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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灰姑娘的華爾滋 (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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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灰姑娘的華爾滋 (鬼王)

作者:檀月(沐風)


炫哪!這是台灣版的「流星花園」場景嗎?
大禮堂像雪梨的歌劇院;
行政大樓仿得比凡爾賽宮還華麗;
圖書館建得比比薩高塔來得高又斜;
身邊有型有款的男同學
清一色是筆挺的西裝、領帶;
女同學爭奇鬥艷,美不勝收——
有的身著白雪公主清純裝;
有的是嫵媚撩人的性感小禮服,
有的是一身working girl式的高尚時裝……
只有她是唯一的例外。
但不可思議的是——
超級夢幻華爾滋王子竟然牽起她的纖纖小手,
與她深情相擁、翩翩起舞來了……

**********************

這是po主看過最好看的中篇愛情小說之一,希望大家喜歡~


我po的其他小說:
願者請上鉤 (鬼王)





[ 本帖最後由 Dallask 於 2015-10-3 01:0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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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媽,你把我轉去什麼高中?」

  「優禮昂西高中。」

  「由你吃高中?這是什麼怪名?幹嘛不乾脆叫『任我行』高中,還好聽一點。」

  「優禮昂西高中。」

  「由加利樹高中?好好的高中幹嘛叫樹的名字,難不成學生都是無尾熊?」

  「優禮昂西高中。」

  「媽的,什麼豬狗高中,名字這麼飛機,…哎喲,老媽!你幹嘛敲我的頭?好痛……」

  吳映潔瞪大了杏眼,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建築。

  藍色琉璃瓦,粉白雕牆,古雅雄偉,這不是全台灣有名的……她揉揉眼,再重新對焦。沒錯,沒錯,絕對沒看錯!如果連這都看走眼,她那張中華民國的身份證就白拿了。

  坐落在筆直椰林道路盡頭的建築,正是台灣精神指標----中正紀念堂。

  奇怪的是,中正紀念堂什麼時候悄悄搬到這來呢?昨天的晚間新聞沒有報道呀?更奇怪的是,居然和她的新學校是同一位址。

  「阿伯,請問這裡是香榭大道一百號嗎?」她不加思索,毫無禮貌的出手,一把拉住跑步經過的老先生。想到就動手,是吳映潔的單細胞動物本能。

  「是啊!」老先生原地踏步,邊吐氣邊回答。

  「那麼,請問優…優禮這所高中在哪裡?」真他媽的拗口。

  「就是這啊。」老伯下巴一抬,指向前方的「中正紀念堂」。

  「這…這不是中正紀念堂嗎?」吳映潔清爽的臉龐浮現一抹狐疑,她記得小學課本上寫過,全台灣唯一一棟藍色琉璃瓦配白牆的建築就是「中正紀念堂」。

  「少年耶,你眼力還沒我老年人好喔,你瞧那上面寫著什麼?」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大中至正」,這連小學生都知道…」吳映潔想也不想就應聲。話尾忽然消失了,因為,她赫然發現,那牌樓上寫的不是「大中至正」四個熟悉的凜然墨字,而是一長串金光閃閃,突兀的中文:優禮昂西高中。下頭還注寫著跋扈的外星文字,喔,不對,是外國文字:Julianisch

  「學校蓋成這樣子,又不是在演『宋氏王朝』。」吳映潔打量著她的新學校,嘀咕著。

  「你是新來的學生嗎?看你這款……」老伯眼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頻頻搖頭。

  吳映潔瞧瞧自己身上的公立高中制服,腳下的黑豹運動鞋,還不洗得有些發白的書包。很正常啊!樸素中見帥氣,有一點寒酸又不會太寒酸,所有「家境困窘,奮發向上,令人景仰」的高中生都是這種打扮。

  重點是,絕對不能穿豪華俗氣的氣墊式藍球鞋,書包要洗得有點白又不太白,這樣才能領到清寒獎學金。

  「阿伯,我哪裡不對?」

  「沒什麼不對,很正常,很正常,就是正常才糟糕……唉,天公怎麼對你這麼殘忍?」

  「嗄?殘忍?」吳映潔聽了老先生的言語,丈二剛摸不著頭腦。

  「少年耶,」老伯將雙手放在她的肩上,面色凝重地說首:「無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堅強地活下去。」

  堅強地活下去……什麼鬼啊?吳映潔望著老先生離去的背影,一時回不過神,愣愣地呆站著。

  「這位老伯是『阿信』『驚世媳婦』看多了,有苦命少女幻想症嗎?不過是這個小島上一個普通高中嘛!什麼要堅強地活下去,講得跟地獄學園一樣……」吳映潔嗤之以鼻地甩頭,快步踏進了校門。

  校門牌樓上那「優禮昂西高中」幾個字正閃著不懷好意的金光。


  *****************************


  這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高中!

  吳映潔瞪著手中那支學生福利社販賣的雨傘,秀眉高挑,臉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傘柄上印著兩個對置,部分重疊的半圓。她雖然很少逛百貨公司,但也知道這兩個半圓的身份不凡,它們叫「香奈兒」。

  一般的高中福利社會賣這種東西嗎?她懷疑。

  「你們沒有別種雨傘嗎?」吳映潔皺眉。

  「當然有,」福利社小姐和氣地遞給她另一支。

  吳映潔接過,眉頭更聚攏了。這一支也不是好惹了,它叫做「华伦天奴」,價格是……唉,別說了,反正不是她買得起的價錢。

  「高中福利社不是都賣那種一支一百塊,用沒幾次就陣亡的爛傘嗎?這間福利社的包商在坑人啊!」吳映潔暗地埋怨,她決定等會兒到學生會去申訴。

  算了,買不起傘,喝瓶牛奶總花不了幾塊錢吧!

  「小姐,請給我一瓶巧克力牛奶。」

  「同學,這是你的牛奶。」

  吳映潔從福利社小姐手中接過裝在高腳杯裡的牛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啊,真是甘美。她滿意地發出一聲歎息,私立學校的福利社果然不一樣,連牛奶都如此好喝,雖然,用如此精美的玻璃高腳杯裝誇張了些。

  「多少錢?」吳映潔伸手到口袋裡搗錢。

  「一共是五百元。」

  「什麼?!」吳映潔一聽,差點噎到,她費力地吞下牛奶,氣沖沖地抗議:「一杯牛奶要五百元,你們簡直是詐欺!」

  「這位同學,我們的牛奶都是當天從紐西蘭空運過來的,巧克力則是從瑞士進口的,還有,這只玻璃杯是水晶制的,價格當然貴了些。」

  吳映潔最後還是乖乖地喝完她的巧克力牛奶,紐西蘭牛乳加上瑞士巧克力,一杯價值五百元,她的心隱隱抽痛。

  五百元可以買七十本漫畫,三十幾本武俠小說。

  正當吳映潔苦著臉嚥下最後一滴昂貴的巧克力牛奶時,一個輕柔羞怯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請問你是轉學生嗎?」吳映潔聞聲轉頭。她看到一個白癡……喔,不對,是「白雪公主」站在她面前。

  看來和她同年令的清純美少女,黑亮長髮及腰,發尾吹成優美的大波浪,一身雪白紗紡洋裝,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以那種無比清純,無比崇拜的眼光望向她,好似她是郭富城,湯姆克魯斯,而不是一窮二白的吳映潔。「是啊!」吳映潔回答得爽快,眼睛卻帶防備地打量著這位富家千金裝扮的少女。

  「啊!我今天運氣真好,能碰到轉學生,」白雪公主的小手撫著心口,清麗的小臉綻放著光芒。

  難道在這個學校,轉學生是幸運的象徵,眾人崇拜的偶像嗎?吳映潔挑眉瞧著這位驚喜欲暈的美少女,心中浮起好大的問號。

  「請問你被編到哪一班?」
 
  「二年E班。」

  「啊!」白雪公主激動地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垂頭低禱:「慈悲的天父,謝謝你對雷蒂亞的厚愛,讓轉學生成為雷蒂亞的同班同學,從此得以天天見證她的優雅風采……。」

  這女孩腦筋有問題嗎?吳映潔開始反芻老伯那句話----就是正常才糟糕……

  叫雷蒂亞的美少女續道:「歷年來,進入J高中的轉學生都是文化之華,美的化身……」什麼優雅風采,美的化身,讓老媽聽了準會笑破肚皮。「慈愛的天父去年送來了勝翊伯爵,今年又將轉學生送到本班……」

  什麼伯爵?這是外號吧,聽說今年流行復古,校園偶像都是「皇子」,「貝勒」什麼的。 

  「雷蒂亞將不負天父的厚愛,在未來的一年裡,向轉學生學習……呃,還沒有請問您的尊姓大名?」 

  「吳映潔。」她簡潔地回答。

  「吳映潔同學,請讓我帶您認識本校的環境,好嗎?」雷蒂亞美麗的眼裡閃著懇求。

  「好吧,那就麻煩『您』了。」喔,真彆扭。大家都叫她「鬼鬼」,「小火炮」,這才是十七歲的稱呼嘛!什麼「您」,有錢人家的小姐都這麼文縐縐的嗎?

  在雷蒂亞的導覽下,吳映潔逛遍了整個J高中校園,她的心情越來越沉重。

  J高中的主要建築有學生教室,行政大樓,圖書館和大禮堂,聽起來很平常。但是有見過哪個高中的大禮堂蓋得像雪梨歌劇院,行政大樓仿凡爾賽宮建築,至於圖書館,則是仿建比薩斜塔,而且更高更斜,吳映潔實在很擔心她會在準備期末考時因地震而香消玉殞。


[ 本帖最後由 Dallask 於 2015-6-16 23: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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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njour,雷蒂亞,在你身邊的是今年的轉學生嗎?」一名男學生彬彬有禮地過來打招呼,燙得筆挺的深藍色亞曼尼西裝,把十七歲的少年襯得帥氣又沉穩。

  好好的「早安」不說,秀什麼洋文?還有,高中生幹嘛把名牌士裝當制服穿,炫富啊!向來以「台灣僅存無產階級」自豪的吳映潔,心中飄起些酸味。

  「是啊,新同學是我們二年E班的喔!」雷蒂亞驕傲地說道。

  「新同學,glad to meet you,我是二年E班的班長,我姓查,全名查理。」

  你好,我姓溫,叫溫蒂。吳映潔很想這樣回答他。

  「我叫吳映潔。」 

  「二年E班真是榮幸,去年勝翊伯爵轉來,為本班嬴得無數的文學獎盃,理學獎盃,今年……」查理興高采烈地說道。

  「等一下,」再一次聽到這個刺耳的名稱,吳映潔終於按捺不住,做了個躲避球常用的「暫停」的手勢。「這位『伯爵』到底是什麼人?」

  「吳映潔同學,你『竟然』不知道勝翊伯爵!」雷蒂亞長睫驚訝地眨了眨。「他是J高中,喔,不,他是全世界最優雅的高中生。他的頭髮像璀璨的陽光,眼睛像溫柔的湖水,俊美如阿波羅,優雅如蒙娜麗莎……」

  這傢伙聽起來像個洋鬼子,不用染就是金髮就了不起嗎?吳映潔唇角有些不悅地抿起。

  「勝翊伯爵的華爾滋,喔!」雷蒂亞發出一聲少女夢幻的讚歎。「是J高中所有女生的夢想……」

  跳華爾滋?多沒男子氣概。有機會讓他嘗嘗本姑娘的廬山升龍拳。吳映潔不屑地撇撇嘴角,她最討厭娘娘腔的男人了。

  「勝翊伯爵兼具優雅和智慧,他比皇家王子還要優雅……」雷蒂亞美麗的小臉出現神迷的光芒。喔,虧她說得出如此噁心的頌詞。吳映潔以手揉揉太陽穴,她快不行了。

  「邱勝翊同學是貨真價實的貴族,」一旁的查理見她一臉不相信的神色,連忙解釋道:「他的父親是英國伯爵之後,母親是邱氏財團千金,如果他繼承外祖父的爵位,全名將是The  Right  Honourable  Edward  sheng-yi  Lord  Eithenbert  of  Northenberg…。」

  「卡,卡,卡!」吳映潔聽得暈頭了。「哪有人名字這麼火車長的!還有,查理班長,這裡是台灣,可不可以請你講中文?」

  「翻譯成中文就是:尊貴的諾森伯爵.愛德華.勝翊.伊森伯特閣下……」

  媽的!跟這個校名一樣,又是一堆毫無意義的外文音節組合,他為什麼不叫荒野金刀獨眼龍?好聽,帥氣,又漂亮。

  「由於從小在歐洲長大,勝翊同學能流利地說英,德,法,意等數種語言,音樂方面的造詣更是不凡。加上他舉止優雅,性情溫文,深受本校同學愛戴……」

  惡---她今天已經聽「優雅」這個詞聽到想吐了。她吳映潔一個堂堂正正的小市民,才不想和什麼他媽的伯爵閣下做同學。吳映潔覺得她的胃開始打結了。

  查理完全沒發覺她的臉色不善,仍然面有得意地說道:「J高的學生都來自不凡的高階層家庭,比如雷蒂亞同學,她是雷氏跨國企業的千金,我祖上則是清朝貴胄,父親現任紐約都會博物館的藝術監督。」

  跨國企業,都會博物館,還不一個英國伯爵……鳴,她沒事跑來跟這些人做同學幹什麼?

  「請問吳映潔同學是從哪裡轉來的,巴黎?維也納?還是波昂?」查理期待地問道。

  「我從大安區轉來的。」吳映潔沒好氣地回答。

  「哈哈,吳映潔同學真是幽默。」查理完全沒有察覺吳映潔的「小市民」情結,笑得開心。

  就在他們談話的同時,吳映潔眼光不停地打量著校園裡來來去去的男女學生。

  J高中的男同學清一色西裝領帶,女同學長相清純的就是「白雪公主」造型,長髮披肩,穿著綴滿花邊蕾絲的小公主洋裝;嫵媚派的則是長裙禮服,加上艷麗的高跟鞋,仿如宴會女神一般;端莊派的則是上班女郎式的高尚套裝打扮。

  當查理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時,吳映潔一點也笑不出來,跟這些富家少爺小姐做同學,她會有好日子過嗎?她開始覺得烏雲罩頂,心情沉重。

  突然眼前一亮------

  從她眼前走過的女孩,長髮紮成樸素的麻花辮,臉上架著樸素的黑框眼鏡,樸素的白襪規規矩矩地折成兩折,腳下則是樸素的學生平底鞋。好樣的!這才是「奮發向上,令人景仰」的高中生該有的打扮。吳映潔很自動地略去了「家境困窘」這一項,因為,全J校大概只有她符合這個條件。

  查理一把拉住興致勃勃欲上前打招呼的吳映潔。「吳映潔同學,你不要和那種低層人家的女孩在一起。她叫小婕,是瓦斯器材暴發戶的女兒…。」

  瓦斯器材行就被瞧扁了,那本人「令人一掬同情淚」的家庭背景一旦曝光,豈不是讓你們一屑到南極去了?吳映潔很不爽地睨了查理一眼。

  「小婕其貌不揚,樸素不起眼……」 

  她這樣才正常啊,你們這些「起眼」的都很不正常。

  「她反應遲鈍,口舌笨拙……」

  剛毅木訥,忠厚老實,嗯,值得交往。

  「喜歡看武俠小說,真是低級趣味……」

  帥!跟咱家是同好,只是不曉得她是古龍派還是金庸派的。吳映潔忍不住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還是個愛練中國功夫的怪人…。」

  酷斃了,她最崇拜會中國功夫的人了,不知她練的是那一門的,少林?螳螂?還是自然門?吳映潔的心從失望中敗部復活,開始歡唱。

  「吳映潔同學,你不要跟那種人交往……。」

  將查理的呼喚聲拋在腦後,吳映潔三步並兩步地追了過去。

  「嗨,你好。我是今天剛轉來的吳映潔。」

  「嗄?」叫小婕的女孩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招呼嚇了一跳,猛地倒退一步,眼睛從黑鏡框下打量著站在眼前的吳映潔。俏麗的短髮,濃眉大眼,英氣勃勃的臉龐,健美,充滿活力的身材,一雙坦率眼眸下亮晶晶地瞅著她----站在小婕面前的,是個充滿活力的發光體,令她不敢直視。

  「你是…轉學生……」小婕吶吶地說,膽怯地垂下了眼睫。對她來說,轉學生是高不可攀的。

  吳映潔總算見識到「轉學生神話」的威力了,居然把這名可愛的女生嚇成這樣。歸根結底,都是那個「勝翊伯爵」害的。

  她連忙解釋道:「別怕!我不會說法文,德文,也不是什麼大企業千金,我爸早就西方極樂去了,我媽是幫人打掃的清潔婦……」

  呃,還真是有點特別的自我介紹。

  「真的嗎?」小婕抬起小臉,神情半信半疑。

  「沒騙你,我家很窮的!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本姑娘則是常常阮囊羞澀,兩袖清風……」好像說得太誇張了。不過,她看到小婕清秀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期待。

  「我老媽大概是在路上撿到金子,莫名其妙把我轉來這間…呃,照我以前同學的說法,叫做『超級名門貴族學校』,同學們滿身名牌,滿口洋文,搞得我渾身不對勁……」

  小婕雖然沒回應,但是黑鏡框下那一雙眼睛亮了起來。

  吳映潔見狀,連忙加把勁的續說:「像我這種平民,誤打誤撣來到這一群族學生之中,只怕以後日子不好過。唉----」她故做委屈地歎了一口氣。

  「不要難過,」小手安慰地輕拍她的肩膀,小婕素淨臉龐綻出溫良的笑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以後我們可以一起上下學。呃……」小婕從書包中掏出一本「射鵰英雄傳」,略帶害羞地推推鏡框,說道:「不知道你愛不愛看武俠小說,這本借你。」

  果然是忠厚老實的傢伙,第一天就獻上貢品了。

  吳映潔樂得「呀呼!」一聲,手撐地翻了個觔斗,也不管收我包裡的課本,文具一口氣統統倒了出來。觔斗翻完了,她笑瞇瞇地拉起新朋友的手。「以後叫我鬼鬼。」

  孔子說:君子朋而不黨,她吳映潔就愛結黨。

  小婕見吳映潔如此熱情開放的表現,媔腆的她不知如何以對,吶吶說道:「鬼鬼,你…很愛看武俠小說嗎?我還有『神雕俠侶』,『倚天屠龍記』,『天龍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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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每間學校都有屬於它自己的風格,優禮昂西高中的風格就是「貴族風」。

  雖然在這個自由競爭的時代,許多歐洲貴族已淪為繳納龐大遣產稅。出門忘了帶手帕還得爬兩百級階梯才能回房的可憐稀有動物;但是,貴族精神還是存在的,而且在從未有過貴族的台灣盛行,說來也是有些奇怪。

  所謂的貴族精神,有兩個項文字可以解釋。一個叫「NOBILITY」,為出身高貴之意。另一個字叫「SNOBBERY」,它的含意比較複雜,字典的解釋是:講究派頭,諂上傲下,視地位和財產為上。簡單的說,就是「嫌貧愛富」和「自以為是」的綜合體。

  早在八十八年前,孫逸仙推翻滿清王朝,革命成功之後,不管是在台灣還是大陸,憲法之前眾生平等,早就沒了「NOBILITY」的存在,那麼剩下的,就是「SNOBBERY」-這正是優禮昂西高中引以為傲的校風。

  由些可見,貴族階級可以經由革命抹煞,貴族精神卻是長存於天地之間。

  明瞭J高中的立校精神之後,就能想像吳映潔目前的處境了。

  自從吳映潔的「平民」身份曝光之後,原本奉她若天神的雷蒂亞,現下看到她就躲得遠遠的,保持一公尺以上的距離,好像她是過濾性病毒一般。

  而當初和她熱切聊天的查理,則是逢人就說:「想不到轉學生中居然有低階層人物,真是……」

  更別說其餘對冷眼以待的同學。才十七歲的吳映潔,開始瞭解「世態炎涼」這個成語的意義。

  錯在她嗎?吳映潔從不這樣想。她相信,如果真有人該被指責的話,就是那個家世「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邱勝翊。

  如果說她是J高中金字塔墊在最底層的沙土,邱勝翊毫無疑問是聳立塔頂的金磚。

  在J高中的一切不愉快,使吳映潔對這名素未謀面的同班同學,產生一種直覺上宿仇似的厭惡感,或者叫做----偏見。不過,這些都不足以打壓她熱情的天性,大部分時候,她並不十分在意J校學生的冷漠歧視,依然我行我素:但是,如果侵犯到她的朋友……吳映潔雙拳緊握在身側,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這些千金大小姐,居然敢欺負她的朋友!

  「小婕,幫我寫好教室日誌,送到老師那邊……」

  「小婕,幫我把鞋櫃整理一下……」

  「小婕,我要趕去國家戲劇院看『杜蘭朵公主』,教室就交給你打掃了。」大小姐集團中名叫范安妮的女學生一撩長髮,以命令的口吻說道:「記得,勝翊伯爵的桌子要特別擦乾淨,他隨時可能回來上課。」說完便拿起香奈兒的包包,踩著兩寸高跟鞋準備離去。

  媽的!要向男生獻殷勤,不會自己去擦?

  吳映潔滿臉怒容,伸手攔住范安妮等幾名對小婕發號施令的女生。

  「等一下,今天的值日生是你們幾位吧!」

  「那又怎麼樣。」為首的范安有恃無地抬高下巴。

  「小學沒念過倫理教育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哈!我家裡幾十個傭人,就連切蛋糕也不要我動手,你憑什麼要我打掃教室?」范安妮欣賞自己塗得紅亮的指甲。「再說,拿掃把可是會弄壞指甲的。」

  「對啊!人家吹得美美的頭髮要是變形了豈不是可惜……」女生A一臉理所當然。

  「我這身紀梵希的洋裝可有十五萬呢,要是讓灰塵弄髒了,回家會讓媽媽罵的……」女生B附和著。

  「你們……」吳映潔聽了火氣上揚,待要上前理論,卻被小婕緊張兮兮地拉住。

  「吳映潔同學,聽說你母親是幫傭的,那正好,以後全班的掃地工作都交給你好了。」范安妮嘲笑地看了吳映潔一眼。「反正,你家是專業的嘛!」

  好好好,什麼時代了,你們還在演「小甜甜」那種富家千金欺負孤女的老套劇情,沒用啦,本姑娘是看「森林王子」,「旋風小飛俠」長大的啦!

  吳映潔摩拳擦掌,準備給這幾名狂妄無知的大小姐一點「社會經驗」。

  「鬼鬼,算了啦,反正我也做習慣了。」小婕緊張地抓住吳映潔的衣袖,深恐她的動手。

  「我說你們兩位同學還真是一對嘴,全J校也只有你們還在上英文課。」范安妮語氣嘲弄。 

  「上英文有什麼不對:台灣哪個高中不上英文?」吳映潔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們才不將英文看在眼裡,學法文,德文,意大利文,才突顯得出J校學生的高尚。」

  「哼!」吳映潔不屑地冷哼一聲,「聯考會考法文,德文,意大利文嗎?」

  「哈!」范安妮塗得紅灩灩的指甲掩在嘴邊。「J校學生這麼優秀,哪會去參加那種不入流的考試,笑死人了!」

  「你以為聯考很容易嗎?有本事你去考個第一類組榜首來看看!」吳映潔手插腰,怒眉騰騰。她最討厭對別人的努力嗤之以鼻的人。

  「果然是掃地傭人的女兒,講話這麼粗魯。」范安妮彎彎的眉毛蹙起,纖手從皮包裡拿出GUCCI香水瓶,蚩蚩兩聲噴在手腕上。「今天有幾個大企業公子會去聽歌劇,雖然和勝翊伯爵比是天差地遠,也將就著讓他們送回家吧,我們走吧!」

  「想要擺脫責任,哪那麼容易,掃完再走……」吳映潔正要出手攔人,背後卻讓小婕緊抓著不放。這一耽擱,范安妮一干貴族千金老早趾高氣昂地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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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吳映潔一跺腳。「你幹嘛老讓她們指使來指使去的!」她埋怨的低吼著。

  「都是同學嘛,就不用計較那麼多了。再說,打掃也可以當做運動啊。」

  「你呀!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老實頭一個。」吳映潔看到好友清秀溫良的臉龐,也不忍再數落下去了,她腳一抬,將倚在牆角的另一支掃把勾起,左手接了個正著。「喏,兩個人做可能快些。」

  「鬼鬼……」小婕臉上是過意不去的神情。「其實你可以不用幫我。」

  吳映潔一邊用力掃,嘴裡喃喃念道:「咱們是難姐難妹,我不幫你幫誰?話說回來了,虧你還練過功夫,每天白白被人欺負,更別談什麼除暴安良、打抱不平。」

  「她們只是被寵壞的大小姐,驕傲了點,自私了點,不是什麼壞人。」小婕好脾氣地說道:「我退讓一步,大家和和氣氣相處不是很好嗎?」

  「我不贊同。」吳映潔聽了將手中的掃帚一翻,當作長棍般架在腿邊,威風凜凜。「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你等著,我下回一定押著她們乖乖在這裡掃地。」

  「鬼鬼……」小婕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吳映潔爽快正直,脾氣沖,如同會走路的火藥庫,隨時都可能爆出事端,尤其是在J校這個觀念狹隘的小社會。每回看到吳映潔為她打抱不平,小婕嚇得心臟都快停了,吳映潔手勁不比平常人,這一打下去,那些千金小姐還有命嗎?

  「范安妮要你特別照顧的桌子,就是這張?」吳映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是啊!」小婕抬頭看了一眼,「那是勝翊伯爵的位子。」

  「很好!」吳映潔冷笑兩聲,忽然縱身跳到桌面上,用力踩了踩,留下兩個大大的髒污鞋印。

  「吳映潔……你這是做什麼?」小婕倒吸一口氣,心跳再度停止。

  「特別『照顧』啊!」吳映潔從桌上跳下,笑瞇瞇的。「這張桌子真榮幸,嘗到本姑娘特製的左右大墊步。嗯,好像還照顧得不夠……」

  「吳映潔,別……」小婕面露驚恐神情。

  「說時遲,那時快,女俠鬼鬼左腿一掃,七星敲腿疾出,喀噤一聲,踢斷了惡霸邱勝翊的小腿…」吳映潔模仿說書的語氣,有模有樣。「匡當!」一聲巨響,從教室後排傳來。

  「這一招踢得巧,踢得妙啊!」後頭傳來吳映潔的喝采聲,「惡霸邱勝翊當場筋骨斷裂,外表卻絲毫看不出有任何損傷。精采,精采。懸疑,懸疑!邱勝翊會就此殘廢了嗎?」

  小婕丟下手中掃,慌慌張張地跑到後排:「鬼鬼,你把勝翊伯爵的桌子……」

  「沒怎樣啊!」吳映潔仍然笑瞇瞇的。「你瞧,完好無缺,只是坐起來會左搖右擺,哪一天突然垮了也說不定。」她頑皮地眨眨眼。

  「鬼鬼,其實勝翊伯爵是個好人,你也不必拿他的桌子出氣。」小婕拿起抹布小心翼翼的擦去桌面上的鞋印。

  「喂喂喂,我們是同盟國耶!」吳映潔埋怨。「你怎麼為敵人說話?」

  「勝翊伯爵人很好的,我從沒見過像他性情那麼好的男孩子。」想到邱勝翊清澈溫和的眼睛,溫雅的微笑,小婕小臉微紅。

  「卡卡卡。」吳映潔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怎麼連你也犯了花癡?你瞧瞧這傢伙的抽屜。」吳映潔腳一踹,將邱勝翊的課桌踢翻,嘩啦嘩啦的,從抽屜裡掉出許多許多精美的巧克力盒,瞬間堆得像小山高。

  「不要告訴我這些禮物中也有你一份。」吳映潔雙手抱胸,不屑地睨著地上那些繫著蕾絲緞帶的精美包裝。

  「呃…裡面是有我送的。」小婕吶吶地說。要告訴鬼鬼,邱勝翊曾經好心教她數學嗎?鬼鬼恐怕不信。

  「你居然送巧克力給這個敗類。」吳映潔杏眼圓睜,臉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果然!小婕暗自歎了口氣。

  「鬼鬼,不要罵這麼難聽,勝翊同學人很好很好的……」小婕愈想說明,就愈加口舌笨拙,半天還繞著「很好」兩個字打轉,絲毫不見說服力。

  「哼!這位『很好很好』的同學,我轉來都一個多月了,還沒見著他的廬山真面目。你說,無故缺席長達學期三分之一,這種學生,不是敗類是什麼?」吳映潔咄咄逼人。

  「……」小婕無言以對。

  的確,邱勝翊時常缺席達一個月之久,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就連被視為邱勝翊「當然女伴」的黃瀞怡也不甚清楚,而J校訓導處對這名家世顯赫的學生,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予追究。

  「下星期就要期中考了,我倒要看看這位『伯爵』會考出什麼鳥成績,尤其是國文。」吳映潔幸災樂禍地冷笑。

  那你可能會大失所望,小婕心中暗道。她還是不要破壞吳映潔在這個學校僅有的樂趣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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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的!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吳映潔睜大了眼望著公佈欄上的排名分數,臉上神情彷彿被雷劈到。

  長長的榜單上,最靠右首邊,第一名的位置被「邱勝翊」佔據著,下頭寫著---598分。「真是見鬼了,那傢伙沒來上過一天課,居然還能考這種成績……」吳映潔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榜單,喃喃說道。

  她踱到各科分數明細欄前,找到「邱勝翊」一項往下看-----數學100分,理化100分,西洋文化史100分,全球地理100分,外語(選讀意大利文)100分,國文98分。老天,真是可怕的成績!全部拿了滿分,除了國文一科因為有作文,所以不可能滿分,就連她也只拿了96分。

  等一下,吳映潔突然想到。邱勝翊不是英國人洋鬼子嗎,聽說他從小住在維也納,兩年前才回台灣定居,他的中文能有多好?怎麼可能好過從小看「西遊記」,「三國演義」長大的她呢?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想到學校可能牽涉不公平作業,吳映潔臉罩陰霾。

  「你們看,勝翊學長又穩坐第一名寶座耶!」幾名高一女生擠在公佈欄前,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啊哈!到哪裡都有崇拜學長的小學妹。吳映潔紅唇微揚。這讓她想起以前的學校。

  「第二名永遠是瀞怡學姐,不管任何時候,她都排在勝翊學長旁邊。」

  吳映潔聽了再朝榜單瞧一眼,緊跟在「邱勝翊」之後的果然是「黃瀞怡」---558分。

  看來,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間有著相當大的差距。

  「瀞怡學姐人美又高雅,天生的大小姐風範,站在她身邊,我們就好像泥土砂子,全被比了下去。」

  「對啊,也只有她配得上勝翊學長,每年的學園祭,都是他們兩人的華爾滋開舞,男的俊美女的俏,像童話中美麗的畫面……」

  又是華爾滋!J校學生沒有別的話題嗎?吳映潔皺眉。

  「咦?那個二年E班的轉學生才考到100名,聽說她家境貧困,我以為她功課會很好咧!」

  誰規定家境貧困就得是優等生,又不是勵志小說。吳映潔肚裡嘟囔著。她是拿過幾次獎學金,不過那是憑著考前一股衝勁,集中火力地埋頭苦讀,才僥倖拿到的,一鬆懈,馬上掉回「尚可」的水準。所以之前的班導師給她的評語是----潛力無窮,耐力奇差。

  以前在公立學校,有清寒獎學金這個大誘惑吊在眼前,吳映潔每逢期中考就狠狠地給它埋頭苦幹。而在J校,人人都是富家子弟,哪來的「清寒」,沒有獎金,她也就提不起讀書的興致了。

  「吳映潔同學,看來你也沒多大本事嘛!」范安妮嘲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吳映潔回頭,看到滿身珠光,香氣襲人的大小姐集團。

  「只比你差一點。」吳映潔指著榜單上排名99的「范安妮」,毫不在意地聳聳肩。不以成敗論英雄,這是她從「三國演義」學來的人生格言。

  「論成績,你怎麼比得過我。」范安妮得意地說:「我的文化史,地理家教是普林斯頓藝術研究所的博士,外語家教是耶魯大學外文系畢業生,數學家嘛……雖然我不想讓台灣的學生教,可是爸爸說台灣的學生數學比較強,所以將就著讓台大數學研究所的學生教嘍!」

  吳映潔開始計算范安妮一個月要花多少家教費。

  「可憐的轉學生,要家世沒家世,要相貌沒相貌,功課也只是普普通通,特殊才藝嘛,我看也是沒有:以她家的環境,恐怕是買不起鋼琴,就算買了,也沒地方放,你們說是不是啊!」大小姐們聽了范安妮的言語,紛紛掩嘴吃吃而笑。

  要看特殊才藝嗎,只怕你們沒本事見識我的廬山升龍拳,吳映潔在心中冷笑。

  「所以我說,不是每個家庭都有能力培養高尚興趣,像我豎琴學到高級班,台灣已經沒有老師可以教我了。」范安妮面帶得色,眼角挑釁地瞟著吳映潔。

  你學豎琴干我何事?吳映潔皺眉。

  「有句話說:物以聚類……」

  「是物以類聚。」吳映潔已經習慣J校學生的中文程度。

  范安妮續道:「像你這種普通人,也就只有小婕那種笨頭笨腦的女孩可以做朋友……」

  敢侮辱她的朋友。吳映潔俏臉一沉,踏上前一步,雙手指關節扳得喀喀響。

  「哼。」范安妮不甘示弱地抬高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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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吳映潔和大小姐集團之間氣氛緊張,一觸即發之際,清冷的女聲傳來:「安妮,別再鬧事了。」

  吳映潔詫異地轉頭,看見不遠處娉婷立著一名高佻女子---古典美的瓜子臉,明眸皓齒,清麗高雅中帶著一抹冷淡。她身後站著蕾蒂亞等數名清純美少女,宛如眾星拱月一般。

  「瀞怡,可是……」范安妮還欲強辯。

  原來此姝就是J校千金中的千金小姐----黃瀞怡。果然不同凡響,和那些狂妄無知的大小姐不同。

  「走吧,待會就要上音樂課了。」黃瀞怡淡淡的話語,使范安妮馬上收起潑婦的臉孔,乖乖地尾隨著皇后的腳步而去。原來,貴族中還是有階級的。吳映潔有些幸災樂禍地想著。

  當黃瀞怡抱著樂譜的優雅身形經過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如水的明眸朝吳映潔瞄了一眼。

  美麗的眼眸,冷淡的眼神。吳映潔心中突然覺得很不舒服,比適才和范安妮對峙還更加不舒服。
  「不愧是瀞怡學姐,不論說話行止,都有種天生的威儀。」高一女生組開始你三言我一語地評論。

  「是啊,比起滿口名牌,刻意自抬身價的安妮學姐,瀞怡學姐優雅中帶著冷淡,這才是天生的貴族千金。」

  「天生的威儀」,「渾然天成的好教養」,「天生的貴族千金」。這幾句話,不知為何,讓吳映潔聽起來覺得很刺耳。

  沒錯,黃瀞怡給她的感覺的確是天生貴氣,卻不仗勢凌人,但是想起她臨去時那冷淡的眼眸,吳映潔心中頓時像翻倒了不知名的醬料,酸酸刺刺的,很不好受。

  她突然想起曾經在報紙讀到的一篇文章。上頭說,知道為何美國黑人歧視亞洲族裔,白人卻對亞洲人禮貌客氣嗎?這非關教養問題,而是因為黑人平日受夠了白人的歧視,有氣沒處發;而白人是根本沒將亞洲人看在眼裡---這才叫真正的優越感。

  同樣,黃瀞怡不是瞧不起她,而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鬼鬼,你還不快些,音樂課要來不及了。」小婕朝她跑過來。

  吳映潔聽了不禁皺眉,她討厭音樂課。而且,J校的音樂課,可不是唱唱「美麗的卡布里島」這麼簡單。三不五時有學生表演鋼琴獨奏,小提琴獨奏,學園祭將近時則開始管弦樂合奏,可怕一點的,還有歌劇演唱。

  像她和小婕這種沒有音樂才藝的小市民,每逢音樂課,只得百般無奈的坐冷板凳,盯著鞋尖修身養性。

  「鬼鬼,快點去佔位子。」小婕拉著她的手就要走。

  「幹嘛早去讓耳朵受罪,聽人唱什麼「你是我家樓下賣蚵仔麵線的」!

  吳映潔所說的是世界有名的男聲詠歎調「Dein  ist  mein  ganzes  Herz」,中文譯為「你是我心的一切」。這首曲子是風采翩翩的男高音多明哥的拿手曲目,也是J校男生的最愛。

  每回吳映潔看到那些男生擺出健美先生的pose,鼓起胸膛引吭高歌時,都要冒著內傷的危險苦苦忍住笑。

  「再不去就沒位置坐了啦,今天會有很多高一的學妹擠進來旁聽。」小婕急得小臉脹紅。

  「咦?你今天有些反常喔?每回上音樂課不都是要人三催四請的嗎?」吳映潔將手輕輕抽出,側頭審視。

  「我…我哪有反常?」小婕吶吶回道。

  「哪沒有------」吳映潔一拍好友的肩,爽朗笑道:「從實招來吧,是什麼原因使音樂課變得有魅力了?」

  「今天……勝翊同學來了。」小婕害羞垂頭,不敢直視吳映潔。「他會在音樂課上拉小提琴,由黃瀞怡鋼琴伴奏。」

  吳映潔聽了臉上笑容頓失,取而代之是一片陰暗難解的神情。

  「哼哼!很好。尊貴的伯爵,你終於來了。」吳映潔冷哼兩聲,眼中閃著陰邪興奮的犯罪神采

  「鬼鬼,那是和音樂教室相反的方向……你要去哪裡啊?」見吳映潔轉身而去,小婕急喚。

  「當然是好好計劃一下,如何迎接勝翊伯爵回來復學。」

  吳映潔陰冷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令小婕不由自主得打了一個寒顫。

  鬼鬼要對勝翊同學做什麼?唉,算了,還是趕快去音樂教室要緊。小婕不再多想匆匆離去。

  要畫花他的賓士轎車,踩爛他的小提琴,還是狠狠揍他一頓?

  蹺掉音樂課的吳映潔,在花園中踱步,興奮地思索著「招待」邱勝翊的節目。

  轉來J校一個多月,飽受冷眼歧視,就算是性情豪爽的吳映潔,也有瀕臨爆發的時候───而這種時候,就需要一個代罪羔羊。

  「邱勝翊同學,我在J校所受的氣,全要從你身上討回!」吳映潔咬著下唇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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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放學鐘聲響起,J校學生三兩成群地在校門前談笑,一輛又一輛的賓士、凱迪拉克接連駛來,學生們跨進自家轎車,隔著車窗和好友揮手道別。

  不多久,各家轎車紛紛離去,校園趨於寂靜,只餘一條修長人影,書包斜背,手上拿著小提琴盒,沿著校牆樹籬閒步而行。

  當他走到轉角處時,遇上了埋伏的「野獸」。

  「邱勝翊同學嗎?」吳映潔立在陰暗角落,沉聲問道。

  「我是。」溫文的男聲回應。

  吳映潔聽了手臂疾伸,從後面扣住了少年的頸項,將他猛地往牆角拖入。

  小提琴盒「砰」地一聲跌落地面,鍍銀蓋扣因撞擊而彈起,盒蓋掀開,露出盒內古雅精美的小提琴。

  「第一拳打你他媽的臭屁家世,第二拳打你不來上課,第三拳打你考試作弊,第四拳打范安妮那幫愛欺負人的大小姐,打你不打她們,是因為本姑娘從來不對女人動手……」

  吳映潔口裡數落「罪狀」,拳頭如雨下不停地落在來人身上。

  打了幾拳,見他不嚷叫也不掙扎,很合作地「挨打」,吳映潔愈打愈沒火氣,拳頭不覺愈落愈輕,最後乾脆收手。

  「算了,打你這種棉絮似的少爺,本姑娘也沒勁。」

  吳映潔鬆開手,任由他碩長的身子軟綿綿地依牆倒下。

  「勝翊伯爵,有空多上健身房練練身體,像你這樣文弱,簡直是鼓勵歹徒來綁架嘛!」吳映潔毫不留情地嘲弄一番,雙手插入口袋,瀟灑帥氣地離去。

  她總算出了一口怨氣。

  J校要開除她,那也是明天的事,現下該好好享受「伸張正義」的快感。

  老媽常罵她「做事衝動,不顧後果」,那又有什麼不好?梁山泊好漢不都如此,當下即是嘛!

  哼著歌走了幾步路,吳映潔無意中回頭,眼角捕捉到修長的身影伏在牆角,一動也不動。

  該不會是嚇昏了吧?吳映潔腳步不停地往前走,心中卻有股不安。

  又往前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回頭再瞄一眼——他仍是癱倒在牆邊,絲毫未動。

  這副樣子,如果讓壞人看見了抓去綁架,那可就不妙了,喂,笨伯爵,不要裝死了,趕快起身回家啊!吳映潔心中嘀咕著。

  他的四肢軀體仿如斷線風箏俯臥在地,依然不見動作。

  吳映潔開始緊張了,她轉頭跑回原地。

  蹲在旁邊,吳映潔伸手推推伏倒的身軀,說:「喂,你不要嚇唬我了,才輕輕打幾下,不會有事的啦,是男人就趕快站起來。」

  依然不動,觸手一片冰涼。

  吳映潔頓覺手腳發冷,一顆心好似浸入冰水般——死寂。

  怎麼會這樣?她只出了五成力道啊!望著如屍體般無力伏臥的少年身軀,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吳映潔,臉色蒼白,手腳顫抖,她轉身就跑。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要上少年感化院,我不要在監獄裡自學拿到學位,嗚……」她雖然大膽,畢竟只有十七歲,碰上大條事,完全亂了方寸。

  心慌意亂,悶頭跑出一段距離,吳映潔突地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的,雙拳緊握在身側,顫抖著。
  「把他扔著不管好嗎?他會不會因此死掉啊?」

  以前曾在報紙上讀到,肇事者因害怕而逃逸,使得原本有救的傷者不治死亡。

  「可是,如果折回去……」她不敢想像之後會被如何處置,「算了,人命關天,先送他上醫院再說。」吳映潔一咬牙,舉步往回奔去。

  見他仍是一動也不動地伏臥在地,吳映潔用外套衣袖沾了些水(她從不用手帕的),小心地扳過身軀,將他上半身扶起倚靠在自己懷裡,伸手輕拭去他臉上的塵土。

  時已近晚,在落日餘暉漾照下,她初次看清邱勝翊的面容,不禁一怔。

  他雖然黑髮略帶異國金褐,長相卻是不折不扣的古典中國美男子——劍眉鳳目,挺鼻薄唇,俊雅秀美,讓人移不開目光。

  長睫翼動了兩下,邱勝翊緩緩睜開眼——那是一雙澄如秋湖的清蘊眼眸。

  吳映潔不得不承認,雷蒂亞的形容並無誇大。

  那雙秋水明眸定睛注視看她,似乎對她的出現頗感意外,沉靜溫斂的黑瞳掠過一抹詫異。

  「你……沒事吧?」吳映潔緊張地問道,深怕他又突然昏死過去。

  微微搖首,邱勝翊立即發覺自己倚靠在吳映潔的臂彎中,溫雅面容閃過一抹少男純真的尷尬,他以手撐地,勉力站起身。

  吳映潔見他如此文弱秀雅,心中自然升起強烈的保護欲,連忙伸手攙扶。

  「我……我帶你去……警察局!」心中只想著幫他,吳映潔不經大腦,衝口而出。

  「警察局?」邱勝翊俊雅面容略顯詫異,凝目望著滿如倉皇的吳映潔,黑瞳漾起一抹興味,他試探地問:「你不怕被起訴?」

  「呃……這倒也是。」吳映潔腦中一片混亂。

  「那……我送你去醫院。」

  「醫院的人若追問,你怎麼說?」

  「就說……我打你,然後你差點死掉,」吳映潔從來就不擅說謊。

  邱勝翊聽了,溫雅的眸閃著笑意:「那和去警察局的結果不是一樣?」

  「那……那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她完全慌了手腳。

  「你應該馬上回家吃晚飯,當作一切全沒發生過,明天見到我,要裝作不認識。」

  溫柔好聽的聲音,真心誠意的建言。

  「嗯,說得是。」吳映潔聽了猛點頭,「你雖有傷在身,但是頭腦很冷靜,考慮得很周到……」她心下欽佩,不住口地稱讚,突然醒悟道:「喂,有沒有搞錯啊!我揍了你耶!你還幫我出主意?」哪有受害者幫助犯人逃脫的?

  「我知道,」邱勝翊聽她直承犯行,微微一笑,柔聲說道:「但是你折回來幫助我,不是嗎?」溫和清澈的眸子含笑望著吳映潔。

  吳映潔接觸到邱勝翊的目光,心中不禁怦坪而跳,她很懷疑,世上找得出另一雙如此溫暖的眼眸嗎?

  突然,邱勝翊臉色倏轉蒼白,眉峰皺攏,一手撐著牆面,一手撫胸,額上冒出點點汗滴,似乎甚為痛苦難受。

  「喂喂,你沒事吧?」吳映潔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他,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吊得半天高。

  嗚,她怎麼這麼倒楣,揍到個隨時瀕死的大病號。

  邱勝翊倚牆休息了一會兒,待呼吸平順,他不突兀的輕輕推開吳映潔的手臂,低語言謝。

  「很難過嗎?是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要逞強,我送你去看醫生。」吳映潔忍不住說。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邱勝翊溫和的語調略帶歉意。

  我去!又來了,苦主向兇手道歉,真是前所未聞,這人完全沒有被害意識嗎?

  吳映潔不解地望著眼前溫雅少年,同樣美麗的眼眸,卻是真誠溫暖的眼神。

  在J校,他是貴族中的貴族,性情卻截然不同於范安妮的跋扈和黃瀞怡的冷淡……吳映潔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打錯人了?或者,根本就不該有此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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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願多想,走過去將落在地上的小提琴盒蓋好,拍拍盒上的灰塵。

  「唔,希望你的琴完好,如果摔壞了,再來找我。」嘴上雖然說得很負責,其實若真摔壞了,她也賠不起,這些少爺的御用名琴可是動輒數十萬。

  邱勝翊微微一笑,伸手按過琴盒,舉步欲行,卻踉蹌了一下。

  「怎麼了?」吳映潔反應迅速,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倒的身軀。

  「足踝扭傷了。」劍眉微攏。

  「轎車停在哪兒?我扶你過去。」

  「今天我想獨自走走,先讓車回去了。」溫和的語氣不見絲毫懊惱。「何況,也不過是二十分鐘的路程。」

  「算你倒楣,沒車坐又碰上我這個壞人。」吳映潔道說著,邊蹲下身來。「嗟,上來吧,我背你走。」

  「這……」邱勝翊臉上神情錯愕。

  他從小甚少和異性肢體碰觸,除了必要公開場合,如學園祭的社交舞會,邱勝翊總是和女性保持半尺以上距離,基於紳士禮貌因素以外,大半出於他奇特的少男潔癖心態。所以J校女生雖然瘋狂仰慕他,卻是連他的手也不敢碰一碰。

  今天他卻讓吳映潔又攙又扶,又摸(摸臉)又抱,就連打也打過了,真是出生以來破天荒,空前未有的尷尬事,也難怪他要猶豫。

  「哎呀,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的,讓女生背又死不了!」吳映潔半蹲了一會兒,見他毫無動靜,不耐煩他說道:「本姑娘既然有力氣揍你,就有力氣把你背回家。好了,你趕快上來吧,我蹲得膝蓋都酸了。」

  「男子漢大丈夫」的大帽子一扣下來,邱勝翊只好苦笑說道:「那就有勞你了。」

  修長的身軀覆上,他立即感覺到吳映潔背上傳來陣陣熱氣,熨著他冰涼的胸口,有說不出的舒服。

  邱勝翊心中浮起一抹奇異之感,他一直以為,女孩子就如同洋娃娃般手腳冰涼,就如同他的母親,一年四季都是香馥撲鼻,卻是冰涼無暖意。

  「喂,你不要害羞啦,伸手環住我的頸子,否則一不小心摔下去,害得本姑娘從傷害罪變成謀殺,可是要坐電椅的!」吳映潔微側著頭說道。

  邱勝翊聽了再度苦笑,他現在是「騎虎難下」——讓一隻母老虎背著,不聽話也不行了。

  有些難為情地伸手環著她的頸項,如此親暱碰觸的姿勢,使得他鼻端聞到吳映潔清爽的體味。

  不是母親的GUCCI,也不是黃瀞怡的Dior「毒藥」,而是青草、泥士混著陽光氣息的少女體味——是相當活潑的少女才會有的味道吧!邱勝翊想至此,心中突然升起一抹莫名的感覺……

  「邱同學,你是不是身體奇差啊?」

  吳映潔背上負著人,腳踩著街燈樹影,放步而行。J高中前面這條香榭大道,放學以後就人車稀少,此時走來,自有一股寂靜風味。

  「心臟不太好。」邱勝翊的聲音從她耳後傳來,溫和平淡,沒有猶豫隱瞞,也無怨尤不甘。

  「嘎?有心臟疾病?那你怎麼不早說,早點說我就……」

  「手下留情是嗎?」他輕笑,溫文語氣帶一抹善意的揶揄。

  「唉,別說了,我已經後悔得要死了。」吳映潔喪氣他說道。她向來最恨的就是欺負弱小;想不到,自己卻一時衝動,出手毆打一個患有心臟病的文弱青年,真是他媽的該死加三級!

  「對——不——起。」這三字從吳映潔口中說出,鄭重又真心。

  沒有責備她莽撞,也沒有誇讚她勇於認錯,身後的邱勝翊只是溫和輕笑道:「嗯,如果你肯在前面藥局停一下,幫我買些擦傷軟膏,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沒問題。」吳映潔一口答應,如獲恩赦。

  她走到藥局門口,小心翼翼地將邱勝翊放下,伸手掏錢,登登地跑進去買藥。

  眼光穿過自動門,邱勝翊凝視著店內指手畫腳的吳映潔。

  不同於J校斯文優雅的富家千金,吳映潔舉止活力明快,甚至帶著點粗魯,臉上表情直接,毫不掩飾。她是個外放而多情的女孩——不知為何,才和她按觸短短數十分鐘的邱勝翊,心中如此肯定地想著。

  「你收好,別掉了,」吳映潔從藥局走出,伸手將軟膏放人他西裝外套口袋裡,輕拍兩下,笑道。

  對這種朋友間的親暱動作,邱勝翊不再閃躲抗拒,僅微微一笑,說:「還不知道你的大名。」

  「吳映潔,口天吳,映照的映,潔淨的潔。J校唯一無產階級的稀有動物。」吳映潔對他頑皮地眨眨眼。

  「嗯,原來如此。」邱勝翊沉吟,隨即展顏。「我想我知道挨打的原因了。」

  「你知道?」吳映潔的聲音不掩懷疑。這個大少爺懂得人間疾苦嗎?高高在上的地,懂得小市民的怨氣嗎?

  「被歧視是很難忍受的;忍勞、忍苦還算容易,忍氣卻是最難的。」邱勝翊的語氣平和沉靜,彷彿得道高僧,而非十七歲的高中生。

  「瞧你講得煞有介事,」吳映潔嗤之以鼻地說道:「你如此家世,難道也有受氣的時候?我不信。」

  「雖然不多,但亦不少。」邱勝翊輕柔的笑聲從她背後傳來,聽起來舒服順耳。

  「說來聽聽。」

  「在英國,英格蘭人連蘇格蘭人都不看在服裡,何況是有東方血統的少年?」邱勝翊輕描淡寫的說道。

  「你不是繼承了貴族爵位嗎?」吳映潔還是不懂。

  邱勝翊輕笑,說:「怎麼可能?你想,驕傲如英國貴族,會將爵位傳給一個東方混血兒嗎?除非萬不得已。」

  這傢伙說話倒蠻爽快的,吳映潔心想。很少人會這麼直截了當而又不帶怨恨火氣的直承自己是屬於被瞧不起的階層。不過她仍是追問道:「那J校的同學怎麼說你是伯爵?」

  「同學們難免對貴族存有美麗幻想。」邱勝翊微微一笑。

  「哈,搞了半天,你也是被壓迫的同志嘛!」

  吳映潔愉快得說道。

  「對啊,今後請多多指教。」邱勝翊笑道:「我不會說台語,實在很擔心在此地會被歧視。」

  「怎麼會?J校人人都把你奉若神明,討好你都來不及了。」吳映潔想起那一抽屜的巧克力。

  「J校的價值觀並不代表整個社會,從小我拚命學中文,就是希望能獲得本地人的認同。」

  聽他提到中文,吳映潔忍不住問道:「喂,你老實說沒關係,那個98分的中文成績是貨真價實的嗎?」

  「你說呢?」邱勝翊語帶玄機。

  「好哇,想考驗本姑娘的智慧嗎?」吳映潔挑高眉。「好,我問你,典論論文首兩句是什麼?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

  「人生到處知何似,下一句?」

  「應似飛鴻踏雪泥。」

  「墨子主張兼愛,非攻還有什麼?」

  「貴義,尚同、明鬼、非命……」

  「清朝大才子袁枚的作品說一本出來!」

  「隨園詩話。」

  媽的!經史子集都問過了,還考不倒這個洋鬼子——更正,是半個洋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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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映潔在好勝心的驅使下,開始耍賴:「燕雲十八飛騎,奔騰如虎風煙舉,這兩句話出自哪裡?」

  說是耍賴,不如說是卑鄙手段,這兩句話是武俠小說「天龍八部」的回目之一。吳映潔出於一種奇怪的「純種」漢族驕做,不擇手段想要考倒邱勝翊。

  「請問,這屬於高中國文教材範圍嗎?」邱勝翊薄唇微揚,問道。

  「當然,這個嘛,是台灣高中生人人必讀,你不知道就太遜了。」吳映潔一口咬定,耍賴到底。

  她沒說錯啊!台灣哪個高中生不知道金庸小說?就算沒看過小說也看過漫畫。沒看過漫畫也看過電視劇,金庸熱潮幾乎成為全民運動。

  這位從維也納來的伯爵也許英文、德文、法文很厲害,但是他看得懂武俠小說嗎?嘿嘿!吳映潔心中得意的竊笑。

  「嗯,讓我想一想……」邱勝翊沉吟思索。

  嘿嘿,你就是想到腦腫瘤也想不出來啦!吳映潔面現得色。

  可惜,她並沒有得意太久。不一會兒,邱勝翊溫雅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出自金庸先生的作品『天龍八部』第五冊,對不對?」

  霎時,吳映潔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勉力轉頭想和邱勝翊對視,可惜,沒有鬼片「大法師」中的360度轉頭特異功能。

  「吳同學,小心扭到脖子。」邱勝翊見她這副歪頭的怪模樣,有禮地忍住笑。

  「你……你真的是從小住在維也納的英國伯爵嗎?居然連武俠小說也看過,媽的!時間太多啊!」考問挫敗的吳映潔,不甘心地低吼。

  「的確是時間太多。」邱勝翊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自我調侃。他從小長臥病床,唯一的嗜好就是看書,少數能做的運動就是社交舞。

  「說來僥倖,你正好問到我常翻看的段子。」

  他體貼地補充說明,讓吳映潔敗得好過些。

  「真的嗎?」吳映潔聽了雙眼發亮,馬上把對邱勝翊的「宿仇」全拋到腦後,興奮他說道:「我最喜歡這一段了!尤其是當男主角低沉的聲音從山下傳來:『誰說星宿派的武功勝過了丐幫的降龍十八掌。』哩,好長的一句話,他不用換氣嗎?然後,一堆契丹武土轟隆轟隆地跑上山來……」

  「有平地起風雷之勢。」邱勝翊溫和地陪注。

  「然後把一群壞蛋打得七零八落……」吳映潔說得意興湍飛,此刻若不是還背著邱勝翊,早就手腳比劃起來了。

  「肝膽英雄,神威凜凜,令人心折,嗯,我家到了,」邱勝翊輕聲提醒她。

  「對嘛,三兩下就把壞人打得斷腿骨折,這才叫男人……」吳映潔兀自說得高興。「喔,你家到了嗎?怎麼這麼快……哇!邱勝翊,你家好……好大……」

  吳映潔張大了嘴,如木雕泥塑般,半晌說不出話來。視線穿過眼前的哥德式雕花大門,她看到了一座壯麗宏偉的歐洲城堡。

  眼前這座仿中世紀城堡的建築主棟有五層摟高,莊麗方雅,兩旁屹立著尖頂圓塔寬廣的車道盡頭是花園迷宮和羅馬式噴水池。J校那中西夾雜的建築和這棟精心規劃的城堡比起來,簡直是胡亂組合的樂高玩具。

  「哇!這是在演『凡爾賽玫瑰』嗎?」吳映潔像個鄉巴老似的東張西望,入目儘是古典華麗建築,令她眼花繚亂。

  當她背著邱勝翊穿越花園、噴水池,抵達力道盡頭,步上台階時,一道紅木雕花大門矗立眼前。

  吳映潔正自猶豫著要如何叫門時,厚重的紅木大門突然被拉開——

  「勝翊少爺,歡迎回家!」

  宏亮的問候聲,把吳映潔嚇得腳拐了一下,幸虧她平衡感極佳,馬上站穩,否則摔壞了城堡的少主人,別指望能活著走出去了。

  哇塞!還真壯觀,兩長排身穿制服的男女傭人,垂手恭立迎接她……正確地說,應該是迎接邱勝翊的到來。

  台灣的豪門連續劇一定演不出這種氣派,因為捨不得花錢請這麼多臨時演員。生平第一次,吳映潔開始考慮拋棄無產階級的身份,投向貴族的懷抱。

  根據豪門連續劇的傳統,通常在這列龐大傭人隊伍之前,都會有一個凶巴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威級重要人物,叫做——管家。

  「你這女娃兒,還不趕快將勝翊少爺放下!」

  蠻橫有力的老人聲音,直迫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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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映潔聞聲抬頭,看見一個滿臉橫肉,喔,不對,是滿臉皺紋的老婆婆,雙手插腰站在她面前,眼中精光毫不客氣地審視著她。

  吳映潔被老太婆銳利的目光瞧得心中直打哆嗦,覺得自己好像超級市場裡冷藏包裝的豬肉,沒有印認證標誌一一一不合格的那種…

  她小心的放下邱勝翊,湊頭低聲問道。「這個鬼婆婆是誰啊?」

  邱勝翊聞言忍住笑,說:「孫婆婆擔任我們邱家總管很久了,我母親也是由她帶大的。」

  哇,果真是千年老妖婆,她還是快閃為妙。

  吳映潔對邱勝翊一擺手,說:「我送你回家,算是將功折罪了,拜拜!」匆匆轉身就要逃離這座城堡。

  「等一下!」邱勝翊露出罕有的著急神情,未經思索,他一把握住吳映潔的手。

  手腕肌膚傳來男性修長手指的力道,不知為何,吳映潔的心起了些微騷動。

  孫婆婆瞥見少主人情急握住女孩的手,滿是魚尾紋的眼驟縮,閃過一抹詫異。

  「吳映潔,現在天色已晚,吃完飯再回去,好嗎?」邱勝翊溫柔的聲音中有一抹懇求。

  「呃……這不太好吧。」吳映潔抬眼瞧瞧大廳牆上掛的歐洲中世紀繡帷,她可以想見,和邱家人用餐將是一場大陣仗。

  「沒什麼不好的!」孫婆婆果斷的聲音傳來。

  「你叫吳映潔是吧,家裡電話號碼多少?」

  「二七七八三五四零。」吳映潔像小學生般應聲背出家裡的電話號碼,等背完才發覺不對,「老太婆,你要幹嘛?」

  「喂,是吳太太嗎?我這裡是香榭大道五十號的邱宅,」孫婆婆早已撥通電話。「令嬡今晚會在敝府逗留一會兒,請不要等她用晚飯了……我們會送她回家的,請放心。」講完俐落地「卡」一聲掛下電話,全程不超過一分鐘。

  我咧!這個專制的老太婆……吳映潔氣得牙癢癢的,這下她想不留下來也不行了。

  「你,」孫婆婆乾枯的手指著吳映潔的鼻尖。「跟我上樓去換晚禮服。」

  「晚禮服?」吳映潔挑眉,滿面疑惑。「吃飯跟禮服有何干係?」

  「這是邱家的規矩,也是諾森堡伯爵家的傳統,用晚餐時,男士要穿西裝,女士要穿晚禮服。」孫婆婆朝吳映潔全身上下打量一遍。「你的身材和夫人年輕時差不多,」隨即轉頭吩咐女傭:「去三樓衣櫥,將夫人少女時代的禮服拿出來。」說完便拉著吳映潔要上二樓更衣室。

  「喂喂喂,稍等!」吳映潔甩開孫婆婆的手。

  「吃個飯那麼麻煩,穿穿脫脫的,本姑娘偏要穿這一身骯髒制服吃飯,你能奈我何,老太婆。」她插著腰,杏眼圓睜,和孫婆婆大眼瞪小眼。

  「在這個家,從未有人敢挑戰我的權威。」孫婆婆斬釘截鐵他說道。

  「不換就是不換,有本事就來押我上樓啊,老妖婆。」吳映潔扮了個鬼臉,一溜煙地跑開。

  「好哇,老太婆我當年讓日軍推火坑,浸冰水都死不了,難道還怕了你這小丫頭不成?」孫婆婆當下拉起衣服下擺塞入腰帶中,邁開兩條乾枯的腿,健步如飛地追著吳映潔滿廳跑。

  自有這座城堡以來,往來賓客都是貴婦名紳,舉止斯文有禮,何時有這種滿場追逐的場面了?滿廳的男女傭僕都看呆了,吃驚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你……你這只野猴女還真會跑,呼……呼……」孫婆婆雖然身子健朗,體力畢竟不如年輕人,追沒多久就氣喘如牛了,她轉頭指使幾名男傭。「你們全給我上,把這只野猴女抓住!」

  雙拳難敵十手,吳映潔最後讓五名男傭人緊緊抓住,動彈不得,不甘心地哇哇大叫:「以多欺少,算什麼好漢!」

  「如你所說,我是老妖婆,不是好漢。」孫婆婆悠閒地走到她面前,「乖乖上樓去換衣服吧!」

  邱勝翊沉靜地觀看著這一切,如水清眸閃動著笑意。

  「這是什麼他媽的晚禮服?!領口開這麼低,胸部都快露出來了,妨害風化啦!」

  「沒見過場面的野猴女,晚禮服都是這種剪裁,才能顯出女性的魅力。」

  「魅力個頭!姑娘我是A罩扁平胸,一套上去領口部跑到肚子上去……」

  「嗯,你沒夫人豐滿,肩膀卻比較寬一點……阿玲,把這件白色的拿去改一改。」

  「我不要穿白色的啦,好像洋娃娃,遜斃了!」

  「放心,你這種身材,怎麼穿都不會像洋娃娃,而像彼得潘……嘖嘖,肩頭還有三角肌,真結實……」

  「老妖婆,不要亂戳!」

  吳映潔的大呼小叫和孫婆婆蒼老的聲音在樓上樓下迴響著,正在打掃的男女傭僕,莫不低頭吃吃而笑。

  在五名女傭的努力下,吳映潔終於穿戴整齊,站在穿衣鏡前。

  鏡中映出一名身材婀娜的少女,身穿水藍色紡紗露肩晚禮服,兩肩蕾絲結著水藍色緞帶,腰間繫著藍色緞繩,裙子則在膝處像蝶翼般延展開來,使吳映潔看起來更加青春俏麗。

  「最後穿上半高跟鞋,差不多到男士眼睛的高度是最好的……」孫婆婆審視看鏡中的身影。

  「嗯,你的身材和勝翊少爺很搭,黃家的小姐就稍微太高了一些。」

  「黃家小姐?是黃瀞怡嗎?她常來這裡作客?」想起那名高雅冷淡的女子可能和邱勝翊交情不凡,吳映潔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嗯,她母親和夫人是好朋友,常常一起去歌劇院和美容沙龍……好了,趕快下去吧,別讓勝翊少爺久等了。」

  吳映潔往鏡子望了一眼,看見自己一身盛裝,平時「自然亂」的短髮,也讓人吹得服貼好看,髮際還繫了條藍緞帶,實在是蠻……好看的,吳映潔不得不承認,沒有女孩子不喜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是不需要自己動手。

  踩著從未穿過的高跟鞋,吳映潔緊張的一手拉著裙擺,一手抓著抉手,目不轉睛地盯有階梯,小心翼翼地步下樓。

  當她終於踏下最後一級,暗暗鬆了一口氣。猛然抬眼,看見樓梯底端等候已久的俊雅男子,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剪裁合身的深藍色西裝,將邱勝翊修長的身材襯得玉樹臨風,俊雅的臉龐,柔亮的黑褐頭髮——

  吳映潔敢打賭,灰姑娘的王子一定沒他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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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老太婆一手帶大的勝翊少爺,是唐家三位少爺中氣質最好的。」孫婆婆驕傲他說道。

  沒留意下婆婆的話,此時此刻,吳映潔眼中只有邱勝翊,她在他溫柔的眼眸中看到讚賞之色——生平第一次,吳映潔臉紅了。

  邱勝翊對她凝眸微笑,伸出手臂。

  略顯害羞的吳映潔將手輕輕搭靠在他的手臂上,順從地讓邱勝翊帶領她走到長桌一端坐好。

  活像在拍宮廷電影似的,華麗的水晶吊燈,大理石地板,亮晶晶的銀製刀叉,這一切全使得吳映潔彆扭不安;然而,當她看見邱勝翊溫柔含笑的目光時,渾身的不自在全化作清風而去。

  為了這名溫雅少年的微笑,受點罪也是值得的。吳映潔心中突有此想。

  當吳映潔盯著面前好幾排的刀叉,皺眉思索著該先用A組還是B組時,她聽見邱勝翊溫和中略帶失望的聲音:「母親和大哥二哥今晚也不回家吃飯嗎?」

  「是的。夫人今晚和黃夫人、黃小姐去聽歌劇,所以今晚只有少爺和吳……」孫婆婆停頓了一下,斜睨了正皺眉苦思的吳映潔一眼。「小姐用餐。」似乎覺得「小姐」二字用在吳映潔身上稍嫌浪費。

  邱勝翊聽出孫婆婆的話意,心中莞爾。他朝吳映潔微微一笑,說道:「吳映潔,今晚我母親不在,只有我們兩人用餐,你不必感到拘束。」

  不必拘束?這種排場,這身衣服,能不拘束嗎?吳映潔暗地裡嘟嚷著。

  不久,第一道菜端上來了。男僕手上掛條白巾,托著圓蓋大銀盤,朝餐桌走來。

  那麼大的盤子,裡面裝的是特級牛排還是龍蝦呢?吳映潔想到平時沒錢吃的昂貴美食,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當男僕將放在她面前的銀盤大圓蓋掀開時,吳映潔滿懷希望地朝盤子上望去——不是牛排也不是龍蝦,偌大銀盤中央,躺著兩棵小小的蘑菇。

  「這是德國黑森林特產的蘑菇,用奶油香蒜料理,風味絕佳。」一旁戴著白高帽的大肚子廚師得意地解說著。

  算了,也許這是開胃菜吧!吳映潔自我安慰。

  「這道菜是法國香螺,夫人的最愛……」

  「這是用波昂猜首芽精心特製的……」

  「這是……」

  轉眼間已經上了七、八道菜,男僕每掀開一盤,都讓她多一次期待落空。吳映潔不禁心中大歎——過盡千「盤」皆不是,龍蝦牛排何處尋?

  坐在長桌另一端的邱勝翊,雖然手中刀叉不停,眼光卻片刻沒有離開過吳映潔,看她一會兒眼睛發亮,一會兒表情失望,有時眼睛不甘願地瞪著盤子,索然無味地咀嚼著,他的黑瞳閃動看笑意。
  唉,連甜點都上了,她還能指望什麼?吳映潔絕望地望著銀盤中的精緻小蛋糕,心中渭然而歎。
  也許這裡的每一道菜都比牛排、龍蝦要高級,可是,每一道都是盤子大大,食物少少,她可是發育中的青少年那,吃這樣怎麼會飽?何況今天的運動量還不算小哪……

  想至此,她抬頭偷偷瞧了長桌另端的邱勝翊一眼。

  接收到她的視線,邱勝翊抬頭對她微微一笑,溫和地問道:「吃得飽嗎?」

  「呃,吃得『很』飽。」吳映潔委屈地回答,臉上不自禁浮現哀怨的神情。

  唉,看來她回家後得補祭五臟廟了,希望老媽今晚的菜還有剩。

  邱勝翊看見她臉上神情,以餐巾拭唇,掩住了嘴角的笑,溫文地說道:「你第一次在我家用餐,大概吃不慣吧?」

  伯爵閣下英明!吳映潔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花。

  「不妨告訴李師傅你想吃什麼,請他再煮來。」

  「真的嗎?」吳映潔聽了雙眼發亮。喔,勝翊伯爵真是太體貼了。

  挺著啤酒肚,戴著高帽子的李廚師臉上掛著彌勒佛般的笑容。

  「太好了,我想吃大滷麵,麻煩您了!」吳映潔笑瞇瞇地說道。

  瞬間,彌勒佛變成了阿修羅,李廚師將帽子往地下一扔,怒道:「我可是法國安東尼奧餐廳的主廚,居然叫我煮這種東西!」說完便忿忿而去。

  吳映潔望著那氣憤離去的矮小圓滾身影,一臉的不解。她說錯了什麼嗎?

  「李師傅大概是覺得你侮辱了他的職業自尊。」邱勝翊忍住笑,委婉解釋道。

  「是嗎?」吳映潔無奈地聳聳肩。「可是我真的想吃大滷麵啊!」

  「什麼盤裝什麼樣的菜,野猴女,」孫婆婆說道:「看場合應對是必備禮儀。」

  「好吧!」吳映潔站起身,朝孫婆婆彎身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必恭必敬地說道:「管家大人,民女可以回家了嗎?」

  吳映潔坐在邱家的豪華轎車內,望著車窗外的街景,回想今晚奇特的經歷,心中思潮起伏。

  當她告辭回家時,邱勝翊站在門口向她揮手道別,她看到那溫雅的笑容中有一抹寂寞。

  想起邱家華麗卻空曠的大廳,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她似乎可以想見,邱勝翊經常坐在長餐桌的一端,獨自用餐。

  臨走前,孫婆婆趁少主人不注意時,悄悄地對她說:「勝翊少爺很少帶朋友回家。」似乎在暗示她有空常來作陪。

  她不明白,邱勝翊是學校的偶像人物,想要親近他的人多的是,尤其是女生,為何他寧願形單影隻,過著深居簡出的冷清生活?

  算了,不想了,反正和她沒關係,她才沒興趣扮演少女漫畫中充當孤僻少爺解語花的平民女孩。
  因為,她從來沒有善解人意的本事。

  吳映潔閉上雙眼,頭舒服地往後靠在天鵝絨椅背上,心中盤算著,明天若在學校見到邱勝翊,要裝作完全不認識。

  對,就是如此,反正他們以後也沒有什麼機會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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