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改+完] 爱情温度1之悲恋零下13度C (毛糖)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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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自改+完] 爱情温度1之悲恋零下13度C (毛糖)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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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该出门了?」

「等会儿司机会来接我。」

「还有很多时间吗?」

「还有一些。」

「告诉你一个故事?」

「好,我喜欢听妳的故事。」他更喜欢她讲故事时的眉飞色舞,喜欢她在故事里埋下的真心意,故事成了他们的另一种沟通方式。

「桃花村有个姑娘,家境富裕,她心地纯洁善良,但脸上有块青色胎记。怪的是,每当有人为了丰厚嫁妆,对她说『我爱妳』,隔天她的胎记就更黑更大。

「有天,一个从未对她诉说爱意的青年走来,不谈情、不说爱,单单问她一声;『愿意嫁给我吗?』女孩说;『你失算了,爹爹不会为我准备嫁妆。』青年说:『那么,请妳不要带着嫁妆嫁给我。』就这样,女孩嫁给青年。婚后,女孩脸上的胎记居然消失,清丽美艳的容貌羡煞多少人。」

「那块胎记是女孩为男人设下的路障?」胜翊听懂了。

「可惜,能通过路障的男人太少。」映洁叹气,叹世人只看得见女人外貌,看不见她们的纯善心情。

「不管怎样,终是让她遇上真爱,不带杂质和条件。」

「胜翊,你是我不带杂质和条件的爱情。」这话,没有半分虚伪。

「谢谢妳,我和妳不同,我爱妳,有条件。」胜翊唱反调。

「我没有丰厚嫁妆。」笑笑,映洁说。现在只剩下他的声音能软她发笑。

「妳身上有块名为温柔善解的胎记,教我爱不释手,决心收藏。」

「别收藏我,你只要收藏我们在一起的曾经和回忆。」此刻,她想的是分离。

「我很贪心,只拥有曾经和回忆,对我而言,不够。」

「胜翊,如果在异国的天空下,有个女孩愿意爱你,像我爱你一样,我允许你动心。」

这话,她说得心涩。怎舍得啊,她怎能出让爱情?只不过她相信,有个女孩在,或许能让他的伤痛降到最低。

她的「允许」勾出两行清泪,多心痛的允许,若是有一点点机会,怎肯缘灭情断?

没有下雨,她却被天雨泼出满身湿,狼狈的心、狼狈的吴映洁,狼狈得无法为自己走出希望人生。

「妳是在测试我?」他警觉问。

「人的感觉会改变,假使你变了,我不怪你。」

她重复自己的不怪罪,重复要他幸福的决定。那坛酿坏的醋呵,酿出她满心酸楚。

「笨女生,妳忘记我要回来娶妳。」

「你忘记我对爱情的定义?爱是付出,不是收获,我爱你,你真心相待,付出让两个人好快乐。我不逼你遵守承诺,如果你有新对象,我会给予祝福。」

「我怎觉得,妳在为自己的变心预埋伏笔。」缓和口气,挂起笑意,胜翊相信这纯粹是她对分离的多愁善感。

「我只有一颗心,想改变缺乏化学元素当催化剂。」

「既然如此,乖乖等我回来娶妳,好不?不要乱想、不要幻想另一个喜欢我的女生。」温柔的语调、温柔的笑声,温柔的胜翊催暖她冰冷的知觉。

「如果我身上长出丑陋的胎记呢?」她试着开玩笑,试着遗忘父亲和林至期。

「我会照单全收。」他的回答毫不迟疑。

「若你长出胎记,又付不出丰厚聘金,对不起,我会拒绝签收,就算是从远从美国迢迢寄回来的都一样。」她刻意轻松。

「没关系,现实是全世界女人的通病,我原谅妳。」

他在电话那头笑,她在电话这头哭,她把晴天留在他身边,把雨天送给自己,这个夏季,她的心不放晴。

突地,他说;「司机到了,我要出门了,写信给我,每天都写。」

分离在即,胜翊心抽紧。

「好。」映洁认真点头。

「打电话给我,不要担心电话费,由我支付。」他还是不放心。

「好。」一样用力点头,虽然,她明白自己已准备好同他断线。

「注意身体,我回来时不要看见一个又黑又丑的老女生。」一说再说,他成了唠叨的欧巴桑。

「好。」她允他一千件、一万点,没想过开出门的空头支票会让她彻底破产、身败名裂。

「不可以让自己少半斤肉,妳要多吃东西,不可以为了身材节食。」还有什么遗漏的?胜翊拚命在脑间搜寻必背重点。

「好。」咬住抖个不停的唇、抖不停的泪。

「吃好睡好,不可以熬夜。」一句一句,叮咛的话停不下口。

「好。」

「我走了,妳不准哭。」终于,他起身,指指地上的行李,让司机把东西搬上车。

「好。」他不准她哭,她允许他放手追逐幸福,为什么他们非要当牛郎织女,不当生死相随的梁祝?

泪珠挂上脸颊,她再控不住心酸。

「妳在哭,我听见了。」他微愠,明明不准她哭的呀……

「只哭三分钟。」她同他讨价还价。

「说到做到?」她哭三分钟,他将心痛三十天,他不要在异乡想起全是她的泪水。

「说到做到。」她同意。

「不准超过一百八十秒。」胜翊环视屋内,桌上,合影的照片里,映洁巧笑倩兮。

「好,计时开始。」

他们分别盯住腕间的表面,指针跳一格,胜翊心跳两下,他数自己的心跳,也数她脸颊上的泪滴。

映洁深吸气,她拚命控制泪水与伤情,她要给他一张笑脸,陪他上飞机。

「时间到。」胜翊说。

「我在笑。」映洁飞扬起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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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公寓钥匙放在老地方,想我的时候就过来。」

「好,胜翊……你的胃药。」映洁临时记起胜翊三餐不定,常闹胃痛。

「都带了,别担心我,也别让我担心,知道吗?」

「知道。再见。」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朝着天空,用力挥手。

「再见。」胜翊挂掉电话。

愣愣地,她发傻。

不晓得经过多久,吴震寰进门。「准备好了吗?至期在楼下等妳。」

映洁坐进林至期的汽车里,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吃饭、他和父亲寒喧攀谈,她没插入一言半语,像断线傀儡,傻傻地被安放在座位中间。

父亲责备她不懂礼貌,只是呵,她哪里在意,他们谈合作,不关她的事情;他们谈联姻,她半点不感兴趣。

上车,映洁才知道他们将去挑婚戒。

好荒谬,对不?

不过才见一面,他怎就认定她?不过交谈几句,他怎能选定在她身上投资一辈子?他足菁英,怎么可以有这么不聪明的脑筋?

离他远远,她讨厌他看自己的眼光,赤裸裸地,映洁感觉被侵犯。她也痛恨他的笑容,淫秽邪气,仿佛在她身上得到了某个部分的餍足。

事实上,他的掩饰很成功,众人对他的评语是温文儒雅,内敛稳重,但映洁总觉得自己看透他的假面具。

是偏见吗?不知道。

映洁低头看手表,十二点半了,胜翊搭的飞机两点起飞。现在是谁在机场陪着胜翊?她但愿能奔到他身旁、但愿能把自己收入他的行李箱,追随他到天涯海角。

「映洁,妳一直看手表,有其他的事吗?」至期问。

不喜欢他的声音、不喜欢他飘忽的眼光、不喜欢他自以为是的忖度,更不喜欢他不懂拒绝的靠近。

但,映洁没回应,怔怔地看向窗外。

「映洁,妳有心事?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忙。」

至期靠过来,她直觉往窗边缩去。

看一眼他斯文俊秀的脸庞,她没办法喜欢他,也许主观、也许是潜藏在心底的厌恶感。即使他成就优异,符合大哥对妹婿的要求;他父亲财大气粗,符合她父亲对亲家的要求,但这样的婚姻杂质太多,会让她的胎记无限制扩大。

「映洁,妳不情愿嫁给我是不?」他张扬邪气的笑容,让她不自主地别开脸。

「是。」她不看他。

「妳很诚实。」他撩起映洁一撮头发,放在鼻间嗅闻,多轻浮的举动!

映洁抽回头发,同他保持距离。

「诚实有奖赏吗?」假装未受惊,她坐直身子。

「有,我赏妳一个婚姻,不让妳有机会离开我,总有一天,我保证,妳会爱上我,如同我爱妳。」他在她耳畔呵气。

他爱她整整十年了。

十年前,他见过她一面,之后,天天,他梦想得到她。他不明白自己怎对她如此痴迷,但异乡十年,他总在有她的梦里入眠。

他的声音教映洁起寒颤,他势在必得的表情让她全身紧绷。如果那叫作爱,那么他的爱让她压迫窒息,蜷缩身子,她无法和这个男人同处。

「林先生,请自重。」端起态度,她推开他。

林至期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触到她的柔软肌肤,面具与虚伪全数放下,他要她!

猛地甩开,想吐的反胃感在胸口处翻腾,映洁脸色惨白。

「我看过妳每场舞蹈表演的MV,妳像最耀眼的星辰,没有人可以及得上妳的美艳,我爱妳,每天都想要妳。还有,我喜欢妳的手臂,幻想着它们在我身上制造痛快感觉。」

他在说什么?这不叫暧昧,而是猥亵了啊!

「妳该感激我,若非我坚持妳去舞团,妳父亲会把妳二十四小时关在家里。我实在太喜欢看妳跳舞,有空妳应该跳舞给我看,并且……」他凑近映洁耳边。「一丝不挂,专为我而表演。」

咯咯笑开,他的身子侧压了过来,无视于司机的存在,他的手扣上映洁的纤腰,用力将她拉入他怀里。

「你做什么?」扬手,她给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他脸上留下五指印。

「我在享受身为未婚夫的权利。」他笑笑,不以为意,大掌抓起她的双手压到身后。

「我喜欢妳修长的双腿,每次跳跃,就像在我身上制造出一次高潮,我很嫉妒那些和妳配合的舞者,不晓得他们是不是跟我一样,觊觎妳的曼妙柔软的身体……」

映洁喘息,瞪视眼前男人。天吶,为什么大哥说他是菁英?他根本是变态!

「我要大叫了。」

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映洁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不让他靠近。

「装什么清高?妳都可以让别的男人压在妳身上了,让未婚夫享受一下快感有何不可?

「合作点,在车上我能做什么?了不起是吃吃豆腐,表现亲昵,让别人羡慕我们感情深厚。」

吴老头以为他不晓得吴映洁做过的丑事,以为尽快将婚礼办成,什么事都能遮盖过去?

错,他心底明白得很,不宣扬,为的是对吴映洁势在必得的决心。至于得手以后……再说。

不管她的纪录多糟,他就是要她。十年前、十年后,心意不变,她是他的初恋、是他跨在无数女人身上时的幻想对象,他要定她了!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娶我?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她挣扎,使尽全身力气。

哈!这句话母亲问过无数次,他给不出答案,他只晓得自己要她,那是种几近变态的痴恋,不管用什么办法,他要将她弄到手。

「谁教我迷恋妳呢?」

他低头,狠狠吻住她,有气、有怨,恨她的心、她的身体,全给了别人;气她的执迷不悟,气她对自己的感情不及他对她的千分之一。

下一秒,他猛地抽开身,嘴角带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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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她咬他!

拭去嘴角鲜红,他对浑身发抖的吴映洁冷笑,阴森的笑意让人泛起颤栗。

「吴映洁,这是妳自找的,我本来还想维持表面的和谐……妳真的很不聪明。」他转开头,对司机说:「到绮丽宾馆。」

宾馆?意思是……她懂了,她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了。

可怎么办?她能躲到哪里,逃回家?

不,爸会五花大绑把自己交到林至期手中。大哥不在,没人替她做主……找谁?她还可以找谁?

「不要用漂亮的眼睛瞪我,那会让我更加迫不及待,我不想我们的第一次在车上进行,不想让司机享受妳的美色。」

映洁满脑子混乱,他的手又靠过来,捏捏她的粉颊,她低眉,看见他表面上的指针,一点整。

一点整……胜翊还在机场,她可以见他一面、可以买张机票随他飞往美国、可以藏起来,教谁都找不到……

映洁心情慌乱无章,乱到没发觉车子正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行驶、乱到忘记她之所以答应父亲所有条件,为的是胜翊的生命安全。

「告诉我,妳是怎么做到的?怎能够让我日夜思念……」他又缓缓凑近。

不要!慌乱间,她伸手推开车门,直觉跳卜车,就像不自由的中学时期,她想尽办法,一心飞到胜翊身边。

下一秒,和电影中的慢格画面相同,她下车、翻滚,被后面车子撞上……

原本有序的车阵乱成一团,俯躺在地,鲜血从她身体冒出来,染红了黑色的柏油路面。

至期看着路面上,像破布娃娃似的映洁,吓坏了,他喃喃自问:「妳就这么讨厌我?」

听见映洁受伤消息,以铉搭机从大陆返台。

他怒不可遏,急着找人发泄。

才离开多久,竟发生这种事?

出国前,他把阿杰调回映洁身边,特别交代他要好好保护映洁,没想到……很好、很好,他最好给他一个好说法。

下飞机,以铉直奔医院,当他看见病床上的映洁,一把火迅速烧上心间,该死的制造这一切的人,他会教他们付出代价。

碰碰映洁缺少血色的双颊,心疼敲击着以铉胸口。

他答应过往生的母亲,用生命维护妹妹的幸福,可……对不起,他有无数歉意。

顺顺映洁额前散发,他保证不会了,他再不让人欺负她,就算是亲生父亲也一样。

「放心,哥替妳讨回公道。」

「少爷。」站在他身后的阿杰和管家,有满肚子话想说。

「出去再说。」

转身,以铉走出病房,在长廊处站定。

阿杰、管家跟上来,急忙向以铉报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

「我们以为小姐活不成了,幸好她活下来,大家才松一口气。」阿杰急道。

锐利目光扫过,扫掉阿杰的话。

松一口气?他们居然敢松一口气……

哈!他佩服他们的乐观。

他不过离家几天,映洁就丢掉半条命,若他离开一年呢?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映洁?

他们不知道,映洁是他最珍视的人?他们不明白,他所有的努力全是为了映洁?他们竟敢辜负他的请托!?

管家看看阿杰,阿杰看看管家,这时候谁说话,都会变成炮灰,问题是,再怕死,都要把话说清楚,何况,心疼小姐的,不只是少爷。

「当初我们虽看不下去,也不敢插手,因为我们知道少爷也属意林先生当姑爷,既然董事长和少爷都同意和林家结亲,我们实在没有立场过问。只是,小姐成天以泪洗面……」

「从头说清楚,我不要听节录。」零度C的语调,让人浑身起寒栗。

「送少爷上飞机当天,小姐和董事长大吵一架,我偷听到吵架内容,才知道小姐有男朋友了。

「董事长把小姐骂得很难听,还拿出照片威胁小姐,说如果小姐不肯乖乖嫁给林先生,要把小姐的男朋友毁掉,小姐气疯了,冲出家门。

「幸好隔天早上,小姐自动回来,她向董事长妥协,说愿意嫁给林先生,我们以为风波过去,才放了心。」管家还原当时的情形。

有了心爱男人,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有能力维护她的幸福啊!即便要和父亲杠上,也没关系。

傻映洁,为什么让自己走到这步?

以铉的心,疼过一阵阵。

到底是什么疏远了他们兄妹之情?因为他太忙,还是映洁对他不再信任?

「小姐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出房门半步。董事长决定八月婚礼,要把小姐嫁出去。我们觉得不妥,建议董事长是不是该先知会您。董事长说,先让小姐和林先生办理结婚登记,等少爷回台湾,再盛大举办婚宴。」阿杰接话。

父亲只在乎赶紧把女儿嫁出去,没想过映洁的痛苦?

见以铉不说话,阿杰吞吞口水,继续往下说:

「第一次,老爷、小姐和林先生家人约在饭店见面,听说当时就谈定婚期,我们没见小姐反对,以为事情就此说定。

「第二次,小姐和林先生出门挑婚戒,意外就发生了。我们不懂,好端端坐在车里面,小姐怎会冲出车外?小姐是头壳坏掉,还是另有隐情?我们找人堵林家司机,要他把事情讲清楚,他说、说……」

「话什么?」u铉浓眉竖立。

「他说林先生在车上对小姐不规矩,小姐咬破林先生的嘴唇,还给他一巴掌,结果惹火林先生,于是林先生要司机把车子开到宾馆去。

「小姐大概是太着急了,想不出别的方法逃跑,只好打开车门冲出去,这一冲,就让后头的车子给撞上。」

「林至期!」以铉怒极反笑,冷冷的笑带上肃穆,他……很好。「映洁能够完全恢复吗?」

「医生说复健情况良好的话,小姐能像常人一样走路,只不过这辈子不能再上台跳舞。

「小姐清醒后,知道自己的状况,不说话、不反应、不吃东西,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医生说那是慢性自杀。」阿杰既疲惫又无奈,医生能救病人的性命,却救不了病人的生存意志。

不能再上舞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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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想跳一辈子舞,好不好?跳舞真的很棒,当闪光灯聚集在你的身上时,你知道自己的动作在观众心底投下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雀跃的身影、愉悦的笑容,浮上以铉脑海中,映洁说跳舞是她的第二生命,现在,没了舞蹈生涯,她剩下什么?

「少爷,我们要替小姐出气,不能让小姐这么冤枉。」阿杰气愤说。

当然不能让映洁冤枉。拳头紧握,以铉对天发誓,要将林至期打入十八层地狱。

年底,立法委员选举,挟带庞大金援、高学历、形象优的林至期,气势如虹,得到多数妇女的认同。

眼见胜利在望,没想到,许多女孩子跳出来指控他始乱终弃,照片、性爱光碟、证人……纷纷浮上台面。

短时间内,他的支持度迅速往下滑,最后,打垮他的,是家里的黑道背景。

十几年前的分尸命案,居然让检调抓出来重审。这一翻案,天吶,原来多年前,林家涉及的绑架勒赎、杀人放火、高利贷、诈骗……案子多到不胜枚举。

林家彻底垮台了,垮在吴以铉的怨恨里。

至于吴震寰,以铉和他大吵一架,他甚至恐吓父亲,如果再插手映洁的事情,他不介意断绝父子关系。

眼见子女不再掌控手中,吴震寰承认自己老了,灰心失望之余,他回到美国。

这口气,他出尽,但做得再多、再好,都弥补不来映洁的遗憾,她再也当不成舞者了。

正文 第六章

异乡地,银制吊饰陪我走过四季,那是小小的复制品,复制了映洁的五官和美丽,她站在我的窗前,陪我走过白雪初融的春天、浪潮来袭的纽约夏季,我在枫红间看见她翩翩舞姿,在寒冬里看见她喝了醇酒的红艳笑颜。

然后,下飞机,我看见她,迫不及待将她的未来收入我的人生歌剧。

是的,有了她,我的人生多了高潮迭起、多了丰富阅历,有她,我的人生才有喝采掌声。

只是,拙于言爱、对爱情漫不经心的我,忘记告诉她,她对我有多重要,我总以为她懂我,以为她很清楚,没人能取代她的角色地位。却忘记,失去舞蹈的她,早已失去所有自信,更忘记,她的敏感会怎样理解仪卿的刻意。

我们的断线,在机场这天已埋下危机。

谁让映洁重拾斗志?是邱胜翊,虽然他仍然在地球的另一端。

在以铉的支持下,映洁重新拥有爱情。

她天天和胜翊通信,他常在地球那端给她打电话,胜翊告诉她,在失联的一个月里,好几次,他想放下学业,回台湾找她。

映洁避重就轻告诉他,自己曾经遇过麻烦,不过,大哥回家,替她把麻烦全数排除。知道映洁背后有个强大支持者,胜翊放心了。

漫长两年,映洁的复健做得相当不错,慢慢地,她离开轮椅,拄起拐杖,在没人相助下,自由活动。

终于,胜翊要回台湾了!这天,她等过七百多个日子。

清晨,朝暾初升,映洁穿好衣裳,等在床边。

以铉在香港,他承诺晚上会赶回来,见识邱胜翊是何方神圣,怎教妹妹魂萦梦系。

七点,阿杰送映洁到机场。

远远地,她看见胜翊的父母亲,挂上恬适笑意,拄杖,缓缓走近。

胜翊的母亲认出映洁,拉住她的手说:「映洁,妳来了,胜翊真糟糕,直到昨天的电话,才告诉我们,妳是他时时挂在嘴边的女朋友。」

「对不起。」映洁道歉。

「关妳什么事,是胜翊的错。老公,我跟你介绍,她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吴映洁。」关母环住映洁肩膀说。

「我听妳提过,妳说她很有潜能,是舞蹈界最有潜力的新星。」关父审视映洁。他理解妻子为何这般欣赏她,映洁有妻子年轻时的影子。

「为什么不到舞团练舞?我四处打电话都找不到妳。」关母问。

「我出了小车祸。」映洁答。

「情况还好吗?」她低头看映洁的双腿。

「医生说没问题,但要上台表演,有困难。」映洁露出笑容,当不成舞者,她还可以当胜翊称职的妻子。

「身为舞者又不是只能跳舞,等身体复原,回舞团帮我好吗?」

「有机会的话。」

谈话间,胜翊出关,远远看见父母亲和映洁,他推着行李快步朝前。

「爸、妈、映洁,我回来了。」胜翊挥动大手。

跑近亲人,胜翊不由分说,双手大开,圈住母亲和映洁。「想不想我?」

「想,谁不想?」关母拉拉儿子,再拉拉映洁,她看好这对俪人。

「映洁,妳的腿?」乍见映洁腋下的拐杖,胜翊错愕得说不出话。

「我出车祸,很久了,复原的情况良好。」映洁口气平和,仿佛只是小事一桩,就像……吃坏东西闹肚子一样。

他弯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腿,接着,他直起身子,捧起她的脸,有疑问、不满,还有很多说不出口的愤怒。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不是妳的男朋友!」他的口气很……不善良。

她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有没有想过他是可以同她分担的男人?为什么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他竟然半点不知情?如果他不回来,她打算瞒他到几时?胜翊火气炽烈。

他们不是最亲密的情侣?他们不是说好要共度一生?为什么这等大事要隐瞒他,难不成,她企图同他生份?

怨怼、不平,加上发泄不出的怒焰,将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喷火龙。

「对不起。」映洁小声说。

他背过身,不面对她。

拉拉他的衣服,她再说一回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错的是我,反正我人在国外,又没能力解决,说了也是白说,干脆别告诉我。」他说反话。

「对不起。」她拄杖,绕到他身前,满脸的Sorry。

「我有什么资格要妳道歉?男朋友?挂名的、假的,我什么都不是。」又背过她,他欺足了她的行动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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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气,她没力气追逐他的脸,抓住他衣服下襬,额头靠上他的背。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那段时间,我忙着应付自己的伤心、忙着认知自己再不可能站上舞台,我很自卑,自卑到认为……也许我不该拖累你,所以我们失联了一个月。

「只是,你的信呵……带给我的诱惑太大,大到让人无法拒绝,我像瘾君子,一遍遍读着你的信,无法自已。」

越说越小声,自卑苦缠了她多少岁月,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它们摆平呀!

他持续沉默。

映洁双臂环上他的腰。「这两年,我一面和你在信件里、电话中谈恋爱,一面想象着,当你发现我再不是爱跳舞的小孔雀,会不会……」她的假设很自伤,伤得她泪水翻滚,濡湿他的背。

她的叹息平息他的怒气、她的泪水牵引他的不舍,映洁没说错,她总是付度他的心情想法,而他在意的也只是自己的感觉,在他忿忿不平的同时,没想过她的忧心焦虑。

转身,胜翊勾起她的下巴,问道:「在妳眼中,我是那么肤浅的男人?妳会跳舞,我爱妳,妳不会走路,我便不喜欢妳了?错!我爱妳,因为妳是吴映洁,不是别人,懂吗?」

「懂。」拚命点头,她趁势缩进他怀问。

懂了,懂他的不肤浅,懂他爱她,不需要附加条件。

「我生气,除了妳骗我之外,更气的是,妳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妳身边。知道吗?」

「知道。」她又哭又笑,频频点头。

「我的脾气不坏,但关心则乱,妳必须给我这个权利,让我关心妳,随时随地。因为我不是别人,是将要成为妳丈夫的男人,知道不?」他加重口气。

「是我的错,我坏、我笨,我没顾虑到你的想法,只照管自己的忧心。」她连声说。

「不许再有第二次,往后妳发生任何事,大事也好、小事也罢,我要第一个知道。」

「嗯,第一个告诉你。」她举手发誓。

「脚还痛吗?」胜翊问。

「不痛了,我是医生眼中,病人排行榜第一名。」她邀功似地。

「病人有排行榜?」噗哧,他松了唇角。

「我配合度一百分,我把医生的话当圣经,复健做得很拚命。」她的笑容太夸张,有刻意嫌疑。

她绝口不提委屈,不提父亲或林至期,她只谈能引得他开心的事。

「映洁,我们结婚吧!」这是他在飞机上,想了整整十六小时的话。

「厚,在这里求婚,你未免太草率了吧!」

女音传来,打断胜翊和映洁的亲昵。

抬眸,映洁看见一位时代女性,未交谈,已见识她的强悍精明。

她相当高,至少比映洁高半个头,这种高度站在胜翊身边,恰到好处,假装他们不是郎才女貌,叫作欺骗自己。

「映洁,我跟妳介绍,她叫周仪卿,是……」

周仪卿截下他的话:「我是他这辈子的孽缘!知道吗?我们两家住在隔壁已经够惨,还从国小、国中、大学,都当同班同学,连博士学位也一起出国拿。妳说,谁可以解释我们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她大方地开着玩笑。

「妳好。」映洁微笑。

不经意地,酸楚冒出头。

他不是一个人出国,他有美女相伴,却半句都没对她提过。

「讲那么难听,应该说是过命交情。」胜翊笑答。

「对哦,过命交情。映洁,那些高效能乳液是妳买的,对吧?」仪卿的视线对上她,有一丝挑战味道。

「是。」映洁低头,但愿是自己错解她的挑战。

「胜翊懒到脸都脱皮,还不肯麻烦自己的双手,非要我这个可怜的『过命交情』天天替他擦乳液,妳说,我倒不倒楣?」说笑间,她把手掌贴到胜翊脸上。

「天天」替他擦乳液吗?扯唇,勉强挤出笑容,周仪卿对他……是红颜知己?

「妳有什么好埋怨?那些乳液妳用掉三分之二,没跟妳收钱就很不错了。」胜翊拨开她。

他们感情真好。笑映在映洁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他们的快乐与她搭不上关系,沉甸甸,胸口压上大石块,迫得她难呼吸。

「收钱?你可以再更过分一点,跟你同居两年,我有没有向你收过遮羞费?关大老板,钱要是给得不干脆,我就找媒体,揭发你的恶行。」

她说得似真似假,映洁不晓得该如何界定两人关系。

他们同居两年,胜翊从未提及,是他觉得不重要?还是以为她宽大得不在乎他与另一个女人亲密?

「映洁,别想太多,他们从小就打打闹闹,是哥儿们交情。」细腻的关母看出映洁的不自在,勾住她的肩膀说。

「是。」她柔顺点头。

「好了,回家吧!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帮胜翊和仪卿接风。」关父说。

晚上大哥特地从香港赶回来……不过,父母亲为儿子接风是理所当然的事,女友的大哥,又远了一层。闭嘴,她不提原计画。

「要到我最喜欢的凯悦哦!」仪卿接话。

「知道,妳爸妈早订好位置。映洁,一起来吧!」

那是两家人的众会……她在,未免尴尬。

「下次吧,下次等伯父和老师有空,再让家兄请你们到家里来聚众。」

「没错,我们是该找一天去拜访映洁的家人。」关父笑开。

「映洁,回去问问妳大哥,他什么时候有空?」关母叮嘱。

「是。」

关母勾住丈夫。「婚礼是繁复琐碎的工作,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这下子你不会再抱怨儿子逼你退休,没事可做了吧!」

「映洁最好快生两个小孙子,让我们含饴弄孙,享受人间至乐。」关父接话。

「喂,老爸老妈,你们不准逼映洁生小孩。」胜翊站到映洁一身边,搂住她说话。

「我们逼她?老公,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还没娶老婆就先忘了娘……」

一人一句,他们把气氛吵得热烈,映洁一笑开怀,暂且忘记胜翊和仪卿的过命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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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在前面,周仪卿被冷落在后头,眸光闪过不平,狠狠地,她死瞪映洁背影。

不!胜翊是她的,那么多年的感情经营,怎能凭空冒出一个女人,将她的苦心栽培收割?她不服气!

周仪卿轻咬红唇,拳头在裙间紧缩。

事情不会就此结局,和胜翊的结局要由她亲手设定。

作梦般,短短三个月,胜翊接手邱氏企业;短短三个月,他让原本就在轨道上的公司更上层楼;短短三个月,映洁摇身一变成为邱太太,虽然她的双腿尚未完全恢复,但她独力走过红毯,不依赖旁人扶持。

三个月,婆婆请长假,和公公到世界各地旅行,大大的邱家交由小小的新任邱太太主持。

够快吧,所有事都在三个月内定型。映洁心喜,两家亲人无条件接纳他们,他们相亲相敬,彼此欣赏互信。

映洁的婚姻生活开启。

早晨,她送胜翊出门,深夜,迎他入门,她知道他忙,从不在上班时间叨扰他。

一个人独自在家的确无聊,因为她能做的事不多,除开复健之外,就是阅读了,但她发誓,绝不让自己的寂寞影响丈夫。

洗过澡,映洁在沙发里等胜翊。

他真是忙坏了,不过十二点,回不了家门。

做不完的公事,开不完会议,和应酬不完的客户。他和大哥是同款人,习惯把事业摆在第一。

有没有吃味?多少。不过,她老早认命,谁教她爱上的是名叫邱胜翊的男性。

把笋丝鸡汤放在锅上热,那是陈太太预留的。陈太太是管家,在邱府工作超过二十年。

再瞄一眼腕表,十二点半,胜翊今天晚了些。

映洁一邱上炉火,走进客厅大门,门铃声响起。

胜翊回来!迅速开门,然映洁的笑颜在接触周仪卿时消灭。

胜翊醉了,由周家司机和周仪卿合力送他回来,他的头靠在仪卿身上,长长的手臂圈住她曼妙纤腰,他傻傻地痴笑着。

今晚,他们很愉快,是吗?

「胜翊醉了。」仪卿大方笑着。

「我扶他。」伸手,她想接过自己的丈夫。

仪卿推开她,不悦地说:「不用,妳连路都走不稳,等一下胜翊摔倒怎么办?」说着,不经人带领,她和司机扶胜翊进入房间。

她怎知道胜翊的房间?

对哦,他们那么熟,怎不知道。映洁摇头,不准自己多心,她拄起拐杖,快步跟上。

打开房门,他们把胜翊放在床上,不知是粗心或故意,仪卿跌进床铺间,形成了两人相迭的暧昧画面,仪卿笑着推推胜翊,爱娇地说;「你啊,把我豆腐全吃尽了。」

她起身,别有意味地瞄映洁一眼。

「对不起,胜翊醉糊涂了。」她替丈夫解释。

「妳怎以为,他在清醒时,我们没做过更亲密的事?」她意有所指。

一句话,紧绷了映洁的神经。

她低头,假装没听见,坐到床边,替胜翊除去鞋袜。

仪卿示意司机先离开,然后定定看住映洁,让映洁很尴尬,尴尬得手足无措。

终于,磨磨蹭蹭,她安顿好胜翊。

缓缓走到仪卿面前,映洁不晓得送客的话要如何出口。

「今天,麻烦妳送他回来,谢谢妳。」映洁勉强说出场面话。

走出卧房,仪卿一面走,一面说:「他啊,天天都在麻烦我,妳不会不晓得我是他的私人助理兼秘书吧?」

仪卿在他身边工作?这件事……胜翊没提过。她该担心近水楼台问题吗?或是抵死相信,他们是哥儿们交情?

「胜翊果然没告诉妳。我就说不要偷偷摸摸嘛,胜翊就是不干脆,我是女孩子都无所谓了,他有什么好隐瞒?」

仪卿的话,可以引发无数联想,吞口水,映洁逼自己拿出信任。

「对不起,公司的事情我不懂,胜翊很少跟我谈。」

「说的也是,妳什么都不懂,的确不能带给胜翊帮助,偏偏他是个把事业摆在第一位的男人,少了个能助力的女人,还真像少只胳臂。没邱系,反正有我在,就由我来当他的贤内助吧!」

再迟钝,映洁也听懂了。

「对不起,我想,妳的形容词用错,贤内助指的是妻子,而胜翊娶的是我。」映洁反驳。

「又如何?是妳在他身边的时间多,还是我在他身边的时间多?」锐眼扫过,她的眼神带着轻蔑。

「我是他的妻子。」映洁坚定道。

「妻子的定义是什么?和他上床、跟他生小孩,不,后面那点不成立,胜翊说过他不要小孩,他不想被一群人牵绊脚步。」

是这样?所以他要公婆别逼她生小孩。这么私密的事,他不找妻子讨论,却对哥儿们说?

「至于上床嘛,妳知道我们在美国如何度过我们的圣诞节、感恩节?知不知道元旦倒数时,我们在纽约广场如何热情拥吻?妳一定无法想象,在寒冷的雪夜里,我们怎么分享彼此的体温。我敢保证,胜翊对妳做过的,一定不会比对我做的新鲜。」

喘不过气了,映洁压住胸口。

圣诞节、感恩节吗?他们的热情拥吻、分享体温……

头眩晕,腋下的拐杖几乎撑不住映洁的身子,瘫软的双腿抖成风中落叶。

这是哥儿们交情,还是拼上借口的爱恋?

抿唇,她抿出苍白脸色。

映洁对自己劝说,过去了,统统过去了,现在,他们不在美国;现在,他夜夜躺在身边;他的结婚证书上,印着「吴映洁」三个字,只有她,才是公婆承认的媳妇。

「不说话,吓呆了?胜翊没说错,妳的确是单纯到接近愚蠢的女人。」手横胸,她高高在上的表情看得映洁心虚。

胜翊说她单纯到接近愚蠢?不,别听信谣言,胜翊对她的评语都要由他亲口说出来,才算数。

「果然没见过世面。知道胜翊为什么娶妳?原因很扯,因为妳的第一次给了他,他便傻傻地负起责任。早知道那片薄薄的处女膜那么好用,我会把它留起来送给胜翊,好让他对我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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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关系,我和妳是不一样的女人,我有能力、我独立,我不需要巴着一个无用的婚姻,把男人锁在身边。胜翊乐于接近我,是因为他需要找,而不是我手中握有一纸结婚证书。」

千万别相信黄瀞怡的话,她要对自己有信心,别让他人的三言两语坏了他们的婚娴。

抬眉,她正视瀞怡。「黄小姐,很晚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妳以为赶走我,就没了威胁?没用的,明天清晨,胜翊要到我家接我,我们将一起上班、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回家。

「认真算算,很公平,妳拥有结婚证书和半个黑夜,而我,拥有他三分之二的生命。妳和他共度早餐,我同他一起午餐晚餐加消夜,算来算去,都是我划算。」

一逼二逼,瀞怡要把她逼上粱山,逼出一个后退无门。

被逼急了,映洁不得不挺背应战。

「我不介意是否拥有他的三餐或二十四小时,我介意的是,自己能不能持续在乎他、爱他。

「如果妳和胜翊真的够亲密,他一定会告诉妳,吴映洁是个奇特女子,她说,爱情是付出,不是独占或拥有。」

「别把爱情说得那么尊贵,那些离异夫妻,谁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我不写小说、不看偶像剧,我要的是实质感觉,胜翊需要我,我需要胜翊,不管他身边是否有个碍人眼的妻子,我会坚持和他走过一生。」

勾起包包,这回,不需要映洁送客,她大步离开邱家大门。

惨败,映洁累得站不住脚。

信心崩溃,瀞怡的话敲进她的神经知觉。

怎么办?他们有共同的生活经验、旗鼓相当的能力,而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蠢女人!

摇头,她说服自己:「又如何?这不是个从一而终的时代,所有男女在婚前都有不同对象、不同的亲密关系,总要试了再试,才能试出谁是自己的真心意,妳不该拿这个对胜翊判刑。」

垮肩,垂泪,她的说服力不足,不若瀞怡的话语铿锵有力。

下一秒,矛盾的她往矛盾的悲观处想——

「问题是婚后,他们的感情未断,她说……她拥有他三分之二的生命……」

她的信任被瀞怡的斧头砍得支离破碎,她的嫉护吞了荷尔蒙,迅速增生。

吴映洁是缺乏战斗力的女人,她的婚姻只能平顺,不能出现战争,她没有其他工具剿灭敌军,等待是她唯一的武器。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待,安静等待情况明朗,等待胜翊同她把事情说分明。

叹气,走回房间,拉开棉被,她轻轻地靠入他胸膛。

脸颊接触处,她发现硬物,抬起上半身,手伸入他的口袋,映洁在里面发现一枚戒指,白金镶钻,是昂贵的设计。

就着灯光,戒指里面一行文字,狠狠地镌上她的心——

赠瀞怡吾爱淮

黄瀞怡是胜翊的吾爱,那么,吴映洁是他的什么?责任?义务?或不具意义的妻子?

埋首膝间,双手捣上脸,泪水在指缝间滑落。这个夜,她无眠……

正文 第七章

误会形成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让两人的感觉蒙上阴影。

偏偏我是那么粗心草率,我没看见映洁的阴影,没看见她努力将误会漂白,对我的信任,在瀞怡的挑衅下,她维持得多艰难。这样的我,已经够过分,没想到,我居然还批判起她的小心眼。让她一天天忧郁,恐惧着我即将离地而去。

小吊饰还在身边,我串成链子圈在脖子上,每每思她念她,我就抽出来,看着小小的芭蕾舞者,骄傲地抬着下巴。她让我想起映洁的「天蓝」,想起她穿着蓝色舞衣,在舞台中间飞跃,连续的十几个或二十几个旋转,教人目不暇给,她是天际白云,照映了夏日午后的乡间宁静,她是涓涓细流,带给观众一季清新。

她说失去舞蹈,她要拚了命才甩得掉自卑。那么失去我呢?她要花多少力气,才能重新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表面上平静无波,映洁却从未平静过。

她努力当娇妻,努力在他身下为他创造快意,她总是笑着在睡前为他说一段故事,可是她猜,他的兴致很低,因为故事往往未进入主题,他的鼾声就响起。

映洁不埋怨,她晓得任何婚姻都有急待解决的问题,夫妻毕竟是不同个体,绑在一起若非困难重重,怎需要千年禅修,才修得出一段共枕眠?

她抑下猜忌,努力让生活安顺,她用最淡的态度欺骗自己,假装瀞怡不是她的威胁。

她想过,也许透过简单谈话,胜翊能为自己释疑,可是总得等他有空、有时间耐下心倾听,才能谈啊!问题是,到目前为止,胜翊不认为他们的婚姻有待解决的问题。

从什么时候起,她养成偷窥习惯?

早上,她从门缝里,偷看胜翊走到瀞怡家门口按电铃,看她坐上他的车,谈笑间,车行离开;晚上,车声停止,她躲在门后,偷看瀞怡下车,看她攀在车辆旁边,弯下腰,对车内的胜翊说说笑笑。

是依依不舍?他的车总在她家门口逗留若干时候,三分之二的光阴对他们而言似乎仍然不够?

在缺乏沟通的情况下,一天一句,她渐渐相信瀞怡,相信胜翊给自己一张结婚证书,却给了瀞怡午餐、晚餐和消夜,相信处女膜为自己换来结婚证书,相信胜翊和瀞怡之间是解不开的牵系。

当她幻想胜翊和瀞怡同处的圣诞节、感恩节,当她抚摸那枚刻上吾爱的钻石戒指,莫名的胸痛,迫得她无法呼吸。她明白让怀疑在两人中间无限制扩大,是极愚笨的事,但她不知该如何把话挑明?

该说——请你辞掉黄瀞怡吧,她的存在让我胆颤心惊。

或者说——我再大方,也没办法忍受你的前女友在我们中间扮演角色。

又或者说——我给你机会,二择一,你要黄瀞怡还是吴映洁?

这种事,她做不来,她做得来的部分是等待,等他有空、有心情,乐意为她解释一二。

晨曦初起,她坐在床沿,推推丈夫。

「胜翊,起床。」

「嗯。」大手一勾,他将她勾倒在身侧,大腿横过她的下半身。睁眼,他笑望映洁。「邱太太早。」

「邱先生早。」划划他浓墨双眉,食指顺着他的眉滑向他的鼻翼、他的唇,噘起嘴,他亲了亲她的手指。

「妳瘦了,是水土不服吗?」他问。

摇头。不是水土不服,是妒嫉猜疑烧灼她的生命,让她痛得想哭,却无法喊救命。

「陈太太做的饭菜不合妳的胃口?要不要我去和大舅子商量,跟他商借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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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大约是最近复健做得比较累。」

「医生说复原情况如何?」

「最近较没进展,不过没问题的,我早晚要丢掉拐杖,要再跳舞给你看,虽然没办法跳得像以前那么好。」

映洁想起婚前,那时,他一样忙、一样把约会摆在工作后方,他们一星期最多见三次面,可那时候,她好满足。是她变得贪得无餍?或是猜疑让她变得狭心?又或者是黄瀞怡太具魅力,教自己不知不觉间自惭形秽?

「只要是妳跳的舞,我都喜欢。」

「我会为你努力。」

他捧住她的头,亲亲她的额。「好了,我该去上班。」

「嗯。」映洁起床,替他挑衣服,动作出现半分迟疑,她转身,话在舌间犹豫。「胜翊……」

「有事?」他接手她递过来衣服。

她凝睇他,久久,试探性问:「黄小姐在你身边工作吗?」

「妳说瀞怡?对啊。」

在他身边工作是瀞怡从小到大的梦想,现在梦想成真,每次新案子谈成,她都高兴地抱住他大叫大笑,喊着:

「对了,这就是我要的成就感,我早就知道,只有你可以带领我追逐这种成就与光环。」

在工作上,他们旗鼓相当,胜翊很高兴自己的左右手是瀞怡。

「你们合作得很好?」再探,她探得心酸。

「瀞怡是我见过少数能力高强的女孩子,我真希望能留她一辈子。」

霍地,「一辈子」三个字敲上耳膜,雷击中,她的无助被烧焦。

黄瀞怡说一辈子,他也说一辈子,那么,他们有了共识,共识要相扶相持,不管中间是否有个不识趣的邱太太存在,都要在一起「一辈子」?

「你很喜欢她?」映洁再问。

这种状况,别的太太会怎么处理?

是她笨,她以为走入婚姻,爱情将趋于平顺稳定?她相信,有婚姻加冕,幸福不会远离。

审视映洁的愁眉,胜翊停下穿衣动作,走到她面前问:「妳是不是听说什么?」

「听说?」她不解。

「妳向谁探听了什么,是吗?」胜翊捺住性子问。

映洁摇头,她怎知该向谁探听。

「映洁,我不喜欢妳误解我和瀞怡,我们一起长大、读书,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二十年,我痛恨别人用暧昧眼光看待我们,妳是我的妻子,我更加不希望妳用有色眼光检视我和瀞怡的哥儿们交情。懂吗?」

这类流言他听多、也听烦了,胜翊不要中伤的话流进家里,也不要映洁的平静生活受到打扰。

哥儿们会在纽约时代广场拥吻?会在寒冷的冬夜分享彼此体温?是他们对「哥儿们」的定义差距太大?

「错误的是别人的暧昧目光,不是你们值得商榷的举止?」想起黄瀞怡的挑衅,映洁加重口气问。

「妳怀疑我和瀞怡,所以迅速消瘦?」他问。

胜翊生气了,够聪明的话,她该闭嘴,无奈,吴映洁是笨女人的代名词。

「能不能为了我,你让黄小姐离开公司?」她知道要求过分,映洁但求他宠自己一回。

胜翊叹气,他没想过映洁会变成善妒妻子。「意思是,妳宁愿相信谣言,不相信我的保证?」

映洁语顿。

「妳的怀疑不但是污辱我,也在污辱瀞怡!」立场坚定,他和瀞怡之间,不会因任何人改变。

哦,是她侮辱人,不是黄瀞怡别有居心?

仰头,映洁泛红的眼眶,固执地不让泪水流下。

「别对瀞怡心存偏见,在公事上,她是我的最佳拍档,在私交上,她是我的妹妹,我疼她、邱心她,像妳大哥对妳做的一样。我不会因为蜚短流长,和她划清界线,更不会为了妳无聊的嫉妒心,让她离开我的生命。」没有吼叫,他试着同她讲道理。

「你确定她同你一样,单纯当你是大哥?」她问得无奈。

「忖度过我,又去猜疑瀞怡?映洁,不要用偏狭眼光看待瀞怡,她和妳不同,不会把爱情当成整个世界,她有理想、有抱负,她是见过世面的女生。」

了解,原来错在她把爱情当成整个世界?原来是她用偏狭眼光度量人?有几分恍惚,她的头重得抬不高。颓丧的脸、颓丧的双肩,怎地突然间,空气压力增强,压得她喘不过气。

「映洁,妳怎会变成这样?记不记得妳说爱情不是负担,而是分享,为什么妳不再分享我的成就荣耀?」他扶住她的双肩问。

抬眉,她凄凉问:「我的爱情成为你的负担了?」

他没正面回答,却给出更教人难堪的答案。

「我可以原谅妳一次,但不能花一辈子时间,和妳为这种无聊小事吵架。

「为什么很多男女因爱情结合,却成怨偶走入失败?因为他们把力气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答应我,接纳瀞怡,慢慢地,妳将发现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

说到底,竟是她需要被原谅。他的口气不强硬,却已让她充分了解,他决意留瀞怡在身边,她说任何话,都是「无谓争执」;任何见解看法,都是偏见。假设哪日,他们成了怨偶,走入失败,与瀞怡无邱,主因是她的气量偏狭。

调开头,别过目光,胜翊盥洗、换衣服都不对映洁多望上一眼。他企图用态度逼她妥协。

看着他的冷漠,她自问还要不要这个婚姻?如果她想要,只有委屈妥协一途可行。那么,是要还是不要?

想想啊,是要还是不要?

要啊要啊,她当然要……她已经失去舞蹈,怎能再失去爱情?她要花一辈子来爱他啊!

巴巴地,映洁拄杖在他身后跟随,他不转头看她,她提出问题,他不回答,她巴结地为他传牛奶、递叉子,他也不肯拿。

他吃早餐、他看报纸,她坐在餐桌另一角,时时偷眼望他,企图找机会对他说话,但他的冷漠教她……吞下哽塞,咽入叹息。

吃饱饭,胜翊提起公事包离开餐桌,想也不想,映洁急急起身,追上他。

「胜翊……」忘记自己是残障人士,在她意识到之前,身子急速向前坠落。

来不及呼救,她认命闭眼,等待疼痛降临。幸而胜翊动作比她更快,在她贴上地板之前,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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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做什么?」浓眉往上竖,口气不善。

「对不起,一时间忘记我的双腿功能不健全。」她试着挤出笑容。

叹气,他将她抱起,坐入沙发中。

映洁顺势扯扯他的袖口问:「我们别吵架好吗?」倘使只有委屈才得求全,她认了。

「我没要和妳吵架。」

胜翊见她退让,松气,让争执过去。环住她小小的身躯,下巴靠在她的发际,他亲亲她的额,他们和往常一样亲密。

「对于我和瀞怡,妳想清楚了?」

「是。」她硬按捺下不平心,答得不情愿。

「向我保证,妳会接纳瀞怡。」

这算不算逼供?

点头,让步,她让出所有他要的空间。「我保证。」

「很好,放下偏见,早晚妳会喜欢她。」他说得绝对。

「是。」配合再配合,即使她配合得好心碎。

「那就好。」

「嗯。我们……和平了?」她小心翼翼问。

胜翊放她入沙发,给她一个热情十足、缠绵百分的吻当奖励,然后替她拿来拐杖。「我去上班。」

有了支柱,映洁跟在他身后来到大门边,临出门前,她要求:「今天早点回家好吗?」

「有事?」

「对。」

四年前的今天,他们在舞台后方相识,那是她第一次上台,第一次对爱情有初步体验。

「我尽量,但不敢保证,今天有太多事要处理。」揉揉她的长发,是妇人了,她仍干净得像个小女生。

「没关系,再晚,我都等你回来。」映洁说。

胜翊把门打开,瀞怡已站在门外。

她夸张地高举鲜红玫瑰,笑瞇双眼。「胜翊,谢谢你的玫瑰,我爱死玫瑰了。」

映洁满头雾水,只见胜翊拍拍瀞怡的肩,送出相同的热烈笑眼。

「瀞怡,生日快乐。」

「谢谢,我爱死你了。」勾住他的脖子,在胜翊来不及反应前,她在他颊边印上一吻。

「等我替妳加薪后,再来爱我吧!」推开瀞怡,他不想加深映洁的误会。

「这么好,又替我加薪,看来我不一辈子替你卖命不行啰。」

「那最好。走吧,上班快迟到了。」胜翊笑笑,和瀞怡一起步出门外。

临行,映洁反射地拉住他,是直觉,直觉她要失去他了。

胜翊回头,望住她倏地苍白的脸孔,疑问:「怎么了?」

惊觉自己失态,映洁抿唇,随口塞了句话;「你的胃药。」

「我到办公室会记得吃。」胜翊微笑,触触她发梢,转身离开。

邱上门,心底五味杂陈,映洁强迫自己相信,只是妹妹、他们只是兄妹,她该信任他,婚姻禁不起无谓争吵,她不要失败、不要黯然下台!

深吸气,映洁转身,发现地上有张小卡片,是从瀞怡的玫瑰花束掉下来的吧。

勉力弯身,捡起卡片,卡片在她手心翻过几翻。

偷看别人的信不道德,但……看吧,只看一下下。

映洁抽出卡片,这一下下,卡片上的字句再次成功地将她打进地狱——

Dear瀞怡:

生日快乐,今夜相约,我们再次缠绵。

让我们重温浪漫,回忆年少青春。

映洁的等待,从屋里等到屋外,再从邱家大门等到周家围墙外。

她以为胜翊同意早点回来,谁知……是太忙,还是他忘记,再晚,她都会等待?

孤伶伶的影子斜在墙边,她和月里嫦娥是同款人,碧海青天夜夜心。

弄到深夜两点,两个工作狂坐在车里,一路狂笑。

疯了吗?不,是他们成功拿下市场——德国。了不起吧,他们为这张合约整整忙两个月,终究皇天不负苦心人。

车停,瀞怡的家到了,微醺的她摇摇摆摆,连下车都困难。

「酒量差还爱喝。」胜翊无奈,下车,从另一头为她打开车门。

勾住他的脖子,瀞怡离开座位,全身重量靠到他身上。

「为什么你选择吴映洁?」她的手乱挥,十足十的醉酒行为。

胜翊笑笑,不答,和一个酒醉女人谈心底话,是种浪费行为。

「她比我漂亮?」

她有几分薄醉,但不至于醉到无知觉,至少,她清醒地看见,吴映洁正贴在墙沿。

想偷听吗?好!让她听个够。

停住脚步,刻意站在映洁看得见的位置,瀞怡勾住他的颈子,问得似假似真。

「没有。」允准答。

事实上,映洁够漂亮了,但美丽是瀞怡的罩门,她无法忍受比她更好看的女生,为了她和映洁的友谊,胜翊决定在这地方让步。

「她的厨艺好吗?」瀞怡加大声量,演戏是她的拿手强项。

厨艺?映洁肯定不晓得这两个字是什么意义。

「不好。」他实话实说。

「她做家事很厉害?」

「家事有陈太太做。」他不是娶妻子来当菲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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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帮你什么?」

「什么也不能。」

「她聪明?反应快?她和我们一样念台大?」句句问,她要问出吴映洁的自卑情结。

「她连大学都没毕业。」

「她有办法成为你的左右手?」

「没有。」拉开瀞怡的手臂,夜深了,他想早点回去,躺在有老婆的床上。

瀞怡在他身上磨蹭,笑出满脸春花。胜翊的回答令她满意极,吴映洁的确处处不如自己。这时代,无能无知的女性最教人难忍受。一年!她估计他们的婚姻不超过一年。

「结论是——她是没半点能力的白痴?」瀞怡又问。

映洁的确缺乏能力,但她不是白痴。不过,胜翊没同她辩驳,因他不想和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开辩论。

他相信明天酒醒,瀞怡又要对他说:「笑得满脸Yellow,幸福ㄋㄟ!结婚真的很不错对不对?我要去找个男人来嫁,不让你专美于前。」

「你到底喜欢她哪点?」瀞怡又问。

他从没这样考量过,好像……好像第一眼,映洁就直接把自己塞进他心脏正中央,毋庸特意分析,直觉地,他认定她是他的天长地久。

「说嘛说嘛,她会什么?」

「她会跳舞。」直觉出口,没想过这个答案好伤人。

「跳舞,哈!你说她跳舞……」明显的胜利口吻、明显的张狂语调,瀞怡的态度里有好明显的鄙弃。

胜翊摇头,扶起瀞怡的腰,他将她往屋里带。

他们进黄家,映洁从阴暗处走出来。

她无法正确表现伤心,没办法,她不会厨艺、头脑笨、不懂念书,她是货真价实的白痴,现在连跳舞都不会了,难怪瀞怡要为他不值。

转头,她回家,经过客厅时,讽刺地看了桌上菜肴一眼。

上楼梯,她的动作迟缓,不过,终究是让她爬了上去。

顶楼是公公为婆婆量身打造的世外桃源,有花有草、有秋千,还有块五十来坪的平台。

婆婆告诉映洁,在凉风吹拂的夏夜,这里是她最喜爱的舞台,她编舞、练舞、专心为丈夫表演一曲白辽士。

她跳不来白辽士,现在也不是夏季,寒风刮上她的脸,她苦笑,却发觉冰冰凉凉的,是不知何时滚下的泪水。

爱情是从哪里开始?忘了,只记得一份熟悉感催促着她前进,前进到有他的地方,寻找安心。

难道是熟悉感消失,她再感觉不到爱情?

搂着瀞怡的胜翊、对她生气的胜翊、累得瘫倒在床上的胜翊,全让她觉得陌生,她拚命寻找那份熟悉,可力气用尽,不过徒劳无功。

抛开拐杖,映洁咬紧牙邱,逼双腿支撑自己,两步、五步、七步……

倾斜了,身体快速下坠,这回她明白,不会有一双手臂接住自己,咬牙闭眼,她摔得很疼,全身骨头异了位,然她固执地不呼声示弱。

缓慢地,她等待疼痛远离,双手撑起地板,她用爬的,爬上那座舞台。

胜翊进屋,看见满桌丰盛菜肴,和水瓶里的粉色玫瑰。

映洁的精心布置,是为了对早上的事表示歉意?她想对瀞怡传达友善,特地花心思为瀞怡庆生?

莞尔,他就知道映洁不是小心眼女人。

突地,他想起自己为什么喜欢她了,他喜欢她的天真单纯、喜欢她的缺少心机、喜欢她的宽容体贴与善于自省。

上二楼,她不在卧室、书房,也不在父母亲的房里或起居室,下楼,他绕过一圈,连院子都找过,仍找不到她的踪影。

若不是抬头,看见屋顶的夜灯亮着,恐怕到天亮,也未必能找到她。

胜翊奔上楼顶,先见到横在地上的拐杖,然后看见平台上蜷缩的身影。

放缓脚步,走近,他坐到她身边。

「回来晚了,妳等很久?」他将映洁搂进怀里。

映洁看看腕表,两点半,到明天八点出门,她拥有他的部分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在生气?」胜翊问。

「没有。」她牢记早上的「沟通」。有几分凄凉、几分无奈,即使刻薄,但瀞怡是对的,她是个愚昧无知到极点的女人。

「抱歉。」胜翊说。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你从早忙到晚,我都帮不上忙。」

他笑开。「不需要帮忙,我很满意现在的妳。」

只是眼前吧,总有一天,他将因她的贫乏痛恨起枕边人。

「也许我该试着学习,我到公司帮你,好不?」

「妳?不必了。」他大笑。没有嘲讽意味,却实实在在讽刺到她,成功地刺穿她的幻想。

她明白自己帮不了忙、明白她只会添麻烦,更明白,他和瀞怡的合作是多么契合,根本不需加入第三者加入。

垂眉,无语,还是抱歉,抱歉她的自以为是,抱歉她的念头让自己看来更像白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笑妳。」他将她抱进摇篮里,踮着脚尖,摇晃两惬人。

「我本来就可笑。」自卑迅速在她心底衍生。

「妳想象以前一样,在晚上约会时,陪我工作,对不对?」

「如果可以的话。」

「我的职位、工作内容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我单打独斗,做出理想的案子往上呈就可以,现在,我的工作是统筹一群人,把许多好案子集合起来,和众人沟通讨论、下定案、寻找合作对象……」他试着同她讲道理。

「你身边时时有人,多了个无所事事的女生,很奇怪。」她接下他的话。

「没错,妳也会觉得不自在。是不是整天在家很闷?」

「有点。」

「要不要我替妳找老师上点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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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我会替自己安排生活。」

「那就好,需要帮忙,一定告诉我。」

「你很忙,我晓得。」她没正面拒绝,却摆明了拒绝。

「我看见妳布置了一个小型宴会,想替瀞怡庆祝生日吗?」允怀转移话题。

抬眸望他,晶亮的瞳孔里挂上失望。

是这样吗?他心里装的全是黄瀞怡,生活内任何事都能和她扯上关系?

低眉,沉重将她的心脏压入谷底,她的粉饰太平需要更多心力,可……她累坏了。

「这样看我?我问错话?」

艰难地扯扯嘴角,她俯首,无语。

他有什么错?毕竟瀞怡占据他四分之三的生命,毕竟他们才是生命共同体,毕竟呵毕竟,一个只拥有早餐的女人,不该太贪心,贪心他还记得那段曾经。

「说话,我不喜欢妳把事情压在心底。」胜翊皱眉。她答应过,有心事,第一个告知他。

抬眼,她努力释放失望,但勾在唇边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凄凉。

「四年前的今天,我在舞台上收下一束粉红玫瑰,我看着花,认定它是我的一生。」淡淡地,映洁解释她的「小型宴会」。

「今天是……我想起来了,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家的。」

他很后悔,不该在合约谈成后,让瀞怡闹着上PUB,他该记得映洁对他的要求。

「没关系,不重要。」她承认自己从他生命的重要处,退位。

「对不起。」罪恶感涌上,他圈抱住她。

「我了解你有多忙。」轻轻推开他,她……没关系的。

「要不,最近找两天,去我们住过的度假小木屋?」他提议。

「等你有空再说。」她不抱持希望,过多的希望后头总是尾随着更多的失望。

新婚时,他说公司接手太忙乱,先不去度蜜月,等上轨道,再去一趟欧州浪漫行。

她同意了,还抢在前头向公公婆婆大哥解释,说自己不想停下复健进度。然后,他公司接上手,一天天,他忙得忘记蜜月旅行,忘记他们欧洲的浪漫约定。

几次,他说星期假日带她回娘家,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阿杰来接她回去。

无数次,他望住她寂寞的背影,他从身后圈住她,告诉她,明天我一定早早回家,陪妳看最爱看的电影,而她……渐渐遗忘,电影院的方向……

「放心,我一定安排出休假。」

他下定决心,德国拿下了,等法国经营权也到手时,他会排出休假日,陪映洁。

她笑笑,不置可否。「下楼吧,你明天还要早起。」

「好,我背妳。」

他背起她,她靠在他颈后,过去的感觉仿佛回了笼。暂且放下心事,暂且把黄瀞怡抛开,映洁细细地品尝起他们婚姻中为数稀少的甜蜜。

正文 第八章

我以为时间够用,以为爱情可以等一等,等我不忙以后再谈论,也以为不管自己如何蛮横无理,映洁会乖乖地待在原点,等我有空时,给她一点点的回馈。

没想到,失控的是我的人生。

我很自私,一直都是。我要什么、我想什么、我追求什么,我永逮站在自己的主场做自认最正确的事,我以为「矫正」映洁的善妒对她有益;我以为赚钱养家,是男人最骄傲的工作;我认定,让映洁和瀞怡友爱、融洽相处,在我能力控制范围内……哪知道,错了,在我的自以为是里,我唯一成功做到的是逼迫映洁一再让步妥协。

她终于反抗了,但我没考虑过自省,我只想用更强烈的压制手段逼她再度退让。我……怎么可以这样?我这种行为怎还称得上爱?

我错了,正常的我该尽全力把她追回来、正常的我该把立场对瀞怡说清楚讲明白。可惜,老天不给我正常的机会,祂存心要我遗憾后悔。

胜翊和映洁的情况改善了?并没有!

胜翊一贯的忙,他和瀞怡同出同入,即使是在少到可怜的假期里,瀞怡还是拿了一堆资料,到邱家同胜翊讨论商量。

他们有谈不完的公事和话题,那是映洁进不去的世界,她只能在他们的世界外面兜圈圈,找不到钥匙、不得其门而入。

更然后,瀞怡前脚进家门,映洁后脚将自己邱进卧室中间,一本书,她用另一个世界试着忘记楼下的世界。

映洁话变少了,她总是若有所思、总是发呆。

她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将眼光落在胜翊身上,生怕胜翊误会她在抓举他外遇证据。

胜翊不在家的时间里,瀞怡上门挑衅,映洁不敢正面迎战,由着她说,由她细细描述和胜翊之间的热情。

对这点,陈太太很不满,她力主映洁向胜翊把话挑明,映洁苦笑摇头,她试过,结论是——胜翊和瀞怡决定要「一辈子在一起」。

她的选择只有两种,一是忍受、留下,自我欺骗、认真相信,他们之间的亲昵,正名为「哥儿们的过命交情」;二是死心离去,放弃她的婚姻和梦想了一辈子的爱情。

目前,她的心尚未死透,所以选择前者,哪天,她发觉心不再跳跃、爱青不再重要,也许背过身,用眼泪为自己引路。

没有胜翊的午餐、晚餐,对映洁而言失去意义,她常常对陈太太抛出歉然笑意,然后上顶楼花园,在没人的秋千中,想象悲哀;没有温度的床铺,对映洁来说是酷刑,于是,她学会失眠,学会夜夜惊醒。

她更瘦了,两颗大大的眼镶在苍白脸上,她像株失去养分的蝴蝶兰,张开花瓣,却张扬不起生气盎然。

平安夜,公司举办圣诞宴会,为体贴映洁行动不便的双腿,胜翊告诉她,明年一定带她出席公司的舞会,并允诺提早回家,为她带回圣诞礼物。

映洁笑着回答,没关系,她会乖乖在家里等他。

然后,眼睁睁看着瀞怡穿着蓝色晚宴服出现在自家门口,搭配起胜翊的深蓝色西装,他们是对人见人羡的情人。

抿唇,映洁假装没看到他们的「搭配」,目送他们走入缀满霓虹灯的夜空,坐进沙发里安静等胜翊的「早点回来」。

从十点到一点,她对客厅的圣诞树苦笑,她取笑自己是坏小孩,圣诞老公公缺席。

凌晨三点,咕咕钟里的夜莺出门,轻啼三声,她放弃等待,转身上楼,躺在没有丈夫的冰冷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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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吗?当然。但不能埋怨、不能生气,更不能建议让瀞怡离开他们的婚姻,胜翊说过的话,她要牢记。

隔天,她在枕畔收到胜翊送的圣诞礼物,打开包装纸,那是只雕工精致的银制手链,盒子里一张小小的纸条写着——

亲爱的瀞怡,圣诞快乐,有妳真好。

笑容敛去,他买相同的礼物,却送错对象?

真是粗心大意的男人呵!

她能逼自己无所谓,那位「妹妹」也能无所谓?

不,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够长,几句话便能解说分明。

映洁将礼物收进胡桃木音乐盒中,连同之前在胜翊口袋里找到的戒指,和生日玫瑰上掉下来的卡片收在一起,下楼,为他做早餐。

回房时,胜翊还在睡,她没唤醒他,轻轻躺回床上,凝视他的五官,问题一句句,她在心中提问,却不敢让声带震动,扰乱他的清梦。

几点才回到家呢?他不是贪睡男人,昨夜,恐怕累坏了吧!但,他做什么事让自己累坏?

念头闪过,酸涩跟着入侵。

是她想象龌龊,或联想力高超?舞会过后,情侣双双,平安夜、浪漫夜,多少情人在这个夜晚倾诉爱情。

不想,再想下去,如何教生活平静?他早说明,不接纳瀞怡等同于失败婚姻,她不想婚姻失败,更不想离异,接纳是她唯一途径。

「妳醒了?」

胜翊在映洁胡思乱想时清醒。

「饿不饿?下楼吃早餐好不?」

「今了天陈太太没来,早餐谁准备?」

「我做的。」她努力不让忧郁出现。

「我要不要先吞两颗胃药?」他开玩笑。

分明是玩笑口气,她心知肚明,可她笑不出口,淡淡地,映洁回应他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该让自己更能干些,二十几年茶来张门的生活,把我养成什么都不会的笨女生。」她好抱歉。

「妳的笨是大哥宠出来的,不过我很乐意在未来的七十年宠妳,让妳继续当株幸运草。」

双眼凝睇他,她居然分辨不出他是真心或假意?这样的夫妻……摇头,把他的话当成客气。

「等我的双腿痊愈,我会努力学习,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妻子。」

「只要合格?妳真是不求上进,这句话要是让瀞怡来说,她肯定会讲,我要当个满分妻子。」

随口一句,又是瀞怡,瀞怡瀞怡,他们之间好像除了瀞怡,再没有其他话题。

再度,她确定瀞怡占满他的生活与思绪,否则没有道理,连夫妻间对话,她都要来插上一脚。

「她能力高超,至于我,合格大概是极限了。」她淡淡自卑。

「那妳一定不晓得,妳早就是合格妻子了。」胜翊没深思她的话,揽过映洁,把头埋入她的颈窝处。

总是,他的体温让她忘记他们的距离有些遥远;总是,他温柔的动作让她误以为,他们的感情一如从前。

「我哪方面的表现,让你觉得合格?」颈间发痒,她轻笑。

捧起她的脸,他在她唇间印上一记柔吻。「在这方面……」

他的手顺着微微敞开的领间,滑入她的丰盈柔润,太久了,太久他们没有在欢爱之间入睡。

低下头,他触吻她每一吋肌肤,吻上她的柔软甜蜜,她的馨香充满了他的鼻息……

「胜翊……」

「这时候讲话,很杀风景。」他的唇齿在她的丰腴处,细细啮啃。

「你没有、没有做避孕措施。」

她记得他的提醒,他不要孩子,不要在孩子的成长过成中,父亲缺席。眼前他要全心全意在事业上冲刺,等有了时间与精力,才愿意当个冠军父亲。

她取笑他,做什么都要抢第一,连当父亲都要让别人望尘莫及,这样的人生很辛苦,可是他回答,他喜欢在极限辛苦之后,品尝成绩。

「我们的运气不会那么糟。」

说着,不顾一切,他的唇封上她的,他们激狂、他们迫切,映洁紧紧地攀附着他的坚硬。

原始律动鼓吹了生命序曲,他在她的身体里面探索奇迹,她在他身躯上体会存在的定义,他急促,她喘息,他们在彼此的身体里释放激情……

是清晨,他们没做该在清晨做的事情,交缠的身体、交融的气息,她在他怀中倾听,他稳稳的心跳声,笃笃笃,声声句句。

它在说些什么?说爱妳?映洁笑了,为着自己高超的幻想能力。

激情过后,他们并躺,她在他怀里,想着和爱情无邱的东西。

久久,胜翊轻唤:「映洁。」

「嗯?」

「对不起。」

「为什么?」

「昨天晚上没回家。」他允诺过要早点回来的。

「你去了哪里?」话出口,她马上后悔,临时补一句;「没关系,不必告诉我,我知道你很忙。」

很鸵鸟对不?没办法,谁教她能力低劣。

他并没有听从她的建议。「我和瀞怡在研究如何拿下法国的经营权。」

整个晚上?他们是无敌超人,连平安夜都舍不得放下工作事业?映洁不相信这个拙劣借口,但没出声反对。

突地,她想起胜翊的圣诞礼物,他送给两个女人同样的礼物,是不是也送给她们相同的激情,和她的激情在白天,而和瀞怡的浪漫,在美美的平安夜?

想法成形,她的心,一吋吋冰封。

复健结束,为庆祝映洁终于抛弃丑到不行的拐杖,成为直立人。胜翊找到假期,周休二日,他们订下旅馆,准备重游旧地。

出发前,瀞怡一通电话把胜翊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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