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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风中传说1之邀君怜(毛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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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风中传说1之邀君怜(毛糖)

风中传说1之邀君怜(毛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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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传说2之搏君宠(mei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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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传说3之蒙君惜(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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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传说6之你好毒(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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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传说1之邀君怜(毛糖)

复仇是"他"活著的唯一目的,  
他早已觉悟自己的下场----  -----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没想到一下山,却遇上他这个"怪人",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就自动的靠了过来,  
担心"他"没地方可歇脚,又担心"他"穿得太单薄,  
还以"他"的保护者自居,夜夜拥著"他"入睡,  
渐渐地,他的温暖融化了"他"忘了仇恨,  
甚至因他的"靠近"而几乎让"他"忘了仇恨,  
可惜,好梦最易醒,  
当庄家小姐出现后,他的眼中便不再只有"他"!  
"他"温热的心再度降到冰点,  
望著他与庄小姐,"卿卿我我",再看看自己残缺的左脚,  
"他",明白自己永远心配不上他.....

[ 本帖最後由 loveyawai131520 於 2017-2-19 02: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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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寒风掠过幽静的小庭深院,院中冷梅在凄清寒风的吹拂下,坚决不妥协的摇曳着纤细的花枝,与池塘里一层薄薄的冰霜相互辉映,点缀着这个庭院。

  池畔驻足一位身着飘逸轻装的男子,全然素白的装扮,却令他显得极为潇洒迷人,风度翩翩。他已经站在这儿沉思好一阵子,直到从身后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时,才缓缓转过身来。他约莫二十四、五岁,却拥有一副俊美的脸庞,那双浓黑的剑眉与深遽炯亮的眼眸最最引人注目,在他眼中,看不见伤春悲秋,只感觉到他对生命的热爱,与温暖厚实的情感。

  他,当今江湖中,地位最超然,武功最卓绝的无争山庄大公子邱胜橙,自小就是衔着金汤匙出生,上有父祖家大业的庇荫,下有江湖豪杰友朋的前后声援。据说,他的武功是天下排名前十杰,但从没见他在人前动武过;据说:他拥有的钱财珠宝足够买下十座扬州城,可却从没见他挥金如土过。

  无争山庄是邱胜橙的祖父邱濂年轻时创建的,当时的人们叫它福慧山庄,因为邱濂既修福又修慧,不仅时时靠着一身傲人武艺替江湖黑白两道排纷解难,更常常广散家财救苦济贫。就这样,久而久之,人们便把福慧山庄改名为无争山庄,因为在这里不会有是非争夺,而且江湖上人人皆知,只要是邱家人说出来的话,比官府的命令都来得有效,简直可以号令天下众家英雄好汉,所以,根本没有人敢在无争山庄内闹事,而这也就成为风波多险恶的江湖中,唯一一块清净无争的净土。

  邱胜橙那澄澈无波的眼眸,因见到来人而温暖起来,他俊逸的唇角微微上扬,声音是相当愉悦的,「叔父,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在这种天气,约我到这么冷的望梅亭,难道我们不能在屋里好好坐着,喝几杯小酒慢慢谈吗?」

  邱靖南轻声一叹,纵有天大的事,见到这侄儿带着笑脸再加上亲切的问候,他就算再着急,也能放松下来,「毛弟,你以为做叔叔的我有这么好的雅兴,邀你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谈些风花雪月吗?」

  「当然不是,」邱胜橙连忙正色说:「叔父约我出来,自然是因为有件事叔父不愿意让家父知道,而又需要我的绵薄之力效劳。」

  邱靖南拍拍身材高他半个头的邱胜橙,「别这么拘束,你知道我向来没什么辈分观念。唉!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了想,渐入中年的他抚着短须,又喃喃自语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怎样都已过了十多年,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够让人忘掉仇恨吗?」

  邱胜橙的内力极深,耳力极为灵敏,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但,基于尊重长辈的礼貌,他装作懵懂,「叔父,什么事这么没头没脑的?」

  又换得一声长叹,「要说起这事,得从十五年前说起。哦,天又要下雪了,我们还是进亭内谈吧!毛弟,十五年前,你还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吧!那个时候,武林中除了咱们无争山庄小有名气外,就属庄家的五绝门、萧府的落月刀与柳门的别离剑最有名。」语甫落,他们已经来到望梅亭中,雪白的结晶也已飘下。在此,邱靖南向邱胜橙道出一桩极为惨烈又充满不幸的江湖秘辛——

  五绝门、落月刀与别离剑,本是江湖上除了三大门派少林、武当与青城之外,最有势力的别派教门,各自拥有成百上千的子弟与部属,几十年来互不侵犯,也没什么交情,与无争山庄成立宗旨虽有差异,但这几年下来,却也相安无事的各守一方,成为武林中各霸一处的抗衡局面。

  其中,又以五绝门中人行事夹杂七分邪气,只凭喜恶,不问是非,但求自身安好适意的作为,最令武林人头痛,主事者庄氏一族人口虽不多,但在江湖中成名者个个英雄少年,惊才绝艳。他们往往不及十岁便离家闯荡江湖,仗侍着祖传武功,凭着毒辣的手段,不到二十岁便名满武林。而十五年前,江湖中最富盛名者,就属庄家的毒手郎君——庄濠全。

  庄濠全初出道时,尚不及八岁。他生就一副俊美脸庞,当时爱恋他的侠女闺秀,江湖上不知凡几;而他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最擅长的还是家传的一万零八种毒药。

  「使毒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侄儿,你见多识广,你来说说。」邱靖南突然把话题转了开来。

  「夺去一个人的性命吧!我想。」

  「你错了!要一个人命岂不简单,但让人终身悔恨、生不如死,那才是毒郎君的手段。」

  庄濠全的下毒最高境界,是用毒药将一个濒死的人从必死的情况硬是救活,却让他求死不得,这才是他最自豪的。而就是这点,庄濠全让武林同道闻之色变,因为谁也不敢得罪一个这样如魔如妖的人物。

  十五年前,庄濠全才二十七岁,那年……

  「叔父,照说十五年前,我虽只有十岁,却也饱览各家武学与武林轶事,为什么从没听过庄濠全与五绝门的事?只知道一夕之间,他们庄家家道中落,其族人下落不明。」邱胜橙好不疑惑。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而且当年知道这事的人也不愿再谈。唉!你别急,且听下去。」

  二十七岁的庄濠全,生得一副好风采,拥有一身好本事不说,光提他在武林中干下的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就连成名早于他的名耆大老,也都不敢无故招惹他,简直可说要风是风、说雨是雨,算是武林中的第一人。

  但坏就坏在他的个性亦正亦邪,眼高于顶又目中无人,或许这也算是庄家人的劣根性吧!纵横江湖的庄氏,注定要栽在毒手郎君的手下。

  庄濠全在闯荡江湖时,身边总有一大群女子死心塌地、不计名位的追随他,但或许是容易到手的果实不甜,庄濠全始终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反倒是在一次武林人士聚会中;看上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峨媚派女弟子周宜霈。当年,周宜霈才一十六岁,据说相当平凡,但庄濠全就是对她倾心狂恋,如果他们之间有好结果,那也就罢了,偏偏事与愿违,造化弄人。

  长相俊美,身材飘逸,武功足以与当年的峨媚派掌门并驾齐驱的毒手郎君,在涉世未深的周宜霈眼中,竟只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她漠视庄濠全为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心一意只想在峨媚门下做个安分守己的小弟子。

  如此,怎不教庄濠全气恼。但气归气,庄濠全仍舍不得放弃她。但周宜霈不赏脸的行为,看在庄濠全身旁女子的眼中,却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找机会除之而后快。再说,会不计名位的跟在庄濠全身边的女人,哪会是寻常良家妇女,自然是行事为人带有七分邪气,往往不能以常理论之,其中一位飞天魔女李愁儿,就是肇下事端的主因。

  「又下雪了,天气真冷啊!咦,你满脸的不忍,莫非也听出这事情不对劲了吧;李愁儿的手段,自居正道的峨媚派怎么防得了?」邱靖南的心思又飘远了。

  那年初春,李愁儿只身找上峨媚派,逼其掌门人交出周宜霈,任由她处置,峨媚派掌门哪肯受辱,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峨媚派不愿占以多欺少的便宜,先是一对一,如意算盘是等李愁儿打累了,再将她生擒,送下峨媚山。

  岂知李愁儿耍诈,一边接招,一边撒出庄濠全署名的「弥天血雾,这种毒是庄濠全的撒手镧,其厉害的折磨人手段可想而知。「弥天血雾」是一种无色、无味,极为细小的颗粒的粉末,沾上人身便是蚀骨毒粉,抹不去、挥不掉,只会逐渐腐蚀肉身,直到死亡,而且前后不超过一烛香的时间,除非事先服下庄家独门解药,否则无人能解。

  可想而知,峨媚派一夜之间满门死绝,只除了那日来不及回山的周宜霈,由于她被庄濠全请到逍遥居无法脱身,才逃过这场大劫。

  当周宜霈得知满门被灭后,悲愤欲绝的找庄濠全拚命。庄濠全知道事情是李愁儿所为,却对峨媚之事毫不解释或开脱,即使他很清楚他没有将「弥天血雾」交给任何人,一定是李愁儿私自取走的。

  庄濠全的默不吭声,让周宜霈认定她的猜测无误,庄濠全果真为了她毁掉整个峨媚派。

  可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能有多大的能耐?当时每个人都和庄濠全有着相同的想法,认为周宜霈不出一个月就会乖乖回到他的怀抱。但是,每个人都错了。

  周宜霈表面上看似认命了,就在庄濠全满心欢喜的筹备婚事,并且回到五绝门,打算大肆庆祝的时候,周宜霈暗中向少林、武当、青城三派求援,打算在他们大喜之夜,血洗庄家,为峨媚派报仇。

  「你一定很讶异为什么武当、少林和青城会答应她的求援,因为他们想借着这件事,除掉他们的心腹大患——庄濠全,主要的原因还是庄濠全当时狂放恣为,将天下人视为粪土,天下人自然也容不下他。」邱靖南万般感慨。

  那一夜,鲜红的血染满五绝门,而且当五绝门被攻破后,武林人士才发现,声名显赫的庄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祖传的绝顶武艺,不论是哪一代子孙,都只能传长子一人,次子以及女子绝不能习武。所以,一脉之中只有一个出类拔萃的武林人,其余若不是文人便是从商。据传,庄家的创始祖先为了避免习武的后代子孙争强斗狠,伤了家族和气,所以立下这个看似相当不合理的规矩。而庄家历代的媳妇,多半不知武、不问江湖事,所以当年的庄家,光靠毒手郎君与几位父祖,虽皆为高手,但根本无法抵挡住三大门派的倾巢围攻。

  当时,就算三大门派有人发现错杀了庄家,却也无法收手了,因为错杀一个是错,错杀一百个也是错,人丁原就不多的庄家人,一夜之间惨遭灭门,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没有武功的寻常男女。

  毒手郎君庄濠全力拼到最后一刻,终于在三大派十位高手的群起围攻下,身中刀掌,眼见就要活不了,他奋力突围,冲进原本应该是充满喜气、大红双喜高挂的大厅,望着原本是为道贺而来,此刻却倒在血泊中,脸上犹带惊悸与难以置信的表情的亲爱家人,他几乎完全崩溃了!

  一场真心痴恋竟换来如此下场,他痛心疾首的揪住仍对他拔刀相向的周宜霈,狂喝一声:「为什么?」

  「唉,那声大喝,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体会其中包含万般的痛楚、失望、悲愤、苦绝与悔恨交织的翻腾情绪。」邱靖南再三叹道。

  而千万种宠爱,只换来周宜霈的一句,「你应得的,毁我峨媚派满门的下场本该如此。」

  庄濠全扬起右掌,那半晌的时间彷佛冻住了,谁也不敢出声或试着解救,因为毒手郎君究竟不是寻常人,即使他当时身负重伤,只要他肯,那掌绝对有取走周宜霈性命的威力。

  但,毒手郎君终究没有出手,最后,只见他口中狂喷鲜血,打算自绝筋脉,可是心头最想说的话还是舍不得带到阴间去,「峨媚派的死活与我何干?我要的,我在乎的,一直都只有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高傲如我,狂介如我,始终都清楚一件事,光是得到你的人,却失去你的心,对我而言,生也无欢。」

  这是毒手郎君最后的一番话,说完后,周宜霈作何回应,她到底明不明白谁是真正的凶手,反正没人知道了,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的踪影。

  至于少林、武当、青城三派目的虽然达成了,顺利除去对他们而言诡异莫测的五绝门,但终究是赢得不光彩,而且对不会武功的寻常百姓出手,大大有违名门正派的宗旨,所以,当年三派的首脑各自约定参与此事的人禁止谈论此事,否则绝不宽贷,相隔日子一长,江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更少了。

  「为什么?」邱胜橙还是要问,尽管冰雪聪明的他隐约猜出答案了,可他还是要听到真正的原因,温暖的双眸里尽是不忍,何况,这件事带给他极大的震撼。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自称侠士的他们,是不容许崇高的道德有一丝污点出现,可是,他们却偏偏做了。唉!」邱靖南摇头长叹;「可怜的五绝门,尽管真的有些人行事毒辣,但,也不至于要付出家毁人亡的代价呀!」

  邱胜橙倏地站起身,步至亭边栏杆前,无语昂首向天。半晌后,转过身,他笑说:「叔父,这事定有下文吧!否则,您不会眼巴巴的找我来,只为告诉我这段往事。」

  「是啊!时隔十五年,什么仇恨应该都消逝了,但是,最近江湖上传言,庄家当年并非完全死绝,尚留下一个甫满两岁的小女娃,这个小女娃名叫庄海心,算来应该是庄濠全的亲侄女,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被忠心的奶娘藏在床底下逃过一劫,十五年后,庄海心重现江湖,誓言将为五绝门报仇。」邱靖南抖落一身疲惫,直视邱胜橙的双眸,「我希望,你能尽一切可能去保护她。」

  保护?邱胜橙挑眉,「为什么是保护?我以为叔父要我不顾一切助她复仇。」

  「谈何容易,少林、武当、青城这三派,哪一派不是兵强将勇,庄海心能有多大的能耐,能单挑这三派后再全身而退?更何况,庄家传子不传女,她根本不会武艺。」邱靖南顿了顿,目光幽远而复杂的望着亭外犹雪花片片的天际,「我也知道这事对你来说,是有点强人所难。不过,我没人可托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邱胜橙微微一笑,「一点也不为难,何况,我近来也正闲得发慌,是该找点事情做。叔父,我只好奇一件事。」

  他们虽名为叔侄,年纪也有一大截的距离,但邱胜橙自小就跟邱靖南相当亲近,两人的情谊似父子,又如手足,邱靖南岂会不知侄儿心里想问什么。

  不直接问出口,是体贴说者的心意,不勉强,也不为难,试想,不能说出口的,自然是有天大的理由。做人犹带三分情,这是邱胜橙的个性。

  「毒手郎君行事虽亦正亦邪,可他做过的好事也不少,只因他不喜招摇,也不屑求回报,所以受过他恩惠的人虽多,但在江湖上,却少闻他行善,多见他作恶。」

  听他如此道来,邱胜橙心生向往,对毒手郎君的一切,他竟有惺惺相惜之感。爱之欲独占,恶之不屑闻,快意恩仇,潇洒于江湖,毒手郎君鲜活的形象,活跃于邱胜橙的脑海中。

  邱靖南则因回忆生平中感受最深的往事,连手心都热了起来,「十八年前,已届而立之年的我,仗剑行走江湖,靠着无争山庄的名讳,自己也真的想干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着实找了些恶棍匪类成天较量比划,浑然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次,路过山西太原境内,遭到黄河九老的围攻,因为我杀了他们最得意的弟子,于是他们围堵我,尽管他们的弟子犯下采花毁尸等天理不容的事,他们也一味的认为我有错。

  「黄河九老的武艺其实比我高上好几倍,但他们心存戏弄,刀剑光往我身上招呼,就是不肯给我一个痛快;我在疲于应战之际,只有一个念头,想缓出手来自求解脱,就在我的目的快达成时,一位年纪比我还少上几岁,拥有一双朗眉星目,唇角微微上扬,看似邪气十足的英俊男子站在我面前,只用单掌的食指与中指就拈住我的长剑,不让我自尽。」

  「只用两根指头?」邱胜橙不禁讶异出声,无争山庄的武功他自然了如指掌,单单这样就制住武功不弱的邱靖南,毒手郎君的武功不知高到什么样的程度。

  「不只这样,当时,黄河九老分别从九个不同的方向,用剑、用刀、用矛,或其它不同的兵器,全往我和他站的方向递招,但他不躲不闪,兵器近身不过一瞬间,就全他被震开,而他却只对我想自尽的意图深感好奇……

  「你的武功不弱啊!为什么老想死呢?」

  「要你管,我死我的,与你何干?」

  「是啊!」

  「当时他真的说完就退,我少了他的护恃,马上又处在落后的情势,可我这时已不想死了。凭着体内一股不服输的傲气,我开始谨慎的防守全身的要处,等待机会杀退敌人,其实后来想想,也有不甘被这小子看扁的心理,因为他始终背负着双手,远远的看着我们打斗,直到我侥幸的赢了这场生平最惊险的比武后,才走过来对我说:

  「不坏嘛,刚才何苦一径想死呢?」

  我说:「朋友,留下名号吧!容邱靖南日后报答。」

  他嘿了一声,「竟然是无争山庄的人,难怪身手如此不凡。」

  「他说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任我在后叫喊,他置若罔闻,而我刚打完架,全身大小伤口还不断淌着血,实在没那个力气去追他。正当我坐在地上喘着气时,忽然看到黄河九老其中之一正躺在我的面前,那人并非被我的长剑划破胸口而死,而是脖子上中了一支细如人发的金针!若不是那天气候炎热,那人汗如雨下,将脖子上的钮扣拆了几个;要不是那日太阳正大,金针的黄金般色彩让日光照映闪了几下;要不是我正瘫坐下来休息,我根本不会发现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邱胜橙蹙起眉。

  「绝不是,我事后一一去翻看那些人的尸体,发现他们的身上都有一枚金针,他们是先中金针才让我杀死的,其间可能相隔不久,但那人出神人化的武功,与为顾全我的面子算准出手的时间差,好让我在此役之后,仍有信心面对其它对手的细腻心思,我感激不已,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人便是毒手郎君庄濠全NFDC4!」

  「可不是吗?事后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寻访他的行踪,也听闻不少他的轶事,当我知道他狂恋周宜霈的时候,不瞒你说,我真的认真考虑过,想代他上峨媚派求人,但也只想想罢了!毒手郎君多大的傲气,岂会承我的情,若是因为这样而把事情给闹僵了,反倒不好。」邱靖南揉揉发痛的额角,叹息的声音回荡在小亭中,「所以,我只是等在无争山庄里,暗自祝祷我的恩人一生快活,得其所爱,没想到……当我知道峨媚派与五绝门相继发生惨案,为时已晚,我来不及救出庄家的人,也来不及向我的救命恩人表达谢意,所以,这次,我希望能为庄家唯一的遗孤做点事。」

  邱胜橙笑了笑,诚恳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放心吧!莫说是为叔父你,就光论毒手郎君的为人、武功,都教我好生向往,恨不得早生几年,以便与他多多亲近;至于庄海心的事,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会将她带回无争山庄,让她曾经失去过的一切,在无争山庄内一一找回来。」

  有他的保证,再加上他从来不愿教人失望的个性,邱靖南自然没什么好担忧的,「有你替我办事,我放一百二十颗心。对了,你父亲替你物色的妻子人选,你心底到底中意哪个?」

  「这个嘛,侄儿还在研究呢!」四两拨千斤,向来是邱胜橙应付亲事的方法。

  不是他不曾动心过,只是仍在寻求一份真挚的情感。他始终相信,这世上必定有他真心爱恋,打算厮守终身的女子在等着他,在尚未遇见前,他宁可守身如玉。

  「别太挑了,你也老大不小,是该成亲的时候了。」

  「莫说我,叔父不也打算终身不娶?」

  「我跟你不一样,我孤身一人惯了,上又没有父母兄长的压力。」

  邱胜橙无可推托,笑了笑。转眼间,天色因下雪显得有些暗了下来,「天快黑,我们快回主屋吧!我饿得想吃饭了。」

  说罢,他便迈开步伐。

  「你哦,」邱靖南拗不过他,连忙追上他的脚步,回屋去避寒了,「什么都好,就是太有主见了些。」

  「否则,怎么会答应叔父去揽庄海心这个包袱呢?」他爽朗的一笑,让远处正在等着伺候的侍儿闻声探头出来。哎呀!怎么公子和叔老爷在雪中漫步呢?

  一剎那间,拿雨伞的拿雨伞,找毛巾的找毛巾,好不热闹的无争山庄,又在上演日常生活的一幕繁华景象。

  

  初雪一落,北地的气候就进入长达三个月的严寒时节。幸运的,碰上不下雪的时候,地面上虽已结冰,但至少人车可以移动;不幸运的,整日整夜飞雪落个不停,直教赶路采办的人们望雪兴叹。

  而这天,正是个下雪的日子,白花花的雪片已飘落了两天两夜,地面上也结起厚厚的冰,南来北往的大道上,不见人车的影子,只依稀可见有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

  待那人走得近些,才可稍微看出这是个好年轻的男子,他的五官非常细致而苍白,是个很英俊的稚龄少年,瞧他绛红的双唇,美艳得连女人都会嫉妒,可是他的脚……先是右脚向前踏了一步,左脚再慢慢吃力的跟上去,动作相当迟缓,却没有停下。

  他的眼光冷冽,双瞳黑白分明,如果不是表情空洞,简直可用「漂亮」两字形容。他的个头不及北方壮汉的高硕,可能比女人略高一点,穿着一袭黑色薄衫,手中拿着一柄比七尺还长的剑,斜斜垂向地面慢慢的拖着,让人看着不禁为他难过起来,凄凉人配凄凉景,直教人不禁怜悯起这人竟在下雪天赶路。

  邱胜橙正坐在大道旁唯一还在雪天开店的小客栈中,桌前有壶好酒与几碟好菜。而这客栈的生意倒还不错,许多被大雪困住的过客都会想在这里休息几天,等大雪停了再走。

  邱胜橙选了一张靠窗边的桌子,他并非不怕冷,只是他认为坐在窗边或许可以让闹烘烘的脑子冷静下来,例如此刻,他就注意到那个很漂亮、很年轻;左脚却跛了的俊美少年。

  可惜,正如一个摔坏的艺术品一样,一个原本粉妆玉琢的少年,却偏偏配上那双脚!邱胜橙不禁心生怜惜。看着他不疾不徐的脚步,邱胜橙倒替他担心了,外面下着大雪,那人却没半个遮雪的器具,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雪厚厚覆盖。

  此时,店内掌柜的来替他重新换上一壶暖酒,并未打扰到他,他却开口笑道:「掌柜的,你瞧瞧那个年轻人,他会不会也到店里坐坐?」

  这位老掌柜脸上已带着几分酒意,他经年累月的守着这间店,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看得实在太多了,他不感兴趣的看了窗外一眼,「年轻人,进不进店其实都没有关系,只要那个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好。」

  邱胜橙碰了一个软钉子,也不生气,还是笑笑,回头望向窗外。那人果然来到客栈外,看看店内的温暖,似乎也疲倦了,他推开店门前的小栅栏,走进店内。

  不知怎么的,邱胜橙居然松了一口气,似乎相当关心这位俊美少年的一举一动。他不禁失笑了,这孩子看来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相当轻,可是他浑身散发出窒人的冷凝,却让人望之皱眉。

  这位少年要了一碗面,一个馒头,以及两碟小菜,开始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他吃得相当慢,好似很久没接触食物了,而邱胜橙则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此时,门边竟然出现一位美貌柔弱的少女,她披着皮裘,轻装玉钗,艳得不可逼视。她轻挪玉足,全身在移动时,犹带一股芬芳的气息,教人不禁好奇,一个妙龄少女在这大雪中如何保持全身干爽。

  她的闯入,吸引客栈中所有人的目光,只除了那位少年和邱胜橙,因为一个专心吃面,一个凝目关切的望着吃面人。何况,邱胜橙早已看见那辆小巧豪华的马车停在客栈外。

  一位小婢快步走上前,低声吩咐着,「老掌柜的,我们小姐要一间上好的房间,还要些精致的小菜,劳你驾,给我送进房间去。」

  「我们已经没有房间啦!」老掌柜还来不及回话,年轻的小伙计就忍不住出声献殷勤。

  「什么?我们庄家小姐怎么可以委屈的跟这些人一起用餐?」小婢柳眉一扬,倒有几分俏模样。

  这小婢的声音虽不高,但大家都听得很清楚,有些年轻气盛的客人忍不住出声讥讽,「好大的口气。」

  「谁不满,大可站出来,我们庄家可不是好欺负的。」瞧她说话,好似庄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你口口声声说的庄家,到底是什么庄家?」

  「五绝门的庄家,这位小姐就是庄海心。」她纤手一指,少女正好抿唇一笑,当真是美丽超凡,温柔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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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庄海心?毒手郎君的亲侄女?邱胜橙难掩讶异的回过头来,他倒没料到眼前这位看似娇美柔弱的姑娘便是他允诺叔父要好生照顾的人,而且,他也不禁怀疑庄海心这般大张旗鼓的亮着名号,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动声色,静坐在一旁,瞧这事怎生发展。不过,他注意到那位左足微跛的少年人与他一般,在听到「庄海心」三个字的时候,神情大为震动,甚至连握剑手的都微微颤抖着,俊美的脸上更形苍白了,但他始终没有抬起头,彷佛吃完眼前这碗面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这又是怎么回事?邱胜橙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但不知何故,这少年人引起他全副的注意,就连庄海心的事都被挤到第二顺位了。

  客栈中几位江湖人士发出几声讥讽的笑声,「什么是五绝门?大师兄,你可听过?」

  「我听过什么百变门、万刀堂,就是没听过五绝门,它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姑娘是在跟我们说笑吧!」

  「就是嘛!小姑娘,掌柜的都说没房间了,倒不如过来跟我们兄弟坐坐,也好热闹些。」

  小婢怒极反笑,「不长眼睛的东西,没听过我们五绝门的名号还敢在江湖上混,瞧我让你们尝尝五绝门的手段。」

  她正扬起手,庄海心却出声了,「宁儿,别胡闹了,出来时我吩咐过什么?」

  她的嗓音如黄莺出谷,听在耳里舒服极了,可是话语中隐现的威严与不容人轻亵的口吻,顿时令客栈中人皆静了下来。

  「是,小姐。」被唤作宁儿的小婢俯身一揖,径自向掌柜盐难,「掌柜的,既然楼上没房间了,就给我们找张温暖的桌子,我们要用餐啦!」

  老掌柜仍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态度,「两位小姐,不是我们不识抬举,只是今儿个大雪,店里挤满了人,实在没有多余的桌子了。」

  宁儿四周一望,果然每张桌上都已有客人,有的看似一家人妻儿子女全挤在一块,有的是江湖豪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只除了邱胜橙和冷面少年这两桌是只有一个人的。

  她正蹙眉,邱胜橙体贴的站起身,解了围,「这样吧!我跟这位小兄弟同桌,你们到这边来。」

  他很难解释这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就想这么做了,总之,他换到这位少年的对面,不等回答便自行坐了下来,并招呼伙计将他的碗筷搬过来。

  对于这样的安排,少年人不感兴趣也不发一语,任邱胜橙怎么做,他都只专心的吃他的面。

  「小兄弟,冒昧打扰了,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这样的安排吧!」邱胜橙漾开温暖的笑容,两道澄澈的眼光直往对方的脸上盯去,惊艳的发现这位少年比他想象中的俊美,五官精致绝俗,肌肤吹弹可破,只是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再加上他瘦弱单薄的双肩,行动举止间的不便,在在引起邱胜橙的保护欲。

  不语,神色间冰冷淡漠,全然不知在想什么,心思彷佛飘得很远了。

  邱胜橙笑了笑,不住的劝他吃菜喝酒,尽管他不言不语,仍不以为忤。「小兄弟,这么冷的天气,你打算往哪儿去?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一起走吧!哦,我叫邱胜橙,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嗯,或许会先回一趟无争山庄,你的意下如何?」

  找到庄海心,在他心里的重要性竟比不上这个冷面俊小子,想来可笑。邱胜橙瞧他低下头默不作声时,心中不禁叹息,这样一个年轻的孩子,为什么有满腹的冰冷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彷佛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吸引他了。

  邱胜橙心头猛地一惊,非常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他掏出自小挂在腰上的鹰形玉佩,塞到少年冷冰冰的小手中,「听着,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不过,这块玉佩你要好好收着,如果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只要托人将它带回无争山庄,我一定会出面帮你解决的。」

  少年不要,微使劲想挣脱他的箝制,但没用,邱胜橙的内力比他大的多,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邱胜橙带笑且温暖的神情马上映在他的眼中,令他疑惑了,为什么会碰上像他这样的人?热心到粘人的地步。

  愁姨早就告诉他,这个世上的人都是丑陋而可恨的,除了父母亲人,没有人会可怜他,他必须自己学会照顾自己,没时间自怜,更没时间理会他人。自小长在深山里的他,学会的求生法则便是弱肉强食,如果稍有一丝不忍,受伤害的一定是自己,正如他三岁时,为救一只掉在陷阱里的小兔子,不小心掉在山沟里,摔断左脚,愁姨故意延迟接骨时间,以惩罚他偶发的慈悲心,留下的却是终身的遗憾……

  从山里回到人世,唯一的目的就是向丑陋的人们复仇!但,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全身散发温暖祥和的气息,笑意盈盈,令他冰冷的心肠为之动摇,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何这样待他?在推托不了,他只得非常不情愿的收下那块玉佩。

  邱胜橙凝目直视,见他双眸尽是迟疑,也不逼他,自顾自的说下去,「你的内力不弱,想必是自小苦练的,照这样的气候来看,这场雪可能会下到初三,今儿个才二十九,还有四天的时间,你想在哪儿休息?可有住的地方?」随口一问,但他已有得不到回答的心理准备了。

  少年抬起头回视着他,这是他第一回看清这位坐在他面前大半天的人,「我已经吃饱要走了。」

  说话的声音相当清脆,就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娃娃般,说出的每句话都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思考,令邱胜橙感到欣慰且感动。

  「你总算肯理我了,太好了,你要去哪里呢?可有亲人等着,还是需要我陪你一程?」

  他实在太心急了,结果,匆匆抛下的这些问题,又如石沉大海般全无消息。

  少年站起身,没有表情的慢步踱向柜台,行动是迟缓而吃力的,他非常简紧的问着,「多少?」

  老掌柜还没开口,邱胜橙便抢上前去,「记在我的帐上。」他挽起少年人未持剑的手,热切的说:「认识得匆促,不过,我和你相当投缘,这一餐一定要让我请。」

  少年淡漠的瞧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了开来,「我不喜欢欠债。」

  「我也不喜欢,不过,朋友有通财之义,除非你不承认我们是朋友。」邱胜橙剑眉扬得好高,自知这种说法不仅唐突,而且有些耍赖,不过,他对这位少年实在充满好奇与怜悯,正想尽一切办法亲近他。

  少年无可辩驳,喃喃自语道:「朋友?」

  在他孤绝的生命中,除了复仇的火焰偶尔提醒他所以存在的意义外,从不在意过什么,但这个人喳喳呼呼的要和自己做朋友,他真的不知所措了,而且,从这人臂弯传来的温暖是如此舒服,竟今他不想挥开了。

  邱胜橙松了一口气,「对,我们是朋友,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喊我大哥吧!不过,不叫也没关系,反正我是不太可能放你一个人,你死心吧!」他处理完饭钱这些琐事后,才发现这趟出来最最重要的事却什么都没做。

  「你在这等一下,我马上就来,别走开哦!」

  他才向庄海心那桌,就见到这位少年不发一词的往外走去,他深深叹了一气,正拿不定主意去追他还是让他走时,门口又出现一些黑衣黑裤的蒙面人。

  整日飞雪的天气,这些蒙面人竟在这家小店的四周与店内一字排开,挡了这位冷面俊少年的路!少年见前头有人,脚步虽然缓慢,却未停,与这些怪异莫名,且杀气毕露的蒙面人正面对上了。

  「小心!」邱胜橙情急之下就要出手,五指拈成剑诀,希望能来得及。

  「哪里来的跛子,滚一边去。」

  蒙面人大喝之下,五柄长剑齐刺向少年的前胸;少年似乎被吓呆了,邱胜橙赤手单掌的冲进剑阵中救人,飞快的将他拉到一旁,再退出,动作如行云流水,姿势潇洒至极,众人眼前一花,邱胜橙和这位少年早已站在安全的一边。

  少年人彷佛对眼前的剑拔弩张毫不知觉,只愣愣的望着自己的右手又被邱胜橙紧紧握住了,唉!怎么有这种人呢?还是他对每个人都这般热心而亲切?

  「好俊的功夫,阁下是?」蒙面人中有一人粗声粗气的问。

  「不敢,在下是无争山庄的邱胜橙。」邱胜橙微微一揖,左手加重力道,放低声音对少年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刀剑不长眼,万一伤到身子怎么办?」浓浓的担忧溢于言表。

  手中传来的触感,今他不禁皱起两道剑眉,这位少年的手冰凉而粗糙,但比一般男子小了些,想必是因他年纪尚幼的缘故,心里这么一想,就更同情小小年纪的他就得受这么多辛苦的历练。

  不是要以身试刀剑,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武功罢了!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害我一点机会也没有。这位少年的唇掀动了几下,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一股暖流流过心底知道这世上还有入关心他的感觉真的很好。

  「无争山庄?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这蒙面人冷哼了一声,便往店内大声说道:「庄海心,你认命吧!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难道你要这店里的人陪你一起丧命吗?」

  邱胜橙「咦」了一声,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后,聚精会神的望着庄海心,左手仍是紧握着少年不曾松开。

  庄海心冷冷一笑,坐在椅子不为所动,「你想怎样?像十五年前毁掉五绝门一样,把这间店内的人全杀光吗?」她阴恻恻的一笑,令人毛骨悚然,但毕竟知道五绝门的人不多,所以没人惊觉这事的严重性,只以为是江湖上的一般仇杀,几位看不过去的人已经大声吆喝起来。

  「喂,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象话吗?倒不如坐下来……」

  话还未说完,就教蒙面人一剑刺进了胸膛,那人连怎么得罪恶煞的都不明白,就已经一命呜呼。其它的人见这批蒙面人如此嚣张,暗暗叫苦,偏偏店里唯一的出口被他们堵死了,想逃都逃不了。

  「你们!」庄海心怒极,颤巍巍的站起身,「到底想要连累多少无辜,才肯罢休?」

  「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交出五绝门的大轮斩及毒手郎君的药书,我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再跟着你。」蒙面人若有所思的望了邱胜橙一眼,对他颇为顾忌。

  「笑话!庄家的武功传子不传女,江湖上谁不知晓,十五年前,庄家的一切全已失传了。」庄海心冷凝着俏脸,心知这批人打什么主意,而她也开始发难了,「邱公子,素闻无争山庄最爱济弱扶倾与插手天下不平之事,最为武林中人称赞。」

  听他们的谈话,邱胜橙已猜中七、八分了,一等庄海心点名找上他,除了哀叹这浑水他是趟定了外,也不禁怪起邱靖南没吐实详情。

  「不敢,庄姑娘,无争山庄虽是个不甚起眼的地方,不过,说出来的保证,是有些人会听的。」

  庄海心咬着下唇,无比的焦灼与惹人怜爱的甜美气质,顿时成了众人的焦点。倏地,她下定决心道:「好,我就将大轮斩的秘岌和药书托给邱公子,希望邱公子能代为保管,直到我上少林寺回来。」

  邱胜橙好不讶异,「你要上少林?」心细如发的他,自然也听到来自身后少年惊讶的低呼,他没回头,仍坚决的挡在少年前面。

  「是的,问问当年少林为何毁我庄家满门?」庄海心哀戚的低下头,那张美丽绝伦的小脸泫然欲泣,让人不禁同情。

  邱胜橙想也没想的就说:「好吧!秘岌和药书也别放在我身上,我护送姑娘上少林便是,至于你们应该都听到我们的话了,在我和庄姑娘上少林之前,有本事就来抢书吧!我不在乎。」

  那些蒙面人互望一眼,「既然如此,阁下也该留下标记,好让我们回去交差。」

  「这简单。」邱胜橙左右望了一下,「这里太窄了,我们到屋外去。」

  趁着蒙面人往外退时,邱胜橙匆忙的在少年耳边低语,「待会如果我打不过,你就先走,不要回头。」他才松开手,看到少年淡漠的表情,他反而笑了,「瞧我多虑了,你本来就急着要离开,都是我绊住你,真抱歉。」

  少年掀了掀唇,许久,才道:「我不会走,我等你。」

  邱胜橙大喜,嘴角上扬,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幅度,神采奕奕的向他保证,「不会耽误太久的,你放心。」

  一步出店外,大雪纷飞,但蒙面人马上排出双层剑阵,将邱胜橙围在中心,庄海心和店内的客人全挤在门边观看,不敢踏出店外,深怕刀剑无眼招呼到自己身上,只有跛足少年慢慢踱了出去,手中那柄长剑已不再斜垂向地,而是平行举在胸前,似乎随时准备出鞘。

  邱胜橙身上没有武器,左手虚捏如豹爪、鹰爪,右手五指屈伸,看不出他是要用拳、用掌,还是要用鹰爪功或是铁指功,他的出手变化错落,也没有人能看出他攻击的部位,所以尽管这些蒙面人手持兵刃,还是让邱胜橙攻得手忙脚乱。

  一阵厮杀,蒙面人纷纷败下阵,邱胜橙却连呼吸都未见紊乱,为首者喝了一声,蒙面人纷纷退开。「无争山庄的传人果然不凡,今天蒙阁下不杀,来日定当讨教。」

  邱胜橙微微一笑,「好说,也代邱某向贵派掌门致意,就说来日定当拜访青城。」

  蒙面人见派门被识破,没趣的「哼」了一声,掉头便走。

  庄海心走上前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你别谢我,我也是受人之托。」邱胜橙忙还了一礼。回头一看,那少年还在,着实放下心来。「姑娘,今晚可有落脚的地方?要不,我们往前多赶一点路,到下个城镇休息吧!」

  庄海心一想也对,这里刚闹过事,又死了人,的确不能待了,忙招呼宁儿收拾东西,告别老掌柜的,上路去了。她们主仆坐上来时的马车,由宁儿驾着马,不疾徐的走在大雪里。

  邱胜橙从马槽中领出全身黑得发亮的高大骏马「追风」,暗自思忖着,随即从包袱中拿出一件披风递给少年,「披上,和我共乘『追风』。」

  少年并未理会,「我不冷。」

  「不要逞强,出门在外,要多照顾自己。」邱胜橙顺手扳过他单薄的身子,将披风罩在他身上,系紧衣带。这种动作,他倒是常让人服侍,自己动手做可是头一遭,不过,天生细心的邱胜橙做得有模有样且心甘情愿。

  少年不知所措的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他有些心疼,「算了,你也别谢我,上马吧!再不快走,我们追不上庄姑娘啦!」

  「我……不会骑马。」少年垂下头,可怜兮兮的道。

  「啥?」邱胜橙终于恍然,但为顾及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薄弱情感,再加上不希望让这冷面小子又退回自己封闭的世界,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说,一翻身利落上马,然后伸长左手,「来吧!抓着我,不要怕,把身体的重量全交给我。」

  少年只迟疑了一下下,便怯怯的伸出右手,邱胜橙牢牢的握住后,一使劲,便将他带上马,其间,不爱唠叨的邱胜橙还是忍不住念道:「你实在是太瘦了!全身上下没几两肉,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少年被他置在身前,一双坚定却温暖的手臂拥着少年的腰操控缰绳。少年第一次坐上马背,漂亮却冷漠的大眼直直的望着前方,看着四周的景物不停的往后飞去,视线更比往常高上许多,种种新奇的事物,对他来说是连想也没想过的。

  他心里充满着莫名的激动。从小到大,愁姨都只教他对人要设防、要冷淡,千万不能交心,因为每个人都会害他,尤其是知道他真正的身世后……但一来到人群中,第一个碰上的人是邱胜橙,这个男人带给他温暖——他从没感受过的温暖,而他竟然发现眷恋这种温暖是会上瘾的,只是,他无以回报。

  「谢谢你。」

  虽然声音极低,又是在奔驰中,邱胜橙仍然听到了,他相当窝心的在少年耳边低语,「不客气,何况我早已把你当成自己的小兄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许久,就在他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正打算再接再厉时,听到前面的人儿低语:「我姓独孤,单名一个绝字。」

  哪有人替孩子取这种不吉祥的名字,实在太……缺德了!邱胜橙暗自生着闷气。

  

  当他们一行四人找到落脚地,天色早已昏暗,在进入这家客栈前,下了一整天的雪也渐渐停了,为了让彼此能够照应,邱胜橙只要了两间上房,一间自然是供庄海心主仆使用,另一间则是给同样是男儿身的自己和郑羽婷。

  在分别就寝前,邱胜橙邀了庄海心深谈,并乘机将叔父交代他的话告知庄海心,然而这一切,邱胜橙并未刻意防着郑羽婷,反而让他从头听到尾,把他当成至亲看待。

  「庄姑娘,毒手郎君当年有恩于我叔父,所以,我奉命前来照顾姑娘。不知姑娘为何事上少林?如果可以的话,能否随在下先返回无争山庄?」邱胜橙温文儒雅的为她们打算着,如今庄海心已暴露行踪,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会找她们麻烦,倒不如回无争山庄的好。

  庄海心蹙眉,「多谢邱公子的好意,海心有幸逃过当年的劫难,全靠奶娘一人,奶娘去年临终前特别告知海心当年灭门的真相,海心必须亲自上少林,弄清此事。」

  邱胜橙沉吟着,「什么真相?姑娘可否告知?」

  庄海心咬咬下唇,刻意望了冷漠坐在一旁的郑羽婷一眼。

  「姑娘请别在意羽婷,如果真有难言之隐,邱某也不便再问。」邱胜橙挑眉不悦的道,他对女士通常都是彬彬有礼的,很少有拉下脸的时候,但好像只要扯上郑羽婷,他就会忍不住跳出来为他申冤,不容许羽婷受一点亏,尤其在他面前时。

  庄海心受了委屈,楚楚可怜的抿着小巧的红唇,「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唉!奶娘告诉我,其实当年峨媚派女侠周宜霈向少林派等人求援时,只希望他们代为合力活捉毒手郎君一人,并没有要他们灭我庄家满门,没想到后来的发展和当初的约定完全不同,奶娘希望我上少林,亲自面见掌门普生大师,向他求证,并还周宜霈一个清白。」

  邱胜橙心头疑惑渐起,听她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无可能,不过,身为庄家最后遗孤,如此关心周宜霈的清白,又是什么道理?

  「那青城派又是怎么得知姑娘身上有秘岌与药书的事?」邱胜橙摇摇头,再问。

  「公子以为合三派之力围攻我庄家又是为了什么?自然是因为毒手郎君的厉害武功和千变万化的毒药本事,在他们当年攻破我庄家却空手而返后,追寻这两本书的下落,便成为他们致力完成的目标,自然找上了我。」庄海心说到这儿,顺手为邱胜橙倒了一杯热茶,正要端到他面前的桌上。

  邱胜橙心头一直有个模糊的影子,倏地,趁她纤纤玉手端着茶杯在他面前晃动时,他伸出两指,直点她手腕上的合谷大穴。

  庄海心不觉如何,只往旁闪了一下,茶水溅了几滴在她素手上,「哎哟!」了一声。

  邱胜橙这才相信她真的不会武功,忙掏出金创药递给她,「抱歉,请原谅在下唐突,没想到姑娘当真不会武功。」

  庄海心缩回手,拿起药膏涂抹已经发红的肌肤,无比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庄家的武功传子不传女,相信公子早已知道了,就算我身怀秘岌与药书,我又怎敢罔顾先人遗命,擅自修习呢?」

  「是,倒是在下想偏了。」邱胜橙好生抱歉的笑着,看看已过二更天,「姑娘累了吧!还是早点歇息,明天也好早点赶路。」

  庄海心嫣然一笑,当真艳如明珠,顿时夺去邱胜橙的呼吸。「一切有劳公子了。」

  她莲步轻移,离开房间后,邱胜橙才用手支着下颚,沉吟道:「羽婷,你觉不觉得这位庄姑娘彷佛拥有许多秘密?倒是我一直想错了,她真的不会武功呢!」

  一直坐在一旁,闷声不吭的郑羽婷目光闪了闪,没好气的说:「我却发现你很喜欢她!」

  醋意十足的口吻,任邱胜橙怎么也想不到会从羽婷口中说出,他非常吃惊的瞪着那张漂亮的脸,「羽婷,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根本谈不上认识她,哪来的喜不喜欢呢!」

  邱胜橙本是冲口而出,此时经他这么一问,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遂低下头更气的是自己竟有种怪异的感受,不想让人分享大哥对他的温暖照顾。

  邱胜橙坐在他身旁,轻柔的抬起他的下巴,温柔的望着他冰冷渐去,却更显不知所措的慌乱眼眸,「羽婷,我不是告诉过你,言语是人类最有用的沟通器具,你老实的把自己心里所想的一切说出来,让别人知道你的意思,并且尊重你的想法,才能真正的了解你。」今日在马上的时候,他得知他的名字,也和他聊了许多事。

  「我说出来后,大哥一定会生气,而且不会再理羽婷了。」往事的巨轮此刻正在郑羽婷的脑中转动着,每当他小时候老实说出自己的感情与想法时,愁姨总是非常生气,并且对他拳打脚踢,然后掉头就走,好几天不理他,久而久之,他忘了自己的七情六欲,也忘了自己是人。

  怜惜的情潮狂放的蔓延全身,邱胜橙忘形的搂他入怀,他好娇小,好像迷途的小动物,需要人费心的呵护爱惜。「不会的,大哥向你保证,大哥绝对不会生气,而且绝对不会不理羽婷。羽婷忘记了吗?一见面的时候,大哥就说过,你认命吧!大哥跟你一见如故,赖定你啦!」

  他带笑的话语,奇异地安抚了郑羽婷的不安,也使他放松了揪紧的双眉,「我不喜欢庄海心看大哥的眼神,好像想将大哥独占似的。」

  「哦,原来庄姑娘看大哥的眼神是这样的啊!那大哥倒要看看羽婷看大哥的眼神是怎样的?」他玩笑似的支起郑羽婷的脸,却意外的见到这张绝美苍白的小脸有着异常坚决的表情,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勾勾的回视着,教他心头猛地一震。

  「大哥,羽婷不要别人来分享大哥的温暖,羽婷只想一个人拥有,就算大哥会生气,羽婷也顾不了了,这是羽婷的真心话。」

  郑羽婷生平第一次如此确定而真挚的说出自己的感受,他没受过诗书礼乐的教育,更不懂世俗礼教与兄友弟恭这一套大道理,他只知道他喜欢邱胜橙,希望邱胜橙能陪他到很久很久以后,他不要再孑然一身,独自一人过日子。

  邱胜橙愣住了,这样的说法,好似羽婷已经想偏了去,而且在那一剎那,他竟恍惚地将羽婷看作女子,想想自己也笑了,他捏捏羽婷的脸颊,肤若凝脂,难怪会给他这种感受。「羽婷,都怪大哥做事瞻前不顾后,忘了告诉你大哥对你的怜爱之情,是可给很多人的,懂吗?对你的好如果有十分,给别人的自然也有十分,而且,将来当你有喜爱的人后,自然也不会再把大哥摆在第一位了。」

  还真有点感慨,当初将羽婷硬带在身边,的确有照顾他之意,但现在见他如此依赖自己后,却又得教他要开放心胸接纳别人,呵,真是不忍且不舍啊!

  「我不会变的!」郑羽婷坚持道。

  「好好,大哥信你就是。」邱胜橙脱去外衣,顺手也将郑羽婷的外衣褪去,吹熄了烛火,搂着他睡下。

  郑羽婷偎在他温暖的怀中,第一次和人如此亲近,只觉得心扑通直跳,久久不曾稍退,渐渐的颊上浮现两朵红晕,他忙闭上双眼,不去瞧邱胜橙俊逸帅气的脸,连双手都乖乖的垂在身侧。

  许久,许久,邱胜橙就快要睡去时,迷迷糊糊的听到羽婷在说:「大哥,庄家当年根本没留下大轮斩和药书,真的。」

  啥?他很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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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果在过去的十几个年头有人问他:这辈子活着的目的除了复仇之外,还曾在乎过什么?

  没有——这是他此生唯一的答案,除了向应付出代价的人们报复外,他不曾要过其它的。

  打从他生下来后,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每天睁开眼,就是练功、练刀、练剑身体疲倦了,就去打坐练气。身旁的人只有愁姨,再者就是山中无日无月的死寂岁月,与没有止境的勤练武功,彷佛他这人只为复仇而生,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是。

  五岁那年冬天,山中整日飞雪落个不停,相依为命的愁姨独自喝个酩酊大醉,他呆呆站在墙角,他已累了,可是不敢先去睡,因为愁姨随时可能会把他叫醒……

  就在那个晚上,愁姨告诉他一切,一切有关仇恨与背叛、爱欲与怨怼、刀光与鲜血交织的前尘往事。他永远也忘不了愁姨狰狞着那张原本美貌年轻的面孔,半哭半笑的对他狂喊:「你必须牢牢记着,复仇是你活着的唯一目的,也是我忍辱偷生、含辛茹苦的救你、养你、教你的唯一理由!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你就是死了也与我无关,听懂吗?死了也与我无关。」

  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晚、那段话,和那桌上热腾腾兀自冒着热气的甜美佳肴。

  山中过着贫苦岁月,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愁姨放着眼前好吃的东西不吃,只是光喝酒,痛骂着天下人。

  因为仇恨已深种在血液里,只要身体内的鲜血仍在流动,仇恨就不会止息,如同他长大后,心也和愁姨一样是冷的,只有复仇的火焰才会让他打从心底热起来,可是,情感早已冰封在内心的最底层,为什么还会因一双温暖的手轻易地发掘,就赤裸裸地跑出来呢?

  「不不,庄姑娘,还是我来就可以了。」远远望去,柴火边传来俊朗男子从容不迫的声音。

  「怎么了?」难掩娇媚嗓音的温婉女子显然有些紧张起来,「我是不是错过什么?壶口在冒着气,我以为水开了……」

  他几乎不用抬头,便可以想见俊雅温文的男性脸庞浮起的体贴微笑。他那接近死寂的脸色此刻更为苍白了,咬紧牙根,试图忽略现实中的一切,双手缓缓擦着黝黑色的剑鞘。

  「你没做错,」男子接过正在冒着气的热水壶,适时解了女子的困窘,「是这壶水刚烧开,冒出来的水气足以烫伤你娇嫩的肌肤,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你只要在旁边等着就行了。」

  「这怎么行呢?我看我还是再去找些干木柴来好了。」女子要起身。

  「别忙啦!现在外头正下着雪,我们唯一的一件雪衣已经被你的宁儿穿去张罗吃的东西,你要怎么出去?」

  「说的也是。」两人相视一笑,火光照耀下,两人看起来当真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珠联壁合。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外头的飞雪,直起长剑,倚在身侧,努力不回过头,拒绝去想着那两人相邻而坐的亲昵举止。

  自山里出来后,意外地发现他竟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为什么?他长得那么奇怪吗?还是别人看出他的目的?唇边缓缓逸出一个绝艳的冷笑,何妨?他郑羽婷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庄姑娘,你真教我敬佩不已。」邱胜橙此刻的口吻爽朗而亲切,「当年庄家遭到那么惨烈的不幸,身为庄家唯一传人的你一定受尽磨难,对人生应该充满恨意与不平,没想到姑娘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对人、对事均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当真难得。」

  「邱公子谬赞了,我不是豁然开朗,只是看开了,凭我一己之力,能对当年之事有多大的帮助?武林中三大派彼此互通声息已经好多年了,我们庄家的血债谁肯出面?」她幽幽的轻叹,火光的映照下,只显得俏脸如玉般透明,「有我这般不争气的子孙,想来庄家的祖先们在地下也要不甘心呢!」

  「哪儿的话,姑娘太客气了。」邱胜橙俯低了头,满脸关怀的望向垂首佳人。

  郑羽婷若有深忧的皱起眉头。

  自从大哥决定照顾她们主仆俩开始,他的四周逐渐起了变化。

  大哥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被这女人吸引,假以时日,大哥就会忘掉自己,再也不会理会他了。

  半晌,他支手托腮,盯着长剑好一会儿。生命对于他,究竟有何意义?没有欢笑的死寂岁月向来一直跟随着自己,为何现在会感到如此难受?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奶娘告诉我当年的事谁都有错,我希望……」

  冤家宜解不宜结?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遇过太多的苦难,才能轻易的说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来,该死的,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郑羽婷一个人坐在山洞边靠近洞口的地方,远离温暖的火堆,寒风扑面,吹得他双唇有些发白。

  「姑娘能这样想最好。或许姑娘可以考虑到无争山庄长住,当年五绝门与无争山庄齐名,算来也有同气连枝之谊,无争山庄定将姑娘视为上宾,妥善安排日后的生活。」

  即使在另一头,邱胜橙的声音仍清晰地传来。

  印象中,大哥似乎也跟他提过无争山庄这个地方,去那里,似乎就能远离一切烦恼,他早已有些心动,可是,复仇的事一天不了,他就一天不得安稳。

  何况,大哥也要带这女人回无争山庄吗?

  庄海心轻咬一下唇,无限娇羞怯弱的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我只想上少林把事情问清楚……」

  邱胜橙的上半身轻靠过去,右臂似乎就要伸了过去……

  郑羽婷倏地起身,再次冷淡地瞄了他们一眼,邱胜橙正俯首不知安慰她些什么,而低着头的庄海心偏过脸来怯生生的一笑,两人情意正浓,浑然忘我,郑羽婷心头莫名掠过一阵尖锐的刺痛,跛着脚,急急的往洞外而去,心想:投入满天的风雪中,就能减去这种刺痛了吧!

  宁儿手中捧着一包用油纸包裹的冻鸡,才从外走进,便和郑羽婷撞在一块儿,惊魂甫定的她没好气的开骂,「哎哟!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幸好我拿得稳,要不然,大家都得饿肚子啦!」

  郑羽婷哪见过这种阵仗,不知所措的他,不发一语的往外奔去,眼眸中的茫然与痴傻是那么清楚,却无人闻问。

  邱胜橙见状,忙抛下庄海心,站起身便要上前追他,可惜扑了个空,山洞口早已没人了。

  「宁儿,怎么这么说话?」庄海心低斥了声。

  邱胜橙微蹙起眉峰,离开主仆俩,往外看了看天候,满天大雪的,羽婷能到哪儿去?

  「小姐,这事怎能怪我,我在这山里兜了好大圈,好不容易才在山脚边的小村子跟人买了这只鸡,要是教那跛子撞到地上脏了怎么办?」宁儿余怒未消,恨不得再瞪大两眼。

  邱胜橙瞇起眼,模糊印象中,庄家之后应该是仓惶无措,如惊弓之鸟的受害者才是,哪像这对主仆,虽在避难,却尊贵得一如官宦千金。

  而且他非常不喜欢她们对待羽婷的脸色,非常……非常的厌恶。

  「就算脏了,只要弄干净就好,何苦这样说人家?」庄海心摇着螓首,温婉的说了几句。

  「小姐,你不觉得那位独孤少爷的架子大得很吗?」宁儿早就看那少年不顺眼了,一双冷眼教人看得心底直发毛,偏偏视她们主仆俩如粪土,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们一眼,怎不教人气恼?

  趁着那人不在,邱公子和姑娘的感情似乎大有进展之际,宁儿奉上几句谗言,「自从咱们一起上路以来,独孤少爷不是冷冷的坐在一旁啥都不管,连话也不应上一句,就是径自在擦那把破剑,好像挺不屑跟咱们在一起似的,那干脆大家各走各的好了。」

  「宁儿,你的话太多了。」庄海心怒道,山洞边,只见一道白色人影飞快掠出,看来邱胜橙还是生气了。

  「羽婷。」

  才出洞口,迎面而来的冷风雪片,吹得邱胜橙难以睁开双眼,心里非常担忧,焦急地开口唤着。

  郑羽婷没有走远,就站在山边的悬崖处,正拿不定主意,是就这样离去,还是若无其事的回去,两者对他来说,都是艰难……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郑羽婷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心里和雪一样冰冷。

  「羽婷。」邱胜橙见到那抹纤细瘦弱的背影,蓦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看清羽婷站立的位置时,冷不防的倒抽一口凉气,「羽婷,快后退,站在那儿太危险了!」

  邱胜橙身形拔高,以最快的速度掠到郑羽婷的身旁,紧紧抓住他的手往后一带,没等他从茫然的状态中恢复,便开口,「羽婷,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教大哥怎么放心呢?」

  郑羽婷紧抿双唇,倔强的不发一语。

  「你在责怪大哥?为什么?」

  「我没有。」郑羽婷随口应道,难言的事就让它深埋心底。

  终究各人有各人命啊!谁管得了谁呢?他,郑羽婷的命运早已摆在那里了,昭然若揭。

  毫无预警的,他的脸颊被人支了起来,目光被动的上扬,这才对上邱胜橙发怒的脸。「羽婷,有事不要放在心里,你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庄姑娘是大哥很重要的客人,我们做主人的当然要多照顾她们一点,偶尔委屈一下,有什么关系?」

  百般呵护也算是照顾吗?郑羽婷挥开他的手,背转过身,「我也能算是主人吗?充其量不过是到处惹人嫌的废物罢了。」

  「胡说,谁让你有这种想法?」邱胜橙微愠的拉过他的身子,「你再这样莫名其妙的吃醋下去,大哥都要怀疑起羽婷的性子了。」

  「怎么?」郑羽婷愕然问道。

  「不像个男人,简直是个娘儿们。」邱胜橙皱起眉峰,轻拍他冷冰冰的脸颊,「我可不希望我的羽婷是个女人。」

  郑羽婷脸色未变,心却抽紧,涩涩的问:「为什么?」

  「若羽婷是个女子,大哥的心神准会被迷了去,瞧这张脸,比女子更教大哥心动呢!」他的黑眸促狭的闪了闪,手指抚过他的唇,低笑,「幸好你不是女子。」

  飘远的心无奈的重重落地,郑羽婷低声附和,「是啊!所以大哥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邱胜橙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好好,走吧!回去看看宁儿为我们准备什么好吃的,为兄快饿惨啦!」

  「大哥不觉得那两人的来历有问题吗?」状似不经意,但他早想说出口了,心心念念的,就是怕大哥吃亏,教人利用了都不知晓。

  邱胜橙蓦地停下脚步,回首沉吟的道:「羽婷,大哥也不曾问过你从何而来,要往何去,师承何人,家里又有哪些人吧!」

  他明白了,这位大哥宁可人负我,也不愿我负人,这种情操值得赞扬,却不值得鼓励。

  「所以,她们主仆俩究竟有何目的,大哥并不想深究,目前,只要尽力完成她们的要求就好。」

  为此,郑羽婷暗下决心,只要还在大哥身边一天,他就不让那两个女人有伤害大哥的机会。

  

  少室山上,百年古剎少林寺正笔直竖立着,以擎天之姿宣告世人:唯我少林,方为武林至尊。

  郑羽婷推开厢房大门,略带歉意,回首望了一眼因醉迷香的药效发作,此刻正熟睡不醒的邱胜橙。

  对不起了,但这事只能我自己来,所以,委屈大哥先睡一晚,明天,明天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

  少林寺知客僧告诉他们住持方丈正在闭关,不见外客已有半个月之久,庄海心坚持等到方丈出关,于是他们只好在少室山上住了下来。

  少林寺中禁止女客住宿,庄海心和侍女宁儿只得待在寺外三百里处的小城镇,幸好小镇里的人都与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学了一些武艺,她们住得倒也安心。

  邱胜橙和郑羽婷理所当然的成了少林寺的座上客,不为什么,只因他们是男儿身。

  郑羽婷抿唇笑了笑,飞快的在每间禅房外探视再抽身撤退。他的轻功身法很奇特,很轻巧,而且十分优美,在他施展轻功的时候,绝没有人看得出他是个负了伤的跛子。

  在一座独栋别院的禅房外,郑羽婷遇到偷袭,一股排山倒海的浑厚掌气迎面而来,他不拒反迎,双掌推出,无奈不敌,震得他五脏六腑彷佛全移了位,胸口一痛,吐了半口血在地上,随即禅门房诡异的开启了。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眉鬓尽白的年老僧人缓缓步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紧盯着他。

  郑羽婷缓缓的直起身,「你早知道我要来?」

  「你……实在是太像了!」老僧转身走回禅房,「进来吧!我知道你有满腹的疑问与不平,我会一一给你解释的。」

  郑羽婷冷嗤一声,「杀人的刽子手需要什么理由?」话虽如此,他还是踏进禅房,背后一阵轻响,他知道门已关上,再也没有退路了。

  「你难道不想问当年的事,究竟谁是始作俑者?难道你想让真凶逍遥度日吗?」老僧年已近百,什么悲欢没见过,当年的事,人人皆觉残忍,但又有谁去探究真相?去认清当年任谁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郑羽婷蓦地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对或错,谁能辩得清?你别想借此逃脱你的罪行,当年若非你一声令下,庄家何致惨遭灭门?」

  「看来你心中早有定见,又何苦上我少林索回公道呢?」老僧不禁纳闷,如果不是为解惑而来,为何江湖上近来一再传言庄家之后身怀异书,准备上少林为当年惨事翻案?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我只知道杀人偿命,血债血还。何况,死人不会为自己辩驳,可是活人却千方百计的为自己找借口,以求苟延残喘。」清秀绝美的脸庞此刻闪烁着无比凄艳的色彩,彷佛他的生命因复仇而变得有意义。

  老僧的神情从严肃正经转为慈祥怜悯,「孩子,这段期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对这人世,也一定充满着不平与怨恨吧!」

  「不关你的事。」郑羽婷拒绝打开心门,别过脸去。

  老僧长叹一声,「当年的事留下来的后果,竟然连累到这么多人,老纳的确过意不去,刚才那一拳,老纳只用了六成功力,你的武功虽强,内脏却已经受到震伤,非得静养半个月的期间,方得复元,武当掌门的武功不下于我,而青城派的武力与少林也不相上下,你以为你能赢得了他们?」

  郑羽婷此刻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自然明白他说的话千真万确,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难以退却,因为已没有回头路了。

  「这样吧!老衲已近天年,当年的事虽说是秉持正义之师,但老衲的确有错,」敞开胸前门户,老僧释然的笑笑,「你来复仇吧!为当年冤死的亡魂复仇,老衲绝不闪躲,不过,这一掌打下去,你可得保证不许再向其它两派寻仇,这段恩怨,至此一笔勾消。」

  老僧双眸棱棱,用意却是良善的,就凭他一人想向三大门派寻仇,简直如卵击石,一点胜算都没有,就算勉强拖上一个无争山庄,结果还是一样,老僧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他好好活下去,为苦难的庄家添一点希望。

  更何况,真凶至今仍在逍遥,难保不会继续追杀,老僧实在为此年轻人忧心哪!

  「哪能就此作罢?数十条人命,你说算就算,教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先人呢?」郑羽婷紧紧咬着下唇,难以想象他为何自裁。

  内疚,绝对是为了内疚,没有人可以在做下当年那段惨事后,还能理所当然、平安快乐的过日子。

  老僧哈哈一笑,缓缓倒向蒲团,「活的人总是比死的人多占些便宜,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虽说你不想听解释,但老衲还是要说,当年除了峨媚派的周宜霈向少林、武当求援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武林中造谣,说毒手郎君之所以武功高强、千变万化,是因为他得了武林中数十年前早已失传的撼天秘鉴,这部秘岌,武林中人人想得,我少林和武当就是冲着这部书,才攻上庄家。」

  「可是,我从未见过什么撼天秘鉴。」郑羽婷蹙眉,看着这位老僧缓缓倒下,心中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哀伤。

  「是啊!我们把五绝门彻底翻遍,仍然没见到这部书,原本以为被庄家人藏起来、可是看情形又不像,这才恍然,原来我们都被骗了。」

  「为了一本书,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们太狠、太绝了!」郑羽婷咬牙切齿的道。

  老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贪心一直是世间人看不破、闯不过的关,就像老衲已经投身佛门数十年,一听到武林中早已失传的撼天秘鉴在毒手郎君手中,也不免再踏红尘,枉费数十年的修为;孩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庄家真的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所以,你想如何复仇,我都能接受。」

  郑羽婷听得满腔悲愤,拚命的紧咬着下唇,他不哭,绝不能哭!早已知道的事实,不会再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不值得的,何况,他早已没有泪水,愁姨从小就教他,在人前不可以泄漏他的软弱,尤其是泪水,在人前流下,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悲哀罢了。

  「你这就去吧!十五年前欠下的债,十五年后只要你一条命来还,怎么算,你还是占尽便宜。」郑羽婷冷冷的说完,不再望向脸上血色渐褪的老僧。

  自绝经脉的老僧痛苦的抚着前胸,勉强提起最后一口气劝道:「孩子,你还是不肯放过其它两派和我少林寺的弟子吗?」

  「我有我的行事准则,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你究竟意欲为何?」老僧急了。

  郑羽婷紧抿双唇,经过好长一段时间后,才说:「我要找出三大派的首脑,要他们为我庄家惨案付出应偿的代价,我也明白参与当年之事的人太多了,一时之间,也找不齐全,不过,我会慢慢收拾,曾染过庄家血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可是,隐藏在幕后的呢?那个手中虽未染血,但心中藏着无数把刀剑,每招都将置庄家于死地的真凶呢?」老僧不甘也不忍,拼着最后一口气,嘶哑的问。

  这个孩子,心中有太深、太重的仇恨枷锁,将成为他一生的重担,总要有人帮他卸下这些,否则,即使他如愿以偿的报仇后,他依然不会快乐。

  「啊!你倒提醒了我,当年造谣的人究竟是谁?」郑羽婷冷眼瞧着已虚弱得快要死去的老僧,胸口莫名的悲伤始终环绕着,久久不去。

  为什么?他从不曾问过愁姨的安排与决定,一直认为那全是对的,可是,为什么第一个复仇对像不如想象中的该死?为什么会引起他内心深处的一丝丝愧疚?

  他一定是疯了,复仇是唯一的目标,他不能再迷糊下去,收起原本伸出来的双手,脸上的神情恢复先前的一片漠然。

  老僧蓦地长长叹息,这似乎也是他的最后一口气了,他看得出这孩子的心地不坏,只是没太多机会学习爱人与被爱,「孩子,如果我告诉你幕后真凶,你可否答应老衲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能复仇,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别说一个条件,千百个条件他都能答应。

  「你只能向这个人寻仇一次,一次过后,不论成败,你都得停止报仇的行动,不许再向他挑战。」

  「为什么?」郑羽婷怒问,要是一次失败,他的仇不是永远也不能报了?

  老僧摇头低叹,「因为这人背后的势力太大了,如果你一击不成,他一定会倾尽所有力量诛杀你,我不希望是那样的结果。」

  「我的死活不用你操心。」郑羽婷冷冷一哼,背脊挺得更直了,「从我开始复仇的那天起,我就不打算活着回去。」

  「唉!冤孽,」老僧气力放尽,咳出一身的血,「当年造谣的人是青城派的……」

  「是谁?」郑羽婷一急,扶着老僧的上半身,不住喝问。

  此刻,平静的厢房外传来一阵杂杳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住持方丈,住持方丈,您还没睡吗?弟子好像听到您的说话声。」

  郑羽婷低声怒道:「快叫他们退下。」

  老僧叹了一声,「孩子,放心吧!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不会进来的,倒是你自己,急怒攻心,胸口的伤又加重了一成。」

  他怎么会不明白,此刻胸口的伤如火炙般疼痛,但他拒绝因此退却。

  「你们退下吧……」一口气提不上来,老僧重重的咳嗽着,咳出大量鲜血,郑羽婷终究不忍心,拍抚着老僧的背,神情不再冷漠无情。

  门外的僧侣见情况不对,连忙撞开房门,触目所及的,就是住持方丈倒在血泊中,而杀人凶手,正是这位才投宿两天的郑羽婷。

  「好大胆,竟敢到方丈房中行凶,各位师兄们,我们拿下他,替方丈报仇。」僧侣们一呼而上,郑羽婷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抽出腰间长剑,挡了几招。

  「住手……大家住手。」老僧重重的喘息着,端出少林掌门的威严,虽然气息很弱,倒也制止了战事。

  郑羽婷横剑当胸,退到墙边调整内息,他知道刚才那一掌伤他太重,他并没有把握能突围,但要他死在这里,却又不甘,尤其是他还没再见大哥一眼,他不甘心哪!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老僧疲惫的望着僧侣一眼,随后唤一位年纪较长的弟子,「修缘,去跟你大师伯说一声,就说我心尘尘缘俗事已了,遗命要他接下少林掌门一职。」

  此语一出,众僧错愕不已,「方丈,是谁伤了您?快告诉我们,我们替您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老僧心尘已经合上双眼,「我走了后,你们也别为难这人。」

  「郑羽婷,你好狠的心,住持方丈已有十五年未踏出禅房一步,他跟你究竟有什么仇?」修缘悲愤不已,但碍于师命,又不得向他寻仇,双手紧紧握成拳。

  郑羽婷抿紧双唇,冷傲的别过脸。

  踏出房门一步,为什么?他毕竟是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啊!可笑,原来自己只不过是来给他一个解脱罢了。

  蓦地,老僧心尘却讶异的睁开不信的眼,「郑羽婷?不是庄家的人吗?为什么不是呢?」

  「师父,庄家来的庄海心姑娘和随身丫环此刻还住在镇上呢!这人是郑羽婷,和邱胜橙一起上少林的。」修缘忿忿难抑,但仍替神志已不清的师父解释着。

  「不……不可能啊!他长……长得实在太像……太像庄濠全……庄家之后不可能另有其人啊!」老僧尘的思绪回到当年,毒手郎君的俊美风采,和眼前这位年轻人太相似了,只是这年轻人眉更细,唇更小,举止更为阴柔,而且他深知当年惨事,庄家之后不是他,会是谁?

  郑羽婷沉痛的看着渐渐失去意识的老僧,「告诉我,当年造谣的人,是青城派的什么人?」

  「是……」蓦地,老僧心尘咽下最后一口气,结束他多采多姿,也充满悔恨的一生。临终前,他满是怜悯的眼眸紧紧锁住郑羽婷刻意冷冽,却犹嫌稚嫩的俊秀脸庞。

  愿,诸天神佛将欠他的,早日还给他。

  「来人啊!抓住他,别让杀人凶手给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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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噩梦!

  邱胜橙猛然惊醒,在讶异自己睡得如此深沉之际,也意识到冷汗爬满全身的不适感。

  他喘着气瞪视着屋内,平常紧紧偎在怀里睡觉的郑羽婷不在,然而,就在先前,他却梦见支离破碎的羽婷。

  「这一定是梦……」他的心揪紧,犹如万针狠狠刺进般。

  羽婷向来冷漠,不喜与人亲近,每到深夜,宁可与他在房里,东扯西谈,虽然大半的时候都是他在说,羽婷在听,但昨晚,羽婷说累了,想先睡下,而他坐在桌前运气不到半个时辰,就觉得头昏眼花,后来就人事不知了。

  睡在床上的,他一点记忆也没有,没想到唤醒他的,竟是血淋淋的噩梦。

  他的冷汗一直冒着。四周静谧,天色接近大白,急促的呼吸声明显可听,但静下心来,渐渐也可听见远处的一阵骚动。

  这是怎么回事?住在少林寺中这两天,从没见到众僧侣的早课时间如此惊徨,彷佛寺中发生大事。

  不妙的预感沉沉压在心头,尤其是羽婷不在身边,让他更是失去沉着镇静,心中那股无以名状的不安如瘟疫般急速蔓延。

  匆匆梳洗后,他还来不及出门,麻烦就自动找上门了。

  一阵敲门声后,几位僧侣就口宣佛号,擅自闯进来。

  邱胜橙心中难免有气,但毕竟修养到家,只皮笑肉不笑的说:「少林寺的知客僧都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阿弥陀佛,少林寺的礼貌只用在存心做客的客人身上,至于有心上门寻仇的客人,就不能同等视之。」

  「哦,师父话中有话,请明示来意。」邱胜橙沉痛的看着他们,一股很浓的不安袭上心头。

  「阿弥陀佛,本寺的住持方丈心尘老师父已于昨晚圆寂,心净禅师依命为本寺新任方丈,」僧侣顿了一顿,再次双手合十,「方丈请施主先往大厅一趟,因为谋害老师父的凶手正是与施主同行的郑羽婷施主,但他从昨晚到现在一语不发,本寺上下,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下此毒手。」

  羽婷杀了少林寺掌门心尘?

  那个正在闭关谁也不见的老住持?

  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羽婷动手杀人?因为心尘该死?还是因为羽婷身怀莫大的冤屈?

  在认识羽婷时,他就隐约发觉羽婷冷淡平静的外表下,似乎藏着莫大的敌意,但对谁而起?因谁而发?但由于过去几天来,他一直在忙庄海心的事,完全忽略羽婷的心事,直到此刻羽婷闯下大祸。

  奇怪地,他一点也不意外羽婷会成为杀人凶手,为什么?

  因这郑羽婷此刻的神情吧!邱胜橙来到大雄宝殿,一入眼,便见到他双手被缚在身后,神情略显憔悴,双唇泛白。少林寺的人并未善待他,他孤零零地被围在众僧中间,直挺挺的站着,跛了的左脚已疲惫不堪,但他就是拒绝吐出一语,对昨夜的事不作任何解释。

  邱胜橙走向他,心疼地瞅着他空洞无神的大眼,支起他的下颚时,意外的见到衣襟上的鲜血,该死的,他们还让他的羽婷受伤了!

  是的,羽婷的神情,就是他这般无限凄绝的神情,让邱胜橙相信了他是凶手,但也同时也下了决心,不论羽婷有什么理由,他都将义无反顾的相信他,而且,带他离开这儿。

  「羽婷,昨夜你在我不知不觉时下了药,对吧?」音调好轻好柔,只用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嗓音,邱胜橙沉痛的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大哥醒来后有多着急,心有多痛吗?」

  「大哥!」万般痛怜揉合着不舍的声音引起郑羽婷的反应,滴溜溜的大眼有了焦距,又惊又喜,又怕又爱,他整个身子毫不考虑地倒向邱胜橙怀中。

  邱胜橙连忙用力搂住他,并趁众人不注意时,大胆扯掉他身后的绳索。在近距离的搂抱下,邱胜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身子冰得几乎没有温度,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小伤,不碍事。」郑羽婷仰起苍白的小脸,茫然的说。

  「他们说你杀了住持心尘?」

  郑羽婷默然了半晌,澄澈无波的眼眸回望着他,「我虽未亲自下手,但我确有杀他之心。」

  老僧的死,对他产生莫大的影响,在禅门外那一次短暂的交手时,他就明白自己的武功,绝绝对对伤不了内外武功修为精湛的住持,但为了报仇,他仍硬着头皮上门讨公道。

  没想到,老僧心尘却宁可自裁,而且希望底下的和尚不要伤他。

  为什么?复仇不是一定要血债血偿的吗?为什么老僧要对他这么好?

  心尘在临死前要透露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难道一直以来,他都恨错人了?

  邱胜橙终于卸下胸口的一块大石,向众僧一揖,「各位师父也听到了,心尘住持不是羽婷杀的,请各位放了他吧!」

  众僧不信的人占多数,而另一些则是口宣佛号,不予置评。

  依遗命初任掌门的心净禅师越众而出,双手合十,先宣佛号,再道:「邱少侠,本寺向来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掌门心尘更是位与世无争的前辈高人,老衲不才,倒要问问这位独孤施主,为何三更半夜擅闯住持禅房,意图加害?」

  郑羽婷步履不稳,身子晃了晃,「这事与你们无关,问再多遍,我也不会回答的。」

  众僧群情顿时大为激动,心净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众人再次安静下来,「独孤施主,难道真以为我少林无人,可以任意咨为吗?」

  郑羽婷不予回答,稍稍和邱胜橙拉开些距离,以免待会动手后,将无辜的他卷了进来。

  「掌门师伯,没什么好问的,杀人偿命,我们快将他拿下,血祭我师父。」修缘高声叫道,众僧有人也开始附和。

  但郑羽婷仍如局外人一般,漠然站立。却没想到邱胜橙竟挽起他的手,将他藏在自己身后。

  「各位师父,对不住了,谁要是为难他,就等于与我无争山庄作对。」邱胜橙态度仍然温文,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却相当凌人,「大家也听到了,羽婷并未杀人,他是在下带进少林的,有什么事,就冲着在下和无争山庄来吧!」

  心净禅师面对上任后的第一道难题,竟显得异常镇静,「阿弥陀佛,施主如此说法,不觉得太过霸道了些?郑羽婷在本寺住持方丈禅房中行凶,依我佛门规矩,无论如何是走不出本寺的,只不过心尘师弟有令,本寺上下不得为难于他。」

  「既然前任掌门留有遗命,各位师父又何苦为难我们?」邱胜橙微笑道,但笑容却寒意十足。

  他不容易动怒,但一旦动起怒来,却足以惊天动地。此刻,他就感觉内心的愤怒正如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半是为这些少林秃驴,半是为羽婷。

  整件事到目前为止,他都感觉莫名其妙,根本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身旁的羽婷明明看起来就快晕倒,还拚命挥开他的手,要他别多管闲事。

  真是多管闲事吗?他扪心自问,刚碰到这孩子的时候,那冷漠到极点的神情,直揪痛他的心。

  是什么原因造成他这种难以亲近的个性?

  不知不觉中,他习惯把羽婷带在身边,以羽婷的大哥、保护者自居,即使如今羽婷闯下大祸,他仍然是保护者,哪怕将来这类事件越来越多。

  他宠溺的笑了笑,真是多管闲事吗?或许吧!反正,羽婷的事就等于是他的事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郑羽婷必须终身监禁在少林寺。」心净喊了声「阿弥陀佛!」后,缓缓走向少林首座,「郑羽婷满身暴戾之气,就此下山,将为武林带来另一场难以言喻的浩劫,倒不如留在本寺,受我佛祖的教诲熏陶,为自己所犯的罪行忏悔。」

  「不可能,我现在就要带走他,有本事,尽管冲着我来。」想也没想,邱胜橙一口回绝,而且心焦如焚的望着闭上双眼,忍着痛的羽婷。羽婷伤得太重,偏偏此刻又无法为羽婷疗伤,他实在担心。

  双方说僵了,就要动手之际,郑羽婷倏地挣脱邱胜橙的手,离开了他的保护,轻盈的身子一跃而出,朗朗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心尘虽非我亲自下手,但我确有伤他之心,各位可否再等些时日,待我将所有的事了结后,再上少林,任凭处置。」

  再坏也不过如此,郑羽婷早已有所觉悟,自复仇的那一刻起,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但要他就此留在少林寺,他却不甘心,因为他的仇人还未死绝,他怎能放弃呢?

  「羽婷,你怎能这么说?」邱胜橙连忙制止,「人不是你杀的,没必要做这样的承诺。」

  郑羽婷回他一个淡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微笑,「大哥,你怎能确定不是我下的手!」

  他那秀美俊逸的五官因笑意而变得生动,不再如冰雕般难以亲近,也令邱胜橙有再一次惊艳的感觉。

  如果羽婷是女子就好了。他甩甩头,挥去荒谬的想法,坚定的朝羽婷走去,我没见过你动武,但心尘住持的武功扬威武林几十年,你能轻易下手而全身而退吗?不,别说你没有这种本事,就算我们连手,也没有太多的胜算,所以,昨晚的事必然另有隐情,如果你不说,大哥仍支持你,总之,先离开这儿。」

  「我……」郑羽婷咬着唇,大大的眼眶里是雾,是水气,是他不肯在人前流下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大哥……」

  邱胜橙揽他入怀,将那张含泪凄楚的小脸压在胸前,「各位师父,得罪了。」

  心净双眉一扬,「无争山庄定要管这档事吗?」

  「在下也想善了,不过,看此情形,并无善了的可能。」邱胜橙脸色凝重而深沉,但仍兀自轻笑道:「少林寺若要留人,就得有将我两人全留下的打算,如果不然,就必须面对无争山庄的反扑。」

  没错,他动用上无争山庄的力量,就是希望能让这些少林秃驴有些顾忌,虽然是威胁,手段不甚光明,不过他顾不了了,羽婷此刻在他怀中,已渐体力不支,气息紊乱的直喘气,此刻,他实在没有把握能安然的突出重围,真的令他烦恼啊!

  心净沉吟了半晌,蓦地扬手,让众僧让开一条路,「施主一意孤行,老衲只好成全,不过,施主必须为此事付出所有代价。」

  也就是说,少林寺和无争山庄的梁子是结下了。

  邱胜橙轻吁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笑道:「好说,是非善恶本就难辨,在下只求无愧于心。」

  他抱起无力站着,只能依靠着他的羽婷,快步迈向殿外。一出少林寺,他只觉如死里逃生般,辨明下山的路,便飞快奔去。

  心净和众僧在殿中相对无语。

  蓦地,有人忍不住开口问:「师父,为什么放走他们?」以刚才的情势,留下两人绝无问题。

  「无争山庄是江湖上地位最超然也最公正的地方,老衲倒要瞧瞧武林如何公断此事。」心净含眉敛目,明知这事非同小可,但邱胜橙的话倒也中肯,师弟心尘的武功不弱,怎会教那脸色苍白的小子杀害?他不解的摇着头。

  「大师伯,难道我师父的仇就此不报了吗?」

  「修缘,你先稍安勿躁,师弟最后的遗言也交代过不许为难他,彷佛他们之间另有恩怨,如果郑羽婷始终不说,怕是就此成了悬案。」心净双手合十,长叹了一声,「准备法事吧!」

  突然,门外知客僧求见,「报告掌门,寺外有两位姑娘求见,说是为十五年前庄家的灭门血案而来。」

  修缘这才恍然,「大师伯,我知道郑羽婷为什么下手杀害我师父了,就为了当年五绝门被毁之事。他们和门外的庄门唯一遗孤庄海心,一同上门求见我师父,因为师父当时正在闭关,所以让她们等了两天,没想到……」突然,修缘哇哇大哭起来。

  「修缘,出家人所求何事?不过是能舍就舍,只不过是一副臭皮囊,你十几年的修为全毁于一旦了吗?」心净斥道,随即转向知客僧,「请她们进来。」

  下意识的,心净并不认为事情如此简单,如果只是为十五年前的事,为何与庄家无关的郑羽婷会如此激动呢?凝神间,庄海心与宁儿已翩翩来到。

  当年,师弟一肩承担五绝门的惨案后果,其间到底有什么隐情呢?这位庄海心又为何而来?

  看来少林的浩劫正要开始,师弟的突然去世倒正是时候啊!

  阿弥陀佛。

  

  邱胜橙直闯山下,不到半刻的时间就来到寺外小镇。他蹙眉沉吟,这里也不安全,要是镇上的人知道少林寺方丈已经圆寂,而羽婷又脱不了杀人凶手的罪名,怕会引起群情激愤。

  没再多想,他抱着郑羽婷便往偏僻的路上走。天色近午,越近树林深处越是阴寒,邱胜橙心中实在着急,羽婷已呈现昏迷状态,怕敌不住外在的气温,这样对他的伤势只会更加不利。

  百般无奈,邱胜橙只好借住山间猎户上山打猎时休息的小木屋。此刻严寒,屋里没人,一些日常用具也已荒废太久,完全不能用了。

  找来一些干净的稻草,这才发现衣物刀剑全留在少林寺的客房中,除了身上这套衣服和些许琐碎银子外,他真的是身无长物了。

  他把郑羽婷放在地上,在不远处烧起一堆温暖的火堆。他该松一口气的,但触及到那张苍白的脸蛋时,双腿却是沉重得移不动。

  「羽婷。」他轻唤道,但昏迷的人儿没有动静,他不是大夫,难以用肉眼或是把脉就能知道病人的状况,所以他采取最直接的方式。

  他解开郑羽婷的衣襟,脱去外衣后,随手将中衣也解开了,但……邱胜橙蓦地瞪大了双眼,瞧着面前那肤若凝脂、雪白如玉峰,小巧却完美的弧形曲线。

  这……究竟是梦非梦?

  他的羽婷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处于极度震惊之下,邱胜橙连动都不敢动,那位和他同床共枕,常常搂抱在一起的孩子,竟是个女人?

  哈……哈哈……亏他还一直以羽婷幸好不是女子而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被世俗的爱欲所惑。

  难以克制内心与肉体的一阵骚动,他解开羽婷的头发,让瀑布般的黑发直披脑后,这样,就和他理想中的女子形象完全重迭了。

  绝美熟悉的相貌,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肌肤,清纯秀丽的五官被柔细的长发衬托着,该死!她哪里像男人了!本来就觉得她的双唇挺诱人的,此刻,他忍不往俯下头……。

  不过,不安分的嘴在凑上去时,还是硬生生的打住。邱胜橙终于注意到她右乳下方的一抹乌黑印子,是掌伤。他不舍的轻抚一下,却换来她双眉紧拢,低低的呻吟。

  罢了!认命的扳过她的身子,雪白的后背挺打扰他的思绪,他索性闭上双眼,双掌贴在她滑腻的背上,专心为她疗伤。

  时间悄悄的过去,郑羽婷苍白的脸色终于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子往后倒下,被邱胜橙接个正着。

  拭去她满颊的汗水后,邱胜橙倒是犹豫了……咬牙轻叹,罢了!这辈子跟她恐怕是扯不清了。他的衣袖逐渐往下,缓缓抚上她的前胸……

  这是他这辈子面临最大的考验,理智要他做个正人君子,但美人在前,体内的骚动却要他做个小人。好不容易擦完后,他连忙将衣服覆盖在她身子,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总算让理智战胜情感。

  不过,他心里暗自发誓:羽婷,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等下次你在我面前宽解衣带时,你整个人整颗心都属于我的时候……

  正当他背过身处理自己满身大汗时,她噫咛一声,缓缓醒过来了。

  触目所及的,是温暖的火堆和安宁祥和的气息环绕着四周,虽还不清楚置身何处,但她奇异地安下心了。胸口的痛彷佛不存在,身子懒懒的,她只想躺着不起来,少林寺发生的事也好像距离很远了……

  「羽婷,你醒了,身子觉得怎样?」知道她是女子,邱胜橙关怀的口吻还多了分温柔。

  「好多了,不是不能起来,只是不想动而已,」羽婷虚弱一笑,微觉怪异,她的上身竟是赤裸的!她赶紧拉紧他的外衣,将全身缩在衣服下,只露出一张小脸。

  「没事就好。」邱胜橙坐在她身旁,手指轻轻刮过她的脸颊,「羽婷,你欠大哥一个解释。」

  「是少林寺的事吗?」郑羽婷清澈的眼眸变得黯然,「大哥,不是羽婷有心隐瞒,只是羽婷发过誓,在大仇未报之前,绝不向人吐露一切,请大哥原谅。」

  「哦?」他神色未变,沉思的神情是相当陌生的。

  「可是,心尘真的不是我杀的,虽然我夜访少林的目的是要杀他,可是,我还没出手,就让他一掌打伤,连力都使不出来……」她怯懦懦地凝视他,沉重的纤细手臂想伸去摸他的脸,却半路停了下来。

  「想摸我,为何又改变主意了?」他的嘴角掀起一抹促狭的笑容,这孩子到底有没有身为女人的自觉啊!「你说心尘伤了你,可是死的人却是他?」

  「心尘是自绝筋脉而死,与我无关。」她重申一次,眼眶浮起泪水,「真的。」

  半晌,他不问:「为什么不对少林的人说清楚?」

  「很多事不是用言语就能说清楚的,心尘不是我下的手,可是他的确是为我而死,可是,若不是当年他对我家做下错事,我又怎会寻他报仇?而如果从当年说起,少林的人就会相信吗?不会的,他们还是会认定我就是凶手。」

  难得她说这么多话,可是她的思虑和表达方式仍然不够清楚,让邱胜橙听得一头雾水,依然不明白这段恩怨如何结下的。

  「少林寺在武林中威震四方,心尘更是老成持重的前辈高人,他和独孤家有仇吗?」

  「有灭门毁家的深仇大恨。」她垂下湿漉漉的睫毛,完全不设防的说。

  「原来如此,所以你甘冒大险,也要跟上少林。」他支起她的小脸,盯着她泛红的双眼,怜惜的说:「羽婷,如果你没遇上我,你打算怎么办?自己杀上少林,然后再被他们所杀,就此了结此生吗?」

  她的身子被抱坐起来,随即又被塞进一个宽广熟悉的胸怀里,根本来不及回答。

  「傻羽婷,难道没有人教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吗?」一拥她入怀,就感觉她的瘦小,宛如受惊的小动物,需要人小心呵护她。他的心脏又在隐隐作痛,看来,她很早以前就已掳获他的心了。

  「愁姨只教我无论要花多久的时间、要做多大的牺牲,一定要复仇;只有仇人全倒下的那一天,我才算尽了活着的责任。」她淡然的说,彷佛这已经是她的理念。

  邱胜橙心中一惊,莫名的将她和庄海心联想在一起。原本想象中,遭遇灭门之痛的庄海心,应该就像羽婷此刻这样,为报仇不择手段,但庄海心每回提起,都如云淡风轻似的,毫不在乎,反倒是羽婷受尽磨难,历尽沧桑……

  「哎呀!走得仓卒,忘了通知庄姑娘一声。」他喃喃地道,叔父要他保护庄海心,可是他却为了羽婷,什么都忘了。

  怀中的身子蓦地僵硬,小手勉强推开一点距离,外衣瞬时滑落,但她全没注意,「大哥还是念念不忘她们。」

  邱胜橙饱览眼前春色,心情大好,笑容爬上俊逸的脸庞,「我人在这里,心也在这里,羽婷不必多虑,只是我们四人一道前来,放下她们不免有失道义,何况,她们也是要上少林报仇的,我倒想看看她们用的是什么方法。」

  郑羽婷愣愣的看着他那温暖如阳光的笑容,刚毅却不失温文的俊脸,他的眉、眼、唇、鼻都如此好看,令她不小心失了魂,就此将如此迷人的面容悄俏刻上她的心房。

  或许因为两人靠得太近,郑羽婷的脸蛋热得红通通的,忍不往往后挪了些,冷不防的,他收紧双臂,由于她上半身的外衣早已滑落,肌肤被他大手一搂,双颊更红,犹似娇艳的玫瑰。

  「大……大哥……」一急之下,她的话更说得不完整了。

  「我的小羽婷,我说你欠我一个解释,倒不是指少林寺这桩。」他的眉峰好笑地扬起,修长的指尖徐徐划过她柔嫩的脸颊,瞬间,她的脸蛋一片嫣红。

  「呃?」她仍然迷惘着。

  「你分明是个女子,为何打扮成男装?欺骗大哥?」末了加上的那句,根本是要引起她的内疚。

  果然,她抬起慌忙的大眼,急急的申诉,「我没有!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这样的穿著,山中根本无旁人,只有我和愁姨;来到山下后,才知道人的打扮有那么多种,我不是有心欺瞒大哥,真的!」

  「哦,那你可知与我同床共枕,赤裸相对的后果?」既心疼她的孤单寂寞,又庆幸自己是她遇上的第一个世俗之人,否则,依她单纯不设防的性子,早被人骗去了。

  郑羽婷茫然的望着他笑意盈盈的眸子,「不知道,愁姨没有教我,我做错了吗?大哥,我只是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温暖,我不想独自一个人。」

  邱胜橙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痛楚,她从小就是一个人,或许还有个叫愁姨的女人在照顾她,但,瞧她对她做了什么?封闭羽婷对外的一切,只教她武功,其余什么都不给她,更别提一丝温暖与亲情。

  难怪他第一次见到羽婷时,她连话都不太会说,不懂半点和人相处的道理,也不理会众人,一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虽然有点欺负人,但邱胜橙顾不得了,想把羽婷永远留在身边的方法只有一个。

  「男与女相拥睡在床上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这女子必须嫁给男子为妻。」

  当然!全身都教他看去了,不嫁他,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羽婷仍不明白,「为什么?」

  「在这年代,女子的名节重于一切,虽说江湖儿女较不拘小节,但这一路行来,你和我同进同出,共睡一床的情形,太多人知道,你若不嫁给我,日后会遭人议论的。」邱胜橙越讲越得意,做过的事,就属这件最不够光明正大,但瞧羽婷对男女之事根本懵懂未知,若不趁此时诱拐得手,日后他定会后悔。

  「议论就随他们去吧!别人瞧不起我,又有何干?」羽婷只担心一件事,「还是大哥嫌弃羽婷?」

  「不是,都不是,」邱胜橙低叹了一声,「这……你……唉!」

  求婚当真有这么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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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又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这间小木屋如是遗世独立般的幽静。

  小小的铜镜立在简陋的小桌,上头摆着一支木梳子,郑羽婷披散着柔细长发呆坐镜前,拿起发梳,想了想却又无奈的放下。

  她轻吁口气,回过头,无辜的看向此刻板着脸的邱胜橙,「大哥,我真的不会。」

  她从来就不懂梳妆,长发始终绾起做男儿打扮,愁姨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且已经这样过了好几年,彷佛打从她出生后,就一直是这样了。

  望着她长发垂地,柔滑细腻的感觉引诱着邱胜橙上前抚触……,轻咳了声,试着转移心思。「羽婷,不束发、不做男子打扮,是大哥对你的唯一要求。」

  「可是不束发,我什么也不会啊!」两道细眉拱成一座小山,不知不觉的,她越来越能表现自己的七情六欲。

  邱胜橙执起她一绺秀发,灵巧的为她结起发辫,「这样一转……一折,结成长长的发辫,然后再把刘海梳下来。」他的声音渐低,已沉醉在她绝美的容颜里。

  不用揽镜,郑羽婷也能从邱胜橙双眸里看出他的惊艳,不安的摸着衣襟,她身上仍是那袭男装黑衣,现在只不过是放下长发,能有这么大的转变吗?万一这样反而更怪呢?

  「你来看看,是不是很漂亮呢?」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五官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额前薄薄的覆上一层刘海,两鬓各有数条发辫细垂,背后的长发任其垂散,衬着她的小脸更形纤细、柔弱,苍白的双颊,因邱胜橙毫不掩饰激赏的目光而染成一片粉红,她垂下双眸,不安的双手纠结在一起。

  「我是不是很怪?」

  邱胜橙翻了翻白眼,带笑的抬起她的下巴,使她正对镜中的人影,「哪里怪了?你看起来漂亮极了,嗯,再换上一件淡红色的衫子就更好看了。」

  郑羽婷望着镜中略显娇态的自己,再看向镜中的他,「我都不像我了。」

  「你不喜欢?」他微蹙眉,没想到她可能排斥这样的打扮。

  她茫然的摇摇头,「也不是,只是没见过自己这样子,不过愁姨也是这个模样。」

  「你是说,她自己过着正常的日子,却故意让你打扮成不男不女?」

  她噗哧一声,被他故意露出的逗趣表情逗笑了,「愁姨才不会为这点小事费心,她只担心我的武功练得好不好,何时才能长大复仇;头发长长了,我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肚子饿了;也只能自己找东西吃。」

  「难怪你这么瘦小。」从来没人体贴她,难怪她对自己身为女性这么不自觉,倒真有些浪费这副天仙般的容颜,「你几岁了?」

  「满十七了。」

  「小我七岁,真是个小妹妹。」和庄海心同年吧!都该是个花样年纪,却有着不同的苦。

  慢着!她和庄海心同年,但十几年前,武林中并未有传闻某个家族让少林掌门心尘灭门,只除了五绝门庄家,可是,羽婷的悲愤和欲报仇的行动都是千真万确的,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严重的差错?

  「羽婷,」习惯性地,他又把她抱入怀里,脸对脸的交谈,「愁姨是你的什么人?」

  「不知道。」郑羽婷贪恋他温暖的臂弯,满足的靠着他,幸福的感觉悄悄爬上心头。

  真好,自从大哥知道她是女子后,越来越喜欢搂抱她,而她最喜欢待的地方,正是大哥的怀抱。未经人事的她,浑然不觉得两人的情况有多亲密。

  「她就好像是你的亲人一般,不然怎么会跟你这么久?」这只是猜测,不过,邱胜橙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叫愁姨的女人,因为她带给羽婷的,只有不幸与苦难。

  「不知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和愁姨一起过日子,懂的事也都是愁姨教的,如果愁姨不理我,我大概活不到这时候吧!」郑羽婷想起山中的孤寂岁月,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寒,那没有止尽的寂寞,四周安静的教人发狂,除了练武时,稍微感觉自己还活着外,其它时间,她就跟死人没两样。

  他的双臂缩紧,「想到什么?」

  她把刚才所想的全告诉了他,末了,还怀有深忧的说:「刚下山的时候,碰上的人、遇上的事,全都那么复杂而难懂,我连说话都要想上老半天,没有人愿意听,也没人耐心等,还有更多的人,直盯着我的脸笑,我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不过,当他们看到我的脚后,又都转过身去。大哥,他们笑他们的,与我无关,是吧!」

  她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不过,还是希望有人站在她这边,亲口告诉她,她做得很好,很正确,一点也没错。

  邱胜橙的黑眸直勾勾的瞅着她,「当然与你无关,都快要嫁给大哥为妻的人了,其它男人在笑什么,自然不许你过问,还是你希望嫁给别人?」

  语气虽然是调侃的,但内心深处隐隐作痛,这次,他很清楚为了什么。她从小跟着愁姨,过着去他的与世隔绝的生活,她还那么小,应该过着无忧无虑、风花雪月日子,该死的,愁姨这女人根本只把她当成一具复仇工具!

  「嫁与大哥为妻?」她的声音干干的。

  「没错,还是你已经反悔了?」他怜惜的抚上她淡淡血色的唇,他好想一亲芳泽。

  「我……」她得好好想想。

  他忍不住俯下头,终于做出他想了好久的事,那柔软、冰凉、小小的唇受惊似的紧闭着,尝起来很像易碎的花瓣,令他联想到弱不禁风的小娃娃,很小,很可爱,需要时时保护……

  可是,小娃娃不会让他产生心疼的感受,他也不会想和小娃娃成亲,蓦地,他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娇颜,羽婷;只有她才能将他内心炽热的情感挖掘出来。

  「大哥,这是……」羽婷呆住了。她微微启着被吻过的唇,睁大明亮的双眸,无助地望着他。

  「吻。」简洁明白,看来她受的震惊也不小。「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你喜欢吗?」

  她垂首,久久才点下头,「嗯。」

  「那就好,因为不会有人对你做这样的事,只除了我。」他的话霸道且自信。

  郑羽婷怯怯的笑了,「我也只许大哥这样做,我绝不让别人这样对我的。」她不习惯别人「碰」她。

  邱胜橙终于放心了,他的小羽婷此刻还不懂嫁娶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无妨,他会陪伴着她一直到老,不会让她始终懵懂。

  「你下山后,愁姨还留在山里吗?」他状似不经心的,一个又一个的问出羽婷的秘密,尤其关于愁姨的事,他特别在意。

  「愁姨死了。」郑羽婷因提起愁姨的死而凄然,小脸皱成一团,「在我要下山的前一天死的,那一阵子,愁姨的身体不是很好,我们又没有钱下山找大夫,愁姨也不许我分心,直督促我练剑,等到我终于学成所有剑招后,愁姨就去世了。」

  「哦,」这就有点意外了。不过,愁姨一死,羽婷就真的是一个人了,「愁姨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他喃喃自语,也没期望羽婷回答,而羽婷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愁姨对我还是不错的,高兴的时候,也会抱抱我,就像大哥和我这样。」羽婷脸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愁姨当然没有「吻」她,不过,她很喜欢大哥对她这么做,比当年学会难学剑招时更令她高兴。「愁姨只有在喝醉时,才会凶我,但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是酒害得她如此。」

  「她都凶你什么?」邱胜橙深深地看着她,彷佛自然的问出口。

  「说我不该被留下,活着的应该是那个负心汉,谁教他爱错了人,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尽会用甜言蜜语害女人。」她双眼偷瞄大哥一眼,小声地说:「还叫我不许爱上男人。」

  邱胜橙轻吻她芙蓉似的脸颊,「大哥不也是个男人,羽婷就不爱了吗?」

  「当然不!」她否定的太快,顿时脸蛋又呈火红色。

  「这不就是了吗?可见愁姨的话不是完全正确。」他拉她贴着他的身体,「愁姨希望活着的人是谁?」

  「我小叔……」蓦地,她「啊!」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泪珠像断线般的明珠纷纷滚落,低低道歉着。

  他意味深沉地看着她,无论她多细微的反应,全逃不过他的眼,「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因为我没有诚实,一直都没有。她咬着下唇,支支吾吾:「因……因为……」

  「因为你想等复仇完后再说?」

  她如释重负的直点头,却忽然觉得两人之间咫尺相对的距离,突然变得好远好远。

  「没问题,我就等一切都结束,」邱胜橙抿起唇,面露疲惫,「但是羽婷,我可不希望等到的结果,却是一具死尸来告诉我真相。」

  「我……」她哑然无语。

  如果她连他都无法信任,就表示她只打算用自己的办法寻仇,而如果他没被摆在眼前的事实蒙蔽,可想而知,其复仇的代价将高于一切……

  不!他不希望失去她啊!

  

  邱胜橙和郑羽婷在小屋中待了六天,等羽婷身上的伤已无碍,便相偕离去。

  两人辨明往少林寺的方向,行了半日,来到一处市镇,找家看起来较顺眼的客栈用餐。

  郑羽婷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两眼不安的瞟向沉默少言的邱胜橙。这几天,大哥一直如此,她不笨,自然知道大哥想问什么,但她不能说啊!即使亲如大哥,也不能说啊!为什么大哥不了解呢?

  独狐绝柳眉微蹙,举到嘴边的筷子又慢慢放下。从贫苦岁月走来,她相当珍惜每次可以尽情享受的美食,但此刻大哥的低沉,令她没有食欲。

  邱胜橙唤人上了一笼小包子,放在她面前,「吃不下面就不要勉强,先吃点包子,回头我让他们包几份干粮带在路上吃。」

  「嗯,」大哥应该是关心她的,吃的东西如果没有选择,她通常都会照单全收,但她实在讨厌透了面食的油腻感与味道重的浓汤,怎奈面汤价格低廉,她通常只吃得起这种东西。「那大哥,这碗面……」

  「撤下,不要了。」他将热腾腾的包子往前推。

  「太浪费了,我还是把它吃完好了。」她不舍,还是挪回那碗面。

  「包子呢?」

  「嘎?」郑羽婷一双柳眉蹙得更紧了,「要不,大哥陪我一起吃。」

  「羽婷,」他很自然的接手她的进食工作,用筷子扳开包子散热,再一小块一小块的喂她,左手顺便将面倒进自己的碗里,浑然不觉男人为女人服务有多奇怪。「你最不需要的就是在大哥面前隐藏自己,是或不是,要或不要,就是这么简单,顺着你的心意去做,大哥不会怪你。」

  「可是,这样羽婷会被惯坏的。」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这么随心所欲过,偶尔任性,是可以被接受的吗?

  「大哥不介意。」言谈间,他轻笑的看着她慌忙吞下满口的包子,再努力的开口,满脸的认真与感动,彷佛一个受惊的小娃娃。

  羽婷炫惑的望着他的笑脸,「大哥……大哥不生羽婷的气了?」

  「哪有什么气好生的?」他顺口又喂她半个包子,一瞥眼,整个客栈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两人身上,这令他心底感到不悦,早知道,他就让羽婷维持男装。

  羽婷到底是初出江湖,对周遭的警觉性不甚高,加上她的心思全摆在大哥身上,「大哥别生羽婷的气,羽婷不是故意隐瞒,只是……」

  邱胜橙叹道:「羽婷,不能说的事就别提,总之,你记住你是我的妻,这辈子注定与我纠缠就是。」

  呃,妻子与复仇之事有什么关系?难道当了大哥的妻,就不能向少林、武当、青城三派复仇吗?那可不成。可是,要她离开大哥,也是万万不能。为此,羽婷大为苦恼,小脸心事重重的皱成一团。

  邱胜橙也不逼她,双手忙替她张罗食物,趁着她失神间,他执起她的手,轻吻了下,眼中有抹温暖缓缓注入她的心。这瞬间,她更加恍惚了……对他绽放一抹绝艳笑容,惹得他痴然相对。

  他很难不对这样的女子动心。他自小养尊处优,见过的名门闺秀何止百十,但她是如此朴实而脆弱,长相清新可喜,而且有一双澄澈的眼,尤其在得知她自小成长的环境后,他的心便完全沦陷了,知道她不是天生冷漠的,为此,他发誓要让她在他的呵护下度过未来的每一天。

  「大哥,你放心,羽婷将来一定会让大哥明白一切的。」郑羽婷突然保证道。她已下定决心要违背下山时对愁姨发的毒誓,没办法,谁教大哥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她不喜欢大哥不理她,尤其是俊脸失去笑容的时候,她的心……会疼。

  他轻抚她的秀发,爱极了她这副娇态,「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要你别像上回施迷药,擅自行动就行了。」

  咦,大哥的意思可是……

  心思单纯的郑羽婷还来不及问出心头的疑问,一道魁梧的人影移了过来,站定在他们面前。

  「你就是无争山庄的邱胜橙?」那人劈口便问,语气坚定而充满寻衅意味。

  邱胜橙上下打量这位一眼即知外家功夫挺高的中年男子,印象中,他不记得认识这样的人,「阁下有事?」

  那人一掌拍在桌上,将未吃完的包子震得散落在桌面,有几个还滚到地上。郑羽婷忙着捡拾,脸上满是不舍与不悦的表情。

  「把凶手郑羽婷交出来。」

  羽婷停下手边的动作,疑惑的看看他。不认识的人,却要找她?「我……」她正待开口,一只手伸过来按住她的唇。

  邱胜橙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他们不知道你是女扮男装。」

  「可是……」她回首小声抗议。

  「交给我处理。」他仍是摇头。

  他们的举止,看在别人眼里,只觉狂妄无比,「邱胜橙,快把杀人凶手交出来,大家都说无争山庄最能主持正义公理,老子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对天下人交代。」

  「这位兄台,不知找郑羽婷何事?」他彬彬有礼的问着,暗道不妙,他们在小木屋这几天竟是失策,不知少林心尘方丈的事在江湖上被传得如何夸大。

  「郑羽婷刺杀少林方丈的事,早已传遍整个江湖,你还想再隐瞒什么?」

  邱胜橙脸色往下一沉,温和带笑的眼转为凌厉,「少林方丈究竟死于何人之手,还属未知,你们道听途说,就要拿人治罪,算什么?

  那人让这股凝重气势吓到,后退两步,随即又再次上前,「你还想嘴硬,无争山庄的三庄主和五庄主都来了,正在少林寺研究如何捉拿你和郑羽婷,你有本事逃得过吗?」

  三叔和五叔都来了!这批少林秃驴还真会惹事。邱胜橙不动声色的握紧羽婷微颤的小手。不过也好,叔父既然也到了少林寺,庄海心的事就交给他吧!自己怕是无力照料了。

  「那你想怎样?哦,我明白了,想借我两位叔父到来的名义,好让我有所顾忌,不敢为郑羽婷出手,你就可乘机捡便宜,将郑羽婷带回少林寺,然后你一举成名?」邱胜橙冷笑几声,「江湖饭不是这么好吃的,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吧!真能杀死少林心尘的人,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敢惹?」双眉一挑,不动如山的气势与毫无顾忌的态度慑住众人。

  那人一时为之语塞,慌忙退下,「好,我等着看你的下场,武林中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郑羽婷皱眉看着那人仓卒而逃,这才发现客栈中有好几人的目光都不怀好意的往这边看。当她一一回望,却见到他们别过头去,彷佛在等着什么似的。

  「别管他们,我们继续吃。」邱胜橙顺手喂了她一口清鸡汤。

  「大哥,他们似乎……」

  「没错,打从我们一进客栈,就被盯上了。」

  「啊,那怎么办?」她竟浑然不觉,「大哥,你早知道了,为什么还能……」

  「视若无睹的继续用餐,是吧?」他耸肩,「羽婷,他们都是没胆量上前的人,比刚刚落荒而逃的男子更逊一筹,起码,那个男人还敢将他心里所想的付诸行动,虽然有勇无谋,没顾虑到自己的实力是不是差人一截,但至少他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比起这些只敢在心里面想想,却不敢实行的人强多了。」

  郑羽婷想了想,也释怀的笑了,拿起筷子,继续用餐。突然,他们面前的椅子有人坐了下来,邱胜橙哀叹一声,这一顿还真吃得不安稳呢!

  「骂得好,连我都给骂在一起,好小子,你皮痒了。」这个男子浓眉利眼,一副精明相,有着出色而迷人的中年魅力。一双湛然的眼,隐约可看出他有着极高深的武功修为,此刻,他似乎对一身粗布素衣的郑羽婷有着莫大的兴趣,双眼不避嫌的直盯着她瞧。

  郑羽婷生性冷淡,其实是少遇世事,碰上令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通常只能冷漠以待,所以,当她面对虽无害却大胆的审视目光,只能平板着苍白的脸,悄悄握紧邱胜橙的手,倒将身旁的长剑给遗忘了。

  「三叔,别这样,羽婷是很怕生的。」邱胜橙微笑,向两人解释了彼此的身份,「羽婷,他是我三叔邱慕云,你跟着我叫三叔就好;三叔,她是羽婷,也是那个盛传杀了少林方丈的郑羽婷。」

  邱慕云眼神闪了闪,「好小子,你这回闯的祸可真不小。」

  仔细看了看,这位清秀绝美的小女子冷凝依旧,不过,不安的神情还是悄悄浮上双眸,只是这回她不再寻求邱胜橙的保护,而且,彷佛下了什么决心般。

  「三叔这回出马,不打算救救侄儿?」

  他哈哈大笑,「你也终于轮到这一天了,不是吗?」

  邱胜橙苦着脸,「唉!原本以为三叔是专程为侄儿而来,没想到三叔竟是来看笑话的。」

  「你五叔也来了,我是被他烦得要命,不得不陪他走这趟,如果光为你,我宁可躲在庄里,免去这趟奔波之苦。」邱慕云话虽这么说着,但要他完全不理这侄儿,倒真有些困难。

  「五叔人呢?」

  「你也知道老五相当关心庄濠全的唯一传人吧!当我们在庄里,听人说起你和郑羽婷双双失踪,少林方丈又被刺杀之后,老五可急了,他担心的不是你的事,而是那小姑娘没人照顾,会被少林寺的人为难,所以死拖活缠的,硬是把我请了出来。」邱慕云简短的说明。

  这倒勾起邱胜橙的回忆。「我们离开少林寺太过仓卒,羽婷身上又有伤,不得已,只得暂时不顾庄姑娘,不知道她们主仆可好?」

  羽婷对那个女人才不关心呢!瞧大哥对那个女人如此挂念,她有些难过。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以为大哥有点喜欢她,但她错了,大哥心里,始终将那女人摆在第一位。

  「她们好得很,还昭告天下,三个月后,邀请少林、武当和青城三派齐聚少林寺,庄海心要为当年五绝门的事翻案,并当众献出大轮斩的秘岌和毒手郎君的药书,让三派共得之。」看到侄儿的表情,邱慕云摇头叹道:「不要怀疑,我当初听到的时候,也认为这女人疯了,不过,她真的这么做了,而且是在你们离开少林寺那天,亲自上少林寺说的。」

  「她凭什么这么做?」一直保持沉默的郑羽婷突然出声,让这两人吓了一跳。

  邱慕云认为有趣极了,「哦,你说说看,为什么庄海心没资格这么做?」

  郑羽婷咬着牙不语,内心极为愤怒,但现在还不到说出真相的时候,无论庄海心做什么,她都只能忍。

  「小姑娘,为什么不说话了呢?」邱慕云催着。

  「三叔,羽婷不擅用言语表达,她是指庄姑娘未免太胆大妄为罢了。您别再逗她了。」看不过去,他当然也心知肚明羽婷为什么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只不过此时的确不是摊牌的好时机。

  话题一转,他问:「如今她们人呢?」

  「被老五接回无争山庄了。」

  邱胜橙眉头一皱,「那我们也快回去。」

  羽婷没有拒绝的机会,小小的身子被拉了起来,快得令客栈中人为之侧目。

  「我的好侄儿,你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一出现,就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了吧!」邱慕云呵呵笑,悠闲自在的跟在他们后头。

  邱胜橙照顾好羽婷后,回望一脸热切的三叔,无奈的道:「知道知道,你们把庄海心接回无争山庄,三大派再怎么急着想找剑谱、药书,也只能先缓一缓,等到三个月满了以后再说。可是这段时间,我和羽婷仍在江湖上行走,惹无争山庄不易,但找我两人的麻烦,却很方便,就算不为心尘之死,抓了我俩去换毒手郎君的书,寄人篱下的庄姑娘能不答应吗?」

  「不错,所以你三叔我很有义气的赶来帮助你,够勇敢的吧!」邱慕云笑嘻嘻的说。

  习惯了亲人间的说话方式,所以邱胜橙只是笑笑,没戳破三叔为了赶路四处打听,急得面都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埃;也没说穿三叔为了他,把尘封八年的啸天剑也带了出来,总之,他是点滴在心头。

  衣袖被人轻拉,他一低头,就听到羽婷在说:「对不起,大哥,都是我害了你。」

  「别说道歉。」他轻轻应了声。

  「如果能让我从头选择的话,我一定不希望认识你。」那张小脸挺坚决的。

  他好生讶异,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想,「羽婷,你……」

  「因为你若没认得我,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烦心的事了。」她一直这么想。

  「我并不认为我有麻烦。」顿时,他的口气不善。

  她固执地道:「你有,而且都是我惹来的。」

  「我再说一次,我不认为你的事是个麻烦,你再这样,大哥可要生气了。」淡淡的语气,却十分威严。

  郑羽婷向来只怕邱胜橙生气,偷觑他失去笑容的俊脸,心里忐忑不安,只得垂低了头,任他牵着走,所有的话全化为口水吞了下去。

  就因为她低着头,才没看到邱胜橙洋溢宠溺笑容的双眸,也没见到邱慕云偷笑的面孔。这两个叔侄交换一抹会心的微笑后,相当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小女子太过自卑,常常有什么委屈都会揽在自己身上,偶尔让她学学怎么把肩上的重担放下来绝对是件好事,而且,她必须学着怎么倚靠别人,尤其是他——邱胜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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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争山庄,当今武林地位最超然,黑白两道最服膺的地方,雄峙于北方天地之间,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傲然独立。

  由大理石堆砌而成的一条长龙,固若金汤的环抱整个无争山庄,而墙内,清一色的红瓦白墙,红色的琉璃瓦灿然夺目,白色大理石墙圣洁而高傲的直立着。

  庄内是一座座各自独立的庭院,院与院间夹杂着半是人工造景,半是天然地势建构而成的长廊、池塘、假山、水景及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卉。

  主要的四个庭院分别是吹樱楼、拂萍楼、观枫楼和咏梅楼,四楼分别为邱家人的起居处。

  吹樱楼是无争山庄大庄主邱朝霖的居处,小院子全种满山樱,当春天来临时,落樱点点,缀满天际,成为此处绝佳的景点,美不胜收。邱朝霖和他的夫人雨初晴,及唯一的儿子邱胜橙,一家三口住在这三百坪以上的吹樱楼,生活着实惬意。

  拂萍楼中,最最特殊的是一座造型优美的人工池塘,塘中种满荷花与绿萍,池边的居处和吹樱楼比起来自是小多了,整个风格较阳刚,因为这里住的是邱家目前的两名单身汉——邱家老三邱慕云,和邱家老五邱靖南,而且照这种情形下去,他们的不婚有可能持续下去,所以,邱朝霖也不用费心替他们盖房子了。而设备完善、占地极广的练功房则成为兄弟俩最爱打发时间的去处。

  观枫楼位在地势稍高处,院中种满枫树,每到秋天,枫红似火,是邱家唯一的女性邱绍玮未出嫁前的住所,但自她离开无争山庄后,这里一直没有新主人。依邱朝霖原本的打算,是将此作为邱胜橙婚后的居处,不过,在庄海心到达无争山庄后,这里就成为款待上宾的好地方。

  咏梅楼目前往着邱家老四邱浩儒一家,邱浩儒是邱家人中最富书卷气息的文人,虽习剑,却对读书有极大的兴趣,连带的,他的两男一女也承袭父亲的温文教诲,个个知书达礼,喜静不喜动,只有在院中冷梅初绽时,会热热闹闹的开一次家族宴会,邀请庄内的人入院赏梅。

  无争山庄内有上百个女婢和家丁,全就近住在四楼周围的小屋。邱家从不苛刻下人,所以这些仆人房全都经过精心设计,相当舒适且赏心悦目,与四楼相互搭配。在这里工作的人,个个都有极强的向心力,且以在无争山庄工作为荣。

  郑羽婷的房间与邱胜橙对门,是吹樱楼中的附属小院,与邱胜橙的镜楼隔着一座小中庭,种满樱花。夜凉如水,严冬时,樱花树上枝叶落尽,备感萧瑟,就连天边一抹皎月也散发些许清冷,微弱的映在地上凝结的点点白雪上,教黑夜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有些冷,郑羽婷仍是一袭单衣投入月色中。凝望深夜寒星,她却感受不到时光流逝。她刚送走大哥,无争山庄的环境也走上好几遍了,但她总是弄不清什么楼啊院的。

  这里之大,怕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认清的,大哥为此特地抽空陪她,光是认人,她就弄得头昏脑胀的,后来,她索性待在房中,这样少与人接触,就能少些困扰吧!

  她终究不是长袖善舞的人,明知山庄的人没有恶意,但她就是没办法融入他们的生活之中;也没办法畅所欲言,若将自己的来意赤裸裸的摊开更是不智,所以,她,不讨喜,也不友善,山庄里将她视为可有可无的人物或是荣宠如上宾,她一点也不介意,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要大哥来陪她就够了,其它的,给她再多她也不要。

  服侍她的仆人,全是邱胜橙从自己身边拨过来的,主子从宽厚、善良、好相处的少庄主,变成了这位冷漠少言的女子,仆人们难免会有怨言,虽然不会在她面前提,但多多少少都会传到她耳中。

  例如,他们在悄悄私语着,今天一早大哥上观枫楼了。观枫楼中笑语盈满,不时聚满山庄里的各路人马,连极少对世事表露兴趣的四庄主也被吸引了,常常从咏梅楼移驾到观枫楼。

  但,至少大哥不会去吧!去那里不就等于去见庄海心了吗?

  可是,他们说今儿一早大哥也去了。

  郑羽婷身子依着樱树,思绪飘得很远,想起早上刚听到这个传言时,心里五味杂陈得难受,令她不知所措,连静坐练气的例行功课都让她慌乱的中断了,她忍了好久、好久,直到大哥晚上踏进她的房中……

  但她终究没有开口,难言的责难就让她深藏在内心深处吧!只要不说出来,大哥就不会发现她丑陋的思绪,反正这段日子的相处,在整个复仇的行动中,只能算是偷来的欢乐。

  只是偷来的欢乐,到底不是自己的,大哥就算真的被庄海心吸引,也还是她的大哥吧!这样就够了。

  可是,复仇之后,她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一股存在感沉沉的由身后传来,她飞快的转过身,看清来人后,她的警戒蓦地松懈了,但这不是个好现象,愁姨若还在,一定会狠狠惩罚她的。

  「住不惯?」邱家老三邱慕云笑吟吟的站在她身后。

  她缓缓摇头,伫立不语,但至少神情没有不耐。她在等着他开口,邱家人中最常跟她谈天的除了大哥外,就属这位三叔了。

  「你还是老样子,不说话也不理会众人,整天待在房里哪里也不去,不嫌闷吗?」邱慕云挺关心她的,不为别的,一路行来,她的冷漠无依挺让人心疼的,再加上宝贝侄子明显为她倾心,所以,他尽可能的接近她。

  郑羽婷淡淡一笑,支支吾吾的道:「这里……好大,我怕迷路,也怕……见到别人。」

  「你一直不是一个人,记得吗?我那宝贝侄子可以任凭你差遣。」

  奸诈啊!邱慕云心底暗道。这样诱哄一个小女孩,真是有点羞耻,不过,他好奇死他们之间相处的状况,这女娃仍然是冷冰冰的不甩人吗?

  「大哥……」她的眉头悄悄皱起,「这里是大哥的家,不属于我,很多事大哥都觉得理所当然,可是我不行啊!我甚至连个客人都不能算,寄人篱下是很苦的。」

  「山庄里有人对你不敬?」

  「没有人对我不敬,我只是……没有归属感罢了。」

  「小女娃,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初来乍到,自然会有这些怪异的想法,久了,你就会习惯的。」瞧庄海心,现在不是过得挺快乐的。

  郑羽婷似笑非笑的扬起嘴角,淡粉红色的双唇在月色掩映下更形美艳,这几天的调养,让她看来更有精神,但身体是健康的,内心却越住越昏暗。

  「三叔,难道你真的不想问我少林寺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顿了顿又问:「难道每回遇到前来山庄挑衅的江湖人士时,你没有兴起一丝拿我治罪的念头?」

  邱慕云被她问得哑口,他的确有,而且好奇死了,但知道事实真相的她不说,邱胜橙更不许人去问,这件事就在众人心头一直悬着。

  这也是郑羽婷在庄里不讨喜的主要原因,试想,谁会想跟一个备受争议的人做朋友?更有甚者,庄里还有人认为她为山庄带来麻烦与纷扰。

  「你们对我的事到底有什么看法,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介意;为这里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我也觉得很抱歉。」她咬咬下唇,轻吁了口气,「这里终究不是我能住下的地方,可是,这里有大哥在啊!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告而别了,大哥会不会不谅解呢?」

  邱慕云赶紧劝说:「别人我不敢说,毛弟这小子相当在乎你,如果你当真这么做,他会追你到天涯海角,直到烦死你为止。」

  郑羽婷垂下脸,「肯定会这么做的,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

  「而且,你可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奇死那晚在少林寺发生的事,却没人当面质问你吗?」邱慕云见她双眸渐渐恍然,果然,她也察觉到几分。「因为毛弟极力在大家面前劝说,而且不惜和他父亲翻脸,也不许大家为难你。」

  「他……」所有的话语全消失在唇边了,本就不善用言语表达的她,此刻更找不到最适合的言词,可以形容乍听到此事她的内心有多激动。

  大哥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这里是他的家,和他最亲爱的家人啊!

  「还记得我们刚回庄那一天吗?毛弟当天晚上就被叫到吹樱楼的正厅,我的大哥,也就是毛弟的父亲,特地召开家族会议,就为了你。」见她眼中浮现两个大大的问号,邱慕云促狭的笑了笑,不过,他倒没有加油添醋。「因为你来路不明,又惹了少林寺这么一个大麻烦,我们必须心里有个底,也好仔细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接踵而来的各路人马。」

  郑羽婷想得太天真了,早知道就不跟大哥回来了,无争山庄,到底不是她的家啊!

  没等她从恍惚状态中恢复,邱慕云自顾自的说着:「毛弟说什么也不肯将少林寺那晚的事全盘说出,也说只要是你的事,他全一肩担了,还说……你跟他已经有婚约了,大家只要等着喝喜酒就成。」

  他真这么说了!大受震惊的郑羽婷后退了几步,然后挪着吃力的左脚,便往镜楼奔去。

  「喂……你?」邱慕云摇摇头,赞赏的看着她的身影,毛弟终究没看错人,这女孩虽然满身的秘密,但她的心早已系在毛弟的身上,假以时日,当她抖落满身风霜时,她会成为一个最美、最幸福的邱家人。

  

  郑羽婷直奔镜楼,很难解释现在就想见到大哥的冲动,脸颊上热呼呼的,心大声的跳动着,但她什么也不在乎了。

  镜楼是栋三层楼的建筑,邱胜橙的书房兼卧室在最顶楼,一、二楼均为起居室与小花厅,负责招待他的客人。郑羽婷推开大门,拾级而上,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他居住的地方,但并不陌生,因为这里充满他的影子。

  来到他的房间,摆饰简单而且一目了然,但她无心观察,笔直的来到他的床前。熟睡的他看来如此英俊,如此温暖,而她的双眸不知不觉的流下两行清泪。

  突然的,他伸手将她拉到床上,身子一翻而起,正好将她锁在身下,她「啊!」了一声,没有反抗就躺在暖暖的被窝里。

  「说,这么晚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邱胜橙早在她出现在楼下时就醒了,之所以一直不出声,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这时候夜访,没想到竟是她。

  「我……」郑羽婷的脸火辣辣,强烈意识到她的身子正贴着他健壮的身躯。

  透着月光,他的手指轻轻滑过泪湿的脸庞,「你哭了,为什么?又作噩梦了?」

  她摇着头,双臂揽紧他的身子,交错在她思绪里最强烈的念头,竟是无以回报大哥的深情啊!

  「今晚让我在这里睡,好不好?」

  他很自然的准备起身,「那我换地方好了。」

  她的手移向他的颈,「不,我要大哥陪我一起睡。」

  他失笑道:「不合礼数啊!」

  「以前我们不也这么睡。」她抗议道,眼中几许受伤的阴影。

  果然。

  「羽婷,大哥以前就说过我们这样做,你会遭人非议的。」他的眼光变得深沉,半警告半叹息,脸庞却暗中向她移近。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不会让别人瞧见的。」她哀哀切切,低声恳求。

  「可是,大哥是个健康的男人啊!整晚佳人在抱,大哥可不保证明早你可以全身而退哦!」

  在她意识到他的目的之前,他便已吻住那两片柔软红润的唇,她倒吸口气,直觉的想躲,但他的双臂早已牢牢揽住她纤细的腰,彷佛要将她揉入他体内,她只能无助的将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在他的气息中沉沦失魂……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了,不如上回那般含蓄,而是大胆且狂热地将舌探入她口中,搅乱了她的心,也彻底翻腾他的思绪,双手在她身上游移,越来越大胆……

  终于,他移开他的唇,笑意盈盈且深信的凝视她,她在无处可躲的情况下,只好回视。她一直知道他很好看,很有男子气概,却从未仔细看过他,看着眼前不到三尺的俊脸,顿时心魂俱失,双颊更为红艳,身子因激情而颤抖不已。

  邱胜橙抬起她的脸,在她眼中发现一抹娇羞,心情蓦地大好,这是他第一次在羽婷身上发现女性自觉。嗯,这是好现象,未来加紧努力,总有一天,羽婷会是他的女人。

  他微微一笑,扶着她往床内躺平,他也重新睡下,拉着被子盖住两人,「你终究会成为我的妻子,不过,不是今晚,我绝不忍让你遭受非议。」

  黑暗中,他拉她入怀,两颗火热的心如此紧贴着。

  羽婷忽道:「大哥,等我报完仇后,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到时候,我会粘着你,直到你讨饶为止。」

  有如擂鼓般跳动的心蓦地冷却,他双臂紧了紧,在这时候,她心里想的,仍然只有复仇。

  「睡吧!」邱胜橙不再多言,冷冷的闭上眼。纵使献上他所有的热情,她的心中仍有恨,这样比发现她没有女性自觉更为伤人。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的仇恨消失呢?

  郑羽婷回到熟悉的怀抱后,脸上带着甜甜笑意入眠,这是她来到无争山庄第一个最安适的觉,反倒是邱胜橙一夜不能成眠。她是这么娇小柔弱,复仇的心意却是如此坚强,他只能紧紧抱着她,独自忍受内心的煎熬与不安,在这段平安无事的日子过后,她到底会怎么复仇呢?

  邱胜橙就这样凝望着她沉睡的容颜一整夜……

  

  羽婷天未明就已离去,尽管她的动作再轻,整晚未睡的邱胜橙又怎么会不知呢?

  体贴的他闭上双眼,装作早已睡熟,让羽婷放心离去。但当她每晚都来时,他再也不忍让她如此奔波,索性将夜寐的地点改在她的房间,由他来扮演在天未明前,赶回房间的那个人。

  无争山庄的作息是各自独立的,各庭院的主人各自在房里用过早餐后,便各自行动,谁也不会干涉谁,所以,他俩的秘密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人发觉。

  这天一早,邱胜橙在郑羽婷房中用过早点,两人相携步出小院,他在身边低声道:「记得啊!我们家虽然大,但只要掌握一个原则,吹樱楼在东方,找得到吹樱楼,就可以找到我们住的地方。距离吹樱楼最近的就是拂萍楼,三叔和五叔就住在这里,闲时,不妨找他们聊聊。」

  「大哥近来有事?」郑羽婷敏感的皱了一下眉头,若大哥也没空理她,那……待在这里就没意义了。

  邱胜橙停在一处湖泊边,暮冬的时节,湖面上早已结成一层薄冰,煞是迷人。

  他揉揉太阳穴,「你可知道无争山庄除了在江湖享有崇高地位之外,还拥有十四家商行、五家银楼和两家布行?这其中只有少数一、两家营运不佳,其它全是赚钱生意。每年两次开仓济贫,平时散财买义的钱全从这里而来,再加上庄里上下一、两百人的生计,而我们家除了我父亲稍有做生意的天分外,其它叔父均对从商无兴趣。」

  郑羽婷坐在石椅上,若有所思的说:「大哥会如此忙碌,全是教羽婷给拖累了。」

  「你不要多心,处理商行的事不用半天的时间,平时也有我父亲信任的人在打理账册,根本用不了我多少时间,只是,最近据传『鸿图』和『展兴』两家商行遭江湖人士洗劫,我觉得这事不单纯,想亲自走一趟。」

  郑羽婷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解释,心头的疑问却更大了。「大哥不急吗?」

  他耸肩一笑,也坐了下来,「没必要,江湖上并无人知晓这些商行的幕后老板是无争山庄,我认为这事应该是凑巧,不过,据守在这两家商行的属下说,似乎是江湖上有人故意挑衅,请我们拨空去瞧瞧。」

  「我们一起去。」她说做就做,马上起身,却被他拉进怀里,小脸在塞进熟悉的胸膛前,还能感受到他笑得全身都在抖动。

  「羽婷,你在庄里真是连一刻都闲不住。待在这里这么久,可真是难为你了。」

  「我没有。」她红着脸抗议。

  「大哥瞧瞧,嗯。」他支起她的下巴,认真的凝视了一下,「是有些丰盈,不全身上下仍没几两肉,也不知厨房的人在做什么,没照料好你的饮食。」

  她连忙为他们辩解,「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不好,常常练功练得忘记用餐,直到我饿了才发现厨房早已熄火,我不愿为他们再添麻烦,不过,我每天一早都吃得很多很多,比以前多好多。」

  他淡淡一笑,爱恋的在她唇上一吻,「你就是这么小心翼翼,他们才会爬到你头上。」

  「大哥发现了?」她已经很小心了,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在这里……其实也是同为孤立无援。

  他点点头。「原谅大哥的迟钝,忘了告诉他们,羽婷是大哥最最重要的心上人,他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讨论你的事情,而且常常放你独自一人,房中连壶热茶都没有。」

  他待在她房里的时间多了后,才发现拨给她的仆人竟如此懒散,用餐时候不尽心伺候,捧来的饭菜早已半凉。由于羽婷喜静,他们乐得整天闲逛,大半天也不见人在一旁候着,真是反了!夸张的是,他发现他们在背后嚼舌根,啼笑皆非的内容令人打心底不悦。

  羽婷倒不以为意,「是我不要他们进来的,我怕生。」

  「羽婷,刚开始你是有些怕生,不过现在呢?应该不会了吧!」他淡淡的封住了她的借口。

  「我……」

  「如果这些下人不能谨守分本,处罚也是应该的,我绝不能容许他们这样对待你。」他轻抚她的秀发,这丫头初到庄里时,畏惧怕生,且对少林寺的事情产生莫大的歉疚,但如今,她已渐渐摆脱阴影,是该向大家重新介绍,让大家认识她的时候了。

  郑羽婷静静偎在他怀里,闭上双眼享受这难言的平静,「大哥,我只要这样就好,那些人怎么待我又有什么关系。」

  「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夫人岂能让人如此欺负?」他挑眉道。

  「大哥……」她猛地抬起头,讶异大哥始终不放弃这件事。

  他与她渐能心灵相通,在体会到她的想法后,他勃然大怒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这辈子就这样耗着,你不报仇也不成亲,那我们每天晚上的事算什么?」

  她螓首轻摇,「不是这样的,大哥,我……」

  他的双掌定住她的脸,「羽婷,想跟大哥永远在一起,就跟大哥一起到大厅去,去向我父母说你愿意嫁我为妻,当我邱家的媳妇,若不然……」

  他急啊!整个无争山庄的人都在猜,庄海心主仆受到大庄主与夫人如此厚待,并住进未来少庄主的新房观枫楼,其意甚明,反倒是他俩的事却始终不被看好,连机伶的下人都在四处耳语。相较之下,生意的事算什么?确定亲事才是最最要紧。

  「大仇未报,羽婷如何能心安呢?」她双眸含泪,大哥生气的面孔对她是相当陌生的。每当触及老问题,他们总是无法取得交集,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分开的。她一思及此内心一阵绞痛。

  「嫁给我,我们一起面对。」

  「不,大哥不了解……」

  「你不说,我怎么了解?你若不成亲,从此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他强压下胸口那股激情,怒得口不择言。

  「不!」她凄楚的揪着他的衣襟,「大哥,你让我好好想想,不是说好不逼我的吗?」

  他死死的瞅着她,久久才低叹,「羽婷,大哥只喜欢你,只想娶你一人为妻!你好好想想,下午我要去两商行走走,你就待在房里,希望我回来时,你已有答案了。」

  他的离开令她心头产生沉甸甸的压力。她茫然的站起身,痴痴的跟上几步,却蓦地停下——他不要她跟啊?

  大哥说喜欢她,但他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改变呢?她会怕啊!每一个转变都令她手足无措,她就是这么没用嘛!她咬着下唇,渐渐蹲下,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久久不能自己。

  蓦然,一抹人影奔近,但在几步之遥处又停了下来,睁大双眼望着眼前的情景,不敢上前打扰。

  「有事吗?」郑羽婷振作精神,望向来人淡淡问道。她依稀记得这位比她还小上几岁的侍女,大概是叫晓晓什么的。

  「大夫人要我来邀请你,今晚在吹樱楼大厅举行家宴。」

  「我也要去?」

  「是啊!连庄姑娘也被邀请了呢!」晓晓颇为兴奋,吹樱楼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郑羽婷愣愣的望着前方,径自想着心事,晓晓本想不管她,但又畏惧少庄主,他已经为了这名女子跟庄主吵过几次架,也对下人发了好几次脾气,唉!她还是乖乖的守在身边好了。

  「知道他们找我有什么事吗?」许久,郑羽婷轻声问道,倒让跟着发呆的晓晓吓了一跳。

  「我……我怎么知道。」主子的事,下人怎么知道。她真不明白,温文俊挺的少庄主怎么会对这身有残疾又怪怪的女子有好感。

  她想了想,又说:「也许是为了少庄主的亲事吧!大庄主和大夫人对庄姑娘满意极了,大家都在说,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吧!观枫楼的人现在正忙着准备新房;至于你嘛!是少庄主带来的客人,被邀请观礼也不是没有可能。」

  独孤羽婷脑中轰然一响,晓晓到底说些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一件事——大哥跟庄海心要成亲了!

  怎么会这样呢?大哥对那女人无情啊!可是为什么庄里的人都要将他们配成对?

  难怪大哥如此着急,原来他也听到这种传言了。

  晓晓不甚放心的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你还好吧?脸色苍白得好吓人。」

  她咬咬下唇,「我很好,你下去吧!」

  晓晓迟疑了下,回道:「是。」虽然留下主子在这里是有点亏于职守,不过,这也是主子的命令,她只是照办罢了。

  郑羽婷悄立湖边,寒风吹起她颊边的秀发,长丝飘扬,轻裘的温暖却传不到内心,一股快窒息的感觉紧揪着她的胸口,令她几乎无法站立。

  突然间,她感觉好冷,自幼练武的身子本该感受不到外在的变化才是,但,此刻暮冬的严寒直袭她的心,就是再多的轻裘也暖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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