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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灰姑娘的華爾滋 (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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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吳映潔躡手躡腳地走到音樂教室門口,偷偷地朝裡頭看了一眼。

  幾個男同學正圍著邱勝翊,拿著樂譜向他請教小提琴的指法。見他面帶微笑,修長的手持著琴弓,親切地解說示範,吳映潔心中不禁鬆了一口氣。太好了,他人沒事,小提琴也完好無缺。她轉頭想要悄悄地走開,卻不慎撣上一具香氣濃郁的女性身軀。

  「你在這裡幹什麼?」清冷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

  吳映潔擡眼,映入眼簾的是黃瀞怡美麗的臉龐。

  「沒事,好奇偷看一下同學們在做什麼?」

  「這間音樂教只開放樂器練習,」黃瀞怡淡淡地說:「請尊重同學們的隱私權,不要隨便偷看。」說完便踩著女王般的步伐走入教室。

  「維護『高貴』的同學的隱私權,」吳映潔模仿黃瀞怡的語氣重述一遍,接著聳聳肩,自言道:「算了;她也沒說錯。反正,以後少惹這些貴族子弟為妙。」她邁開大步,毫不留戀地離開。

  「瀞怡,你在向誰說話,門口有人嗎?」邱勝翊擡首問道。

  「你不認識的人,」黃瀞怡不以為意地說道。「是上個月轉來的新同學。我們今天要練巴哈還是孟德爾頌?」

  邱勝翊聽了,輕「嗯」了一聲,說道:「巴哈的E大調好了。」他舉起小提琴,斂眉演奏,長睫毛下那雙漂亮的眼眸卻不時越過飛舞的琴弓,瞥向門口。

  好不容易捱到午餐時間了,萬歲!吳映潔剛從痛苦的外語課解脫,捧著飯盒狼吞虎嚥。

  由於J校要求學生必須具備英文以外的第二外語能力,吳映潔只好胡亂選了德文,一者可以和小婕同班,二者可以避開法文組的大小姐集團。

  「對啊,今天講的我都聽不懂,可惜勝翊同學早退了,要不然可以向他請教。」

  吳映潔手中飯筷停在半空中,略感詫異地說:「他今天早上人還好好的啊!」

  「聽說他上完第二堂課就開始發燒。黃瀞怡、雷蒂亞她們準備放學後去勝翊同學家探病……」

  吳映潔心不在焉地聽著,手中竹筷稍嫌用力地扒著飯菜。


  *******************************

  望著黃瀞怡等人乘坐的轎車停在邱府大門前,吳映潔在腳踏車上,斜靠在路邊,正為要不要進去而煩惱。她想探視邱勝翊,卻又不願和那些千金小姐碰面。

  邱府大門緩緩滑開,眾家千金的轎車魚貫駛入;吳映潔眼睜睜地看著左右兩邊的鐵門慢慢地,慢慢地滑動靠攏。

  當兩扇鐵門之間還有半公尺距離時,吳映潔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踩著腳踏車電掣馳入,但她最還是沒有移動,靜靜地看著鐵門合攏關上。

  歎了一口氣,吳映潔牽著腳踏車,默默地離開。

  當她經過邱家長長的圍牆時,偶然間擡頭,瞥見牆邊一棵姿態優雅的菩提樹,突然想起邱勝翊溫和卻帶著一抹寂寞的眼神,吳映潔猛一甩頭,罵道:「媽的!想去就去,婆婆媽媽的幹什麼?誰怕誰啊!」

  她將腳踏車停在路邊,捲起衣袖,準備翻牆進入邱家。

  「碰」地一聲,她的書包成功落地,沒有守衛或獵犬,吳映潔放心地人牆頭躍下。

  耶!安全落地,技術得分10分,藝術得分9.9,吳映潔滿意地拍拍身上的塵土,準備朝邱勝翊居住的主樓前進------忽然間,警鈴聲大作。

  尖銳刺耳的鈴聲,把吳映潔驚得跌坐地面。等她回過神時,發覺有五隻德國牧犬。十名手持警棍的守衛,將她團團圍住。

  見高大兇猛的牧犬們朝她齜牙咧嘴,吳映潔勉強擠出笑容:「嗨,你們吃過晚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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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說,怎麼閒雜人等來了一大群,罪魁禍首遲遲沒出現,原來是翻牆進來了。」孫婆婆嘴裡念著,帶領吳映潔穿過後院中庭,從側邊小門進屋,避開了正廳的嬌客們。

  「瞧你弄得一身髒,把手洗乾淨再上樓,」孫婆婆遞給她一毛巾。「勝翊少爺的房間在二樓左首最裡面,你自己上去吧,老太婆要招呼客人。」孫婆婆一轉身,推開通往大廳的內門。「不好意思,一隻野猴子闖進宅裡,觸動了警鈴,讓小姐們受驚了……」

  反正別的女同學是小姐,她是野猴,吳映潔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往樓上走去。

  鞋踩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悄然無聲,吳映潔東張西望,打量著走廊轉角的骨董瓷,器牆上的精臻燭台。油畫,彷彿置身於另一個空間----十七世紀的歐洲。

  行至走廊盡頭,吳映潔看見兩扇橡木門,其上是鍍銀長柄門把。她伸手用力敲了兩下。

  「請進。」邱勝翊溫文的聲音傳出。

  吳映潔握住門把,將門推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仿歐洲宮遷式罩頂簾幔大床,雪白的紗幔遮住了床頭,只隱約可見床上隆起的棉被。

  吳映潔躡手躡腳地走近邊,輕輕拉開床前簾幔,見邱勝翊背朝外側躺著,黑褐色的頭髮柔順地散在枕上,俊容略顯蒼白,長睫覆在輕合的眼上。

  「婆婆,是大哥二哥回來了嗎?」邱勝翊輕輕翻身,雙眸依舊輕合地問道。吳映潔伸手為他理好翻動的棉被,隨口說道:「你覺得好點了嗎?」

  邱勝翊聞聲,倏地睜眼,看見站在床邊的吳映潔,俊雅臉龐閃過一抹驚喜,他連忙以手肘撐坐起身,問道:「你怎麼來了?」

  吳映潔幫他以枕頭墊背,笑瞇瞇地說:「我是害你生病的元兇,不來探視一下,說不過去吧。

  她很自然地伸手探向邱勝翊的額頭:「還在發燒嗎?」

  感覺溫熱小手在他額上,邱勝翊髮絲微顫了一下,沒有側頭避開。

  「還好,退燒了。」吳映潔放心地笑了。「要不然我可要整晚抱愧難安。」

  「野猴女,還敢說!」孫婆婆推門而入。「勝翊少爺從昨晚你走了以後就開始發燒,今早老太婆勸他不要去學校,少爺堅持要去,說是:『我如果沒去學校,吳映潔同學會擔心。』」

  吳映潔聽了,略感詫異地朝邱勝翊望了一眼,見他臉微紅,似乎有些尷尬。

  「結果,拖著病體回來讓老太婆操心。」孫婆婆責備邱勝翊的語氣帶著寵愛,她轉向吳映潔。「野猴女,你老實招來,昨晚你和勝翊少爺究竟做了什麼,為何他回家時制服上都是塵土,又扭傷了腳?」孫婆婆雙眼精光地盯著吳映潔。

  雖然昨晚邱勝翊向她解釋,說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扭傷腳踝,吳映潔碰巧經過,好心送他回家。但是,看他整晚發燒,就知道當他和吳映潔在一起時,曾經犯病。

  「呃……」吳映潔不知是否該實話實說--------說她在校園裡襲擊邱勝翊,把他拖入牆角痛打了一頓?

  「我被幾個不良少年圍住,是吳映潔幫我把他們趕走的。」邱勝翊語氣平和仿若無事,卻背著孫婆婆向吳映潔眨了眨眼,黑瞳中流露笑意。

  好傢夥,說起謊來面不改色。吳映潔心下佩服他「處變不驚」的本事。

  「是嗎?」孫婆婆質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

  「是啊!」吳映潔用力點頭。

  對啊,她就是攻擊邱勝翊的不良少年。

  「好吧。」孫婆婆決定不再追究。「你們兩個小朋友再多聊一會兒,老太婆先下樓了。」

  待孫婆婆走後,吳映潔和邱勝翊對望了半晌,一陣緘默,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那麼,我先回家了,你好好休息。」吳映潔開口打破瀋默,提起書包,向床上的邱勝翊一揮手。

  「稍等,」邱勝翊急急掀開棉被下床。「吳映潔,你如果有空的話…」他倏地住口,將「還可以過來看我嗎?」忍住沒說出來。畢竟,從小到大,溫文體貼的他,從不要求別人為他做些什麼。

  吳映潔回頭,看到邱勝翊眼中的期待,知曉他的心意,她轉身走向前,注視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你是個好人,我也很願意和你做朋友。」她停頓了一下,續道:「可是物以類聚,你的朋友應該是樓下那些千金小姐。」

  她拉著邱勝翊走到穿衣鏡前,兩人並肩而立。

  「你看。」她伸手指著鏡中影像。

  鏡中映出吳映潔穿著制服的身影,衣服上斑斑塵土,好像剛堆完沙堡的頑童;立在她身旁的邱勝翊則穿著上等絲質襯衫,潔白如雪,像城中的王子。

  「你看,我們兩人多麼不搭調。」望著鏡中兩人強烈的落差,吳映潔不覺笑出聲來。「哈,好像在演『乞丐與王子』。」

  邱勝翊伸手在她身上擦了一下,然後往自己身上擦,雪白的絲質襯衫霎時多了一抹黑印子。

  「這樣就搭調了。」他又加上一句。「乞丐和王子也有可能是雙生兄弟。」平日溫和的黑瞳中閃著少年的淘氣,不同於平日超乎年齡的瀋靜。

  吳映潔聞言大笑,輕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說:「你真是怪人一個。」

  「這表示我入夥了嗎?」邱勝翊微笑問道。

  「答對了!」吳映潔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笑瞇瞇地說:「以後你可以叫我小潔或鬼鬼。」自小婕以後,邱勝翊是她在J校的第二個朋友。

  邱勝翊微微一笑,不但沒有掙開,反而反腕將她的小手輕輕握在自己掌中,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覺得『鬼鬼』比較好聽。」

  手停留在他掌中的感覺有些奇異,吳映潔不覺俏臉微紅,隨即若無其事地聳聳肩,說:「隨你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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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婕婕,對不起,今天我不能陪你去道場運動了。」吳映潔略感抱歉地說。

  自從她和邱勝翊「建交」後,就三天兩頭往邱家跑,無形中冷落了小婕。

  「沒關係,你有別的事,總不能老和我在一起。」小婕好脾氣地回道。

  吳映潔望著善體人意的好友,心中頗感過意不去,她上前湊在小婕耳邊小聲地說「我跟你說喔,其實,我今天是要去……」

  「你要去勝翊伯爵家玩?」小婕驚訝地揚起聲音。

  「噓……」吳映潔跳了起來,緊張地指住小婕的嘴,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才放心地鬆手,說:「你想害死我啊!那傢伙是J校特級偶像,如果讓大家知道我天天和他在一起,我不馬上被那群瘋狂的大小姐分屍才怪!」

  「可是,」小婕面帶疑惑。「鬼鬼,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勝翊同學嗎?」

  「這……」吳映潔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以前識人不明,以為有錢人家小孩都像范安妮那樣臭屁……總之,是我不好啦!」

  總不能告訴婕婕,她是在把邱勝翊痛毆一頓後才得到這個結論吧。

  「可是……」小婕還想再問。

  吳映潔連忙打斷好友的話頭搶著說:「婕婕,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邱家?明天要德文小考,正好找邱勝翊幫我們補習。」嗯,她真聰明,如此一來既可以玩又能應付考試,而且不會冷落小婕,真是一舉三得。小婕聽到吳映潔的邀約,眼現興奮神采,卻又馬上畏縮地說道:「我…我不敢去。」

  「為什麼?」吳映潔不解地問。她知道小婕一直很崇拜邱勝翊,希望和他結交的啊。

  「勝翊同學的哥哥,是個可怕的人。」小婕吶吶地說道。

  「那只好算了。」吳映潔聽了,聳聳肩說。

  邱勝翊的生父早逝,他的家人除了母親外,還有兩個同母異父的哥哥,這兩人年齡比邱勝翊大了七、八歲,目前皆任職邱氏企業。這兩兄弟和邱家的女主人一樣,每天早出晚歸,所以吳映潔到目前為止,都還未見過任何一個和邱勝翊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造訪邱家,從來不會有「邱媽媽」笑容親切的端著蛋糕、水果出來招呼的場面,也沒有「邱哥哥」出來說聲「嗨!你是我老弟的同學嗎?」的普通家庭場景。

  每回,都是孫婆婆插著腰的矮小身影在門口相候,尖刻地說:「野猴女,你今天又弄得一身髒,先消毒再上樓去見少爺。」

  真是奇怪的家庭。

  然而,吳映潔卻不討厭造訪邱家,因為,邱勝翊的微笑就像魔法一樣,能把這一座冰冷的城堡變成和風薰人,可以暢所欲言,談天說地的小世界。


  ***************************

  邱勝翊寢室。

  「媽的!德國人是不是吃飽了沒事做,好好的名詞還分什麼陰性,中性,陽性,這下好了,桌子是公的,檯燈又是母的,天底下幾千幾個名詞,我要背到死啊!」吳映潔將德文課本摔到地上,不耐煩地嚷道。

  明天要德文小考,所以她今天一放學就跑來找邱勝翊求救。朋友就是要於危難之中伸手援救嘛!可惜小婕不能同來。

  「常用就記住了。」邱勝翊好脾氣地彎身撿起地上的課本,放在吳映潔面前,安慰道:「再忍耐一會兒吧,馬上就複習完明天要考的部分。」他在吳映潔身邊坐下,繼續解說課文:「Katija  spielt  sehr  gut  Klavier。 Katja彈得一手好鋼琴,因為是第三人稱,所以動詞要用spielt,而不是spiele……」

  吳映潔苦著臉,將邱勝翊所說的記在課本空白處。唉,她幹嘛浪費時間念這個,聯考又不考,全台灣也碰不到幾個德國人。

  「我終於明白為何義和團要『扶清滅洋』了。」念沒幾分鐘,吳映潔又開始抱怨:「這些洋鬼子的語言真他媽的莫名其妙!你看,光是一個定冠詞,就有四十種變化,真他媽的複雜。」

  「語言的學習主要靠理解和熟習。」邱勝翊溫和地說道:「由於你生長的環境不需要用到德文,沒有機會熟習,學得辛苦是正常的。像我是在維也納出生長大的,每天使用,自然說的流暢。所以,鬼鬼,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差勁。」

  「我從不覺得自差勁。」吳映潔嘟喃著。「是J校的規定差勁。那些老師們難道都沒發覺嗎,J校學生的中文破爛的可以了,還在那邊炫耀半調子的洋文。」

  「其實,中文句法變化自由,無明顯文法,反而難學多了。德文句法結構嚴謹,動詞變化雖然麻煩了點,但是一板一眼,就如同日耳曼的民族性,全照規矩來,反而好學。鬼鬼,你中文這麼好,區區的德文算什麼,對不對?」邱勝翊微笑,手臂輕搭在她的肩上。

  「別來這招激將法!」吳映潔了他一眼,手肘頂了過去,邱勝翊笑著傾身閃開。「伯爵閣下,還是趕快幫我惡補吧!」

  溫習完功課之後,邱勝翊便帶她參觀藏書室。

  「哇,好多好多的書,」吳映潔仰頭望著佔滿房間四面牆,連到天花板高的書架,書架前還有一架活動小樓梯,她不禁讚歎連連。邱家的藏書,簡直媲美一間小型圖書館。

  「當初將這些書全部從維也納運過來,著實花了不少時間和人力呢!」

  「可是,」吳映潔東瞧西瞧,看著一本本書背上彎彎曲曲的外國文字。「怎麼都是外文書,一本中文的也沒有?」

  「母親禁止我看中文書籍。」邱勝翊溫雅的臉龐掠過一抹複雜神色,溫和的聲音中帶著黯然。

  「那你中文怎麼會這麼好,真是怪哉。」

  「你跟我來。」邱勝翊微笑,帶著吳映潔走到其中一面書架前,將架上的德文原版「相對論」推開,裡頭赫然藏著整排大部頭的中文書。

  「史記,戰國策,諸子學說,邱宋八大家選集都是大哥送我的,」邱勝翊指著他的「藏」書介紹著。「唐詩宋詞,紅樓夢,金瓶梅則是二哥給我的。」

  看來,他這兩位兄長的喜好差蠻多的,不曉得小婕說「可怕」的是哪一個,是「史記」還是「金瓶梅」?吳映潔心想。

  「去年二哥送我一整套金庸小說,我看得入迷,整晚窩在這裡,結果隔天發高燒,害得二哥被大哥狠狠了一頓。」邱勝翊笑道。

  吳映潔挨在邱勝翊身邊,探頭看著那些精采的藏書。

  「咦,這本好像蠻有趣的。」她踮起腳尖,想抽出上層架的其中一本,不料卻引起整排的「書崩」。

  「小心!」邱勝翊摟著她的腰,背轉過身,修長身軀覆在她身上,替她擋下了掉落的書本。

  「好險!」吳映潔吐了吐舌頭,旋即發覺自己被邱勝翊圈在懷中,鼻尖觸及他襯衫領口,形成親暱的相擁姿勢。

  她的臉微微發熱,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匆忙說道:「我們離開這裡吧!」

  邱勝翊點頭,手輕扶著她的背,走出藏書室。

  感覺到背後那只溫柔護持的手,吳映潔心中再起騷動------如同他們相識的那晚,邱勝翊情急之下握住她手腕時的奇妙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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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下來,她發覺自己並不討厭…呃,老實說,她喜歡和邱勝翊在一起的氣氛。

  她原本以為,富家子弟由於天生環境優渥,舉止言談之間自然而然會有一種自負;就如同大學教授瞧不起高中老師,高中老師瞧不起小學老師,法官瞧不起缺乏法律知識的人。

  只要是人,多少會借由某方面的自負來建立屬於自己的尊嚴。就像她,不時以「家境困窘,奮發向上」的無產階級小市民的驕傲來對抗J校的貴族風。

  然而,她在邱勝翊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優越氣息。

  人如其名,他就像一池清澈的水,毫無偏見的映照出周圍的事物,像溫暖的太陽,和煦對待性情各異的人----包括粗魯無禮的她。

  幾天相處下來,吳映潔發覺自己無法不喜歡上邱勝翊,這樣的性情,這樣的胸懷,不論何時都令她覺得舒服,如沐春風,尤其當他輕喚著她的名時,吳映潔覺得一顆心彷彿浸在溫水中,暖洋洋的。

  她不自覺的抬眼望著走在身旁的邱勝翊,他正低頭翻閱著適才取出的書,襯衫袖子斯文地捲到手肘下方,深色長褲襯著他修長的腿。

  吳映潔沒見過比邱勝翊更適合穿純白襯衫的男生,俊容配上白衫,更顯得斯文溫雅。

  等等,她在想些什麼,在覬覦邱勝翊的「美貌」?吳映潔心中然響起警號。

  喜歡邱勝翊是一回事,像J校女生那樣迷戀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們是好朋友,哥兒們,我不能用有色的眼光來看待他。」吳映潔自言自語。

  「鬼鬼,你在說什麼?」邱勝翊聽到她說話,轉頭問道。

  「呃……沒有啦!」吳映潔連忙岔開話題。「咦?上面那本是什麼書?」她湊過去,看到書皮上寫著「金剛經」三個大字。

  「老天!」吳映潔秀眉拱起,臉上是受不了的神情。「你年紀輕輕,居然在看這種東西。」

  「什麼叫『這種東西』?」邱勝翊劍眉微揚,略感有趣地問道:「為什麼年輕就不能看經?」

  「這種書……」吳映潔一時之間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胡亂說道:「應該是失戀,破產,自殺未遂,或者病得一隻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看的。」她口不擇言地說完後,覺得自己好像重重貶低了佛教人士。

  邱勝翊笑出聲來,黑褐頭髮微微晃動。

  「我想我比較接近『病得一隻腳踏進棺材』的那一類。」

  「好吧。我承認,我失言了。」吳映潔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可是,一般的高中生,會看這種書嗎?」雖然J校名媛三不五時在她面前大談尼采,叔本華,還有什麼「斯多葛主義」,但是也以炫耀的成分居多。吳映潔很清楚,邱勝翊並不是為了炫耀學養而看書的人。

  「這本書很好看啊!」邱勝翊挨近吳映潔,一手搭著她的肩,將翻開的<<金剛經>>湊到她鼻尖下,修長的手指著其中一行說:「你瞧,這裡說『善護念』------好好照顧你的起心動念。你不覺得這短短三個字就把所有修身養性的道理都包括進來了嗎?文字簡潔優美,道理博大清深,嗯,這本書的確很好看。」

  「是喔,是喔。」吳映潔朝邱勝翊扮了鬼臉,「勝翊上人,請問我們可以下樓喝飲料了嗎?」


  ***************************
  唉,如果每個人都能像邱勝翊這般溫良恭謙,懂得尊重他人,這個世界就不會有任何紛爭了。吳映潔看著朝她走來的大小姐集團,心中如此想著。

  「吳映潔同學,你最近成績突飛猛進,尤其是德文。」范安妮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好說。」吳映潔聳聳肩,神態輕鬆。「我最近比較用功。」

  她不得不用功,因為邱勝翊總是堅持先幫她複習完一天所學,才和她談天說地。害得她現在比幼稚園學生還乖,完全失去了以往開夜車趕作業的瀟灑。

  「雖然吳映潔同學用功的精神很令人佩服,可是…。」范安妮不好意地拖長語尾。「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讓沒錢請家教的學生,成績突然有如此大的進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吳映潔皺眉。難道成績是以家教的多寡來決定的嗎?

  「我只是懷疑,有人用投機取巧的手段,得到高分。」

  「你是說我作弊?」吳映潔沉下了臉。她討厭作假,更痛恨被誣指。

  「我沒這麼說。」范安妮神情狡猾。「是你自己承認的。」

  「媽的!我承認了什麼?范安妮,你不要跟我玩這種言語陷阱!」吳映潔怒道,雙拳開始收緊。
  「哎呀,又是髒話,你們這種人,就是粗魯沒教養。」范安妮掏出帶著香水味的手帕,作態地掩住鼻子,好像髒話真可聞得到臭味似的。

  吳映潔終於忍無可忍,她朝范安妮走近,手臂微抬,臉上是瀕發的怒意。

  「吳同學,請不要在學校動粗。」班長查理即時擋住她的路。

  「約翰班長,請你走開。」吳映潔一把推開礙事的班長。

  「我是查理,不是約翰……哎喲。」

  班長查理唉聲跌坐在地,大小姐集團們驚聲尖叫,吳映潔還未出手,整個教室已然亂成一團。

  「善護念。」就在這時,溫和好聽的男聲徐然響起。

  吳映潔聞聲,拳頭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她的臉色古怪,似乎是又生氣又好笑,最後,她緩緩放下拳頭,不甘心地嗔了一口,低聲罵道:「媽的!又不是唐三藏,念什麼緊箍咒。」

  邱勝翊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那雙清澈溫和的眼眸正凝視著吳映潔,而他的身邊站著J校校花黃瀞怡,她仍舊是一臉淡漠神情。

  所有的人都因為邱勝翊的出現而安靜下來,收起了慌張失態。女同學們困窘地摸摸頭髮和裙子,男同學們拍拍上衣灰塵,整整領帶,每個人都以仰慕眼光望著門外並立的俊男美女。

  范安妮一見到邱勝翊,馬上收起挑釁的嘴臉,討好地笑道:「勝翊同學,你這堂沒課嗎?」

  「嗯,我順便來向吳映潔同學要回筆記。」邱勝翊朝對峙的吳、范兩人徐步走來,溫和地說:「吳映潔同學,希望我的筆記對你有所幫助。」他朝吳映潔眨眨眼,手指了一下地面。

  等一下留下來。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

  吳映潔微點頭,她從書包中胡亂掏出一本筆記,遞給邱勝翊:「謝謝你的筆記,它使我的德文進步不少。」她狠狠地瞪了范安妮一眼。

  范安妮見誣指不成,馬上開始別的話題來令吳映潔難堪。她故作親熱地說:「吳映潔同學,暑假快到了,我們全班決定去歐洲玩兩個月,你也一起去吧,人多才熱鬧嘛!」

  好的,高中生集體去歐洲度暑假,真是錢太多沒地方花。吳映潔心中暗罵,,嘴裡卻客氣地說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惜我已經另有計劃。」

  「喔?吳同學,你準備去哪裡玩呢?」

  「港泰一日游。」吳映潔淡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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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泰國啊?吳同學,你怎麼想去那種地方呢?衛生不好,又落後,雖然……」范安妮不懷好意地睨了吳映潔一眼,續道:「去泰國的費用是很便宜啦…。。咦?一日游?當天來回台、港、泰三地,這是不可能的啊!」

  「范同學,我想你會錯意了。」吳映潔雙手環胸,神情輕鬆地說:「是南港,泰山一日游。」

  正當范安妮等人還在思索南港,泰山究竟是處名勝時,邱勝翊黑瞳已然笑意閃動,他輕咳一聲,忍住笑,朝范安妮等人說:「等一下的英國文學改在隔壁棟上課,同學們還是早點去吧,免得遲到了。」

  不著痕跡地支開了閒雜人等,邱勝翊得以和吳映潔自由獨處。

  「什麼善護念嘛!」吳映潔不甘心地朝邱勝翊肩頭輕捶一拳,埋怨道:「兄弟,你叫邱勝翊,不叫唐三藏,在我耳邊叨念什麼!」

  邱勝翊伸手輕握住她的粉拳,微笑說道:「你比孫悟空還衝動,我自然要比唐三藏用力些來盯住你嘍!」他語氣停頓一下,續道:「鬼鬼,放學後到我家來吧,今晚二哥在家,我想介紹你們認識。」

  「是是是!聖僧的命令,老吳我不敢有違。」吳映潔俏皮地回答,繼而歎道:「唉,跟你這個校園偶像做朋友還真辛苦,見面說話還偷偷摸摸,我看我們不是在演西遊記,是在演西廂記。」

  邱勝翊聽了俊容展顏,他伸手親暱地揉了揉吳映潔的短髮,隨即步出教室。

  教室旁的角落轉出黃瀞怡高佻優雅的身影,她的眼眸冷淡如常,美麗的容顏卻因嫉妒而顯得陰暗了些。


 ***************************

  當吳映潔第N次從邱家圍牆躍下時,她聽見「哎喲」一聲男人的低呼。

  「小姐,你差點壓壞了我俊美無暇的臉龐。」慵懶的男子聲在她身下響起。

  「啊,抱歉,你沒事吧!」吳映潔連起身,手忙腳亂地扶起被她當墊背的男子。

  眼前男子容和邱勝翊有幾分相似,而且更為俊美,唇邊慵懶的笑容散發成年男子的魅力。

  「你就是那位常來探望勝翊的小姐嗎?」男子打量著吳映潔,黑瞳閃著興味。

  「嗯。」吳映潔點頭坦承。

  「很榮幸與你見面,我是邱雅人,勝翊的二哥。」邱雅人很紳士地為她撿起書包和掉落地上的書本及錄音帶。

  原來他就是「金瓶梅」啊,嗯嗯,的確有當西門慶的本錢。吳映潔打量著邱雅人俊美的長相,心中暗道。

  可是,他並不可怕啊!吳映潔想起小婕的評語,不禁有些納悶。眼前的邱雅人,瀟灑輕鬆,感覺上是個隨和好相處的人。「灌籃高手,神行太保,還有陳雷、葉啟田的專輯?」邱雅人挑眉望著手中的漫畫和錄音帶,聲音帶著疑惑。

  「那是我帶來借你老弟的。」吳映潔從他手中接過書包,解釋道。突然覺得,「老弟」這種粗俗的稱呼,用在邱勝翊身上有點奇怪。

  「嗯,想不到幾天不見,我親愛的『老弟』品味有了如此大的轉變。」邱雅人模仿她的口吻,悠閒地說道。

  彼此彼此啦!吳映潔心中暗道。昨晚她在家裡聽邱勝翊借她的「柴可夫斯基精選集」時,老媽還特地跑來問她是不是發燒了。

  「鬼鬼,你今天有帶書過來嗎?咦?二哥,你們已經見面了。」邱勝翊修長的身影在門口向兩人招手,神情愉悅。

  「勝翊,你叫她什麼?」邱雅人詫異地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個總是客氣稱呼「某某同學」的弟弟,居然如此親暱地喚著這女孩的小名。

  「我叫她鬼鬼。」邱勝翊溫和地回答,隨即走上前幫吳映潔提起書包,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步上二樓。「二哥從英國帶回來幾張影碟,你要不要看?」

  邱雅人看著弟弟和女孩愉快地談笑走入房內,不禁搖頭歎道:「黃家小姐如果看到這一幕,不知有何感想。」

  他們的母親相當中意黃瀞怡,總是命令小兒子陪伴那名高雅的女高中生出席各式公開宴會。但身為勝翊親近的哥哥,邱雅人心是明白,弟弟對於和母親氣質相似的黃瀞怡,僅止於「親切有禮」,就像他對待其他同學的溫和態度,儘管這位自視甚高的美麗女子不止一次地向邱勝翊暗示。

  但是這名叫「鬼鬼」的女孩……邱雅人形狀優美的唇微揚,他邁開長腿,像只黑豹似地躡足步上二樓。

  「內山姑娘要出嫁……」邱勝翊典雅的,中古歐洲風的寢室裡,放著熱鬧低俗的台語歌曲,感覺有些突兀好笑。

  「怎麼樣,好聽吧!」吳映潔很得意的向坐在床邊的邱勝翊眨眨眼。

  「很有趣的歌。」邱勝翊溫和笑道,「直接坦率,樸素可愛,而且,充滿活力。」他突然想到-----這也正是吳映潔的個性。

  「我跟你說喔,唱這首歌,有個訣竅。」吳映潔親熱地挨著邱勝翊在床沿坐下,「就是那句『啊,嫁別人』那聲『啊』要恰恰在那個拍點上,才能唱得俗擱有力。」

  「嗯,」邱勝翊側耳聽著旋律,微笑說道:「看來,的確需要練習。」

  「來,我們一起來唱……啊,嫁別人……」吳映潔興高采烈地引吭高歌。

  悄立在門外的邱雅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個從小聽柴可夫斯基,威爾第,普契尼長大的小弟,此刻居然很認真地練著台語歌。他不敢想像,他們徹底洋化、貴族化的母親若聽到她的伯爵兒子居然在唱「內山姑娘會出嫁」時,美麗的臉龐會出現什麼表情?

  「二哥,你的影碟能借我和鬼鬼看嗎?」勝翊俊雅的臉探出門。

  「喔,好。」邱雅人回過神來,假裝在欣賞牆上的油畫,隨口問道:「你要哪一張?」

  「嗯,」邱勝翊沉吟了一會兒。「『天鵝湖』和『蝴蝶夫人』雖然音樂優美,但對鬼鬼來說可能有點悶,『卡門』好了。」

  「卡門」劇情緊張而熱情的西班牙曲風,比較適合這名看起來有點莽撞的女孩。邱雅人心想。

  當邱雅人再次經過弟弟的房間時,已經是兩小時以後了,而歌劇「卡門」也將近尾聲。

  「殺啊!一劍給它刺下去。」吳映潔興奮的叫聲從邱勝翊房裡傳出來。「要殺不趕快殺,囉囉嗦嗦的唱個沒完!」

  「鬼鬼,這是歌劇,不是武俠片。」邱勝翊溫雅的聲音帶著笑意。

  「好吧,演男主角這個叫卡列拉斯的洋鬼子武功太爛,算不上武俠片。不過這內容是一個女的移情別戀,然後被原來的男朋友幹掉,算社會寫實片吧!」

  「好好好,你說的都有理。」

  「你倒提醒我了。邱勝翊,你還沒看過武俠片吧?下次我帶『太極張三豐』來給你看好不好?

  「我的確沒看過武俠片。嗯,會不會太殘暴血腥呢?」

  「這片不會啦!而且,裡面的太極拳動作很漂亮喔!對了,你心臟不好,不能做劇烈運動,倒是可以練練太極拳…。」之後不知吳映潔又說了些什麼,引得邱勝翊愉悅大笑。

  邱雅人聽見弟弟的笑聲,不禁訝然。邱勝翊來溫雅內蘊,總是微微而笑,似這般開懷大笑的時候,幾乎罕見。

  「看來,勝翊的生命有了些許彎化,而且是有趣的變化。」邱雅人嘴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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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斜暉映照,又到了傍晚放學時分。

  勝翊向同學們含笑道別後,並沒有加入在校門口等候轎車的人群,修長的身影步向J校車庫。走到某個轉角處,突然一隻手從後扣住他的頸項,聲音含糊地說:「要錢還是要命?」

  邱勝翊不但沒有驚慌掙扎,反而展顏笑道:「小的今天沒帶錢包出門,請女大王手下留情。」

  「不好玩,你怎麼知道是我?」吳映潔步出陰影,一臉不盡興地放開手中的「肥羊」。

  「全天下只有你喜歡襲擊我。」邱勝翊微笑說道。

  「邱勝翊,你講話很曖昧喔!」吳映潔白了他一眼。續道:「今天幹嘛跟我『月上柳梢頭,人約車庫前』?」

  「今晚大哥會提早回家,我想順道接你一起回去見他。」

  當邱勝翊為她打開車門時,吳映潔突然說道:「等一下。不如,我們一起散步回家吧!本姑娘今天不想躲躲藏藏的。」自從她和邱勝翊相識後,兩人在學校總是刻意避開,也不曾一起放學回家,除了首次見面那一次。

  說實話,她還蠻懷念兩人初識那晚的……喔,當然不是毆打邱勝翊的感覺,而是和他踩著月色,漫步聊天的舒暢感。

  「可是,大哥說最近校園裡不太安全,他叮囑我放學後一定要馬上坐車回家。」邱勝翊猶豫著。
  「沒關係啦!大不了碰到小混混時,本姑娘會保護你的,放心。」吳映潔很豪氣地拍拍胸脯。

  「好吧!」邱勝翊不忍掃她的興,吩咐司機先將車開回去。他和吳映潔兩人在樹影重重的校園內漫步著。

  「鬼鬼,」邱勝翊溫柔地輕喚她的名。「你最近成績進步不少。」

  「我有你這個免費的大補貼嘛!」吳映潔得意地說道:「不必像某人花大錢去請哈佛的博士來幫她補習。」想起范安妮上回誣指她考試作弊,吳映潔現在氣得牙癢癢的。

  「唸書主要靠你自己。」邱勝翊微笑。「我只不過是敲鼓助興罷了。」

  「再謙虛下去就太假了啦!」

  兩人迎著夕風淺月,談談笑笑,好不愜意。

  「嘿嘿,小情侶,放學不回家,打算在校園裡親熱嗎?」樹叢後轉出三名粗壯男子,長相猥瑣,眼睛不懷好意地在吳映潔身上轉著。

  邱勝翊見這幾人非善良之輩,立即將吳映潔拉到自己身後,側頭低語:「他們如果再上前一步,你就馬上跑去守衛室求救,知道嗎?」

  吳映潔嘴上應聲,心中卻想:開玩笑,我可是女俠鬼鬼呢,怎麼能拋下同伴獨自逃命呢?

  「嘖嘖,J校的少爺,長得還真俊,可惜運氣不好。你的女朋友借咱們兄弟玩玩吧!」兩名男子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邱勝翊。

  「吳映潔,快跑!」邱勝翊焦急地喊道。

  「你們這些壞人,放開他!」吳映潔不但沒有轉身逃走,反而撲上前,去雙拳齊出,擊向敵人的腹部。

  「小母獅,想救你的王子嗎?」男子獰笑,大手伸出,毫不費力地抓住吳映潔揮舞的雙拳。

  吳映潔疾翻手腕,想要脫出掌握,無奈對方手勁頗強,捏得她手筋脹紫,疼得幾欲落淚。

  「小母獅有兩下子功夫,可惜只能對付不良少年,對上真正的男人,沒有用啦!」

  男子眼露淫慾,盯著吳映潔掙扎扭動下微隆的胸脯,長毛的大手,從她裙擺下探入。

  感覺一隻手猥褻在撫摸她的大腿,吳映潔彷彿被毒蛇咬到,倏地倒吸一口冷氣,脊椎發冷,一陣強烈噁心感直上胸口。

  沒救了。她絕望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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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勝翊見吳映潔被欺侮,心中萬分焦急,不知哪來生出一股大力,他掙扎脫出桎梏,身體立即向制住吳映潔的歹徒撞了過去。

  被邱勝翊猛地一撞,吳映潔和歹徒紛紛跌倒在地,邱勝翊趁機一把拉起吳映潔,緊握著她的手,往車庫急急而行。

  「刷」的一聲,邱勝翊手中的磁卡開了密碼鎖,車庫門應聲而開。

  「你躲在裡面,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邱勝翊急急將她推入門內。

  「那你怎麼辦?」吳映潔一手扳著門,徬徨地問道。

  此時此刻,她雖然很害怕,可是也不能丟下邱勝翊一個人去面對那些流氓,他這麼一個文弱富家子弟落在那些壞人手上,會被如何整治,實在不敢想像。

  「放心,我是男生,他們頂多搶錢,打一頓出氣就沒事了,你快進去!」邱勝翊聽見雜杳而來的腳步,心中著急,用力一推,吳映潔一時沒留意,往內傾跌,邱勝翊趁勢將門關上。

  跌坐在車庫地板上的吳映潔,聽見輕微的「喀嗤」一聲,知道電子門已經落鎖。這時便是大猩猩也無法將門撞開。

  「大少爺,你的馬子跑哪去了?」門外傳來惡聲惡氣的聲音。

  吳映潔連忙起身,耳朵貼著門板,傾聽外面的動靜。

  「她去叫警察了。」邱勝翊沉穩的聲音傳來。

  「媽的!小妞跑得還真快,兄弟,你去把她追來。」腳步聲響,顯然其中一名離開前去追趕。

  剩下兩人,希望他們不會對邱勝翊造成太大傷。門後的吳映潔想著。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似乎有物體撞上門,吳映潔連忙跳開,耳膜被震得嗡然作響。

  「這拳夠力嗎?大少爺。」桀桀惡笑響起。「老子看見你這種有錢人家少爺就不爽,很不爽……」

  砰砰的悶響聲不斷,仿若拳擊沙包,顯然門外那兩名男子正對邱勝翊拳打腳踢。

  門後的吳映潔,清楚聽見不規律、毫不留情的踢打聲音,好倉惶緊張,一顆心著急得猶遭蟻嚙,難受至極,卻只能貼在堅固厚重的合金門後,什麼也不能做。

  那一聲聲悶響,猶如打在她的心上,她彷彿感受得到邱勝翊身上的痛楚。

  她開始責備自己的自大輕怠,懊悔沒有聽邱勝翊的話,先行求救。校園的安全守衛室離這裡只有幾百公尺,此時她卻只能躲在門後,聽著邱勝翊遭人踢打,著急無力。

  「最看不慣你們這種有錢人,老子倒楣時三餐沒得吃,你們卻天天坐著名車上餐廳吃滿漢全席。你說,這個社會公平嗎?」

  這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而是……將怒氣出在無辜的人身上是不對的啊!吳映潔在心中著急地喊著。猛然想起,她不也做過同樣的事?將自己在J校所受的怒氣一古腦地發洩在善良溫文的邱勝翊身上,她和這些人渣有何兩樣?

  「我沒追到那小妞。」先前離去的男人折回來了。「前面有警衛室,我們還是快走吧,咦?這小子動也不動,被打昏了嗎?」

  「哼!死了最好。」兩下聲響,那些惡棍顯然臨走前又朝邱勝翊踹了兩腳。

  門後的吳映潔心中氣憤,拳頭捏得死緊。她屏息側耳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一顆心卻懸得高高的-----他傷得如何?嚴重嗎?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心臟病發作了?

  沒有邱勝翊的磁卡和密碼,任何人都無法打開這道門。吳映潔在門後焦急地踱步,心思慌亂無主。

  不知過了多久,門上傳來「喀」一聲輕響,吳映潔如獲大赦,一個箭步衝上前,用力推開厚重的合金門。

  在她眼前,是邱勝翊溫和的雙眸。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邱勝翊凝視著吳映潔蒼白的臉,柔聲說道。

  又是這句話。吳映潔咬住下唇,不吭一聲的檢視他全身上下,當她碰觸到他肋骨下端時,感覺他瑟縮了一下。

  「很痛嗎?」她心疼地問道。

  「沒你上回打我時疼。」邱勝翊微笑說道。

  吳映潔瞪著眼前溫雅少年,心中百感交集,心疼又生氣,為什麼他不喊疼?為什麼他不生氣?為什麼他不埋怨她沒有聽話去求救?

  「你為什麼不罵我?」吳映潔沮喪地低吼著。「都是我害你被圍毆的。」

  「幸好二哥有教過我如何保護自己的要害,讓傷害減到最輕。」邱勝翊微微一笑,避重就輕。「二哥常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臉,什麼都能被打到,就是臉不能挨打。」

  吳映潔聽了不禁噗哧一笑,陰霾心情瞬間消了一大半。「的確像你那超級俊美的二哥會說的話。」她笑道,眼光檢視著。還好,邱勝翊那俊雅無雙的臉龐沒有被打得鼻青臉腫,只有些微擦傷。她以衣袖輕輕拭去他臉上塵土,臉上不自禁流露出憐惜。

  「能站起來嗎?我們到警衛室去叫車回家。」吳映潔小心翼翼地扶著他,慢慢朝警衛室走去。

  行走間,邱勝翊側頭凝望著吳映潔,見她臉上認小心的神情,彷彿護持著一件絕世珍寶,深恐一個不小心摔壞了,他常在大哥臉上看到同樣的神情。

  吳映潔就如同他的大哥一般,全心地珍視他。這個想法,使邱勝翊在感動之餘,滲著一種莫名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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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吳映潔扶著邱勝翊跨出東門時,一堆男女傭人湧上,在孫婆婆的指揮下,訓練有素地將邱勝翊抬上樓,邱家御用醫生早已在臥房待命。

  「心跳正常,全身多處瘀傷,幸好沒有骨折,擦個藥,過幾天就沒事了。」

  吳映潔聽了醫生的診斷,懸了半天高的心終於放下,腳下一軟,她跌坐在邱勝翊床邊的地板上。

  「野猴女,別放心得太早,等大少爺回來,有得你受的!」孫婆婆幫少主人蓋好被子,嘴裡念著。

  說曹操,曹操就到。

  房門「碰」的一聲被推開,身形高大的男人疾步而來。

  「勝翊傷得如何?病有再犯嗎?」邱家老大低沉的嗓音透露著急和關心。

  孫婆婆簡述事情經過,邱家老大緩緩點頭,濃眉下那冷電般目光射向床邊的吳映潔。

  「勝翊被打,是因為你的緣故?」低沉威嚴的聲音,使吳映潔心起畏意。

  「大哥,不關吳映潔的事,」床上的邱勝翊搶先開呂。「是我自己不好,強要她陪我散步……。」

  「勝翊,別為她開脫。」邱家老大不耐煩地打斷么弟的話。「大哥知道你向來不做讓人擔心的事。」

  他眼光轉向吳映潔,語氣嚴厲:「你是我弟弟的朋友吧,如果你有為他想過,就不應該忽視身邊的危險。十七歲已經不是小孩,難道連避開危險的警覺心也沒有嗎?」

  吳映潔羞愧地低垂著頭,緊咬著下唇一聲不吭,聽憑邱家老大嚴厲的指責。

  「大哥,吳映潔是女孩子,碰到這種事,她比我還害怕,你就不要再罵她了。」邱勝翊溫和勸解。

  「女孩子就不能罵嗎?不管是男是女,將自己和朋友置於險境就是愚蠢。這位女同學,希望你下次行事前先為別想想,也為自己想想。」

  邱家老大的一番話,把吳映潔訓得抬不起頭來,她絞著手指,身軀微微顫抖。

  「老大,別那麼嚴厲,把人家小女孩子罵得都快哭出來了。」邱家老二修長的身軀倚在門邊,悠閒地說道。

  邱勝翊抬首,對俊美的二哥投以感激的一瞥,繼而轉向嚴肅的大哥,柔聲說道:「大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請讓我和吳映潔獨處片刻好嗎?」

  邱家老大聞言,嚴肅的目光轉為詫異,他瞧瞧吳映潔,接著往門邊俊美的弟弟投以詢問的一瞥。

  邱雅人下顎微抬,示意兄長「出去再說」。兩人隨即遣退房中眾人,同時很有默契地步出寢室,輕輕掩上房門,留下邱勝翊和吳映潔兩人獨處。

  邱勝翊凝視著一直垂頭不語的吳映潔,溫和地說道;「吳映潔,能否麻煩你將桌上的軟膏拿來?」

  兀自垂頭喪氣的吳映潔,聽見他的吩咐,連忙起身動作。

  「要擦哪裡?我幫你。」吳映潔站在床邊,彎身審視著他身的斑斑瘀傷,秀眉微攏。

  邱勝翊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她手腕上的一圈青紫。憐惜地輕歎:「可憐的鬼鬼,很痛吧!」

  冰涼舒服的觸感,邱勝翊手指輕柔的按摩,將軟膏撫入她疼痛的肌膚。

  吳映潔愣了一下,直到此時,才想起手上的疼痛,想起大腿被觸摸的噁心感覺。她「哇」地一聲,伏在邱勝翊肩頭委屈地哭了出來。

  「好噁心!」吳映潔想起今晚險遭狼吻,心中餘悸猶存,她伸手緊緊摟著邱勝翊的肩,害怕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襯衫。

  「放心,沒事了,在這裡沒人敢亂碰你。」邱勝翊伸臂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安慰。

  吳映潔聽見他的軟語安慰,哭得更加厲害,忍了一晚的害怕難過,全在邱勝翊溫暖的懷抱中得到渲瀉。

  她倚在邱勝翊懷裡,背不住地起伏,抽嚥著。

  「別哭了。」邱勝翊哄慰地輕撫著她的背,溫和說道:「還記得『燕雲十八飛騎,奔騰如虎風煙舉』出自哪裡嗎?」

  「當然記得,」吳映潔聞言抬頭,破涕為笑。「出自天龍八部第五冊。洋鬼子,想考倒我,下輩子吧。」

  邱勝翊見她雖然嘴角含笑,臉上猶自淚痕斑斑,心中憐惜,情不自禁地俯首在她頰上印下輕柔的吻。

  吳映潔渾身一顫,全身彷彿有電流通過一般,她連忙低下頭來,不敢直視,額頭抵著邱勝翊的胸口,雙頰火熱。

  感覺他的雙臂似乎收緊一些,吳映潔偎在他懷中沒有移動,聽到邱勝翊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適才我大哥凶了點,希望你不要見怪。」

  「嗯,他的確很凶,比那些流氓還可怕。」吳映潔在他懷裡悶悶地說道。

  邱勝翊聞言笑了。

  吳映潔從他胸口的震動感覺出他笑得愉悅,她突然希望能一直倚在這溫雅少年的懷中,聽他開懷而笑。

  耳中聽著他心跳的聲音,鼻端聞著他乾淨的少男氣息,心情鬆懈的吳映潔,不知不覺陷入夢鄉。
  
  邱勝翊見她舒服地偎在自己懷中,背微微起伏,似乎睡得相當安穩,他薄唇綻出淺笑,伸手輕撫她的髮絲,心中升起奇異的幸福之感。

  從十歲那年,無意中聽到大哥和醫生的談話,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活到三十歲時,他就學著不去擁有。

  他廣讀群書,傾聽音樂,領略其中美好的心靈。

  他總是微笑看著身邊一切事物,以超越年齡的寬大體貼,包容所有的無禮和粗魯,因為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就像<<金剛經>>上所說:「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般的短暫。

  他一直是淡淡的,輕柔地關懷週遭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話了。他的感情不得不清淡,不得不君子,因為,他不希望,當死神昭喚之日來臨時,床邊多一張哭泣的臉,而他也不希望自己帶著遺憾而去。

  所以,他欣賞一切的人、事、物,卻不敢奢望擁有,直到此時此刻。

  他凝望著吳映潔的睡顏,多年來平靜無波的心湖揚起了漣漪-----他希望能擁有懷中這個衝動多情的女孩。

  門上傳來兩聲輕啄,驚醒了邱勝翊的沉思,他抬首,看見兄弟推門而入。

  邱家老大濃眉微挑,詫異地望著眼前溫馨的景象------那個魯莽的女孩偎在他么弟懷中沉睡,而他那個對異性向來保持距離的小弟,則手臂親暱地擁著她的身軀。

  「不要吵醒她。」邱勝翊對兄長低語。

  邱家老大點點頭,從弟弟手中接過吳映潔,將她抱到隔壁客房安置,等他返回時,邱勝翊已經熄燈就寢。

  「勝翊和那女孩太過親近。」低沉的聲音含著不贊同。

  「這是壞事嗎?」邱雅人聳聳肩。

  「有得必有失,他將會痛苦。」

  「他也會快樂。」

  「你總是只看到好的一面。」

  「大哥,我們都希望勝翊能在短短的人生中獲得快樂,不是嗎?」

  邱家老大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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