能入後宮,yinhui宮廷。

  「鬼鬼感激皇上看重。」她屈身行禮。

  「吳姑娘,本宮有一事相求。」皇后開口。

  「皇后請說。」

  「丫頭公主有孕在身,可否請姑娘暫居靖遠侯府,替本宮看顧丫頭公主?」

  皇太子的病,讓皇后對吳鬼鬼推崇備至,偏她不肯入宮當御醫,她實在很想把吳鬼鬼留在身邊。

  丫頭公主……她怔了怔,像被點了穴般,一動也不動。

  「吳姑娘?」皇后喚道。

  她回魂,急切道:「稟皇后,鬼鬼尚有患者在竹林外等待醫治,宮中延宕數月,鬼鬼已然過意不去。」

  「那還不容易,本宮派兩名御醫,到你的竹林小屋為百姓看診。曲姑娘該知道本宮看重你,千萬別讓本宮失望,丫頭公主懷的,可是本宮的小金孫。」

  這是命令,不是請求,沒有人可以對高高在上的皇后說不。

  皇帝點頭,「就這樣了,來人,賜吳鬼鬼黃金萬兩,絹綢三千匹,並匾額一塊,上面鐫刻『御用神醫』。」

  吳鬼鬼無奈,卻不能不低頭謝恩,心底已開始盤算起,如何避掉與丫頭公主照面。

  出殿時,莊濠全已在外等候,他迎上前,主動勾住鬼鬼的腰際,讓她靠入自己胸前。他知,姑娘累得站不直了。

  吳鬼鬼道:「回竹林吧!」

  「是。」莊濠全轉身,就要帶她離開。

  「吳姑娘,請留步。」

  勝翊追出來,看見吳鬼鬼和莊濠全的親密,很礙眼,礙眼得他的心沉甸甸。

  「靖遠侯有事?」莊濠全問。吳鬼鬼疲態已現,明兒個怕又要發燒了,他得快點將她帶回家。

  「那不是姑娘的臉。」他放低音量靠近他們說。

  「你?!」吳鬼鬼和莊濠全震驚。

  「我見過你的真面目,無刀無痕,美艷動人,你可知欺君罔上,該當何罪?」

  他知道自己態度惡劣,近乎無賴小人,可是他心急,她不在朝為官,不知欺君下場有多嚴重。

  「你在恐嚇我?」吳鬼鬼淡聲問。

  「我但願自己不是。」他不想惹火她,偏又惹火她。

  「你想要什麼?」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亂糟糟的思緒理不出言語,她還想不出該拿他怎麼辦。

  她居然問他想要什麼?他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平安!

  霍地,莊濠全作主,伸手點過吳鬼鬼的睡穴。

  勝翊一把抓起他的手問:「你想對曲姑娘做什麼?」

  兩招推移擒拿互擊,吳鬼鬼昏睡在對方懷裡,勝翊不敢下重手,一掌,莊濠全逼退他。

  打橫抱起姑娘,他冷冷拋下一句:「現下是姑娘休憩的時辰,你別來打擾她。」

  說著,他邁開腳步,走出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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